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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出祐一郎 -【Fate/Apocrypha.四】
【封面圖】:【內容簡介】:
第三次聖杯戰爭中冬木之地丟失的大聖杯「第七百二十六號聖杯」在羅馬尼亞發現。
原來六十多年後,當時第三次聖杯戰爭勾結納粹德國的參戰魔術師,糾集一群魔術師以千界樹一族的名義,將冬木市的聖杯被搬運至羅馬尼亞,該地區的一支魔術師向時鐘塔宣戰,並打算成立新的魔術協會。
他們利用聖杯系統召喚了七名從者,而時鐘塔利用了大聖杯的『非常時期機制』,另外召喚了另一派別的七名從者。
而聖杯本身也召喚了一名特殊職階的從者-裁定者。
故事的主軸,就環繞在這十四名從者以及制裁者的戰鬥當中。
【原日文書名】:フェイト/アポクリファ
【原所屬文庫】:TYPE-MOON BOO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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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本帖最後由 XslengLiz 於 2016-6-20 10:07 AM 編輯
序章
——僅僅是十九年。這不足二十年的人生,已經是我的一切。
如果要加以濃縮的話,從十七歲離開土生土長的棟雷米村後的兩年,也應該可以說是我的一切了。
那是榮耀的一年和失墜的一年。
奇跡般的少女——曾經有人這麼想過。
這真的就是奇跡嗎——我心想。
聽到神的歎息挺身而出,爲了收複國土而盡情地戰鬥。
沒錯,是戰鬥。即使僅僅是擔當在戰場上揮動旗幟的職責,也同樣意味著我選擇了殺人。爲了挽救祖國的一百人,去殺死一千個敵人。
即使是敵人,是放任不管就定會殺死自己的一群人——殺人也終究是殺人。
違背“汝勿殺生”這個戒律,實在是一種超乎想象的殘酷行爲。
因此,被迫背負著同樣宿命的人一般都會這樣想——
對方並不是人。他們是惡魔,是嗜血的惡鬼,殺死他們就相當于行善,所以必須懷著侮蔑的態度把他們殺死。又或者是爲了國家、爲了故鄉、爲了心愛的某個人而將對方殺死。
這是必要的行爲,是應該受到祝福的行動。
他們就是以這樣的方式拼命逃避著現實。因爲如果不這樣做,就無法繼續生存下去。
要是把跟自己敵對的“素不相識的他人“理解爲熱愛家庭和祖國的正常人並不斷殺害他們的話,總有一天自身的精神也會崩潰掉——
我是一個十分愚鈍無知的人,尤其在說謊這方面更是笨拙地無可救藥。
所以——我把對方當成了人類。我害怕惡魔,也畏懼惡鬼,但人類我並不覺得可怕——只是會讓自己心如刀絞而已。
通過殺死某些人來挽救更多的人——我相信除此以外就沒有其他能挽救故鄉的方法。爲信仰立下誓言,然後毫無懺悔地展開了徹底的殺戮和殲滅。
世界的“曆史”就像螺旋一般複雜地纏繞在一起。不管追溯到哪裏也無法找到最初的開端,就算是極其荒唐無稽的事情,若是爲此耗費了成千上萬的性命,那就無法作爲喜劇而得以成立。
因爲被殺而殺人,因爲殺人而被殺。盡管應該在某個階段停下來,但卻因爲完全找不到制止的方法而陷入永遠持續下去的螺旋——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還是選擇了殺戮的道路。因爲盡管微不足道,我還是勉強能看到這條路是向前方延伸的。我知道自己所流的鮮血將會開拓出一條新的道路,也知道這條路會通往不需要流血也能平安地生存下去的未來。
……懷抱著痛楚前行的我,果然還是愚鈍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對于罪孽深重滿身血汙的我,大家卻尊稱爲聖女。我必須一輩子背負著這個名字——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我不是——只要這樣大聲喊出來,那麼一切就會結束了。然而那並不是能得到救贖的結果,只不過單純把自己所背負的東西盡數拋棄罷了。
我早就知道自己將會落得破滅的下場。即使如此我仍然堅持前進,這是爲了祖國?是爲了希望?還是說,還是說——
是因爲內心覺得“自己是應該遭受懲罰的罪人”嗎?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獲得幸福的大團圓結局,而是跟所有人都在互相傷害互相憎恨的戰鬥最爲相配的下場。
對滿身血汙的自己來說,火刑才是最合適的結局。
即使被人看到可悲的姿態而飽受嘲笑,即使遭到人們的愚弄謾罵,我也毫不介意。
那麼,祈禱吧。我只需要祈禱,只需要仰望天空。說到底也僅僅是一個愚鈍而微不足道的鄉下小丫頭的死亡,只不過是遲早會埋沒在曆史洪流中的瑣事罷了。
然後我還是會這麼想,即使是因爲受到衆多人的信仰而成爲“英靈”的現在——我也依然只是一個愚鈍無比的鄉下小丫頭。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的聖杯戰爭在所有的方面都實在太不尋常了。
光是被召喚的Servant數量輕松超過十人、由七騎聯合組成的兩方陣營展開對決就已經是非常特異的狀況了。盡管如此,在我作爲Ruler被召喚的時候又出現了異常,結果不得不借助名爲蕾迪希亞的少女的身體來現界。
造成這種狀況的根本原因,就是在這次聖杯大戰中最非同尋常的存在——天草四郎時貞。
本應身爲裁定者的我,在這場戰爭中已經不再是一個旁觀者,而是變成了爲決出勝負而存在的角色。
然後,在這場聖杯大戰中還有另一個最大的異常存在。
盡管沒有被賦予名字、獲得的生命極其短暫,但還是爲了生存而拼命掙紮,同時兼有寶石般的美麗和人類般的扭曲的人工生命體。
無論是十四騎的對決還是另一位Ruler的存在,在他的特異性面前都會變得黯然失色。
本來所謂的人造人,就是爲了讓其履行原本職責而被制造出來的存在。對做任何事情都不會産生疑問,只會一直唯唯諾諾地遵從主人的命令。更何況他是屬于天生就無法正常思考的類型。
以魔術回路讓魔力活性化,然後將其通過管道提供給Servant們。
不需要語言,更不需要思考,光是存在于那裏就能得到默許,取而代之的是要一直遭受榨取的、與生俱來的犧牲者。
然而,“他”卻脫離了這個藩籬。
因爲恐懼而渾身發抖,對絕望感到畏怯,懷抱著想要生存下去的願望——從魔力的供給槽中爬了出來。
本應只會被埋沒在世界中的“他”,就在那一瞬間成爲了異能的存在。光是生存下去這一點——對他來說已經是一種“異常的能力”了。
盡管後來在“黑”Rider的協助下逃了出去,但沒過多久他的心髒就遭到破壞而陷入了瀕死的狀態。
挽救了他的性命的,是以“尼伯龍根之歌”舉世聞名的英雄齊格弗裏德。作爲“黑”Saber被召喚到現世的他,將自己的心髒讓給了人造人。
其中的理由直到現在還無法確定。但是,親眼目睹了他的死的“黑“Rider卻聽到了他那句自言自語般的遺言。
——啊啊,這樣就好了。
齊格弗裏德心滿意足地、毫不吝嗇地獻出了自己的性命。本來連名字都沒有的人造人——那樣的“他“得到了幸運之神的多次眷顧,並且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在前路上等待他的是一段光輝的人生。他好不容易才越過了絕望,朝著希望的方向進發,但是……
明明如此,他卻回到了“這一邊。”
當然,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所以,我本來是應該懷著公平的態度去裁決這件事的。
但是,我卻沒有做到這一點。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對他懷抱那樣的認識。
其中一個少女認爲這是“一見鍾情”,認爲自己的心是被他的危殆感和知難而進的高風亮節深深吸引了。
……另一位少女並不認爲這是戀愛的感情。自己之所以想要保護他,完全是因爲接到了“應該這樣做”的啓示。
總而言之,自稱齊格的人造人就這樣開始跟我共同行動——
由于彼此有著一致的利害關系而並肩戰鬥。
對于這個事實,我的半身爲戀情而感到喜悅——另外的半身則遭受罪惡感和疑念的煎熬。
爲什麼要跟他共同行動,並發誓要保護他呢?這真的是我自己的感情,還是說——
對于這個已經在腦海裏盤旋了無數次的疑問,我已經選擇了放棄。以“不知道”爲理由將其束之高閣。
取而代之的是,我意識到了另外的半身所懷抱的感情。
在另一個我的內心,卻有一種悲傷得想要哭出來、同時也滑稽到了荒唐的地步、就像極彩色般鮮豔華麗的感情正在卷起漩渦。
啊啊。這一定就是所謂的戀愛吧。那是跟我完全無緣的、如同淡色花朵般純潔的心——
……當然這並不是屬于我的東西,而是接受了我的那位少女的戀心。流淌進來的感情,只讓我覺得無比的快慰和可愛。
所以。對于“他”看到的並不是“她”而是我這一點,我還是感到有點歉疚。
你應該看的人明明是她,而不是我啊。
但是,我在看著“他”的時候卻不知爲什麼會忘掉這種歉疚感。
……不過,沒有問題。
這份戀情是不會就此結束的。只要我一消失,剩下的就是獲得了未來的少女和少年。
光是想象著那一幕的情景,我——就會感覺到一種幾乎想要哭出來的歡喜。
——世界是美麗的,有人曾經這麼說過。
千變萬化的白雲,群青色的天空,幾乎會讓人産生神聖感的老樹,散發著清新氣息的嫩芽……這些自然界的優美景色自不必多說,即使是人類爲生存而不斷奮鬥的大都市,也充滿著足以掩蓋其醜陋的人工式美感。
這個世界一點都不輕松,反而應該說就算只是想要活下去也非常的艱難。草食動物遭到肉食動物的捕食,肉食動物又死在人的槍械之下,而人又會敗在某些非人存在的手中。而就算是非人的存在——也會輸給普通的人類。勝者總有一天會淪爲敗者,我們必須接受這個絕對而絕望的世界的殘酷性。
既有邪惡,也有善良,同時也存在著非善非惡的灰色地帶。
然而即使如此,世界也依然是美麗的。
生命爲存在而謳歌。其中並沒有美醜之分,只有不斷努力的汗水。不因自身的存在而變得傲慢——也就是說只要繼續選擇生存的話。
世界一定永遠都是那麼的美麗。
在黃昏時分的平淡而溫暖的陽光的沐浴下。
有人正在這樣祈禱著。
——世界是醜陋的,有人曾經這麼說過。
世界需要混沌的存在,單憑純粹的善無法使之成立,純粹的惡則會使之崩潰。與此同時,這兩者總是無法共存。在善的世界裏存在著些許的惡。這就是世界的存在方式,也正因爲這樣,醜陋的東西才會不斷地産生出來。惡對善嗤之以鼻,善對惡感到憤怒。但是,在善惡對立的世界裏,總是會出現占據絕大多數的存在。
那就是“灰色”。既不是善也不是惡,只會順應時代隨波逐流的一個群體。他們既不相信善,也能挺起胸膛堅稱自己不是惡。明明對惡行保持肯定的態度,卻否定惡意的存在。宣稱自己並不是惡而是善良的人類,卻容許著所有的殘虐行徑。
一邊笑一邊殺人,一邊侮蔑一邊殺人。在遊戲中殺人,對無法抑制自身的欲望找借口開脫——那就是人類,那就是世界。
啊啊——這個世界實在太醜陋了。是染上善意,還是落入邪惡之道,又或者兩者皆非。無法定下顔色,意志總是在不停地搖擺。只要這些充滿惡意和惡臭的屍體群還沒有滅亡——
世界一定都會持續地釋放出惡臭。
在連心也爲之凍僵的漆黑之中,籠罩著詛咒般的霧霾。
有人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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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痛苦的悲鳴聲從各個方向迸發而來。由于濃霧在瞬間內籠罩了整個托利法斯城,街道上已經亂成了一團。
看到齊格不顧自己的制止徑直奔了出去,換上鎧甲的Ruler盡管慌忙想要從後追上,但還是因爲遮擋視野的濃霧兒無法看見他的身影。
耳邊響起了一個擊打般的刺耳聲音,雖然聽起來很像過去的大炮聲音,但卻比那個要輕一點。
“是槍聲……!”
“黑”Assassin正潛伏在這團濃霧中的某處——這已經是可以確信的事實了。但是,現在更應該關注的是齊格的安危。
對Ruler來說,“黑”Assassin所釋放的霧霾除了遮擋視野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效果。之所以連敏捷度的級別也沒有下降,大概是因爲她擁有遠超常識的對魔力技能的緣故吧。
“齊格君!?”
“救……救、我……”
對她的呼喚聲做出回應的並不是齊格,而是一個年幼的小孩子。瞬間,Ruler毫不猶豫地決定先趕往小孩子的身邊。
但是——Ruler卻憑自身的知覺感應到“黑”Assassin就在附近的位置。絕對不能掉以輕心——懷著這個念頭,她緊握著聖旗尋找著那個聲音的所在地。
在朦朧的視野中探索,Ruler很快就發現了那個小孩子——將頭抵在牆壁上,正痛苦地用手捂著胸口。至于臉部——卻無法看見。
Ruler稍微猶豫了一會兒。Assassin的真名是“開膛手傑克”,是過去曾經在英國惡名遠播的殺人魔——
不管怎麼說,也不可能是眼前這個年紀尚幼的少女吧。但是,開膛手傑克的容貌和真正身份並沒有任何人知道。
難道——在無法否定僅存的一點可能性的同時,Ruler慎重地碰了碰她的肩膀。
……瞬間,內心同時湧出了安心和緊張著急的感情。在觸碰到對方之後,她馬上就發現少女並不是靈體,而是擁有肉身的人類。
“媽……媽……”
“你不用擔心,我會馬上把你帶到媽媽那裏去的。”
Ruler一邊這麼說,一邊把召喚的聖骸布裹在她的身上。只要蓋上這塊能夠守護被包裹對象的布,暫時來說就應該是安全的。
幸運的是少女似乎並沒有受傷的樣子……
“咦————?”
沒有受傷的樣子。
那不是一種完全不合理的狀態嗎?雖說本來就有點先天性虛弱,但是人造人在這樣的濃霧中只要逗留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就會死去或者昏倒。明明如此,爲什麼這個普通的柔弱小孩子卻還能活著呢?
本來不走運的話就會即死,就算是走運也應該至少會陷入瀕死的狀態吧。
“那個,你沒事……嗎?”
“……嗯。我已經……不覺得痛了。”
聽了Ruler的提問,少女這麼回答道。總覺得好像有點牛頭不對馬嘴。
“你覺得什麼地方痛嗎?”
少女無言地把腳伸了出來。只見在她的膝蓋部分有一道粗暴的裂傷。是摔傷了嗎……不對。而且,這當然也不會是毒霧造成的傷口吧。
這個——應該是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割開的傷口。所以她才會大聲喊痛的。
一陣惡寒頓時貫穿了全身。強烈的“殺意”正投射在自己的身上。
而且,這種殺意——
決不是什麼稀松平常的東西。粘稠無比的煤焦油,烤灼到發出耀眼白光的五寸釘,突然變異的殺人病毒……是相當于這一類詛咒物的存在。
而且更讓人感到惡劣的是,那股殺意並不僅僅是投向自己一個人——
“你要是躲開的話,我就殺了這個小孩子。”
同時也落在Ruler以單手抱著的小孩子的身上。看來“黑”Assassin對自己的下一擊抱有壓倒性的自信。
“那好吧。”
Ruler發誓要保護好自己單手抱著的少女。不管對方的下一擊是什麼樣的招數,只要有這面聖旗在,Ruler就絕對不會倒下。
要問Ruler在哪方面有所失算的話——
那就是在這一瞬間,把全副神經都集中在“黑”Assassin的身上——同時把自己單手抱著的少女認識爲必須保護的對象了。
少女張開嘴巴——把手伸進去裏面,掏出了事先暗藏在胃袋裏的手術刀。
◇ ◇ ◇ ◇
爲了殺死這個不明身份的Servant,“黑”Assassin已經做足了萬全的准備。那個看似Master的少年,已經由自己的Master六導玲霞下手解決了。
然而即使如此,眼前的這個Servant卻依然毫不慌亂地准備迎擊Assassin。恐怕是擁有“單獨行動”技能的Servant,又或者——那根本就不是她的Master?
就算是這樣也沒有問題。“黑”Assassin毫不躊躇、毫不留情地解放了自己的寶具。
“從此地開始是地獄。我們是火焰、雨水、力量——”
次元發生扭曲,殺人事件開始執行。受害者是女性。在“霧中”彷徨的“女性”將遭到“黑夜”的斬殺。
以上這三個條件都已經得到滿足,少女的一擊是“解體聖母”——這是幾乎能夠殺死世上所有“雌性”的絕對寶具。
然後——現在,殺人事件就在這裏成立了。
開膛手傑克至少殺死了五名娼婦——也許是吧。
開膛手傑克應該具備高度的醫療知識——也許是吧。
開膛手傑克有可能是男人,也有可能是女人。
過去的曆史明明不會發生改變,開膛手傑克的存在卻依然模糊不清。
沒有人知道傑克的真面目,也沒有人理解傑克的真面目。無論是刑警、偵探、詩人、教師、醫生、殺人魔、靈能力者、科學家,甚至——恐怕就連神也同樣不知道。
關于開膛手傑克的事情,現在人們知道的就只有一點。
開膛手傑克會殺死“雌性”。
犧牲者的腹部將被轟飛。在寶具發動的瞬間,所有的狀況都已經完結。
這是連聖劍的一擊或者是神槍的連擊都無法做到的——殺人現場的再現。
犧牲者將會死亡——四肢被解體、髒器遭到強奪、喪失大量的血液,造成的最終結果就是死亡。
首先到達的是“殺人”,緊接著的就是“死亡”,最後才是隔了好久才姍姍來遲的“道理”,簡直可以說是秒殺一切。無論是迎擊、回避還是抵抗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黑”Assassin有著絕對的確信。
幹掉了。毫無疑問,自己已經殺死了這個Servant。與此同時,她還打算將Servant的心髒挖出來。
Servant的魔力是龐大無比的,而靈核所在的心髒和腦部就更是如此了。啃食少女的靈魂後,“黑”Assassin將會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要問“黑”Assassin在哪方面有所失算的話——
那就是把少女認識爲單純的Servant這一點了。“解體聖母”的確是一擊必殺的強力無比的寶具,發動的條件也完全得到了滿足——“黑夜”、“霧中”、“女性”。
但是,無論要如何扭曲因果讓事項得以成立,也還是必須有能使之成立的基礎——也就是所謂的原料才可以實現。
在這種情況下,“解體聖母”的本質就是“詛咒”————成千上萬的胎兒的怨念,那就是這個可怕寶具的真面目。
因此,要對抗這個寶具所必須的要素並不是幸運或者耐久力,而是純粹的針對詛咒的耐性。
然而,作爲對象的少女——身爲Ruler的貞德,卻毫無疑問是集世間的信仰與一身的聖女,同時也是現世中擁有最強的對詛咒耐性的Servant。而且對“黑”Assassin來說更致命的是——
她的手上還持有聖旗。
忘我的狀態,虛脫的狀態,斷絕的狀態。
視野中映像被分成無數的片段,場面在轉眼間就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胸口傳來強烈的痛楚,全身都感覺到某種難以抗拒的脫力感。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自己遭到了什麼樣的對待?在思考這些事情之前必須更優先處理的——就是維持自己的生存。
爲了生存必須要做的事情,是治療行爲——必須盡快把傷口堵住。但是劇烈的痛楚每秒鍾都在不停地向自己發起襲擊,頭腦中根本無法浮現出治療魔術的術式。
在發出苦悶呻吟聲的同時,用手撫摸了一下胸口。
子彈已經陷入了心髒————每次輸送血液的時候,陷在其中的子彈都給自己帶來極其強烈的痛楚。首先必須把攪拌著自己體內的子彈排出來。
治愈魔術是無法實行的,總之必須先通過生産魔力的強行手段使新陳代謝活性化,把自己的狀態提升到足以行使正常術式的水平。
有害的毒霧也是一個不安要素。這大概會導致自己本來就已經在慢慢降低的體力進一步加速減少吧。
明明沒有絲毫猶豫的時間,心情卻是出乎意料的冷靜。魔力,總之必須有魔力。通過呼吸來攝取魔力吧。雖然肺部可能會發生潰爛,但是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現在無論如何也必須盡量搜集魔力。沒事的,完全沒有問題。這個心髒流淌著龍的血液。吃了三發子彈?放心吧,光是這點程度的傷害怎麼可能會死——!
“嗚……!!”
伴隨著嘎吱嘎吱的聲響,心肌開始排除侵入內部的異物。魔術回路開始活性化,在體內加速的魔力逐漸開始對身體進行修複。
在內心的某處傳出了“難道這不是太奇怪了嗎?”的疑問。
齊格弗裏德的心髒很頑強就先不說吧。
在承受著劇痛的同時,自己還能勉強維系著幾乎遠去旳意識,這個也暫且不提吧。
然而——即使如此,這種快去恢複的能力也實在過于異常了。雖說在破壞力上無法相提並論,但這種狀況可以說跟差點被“紅”Saber斬殺的時候極其相似。
在那個時候,自己盡管擁有這個心髒也還是死了一次。
明明如此,爲什麼這次卻可以幸免于難呢?
“——現在不要去想了。”
反複進行深呼吸,開始積聚魔力。好,只能站起來了。敵人既不是像變魔術般消失了影蹤,也沒有因爲殺死自己而放松警惕。
因爲,對方正在以蛇蠍般冰冷的視線——眺望著不斷反複吐血和深呼吸的自己。
◇ ◇ ◇ ◇
六導玲霞正在仔細地打量著自己扣下扳機的那把左輪手 槍——這是一款槍身極短的名叫Rhino(犀牛)的意大利制的手 槍。羅馬尼亞的暴力團持有著多得數不清的槍械,而她選中了這把槍的理由,就是因爲它在那些槍械中是最輕巧的一把。
真的很不可思議——她心想。只有自己手掌般大小的這個東西,光用一根手指就可以奪走人的性命。
生命難道不是一種更重要、更頑強的存在嗎?至少從道理上說也應該是這樣吧?明明如此,即使經曆了百年的歲月,人類也依然會只因爲被一顆小小的子彈貫穿了腦髓或者心髒就馬上死去。
這一點對魔術師來說當然也不例外。
她俯視腳下的屍體——看起來似乎比自己還要年輕。但如果是魔術師的話,說不定還會有什麼返老還童的手段。但是,他想要救助自己這一點的確是事實。
“好可憐,真的是太可憐了。”
玲霞已經不止一次地襲擊過魔術師用作宅邸的地方,也基本掌握了他們大致上的生活狀況。家這個東西,總是會明確地反映出居住者的內心世界。比如說有潔癖的人,其居住的房間卻是出乎意料的肮髒。這就是他能容忍自己肮髒卻無法容忍別人肮髒的性格的具體反映。
大多數魔術師的家都顯得極其簡樸無味,這恐怕是他們並不重視自己作爲人類的日常生活的緣故吧。
玲霞也知道跟這種情況相當類似的某個存在。工作中毒者……家就是睡覺的地方、洗澡的地方,光是這樣就已經心滿意足的那一類人。是沒有其他愛好、把自己的整個人生都獻給了工作的人單純用于休息身體的地方。
然而在另一方面,魔術師們卻都在地下室或者隱藏房間裏保有著自己精心布置的工房。目睹了這樣的狀況,玲霞就覺得自己已經開始理解魔術師的本質了。那裏有的是他們的熱情,有的是他們的人生,有的是他們近乎于怨念的希望。與此同時,也有著他們的絕望。
玲霞在對魔術師們的訊問中認識了他們的存在方式。爲了探究魔術的奧秘,他們一代接一代地繼承著祖輩的血脈,不斷積累,在明知道無法到達頂點的前提下——奉獻出自己人生的一切。
但是,那對六導玲霞來說也還是一種障礙。她並沒有爲此懷抱著更甚于憐憫的感傷。那麼,如果事情進展順利的話,這樣大概就一口氣把Master和Servant都收拾掉了吧。
根據傑克所說,在那個戰場上死亡的Servant大概是兩騎到三騎左右。
“要走的路還有很長呢。”
玲霞歎了口氣,正准備在霧霾中緩緩邁出步子的時候——
“哎呀。”
卻馬上停下腳步回頭一看——只見胸口滴著鮮血、嘴裏也在吐著血的那個少年正在掙紮,看樣子……似乎還活著。
他的心髒應該已經遭到了三發子彈的直擊。要是這樣也還能活著的話,那對人類來說是不可能的。
但是,那大概就是所謂的魔術師吧。看到對方依然活著的事實,六導玲霞盡管感到驚訝,卻沒有因此而驚慌失措。啊啊,原來是這樣嗎——她僅僅是平淡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然後,她以圓滑的動作彈出犀牛左輪手 槍的彈夾,在扔掉三發空彈殼後又裝填上新的子彈。
她的舉動看起來實在冷靜地可怕,完全看不出絲毫的混亂和躊躇……簡直可以用異常二字來概括。
能冷酷地開槍殺人的人是有的。但是,在看到原本應該已經被殺掉的人還活著的時候還能保持冷靜的人,恐怕是極其少見的吧。
更何況玲霞並不是職業殺手,而且在來到羅馬尼亞之前甚至連手 槍也沒有碰過。即使如此,她還是若無其事地扣下了扳機。只要是爲了女兒(傑克)——她就能面不改容地殺死任何人。
“只要打在腦袋上,就應該會死了吧?”
她慢慢走近掙紮中的少年,在相隔不足一米的位置上舉起手 槍。這樣應該是不會打偏的吧,玲霞心想。
少年依然低垂著臉,仿佛很痛苦似的使勁用手捂著胸口。呼吸相當急促,看樣子似乎連自己正被玲霞用槍指著腦袋的事實也還沒有理解過來。
但願這次能把他打死吧。
懷抱著這樣的願望,玲霞再次開槍了。
手指的力量從扳機傳遞到擊鐵,擊鐵撞擊雷管引爆火藥,子彈瞬間攜帶著壓倒性的能量射出槍膛。要破壞人的頭蓋骨,這已經是足夠有余的能量了。在迸射而出的子彈面前,那個少年簡直無力到了極點。
不……他是無力的——本來應該是這樣。
“理導/開通。”
眼前掠過一道藍白色的亮光,少年仿佛爲了保護頭部似的擺了擺手。“砰”的一聲,耳邊響起了什麼東西被綻開的聲音。
“……哎呀。”
原本應該刺進他腦門的子彈,卻不知道消失到哪裏去了。准確來說並不是消失,而是破碎了。
玲霞毫不猶豫地再次扣動扳機——少年又再次念出剛才的那句話,在擺動手掌的同時將子彈擊飛。
“這個……看來不行呢。”
少年的呼吸逐漸恢複正常。他本來是以跪地的姿勢蹲在那裏,現在卻以左手撐起身體,以右腳穩穩地站在大地上。雖然似乎因爲身在霧中而受到了一定的傷害——但是即使如此,看來也並沒有對他造成太大的障礙。
“你——就是‘黑’Assassin的Master嗎?”
少年以低沈的聲音問道:
那麼,該怎麼辦才好呢——玲霞邊想邊往後倒退了一步。
◇ ◇ ◇ ◇
Ruler的項脖流出了少量的鮮血。眼神空虛的少女已經把手術刀刺了進去。力量很弱,手術刀本身也並沒有灌注著太大的魔力。但是,少女的手臂卻已經淒慘地變色成淤黑的顔色。
惡靈附體——這是低級靈附身時經常會發生的現象。就算是要將惡靈驅散,也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情。她的攻擊,在通常的情況下,就算是突然襲擊大概也是可以輕松抵禦的吧。
面對完全出乎意料的攻擊,思考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停頓。而這個思考的停頓正是“黑”Assassin想爭取的東西——
“來了……!”
“去吧……!”
“黑”Assassin——發動寶具【解體聖母】。
Ruler——發動寶具【吾神在此】。
開膛手傑克事先做過的鋪墊是非常完美的。創造出能最大限度活用自身寶具的狀況,再通過使用誘餌讓突襲得以完美實施。
因此,“黑”Assassin的出手更快了一步。
Ruler的寶具發動則稍微遲了一瞬間。
但是,即使如此,她的怨念也還是沒能觸及Ruler。
洶湧而來的黑色怨念憑依在Ruler身上,企圖一下子將她的腹部擊飛——然而,在此前的那一瞬間,Ruler的寶具發動了。
“嗚……!!”
聖旗掠過了一陣強烈的沖擊。由于還是無法完全吸收所有的詛咒。她的全身都頓時感到一陣麻痹。這是跟單純的能量奔流的Berserker的一擊有所不同的、依循著某種法則發動的咒術式寶具。
假如對手是普通Servant的話,這恐怕是可以輕易將其解體的吧。
Ruler在發出悶哼聲的同時吐出了一口染成黑色的血。但是她連一邊膝蓋也沒有彎下,而是穩穩地站在原地。
“什麼————!?”
感到驚歎的反而是著地後的“黑”Assassin。自己明明是在萬全狀態發動了絕對必殺的寶具,結果卻甚至沒有給對方造成致命傷。
“你……是惡靈使役者嗎?‘黑’Assassin。”
Ruler邊說邊以單手壓制住掙紮的少女,按在她的額頭上讓她昏睡過去。然後,她又把口袋裏的聖水撒到少女身上,瞬間就把惡靈驅除了。變成淤黑色的手臂也馬上回複了原狀——原本凶惡的神態也恢複成溫和的少女模樣。
“爲什麼……你沒有死?”
Assassin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奇妙。就好像許多人在同時說著同一句話似的,帶有某些雜音和刺耳的沙沙聲。
更令人感到驚訝的,應該是她看起來只是一個年幼的少女這一點吧。少女的Servant本來就已經很少見,而她卻竟然是讓整個英國陷入恐慌的連續殺人魔開膛手傑克,這實在是讓人難以想象。
Ruler沒有把內心的驚訝表露在外,回應道:
“很不巧,因爲我對詛咒是有耐性的。”
“……是那面旗……嗎。”
“黑”Assassin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就是那面旗像避雷針似的吸收了“黑”Assassin的一擊。雖然自己的行動並沒有完全白費功夫,之前對街上擄來的小孩子注入的惡靈發揮了效用,讓Ruler的寶具稍微延遲了發動的時機。
其代價也確實在侵蝕著眼前的這個Servant——但是,她依然活著。
“……姐姐,你的職階是Lancer?……不是吧。那樣一來數字就對不上了。難道是Saber嗎?”
“不,都不是。我是Ruler,是這場聖杯大戰中的審判。”
“黑”Assassin頓時瞪大了雙眼。
“哦~Ruler……原來還有這樣的職階嗎。”
我都不知道呢——Assassin自言自語道。Ruler向昏倒的少女瞥了一眼。假如繼續由得她被惡靈附身的話,她的靈魂也肯定會受到汙染,變成行屍走肉般的存在吧。
Ruler以聖旗筆直地指向Assassin。面對她的凜然姿態。Assassin仿佛被壓倒似的倒退了一步。
“Assassin。聖杯戰爭本來應該是只由七名Master和Servant圍繞聖杯展開爭奪的戰爭,你這種把無辜兒童牽扯進來的做法是最惡劣的,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哦,是這樣麼。”
Ruler的話似乎牽動了“黑”Assassin的某根神經。她轉眼看著躺在地上的少女,同時向其投擲出一把手術刀。
Ruler用旗杆隨手將其彈開——完全搞不明白,她的這個行動簡直沒有任何的意義,就好像純粹在泄憤似的。不,如果說這並不是泄憤的話——
“Assassin……你難道——”
“孩子什麼的,我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哦。如果你還是想保護他們的話……那就加油啦。”
Assassin以雙手的手指夾著八把手術刀——微笑了起來。
◇ ◇ ◇ ◇
“紅”Archer正從托利法斯市政廳大樓的屋頂啞然地眺望著眼下的慘狀。
“這個是——”
大片濃霧正籠罩著托利法斯城。雖說只是一個小城市,但要用霧霾籠罩整個城市簡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雖然一到深夜時分路上行人就會絕跡,但現在太陽才剛剛下山,恐怕有許多正在回家路上的人也受到了牽連吧。
實際上,街道的各處都在不斷傳出悲鳴聲。最初是感到困惑,接著就是慘叫,在慘叫之後就開始以嘶啞的聲音尋求救助。
……根本就無能爲力。
……更關鍵的是,自己根本就沒有想要做些什麼的打算。
“真不走運呢。”
“紅”Archer若無其事地這麼說道。對于這個城市的異常,居民們也應該開始感覺到了。在這種情況下,決定要在夜間外出的正是他們自己。
雖然他們的死毫無疑問是跟“黑”Assassin有關,但死的責任卻在他們自己身上,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的運氣實在太差了。
……這也是常有的事情。弱者因爲不走運而遭到強者的啃食,甚至即使是強者也會被“什麼東西”捕捉起來。因此,“紅”Archer並不打算出手相助。
雖然視覺被完全遮斷,但只要有聽覺和感應到Servant的氣息,就能大致上把握到各Servant的所在地。雖然只有“黑”Assassin的氣息過于模糊而難以把握,但Ruler的氣息卻很容易感覺到。不管是在什麼樣的黑夜裏,也依然閃爍著清廉之光的漩渦。
雖然可以感覺到“黑”Rider和Archer都在搜索自己,但似乎並沒有把握到自己的氣息。恐怕能感應到自己的就只有Ruler了吧。
但是,Ruler現在卻正在霧中奔走著。她似乎正在跟“黑”Assassin戰鬥。也就是說,她根本沒有把意識轉向“紅”Archer的余力。
“不過話說回來……沒想到她竟然連Assassin也沒能解決掉。”
“紅”Archer不禁爲此感到不解。所謂的Assassin,顧名思義就是“暗殺”的職階。正面對峙什麼的,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愚蠢透頂的行爲。
明明以這樣的Assassin爲對手,卻沒能馬上將其解決掉——難道Ruler是一個極其弱小的Servant嗎?還是說因爲這團濃霧會給Assassin帶來極其有利的條件呢——
不管如何,“紅”Archer也已經迎來了必須做出決斷的時刻。
是應該投身于濃霧中,還是繼續這樣觀望事態的發展。
雖然繼續觀望是最爲妥當的戰術,但卻存在著一個問題……從剛才開始,“黑”Rider就已經在空中不停地偵察。雖然在腳力上有著不輸給“紅”Rider阿基裏斯的自信,但她還是希望盡量避免遭到駿鷹的追蹤。
那是誕生于獅鷲和馬之間的飛翔幻獸。不管自己在地面上跑得有多塊,對方在空中的話也還是可以輕易捕捉到的吧。
如果選擇投身于這片濃霧中的話,最大的好處就是有可能會得到將Ruler解決掉的機會。“紅”Archer已經決定要把Shirou Kotomine視爲Master了。雖然不知道他的“手段”是否正確,但是他說的話卻帶有相當強烈的真實性。
而且是真實到了令她想要相信他的意願。“紅”Archer懷抱著一個比所有事情都更優先的願望
讓世界上所有的嬰孩都得到救濟。沒有任何的例外,能讓他們所有人都能得到關愛——得到幸福的世界。惡意在嘲笑說,那是不可能的。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構造——即使是“紅”Archer自己也很明白這一點。
但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她還是不得不這樣祈願著……阿塔蘭忒在剛出生的時候就馬上被遺棄到了深山裏。
“我不要女孩。”
父親就以這樣的理由把她扔到了深山裏。目睹了這一幕的月女神阿爾忒彌斯對她心生憐憫,于是派遣雌熊去撫育她長大。
在熊的保護下,她在山裏長大成人了。
除了她之外,還有許多嬰兒都被人們遺棄到了那座山上。要不就是被野獸吃掉,要不就是被餓死,這就是大多數嬰兒的最終下場。即使偶然能幸存下來,其思考能力也還是跟野獸無異。那是完全與現世隔絕的、毫無意義的生和毫無意義的死。
多虧了雌雄的養育,阿塔蘭忒保住了性命,最後得到了獵人的收養。
……她有一段記憶。
自己被遺棄時的場面,她依然記得非常清楚。拼命甩動著手腳尋找父母蹤影的自己——但是她卻找不到母親,而父親則丟棄了自己。
她還記得自己很渴望得到救助,渴望有人能握住自己的手。
結果她的願望沒有得到實現,只能無奈地沈溺在恐怖的海洋中——在不停地哭啼的同時伸出求助的雙手。
遭到丟棄的心理陰影也沒有得到治愈。
即使在成長爲美麗的少女、當上名楊天下的弓手之後——她也還是一直保持著孤獨的狀態。
她曾經有朋友,還有乘著阿爾戈號展開了多次冒險之旅的夥伴們。但是在自己的整個人生中,她也沒有找到值得自己去愛的人,同時也沒有要去找的想法。
在卡呂冬野豬狩獵時因爲自己引發了紛爭之後,這個傾向就更爲明顯了。
但是——也許是因爲冒險而獲得的名聲吧,阿塔蘭忒的美貌開始爲衆多的人們所知,最後終于傳進了父親的耳中。
父親跟阿塔蘭忒實現了重逢,並向滿懷喜悅的她說道:
“不管是誰都可以,快招個女婿生孩子吧。”
對父親來說,跟阿塔蘭忒的重逢的確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是,那完全只是因爲她已經成長爲美麗的女性,可以作爲婚姻的材料使用的緣故。
……結果,父親從開始到最後都沒有愛過自己的女兒。
在那之後,她雖然想以設定條件的方式來逃避婚姻,但最終還是遭到策略的算計而被希波墨尼斯娶爲妻子。
——自己只不過是渴望能得到愛而已。
只不過是想感受到並不是來自肉欲、名譽和權力欲的無償的愛。
要是能幹脆地認爲世界上根本沒有愛就好了。這個世界是地獄,是父母啃食孩子、孩子啃食父母的羅剎般的世界——如果可以這樣想的話,那該有多輕松呢。
不對。
世界上還存在著愛孩子的父母。那是無償的、偉大的愛情。有的父母會爲了孩子而不惜拋棄生命,也有人帶著笑容爲孩子而把自己的整個人生都奉獻給苦役勞動。
但是在另一方面,也存在著虐待孩子的父母。對于分割自己的血肉生下的孩子,有些人卻像廢棄物似的對待他們。
阿塔蘭忒認爲這樣做是錯誤的。
同時,阿塔蘭忒也覺得這個錯誤必須得到糾正。
明明理解了自然的殘酷性,阿塔蘭忒還是如此祈求著。
她之所以參加聖杯戰爭,也是因爲隱隱懷抱著“聖杯說不定能爲自己實現這個願望”的渺茫期待。
這是被“紅”Assassin一口咬定爲不可能的願望。
即使是她自己也是如此理解的。她內心也覺得這恐怕會是一個超出聖杯能力範圍的願望。
但是ShirouKotomine卻爲她開辟了新的道路,正是那位少年讓自己看到了希望。那就是利用聖杯救濟世界、救濟孩子們的方法。
既然如此,即使對手是Ruler,只要會對自己的願望造成障礙,就必須極力加以排除。
投身于濃霧中的危險性她當然非常清楚。但是盡管如此——
“只要是爲了孩子們。就一點也不可惜。”
“紅”Archer就這樣從市政廳的屋頂縱身而起,跳進了覆蓋著整個城市的濃霧中。
◇ ◇ ◇ ◇
每呼吸一次,都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楚。粘滿鮮血的胸口呈現出一片醜陋的傷痕。那是子彈的痕跡,有三發子彈鑽入了自己的胸肌,一直深入到了心髒。如果是被對准頭部開槍的話,自己毫無疑問是會即死的吧。
但是,現在的自己還沒有脫離死地——即使是現在這一瞬間,齊格也依然被槍指著腦袋。
一旦被擊中頭部就完了。而且,眼前的母親正在以無比圓滑的動作交換著子彈。她的動作顯得非常冷靜沈著,完全沒有半點驚慌失措的跡象。已經習慣殺人了……齊格是這樣想的。
大概不消幾秒鍾,這個女人就會對准自己的腦袋開槍吧。
絕對不能讓她那樣做。激發魔術回路——將魔力集中在手掌上——擊中自己的子彈的情報已經成功獲取——至于自己究竟能不能以和子彈同等的速度揮動手臂、在觸碰的瞬間將其粉碎這個問題,就留到以後再考慮——首先要詠唱咒文——!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將子彈撥開。
第二次被開槍,又第二次撥開子彈。
右臂正在發出悲鳴……骨骼毫無疑問發生了異常情況。強忍痛楚,咬緊牙關盯著對方。
尋求救助的母親,跟女兒一起開心歡笑的母親,你究竟是什麼人?
是Master嗎?還是完全無關的其他人?不管如何,這樣的人是決不能放著不管的。然而跟齊格的決心相反,女人並沒有再繼續扣扳機,而是突然轉身開始逃跑了。
“等……等一下!”
齊格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逃亡,于是慌忙想要追上去。但就在這時候,耳邊卻傳來了激烈無比的破碎音。瞬間,眼前就竄出了兩個人影。
其中一人是Ruler,另一人則是身穿皮革緊身衣的纖瘦少女。Ruler以幾乎要踏穿腳下石板的猛烈速度向前飛奔,其中一只手還抱著一名人類少女。而另一名少女則以明顯超越人類的速度緊貼著建築物的牆壁。
“齊格君!?”
“啊……!”
少女一看到齊格的臉,頓時瞪大雙眼表現出相當驚訝的樣子。
Ruler則迅速揮動聖旗——耳邊瞬間響起了鋼鐵碰撞的尖銳聲響。一把因碰撞而變形的手術刀被擊落在地。
看樣子似乎是少女朝著齊格射出手術刀,然後Ruler則以聖旗將其擊落了。
“……你沒有死呀,真讓人吃驚。”
“Assassin,雖然你似乎跟他有什麼恩怨,但是你現在的對手是我。”
看樣子那個少女就是“黑”Assassin——也就是開膛手傑克了。
“真是個惡劣的玩笑。”
聽了齊格的自言自語,Ruler也像是在表示同意似的歎了口氣。她的手上現在還在抱著那名失去意識的小孩子。
“那個——好像就是那個母親的女兒吧。”
“嗯,先別說這個,齊格君,你找到母親了嗎?”
Ruler一邊舉起聖旗,一邊慎重地警惕著Assassin的動靜一邊問道。Assassin還是緊貼著壁面,舉起兩把手術刀一動不動。就好像蜘蛛一樣——齊格心想。
“……看來,那個母親就是Master了。”
“咦?爲什麼你會知道?”
齊格無言地用手按著胸口,讓Ruler看到沾在上面的血跡。
“她對我開槍了。”
“原來如此,她開槍了嗎。你、你、你、你沒事吧,齊格君!?”
實際上,畢竟是被子彈射中了心髒,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是沒事——不過就現在來說,也確實沒感覺到太明顯的痛楚和障礙。
“沒有問題。比起這個,Ruler。爲了在這裏把‘黑’Assassin徹底收拾掉,我也要去追趕那個Master。”
“……不,你最好還是不要那麼做。”
Ruler才剛這麼說完,就馬上揮動了聖旗——還沒等齊格追問,周圍就響起了刺耳的金屬碰撞音。然後,被擊碎的手術刀殘骸已經散落在齊格的周圍。
“我不會讓你對媽媽(Master)下手的。”
在Assassin那無感情的臉上,開始散發出強烈的殺意。原來如此——齊格立刻明白過來了。自己一旦離開Ruler的身邊,Assassin毫無疑問就會向齊格發起襲擊。
當然,Ruler肯定也會爲了阻止她而采取相應的行動,但畢竟Assassin在敏捷度方面即使跟身爲真正英雄的三騎士和Rider相比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萬一Ruler稍有大意而被對方有機可乘,那麼Assassin就會輕而易舉地把齊格殺掉。
“抱歉,看來我變成你的累贅了。”
“沒有關系……沒事的啦,齊格君。你沒有必要變身。只要再等一會兒,援軍就會到達。”
援軍。
……原來如此。于是,齊格就決定繼續留在這裏觀察情況。本來他之前決心在跟Assassin對峙的時候要變身爲Saber,但現在還是決定放棄那個念頭了。自己一旦變身,就會白白浪費Ruler她們的一番好意。那對齊格來說才是更值得在意的事情。
齊格從掛在腰間的劍鞘裏拔出了以魔力編織而成的細身長劍。這是過去“黑”Rider交給他的東西。身爲靈體的Servant所持有的武器,本來應該是只有Rider本人才能以魔力構造出來的東西。
但是,因爲這是Rider以自身的意志借給他的東西,而且齊格本身也變成了無限接近于Servant的存在,所以他也能按照激活魔術回路的要領將其在現世中實體化。
“那個,最好還是放棄好一點哦?”
面露淺笑的Assassin說完就吹了一聲口哨。噠噠噠……周圍傳來了無數的腳步聲——Ruler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蒼白。
“Assassin,你難道……!”
聽到她如此緊迫的聲音,齊格也警惕地環視了一下周圍。只見從濃霧中朦朦朧朧浮現出來的,竟然是手持手術刀的無數個小孩子。其中甚至還包括有點面熟的臉孔——也就是白天在一起玩耍的那些孩子們。
他們都露出空虛的表情張大嘴巴,全身都在不停得顫抖痙攣著,持有手術刀的那只手已經變成淤黑色,“黑”Assassin本身就是怨靈的集合體,她似乎是讓那些怨靈都憑依在孩子們身上了。分離狀態下的怨靈,雖然對身爲聖女的Ruler來說是只要詠唱聖句就能輕易將其升華的微不足道的存在,但Assassin卻沒有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兵力,而是當成能自己行動的人質來使用。正因爲Ruler是聖女,她就不得不保護這些孩子們的安全……Assassin已經看穿了這一點。
“嗯,那麼Ruler,還有那個……Master?你們就一個不漏地好好保護給我看看吧。”
“齊格君!”
還沒等她說完,齊格就已經動了起來。在擋開射出來的手術刀的同時,把向自己襲來的孩子們絆倒在地上。孩子們並不是以自己的意志發動襲擊,只不過是受到了附身怨靈的操縱而已。因爲他們本來就喪失了意識,就算讓他們昏倒也沒有意義,所以就只能把他們絆倒來拖延時間。
但是,就在自己拼命阻擋孩子們的行動的時候,Assassin卻投出了手術刀。而且還是毫不留情地沖著孩子們投來的。
“嗚……!”
齊格的左臂被Assassin投出的手術刀刺中。要在阻擋襲擊而來的孩子們的同時抵禦不知什麼時候會飛過來的手術刀,對齊格來說還是有點太勉強了。
Ruler雖然能將手術刀擋開,但卻始終無法接近只要自己踏出一步就會跟著倒退一步的Assassin。要是強行接近她的話,Assassin恐怕就會毫不留情地向孩子們射出大量手術刀了吧。
雖然也有想過是不是應該使用令咒,但問題就在于那個已經逃掉的Master。從Assassin的態度來判斷,她和Master之間的關系並不是主仆,而是極其近似于母女的關系,從狀況上說也應該不會有吝惜令咒的想法吧。就算以令咒命令其自殺或者加以妨礙,也很可能會馬上被對方以令咒抵消。
雖然是處于完全的膠著狀態,但齊格的消耗卻開始逐漸加快,現在就等于是在跟時間賽跑。究竟是Rider先一步穿破濃霧發現他們並加入戰鬥,還是Assassin在那之前將齊格殺死呢?
就算無法打敗Ruler,要收拾齊格也是很簡單的事情——Assassin是這樣判斷的。雖然現狀下已經無法發動偷襲,但還是可以輕易找到他的破綻。
通過怨靈操縱孩子們,逐漸把Ruler和齊格分開。Assassin在投擲手術刀的同時,也在慢慢地令齊格移動到能以一擊將他斃命的地點。
Ruler正在逐一淨化著憑依在孩子們身上的那些怨靈。
但是孩子的數量非常多,而且更重要的問題是——就算怨靈被升華,他們也沒有失去作爲人質的價值。雖說驅散怨靈後要保護起來會容易一點,但也只是這樣而已。
在這個過程中,Ruler醒悟了過來。
“齊格君!快回到這邊來!”
聽到她的聲音,齊格也終于警覺了。因爲襲擊而來的孩子們的阻隔,自己和Ruler已經被完全分開。
就算想要保護齊格抵禦Assassin的攻擊,要是被十幾個小孩子組成人牆擋在前面的話,也不可能在一瞬間內保護齊格的安全。
“太遲了——!”
Assassin使勁一蹬牆壁,朝著齊格猛沖而來。雙手所持的是切肉尖刀,似乎打算以此割下齊格的頭顱。
絕對勝利的自信。
絕望敗北的音色。
但是,在齊格做出變身的決定之前,還有在Assassin割下齊格的頭顱之前——卻出現了比他們都更快一步的存在。
神域的弓兵——“黑”Archer喀戎所釋放出的箭矢,就像一條凶猛鯊魚似的割裂了籠罩著整座城市的濃霧。
在發現的時候已經遲了。灌注著強大魔力的箭矢,就像榴彈般發生了爆炸。其威力之大,甚至連齊格也遭到余波的沖擊而被吹飛到了遠處。至于遭到直擊的Assassin,則是身軀被硬生生地挖走了一部分。
“嗚、咕啊啊啊啊啊啊……!!”
在發生苦悶呻吟聲的同時,Assassin還是跳了起來。從一座建築物跳躍到另一座建築物,拼命想要逃生。
這時候——
“——別想逃!”
Ruler卻以流星般的速度緊追在後。
大概是因爲把精神都集中在逃跑方面了吧,孩子們的動作都開始變得單調起來。看穿了這一點的Ruler,馬上朝著在壁面上疾馳的“黑”Assassin揮出聖旗。
盡管“黑”Assassin以雙手的切肉尖刀來勉強抵擋,但聖旗並不是有刀刃的東西,而是以其鋼制的旗杆來撥開攻擊,並順勢將對手打垮的武器。
更何況貞德的聖旗在戰場上始終與她同在,是至今也依然被視爲她的象征的聖寶。
雖然開膛手傑克的利刃也是一種恐怖的象征——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能勝過在戰場上聞名天下的聖旗。
“黑”Assassin墜落了。遭到了在石板上撞出火山口般的大洞的強烈一擊,她頓時陷入了幾乎無法戰鬥的狀態。
作爲暗殺者這個職階的可悲之處,她並不具備足以跟三騎士和Ruler這些職階展開正面交鋒的耐久力。
“咕……嗚、嗚嗚嗚嗚……!”
即使如此,“黑”Assassin還是拼命掙紮著想要逃跑。Ruler向齊格那邊瞥了一眼只見那些被怨靈附身的孩子們都馬上像靈魂出竅似的依次癱倒在地上。
原因大概就來自于“黑”Assassin的損傷吧——Ruler作出了這樣的判斷。她的見解並沒有錯。“黑”Assassin的虛弱程度,已經到了連憑依在孩子們身上的那些怨靈也要召集回去自己身上的地步。
作爲她寶具的濃霧,也開始逐漸散去。
“媽……媽……媽媽,媽媽……!”
“黑”Assassin趴在地上,想要單靠雙手爬著逃離現場,同時還大聲呼喊著母親。目睹了這樣的一幕,Ruler不禁對她産生了難以言喻的憐憫之情。
要問是加害者還是受害者的話,她毫無疑問應該是屬于加害者的一方。但是歸根到底,她成爲加害者的開端,恐怕也是從變成受害者開始的吧。只要看到她的姿態,聽到她的聲音,這種程度的事情還是可以推測到的。
然後——即使如此,她終究也是邪惡的存在。要是放著不管的話,她這個現象恐怕就會變得無法再容納于Servant這個概念之中了。
這是一個極其特異、異常和超出領域的怪物。
爲了以洗禮詠唱讓她升華消失,Ruler繞到拼命往前爬的Assassin面前,以手蓋在她的臉上。
“主會饒恕所有的不義,饒恕所有的災厄,同時從墓穴中挽救其性命,施予慈悲和憐憫——”
大概是察覺到什麼了吧,那雙冰藍色的眼眸頓時驚恐地瞪圓了起來。
“不、要……”
Ruler沒有對她的話做出回應,而是繼續開始詠唱。
“討厭、不要啊……不要、不要、不要……!住手,快住手、住手、住手!媽媽……!救救我,媽媽……!”
緊咬著牙關想要繼續詠唱的Ruler,忽然間卻感到了一股龐大的魔力。
“這個——是令咒!?”
“媽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間,“黑”Assassin就消失不見了。難道是Master察覺到了Servant的危機而行使了令咒嗎?看來她果然是在什麼地方監視著Assassin的狀況。雖然毫不隱藏凶行的做法有違魔術師的立場,但是對聖杯戰爭的系統卻似乎有著明確的理解。
Ruler依然能隱約感覺到“黑”Assassin的氣息。恐怕現在還逗留在這個城市中的某處。現在濃霧已經消散,搜索應該也會變得很容易吧。絕對不能在這個關頭讓她溜掉。
“我們快去追吧,齊格君!”
齊格點點頭,也跟著Ruler跑了起來。
◇ ◇ ◇ ◇
六導玲霞之所以行使令咒,是因爲看到了濃霧正在逐漸消散的情景。濃霧散開,就意味著她的力量出現了急劇的弱化,由此自然可以想象出她已經陷入了危機性的狀況。
“媽……媽媽……”
看到痛苦地蹲在地上的“黑”Assassin,玲霞輕輕地把她抱了起來。雖說是Servant,少女也只是有著跟她外表相符的重量。Assassin的身體實在非常輕,以至于讓玲霞覺得裏面好像空洞洞的什麼都沒有似的。
“對不起……”
“你不要說話了。來,快休息吧。”
玲霞邊說邊快步走了起來。現在就只能先從這裏撤退了,幸好這裏離兩人的隱居處非常近。
“媽媽……接下來怎麼辦才好呢……”
“一切都等治好傷再考慮吧。現在,你還是應該先好好休息。”
玲霞邊說邊思索了起來。自己很想得到聖杯,而如果要實現這個目的,他們毫無疑問就會成爲自己的障礙。但是這樣一來,要排除他們就變得更加困難了。說不定還是應該懷著長期戰的打算,暫時離開這座托利法斯城比較明智。
幸好只要有魔術師在就不愁得不到情報。不管聖杯在世界上的什麼地方,也應該是可以追蹤到的。
“……那個那個,媽媽。我又想、聽你彈琴了……”
忽然間聽到這樣一個充滿孩子氣的要求,玲霞不由得呵呵一笑。明明應該很痛,她還是帶著微笑撒起嬌來了。
“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
比起考慮戰略,現在的玲霞反而覺得優先滿足她的心願更加重要。
看到傑克盡管身受重傷也還是露出了笑容,玲霞也稍微放心了。濃霧的確是名副其實地煙消雲散了,如果不盡快離開,說不定又會被對方找到——
玲霞在只有一輛車寬度的狹窄小巷中快步疾行。雖然隨處都能看見昏倒在路上的人們,但是她都一概無視了。她並不因此而感到痛心,只是覺得他們不走運罷了。更重要的是,現在必須優先讓背上的女兒安靜養傷。
恢複照明的街燈光亮,忽然照亮了面向馬路的那家店的窗玻璃。
光的反射,讓玲霞偶然間看到了“那個”。人影——身上穿著明顯並非生存在現代的奇妙服裝的那個不明人物,正挽弓搭箭對准了自己——毫無疑問是敵人,而且目標就是背上的傑克和自己。
現在必須做出抉擇。這樣下去的話,那支箭毫無疑問是會貫穿自己和傑克的吧。雖然不知道傑克會如何,但自己是肯定會即死的,根本無法指望有什麼奇跡的出現。
既不能逃跑,也沒有辦法戰鬥,對方也決不可能手下留情。
換句話說,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對抗的手段。所以,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嗯,也沒有辦法啦。”
雖然實際上真的沒有任何意義,但六導玲霞卻覺得自己還是非這樣做不可。
以上的思考都是在剎那間完成的。
玲霞猛然轉過身,放下了抱著傑克的雙手。當然,傑克就一下子被摔在石地板上了。突然間被拋開的少女只是以一臉呆愣的表情看著玲霞——頓時僵住了。
“媽、媽……?”
尖銳的痛苦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她還是能憑直覺把握到一個事實。
自己已經沒救了。
——本來這就是一場沒有多大勝算的戰爭。由于暗殺者的性質,只有在生存戰中才能發揮出真正力量的她,無論如何也是無法跟對手堂堂正正地展開正面較量的。
就算是要暗殺Master,要是對方固守在城塞裏的話也很難做到。更致命的是,身爲Master的六導玲霞根本就不是魔術師,無法爲自己的Servant補給作爲力量來源的魔力。
所以從一開始,她們在起跑線上就已經跟對手拉開了一大段差距。如果能明確知道運營者是誰的話,這樣的不公平條件是絕對要提出抗議的。
但是,玲霞卻完全沒有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對于自己殺了人的事實,她也同樣毫不在意。雖然既殺死過罪孽深重的人,也殺死過清白無辜的人,她也沒有因此而感到愧疚——雖然覺得他們可憐,但也僅此而已。
最關鍵的要點就只有兩個。
開膛手傑克救了六導玲霞的性命,滿足了自己想要活下去的願望。
然後,雖然只是很短的時間,但是跟她共同度過的日子真的是無比的快樂。
即使那是多麼血腥、多麼殘酷的事情——
六導玲霞也還是打從心底裏感到快樂。
——媽媽。
有一個以充滿稚氣的聲音這麼呼喚著自己的少女。不管她的真正身份是什麼,玲霞也毫不在乎。僅僅是這樣,自己就覺得很開心。僅僅是這樣,每天的生活都充滿了樂趣。
快樂的美夢終于要結束了。
遺憾自然是多得數不勝數——但是,就算爲這種事感到悔恨,也是毫無意義的。
這是一個愉快的美夢。
趁著自己的思考還沒有變得模糊,玲霞迅速在頭腦中編織起要說的語句。
看到自己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傑克慌忙湊近過來。
“媽媽……!!”
用手摸著她的臉頰——這點程度的余力還是有的。露出微笑——只是這樣的話,還勉強可以做到。說出道別的話語——這個,就不行了。比起那個,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臨別贈言是兩句話。
“我以兩劃令咒下令,‘就算沒有我在’,‘你也能活下去’……傑克。”
就算繼續留著這種東西,也只會白白浪費。
消費最後剩下的兩劃令咒,至少也應該能稍微提高她生存的概率。魔術什麼的,果然還是完全搞不明白。
正因爲不明白,就姑且當做是一種祝福吧。就像母親在安撫受到驚嚇的孩子似的,玲霞使用了令咒。
“不要,不行,不行的啦,媽媽!不行、不行、不行……!”
真是個聰明的女兒,玲霞心想。
最後,就再沒有任何的感覺,也無法再思考了。
六導玲霞,只是在臉上浮現出最適合現在這種狀況的表情……那就是微笑。
◇ ◇ ◇ ◇
“紅”Archer將“黑”Assassin的Master殺死了。本來就算放著她們不管也沒有問題,反而是由Assassin她們攪亂對方陣腳會更有利于己方。她們是殺人魔,就算做出脫離聖杯大戰範疇的事情,感到困擾的也只是魔術師而已。對“紅”Archer來說,這本來是沒有任何關系的。
但是——“黑”Assassin卻把孩子們牽連了進來。
單單針對這一點,Assassin及其Master就已經變成了“紅”Archer的敵人。尤其是Master的行爲更不可原諒。雖然Assassin是小孩子,但Master卻是大人——也就是說她認可了Servant要把孩子們卷進來的做法。
她挽弓搭箭,本來是打算把Master連同Assassin一起收拾掉的。但是令人驚訝的是,Assassin的Master不知道是不是爲了保護Servant,竟然轉身面對著自己。
也許是出于偶然,兩人對上了視線。
那並不是陰險毒辣的魔術師般的外貌,而是身穿以現代服裝的——隨處可見的普通女人。
女人露出虛無的憂郁表情,毫無抵抗地等待著自己射出箭矢。不,並不是這樣。她看起來想要保護Assassin。
——那明明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行爲啊。
“紅”Archer沒有絲毫的猶豫。既然對方大方地站出來讓自己解決,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她只是懷著中立的態度,不帶有任何感情地射出了那一箭。
要殺死一個人的話,這一箭實在是足夠有余了。箭矢貫穿了對方的胸膛,“紅”Archer瞬間感覺到已經殺死了Assassin的Master的實感。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面對拼命叫喊的少女,Assassin的Master只是用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說了句什麼話,就這樣氣絕身亡了。
雖然感覺到某種近似于罪惡感的感傷,但她的心依然是毫不動搖。雖說是小孩子,但Assassin畢竟是Servant。Servant是爲了在聖杯戰爭中取勝而被召喚到現世的存在。
就算是以小孩子的外表出現,那也只不過是其全盛期的姿態。
……雖然非常特異,但應該也會有這樣的情況吧。
“黑”Assassin只是茫然地注視著Master的屍體。雖然就算放著不管也應該會自然消失,但也很難說會不會出現新的Master。
還是把她解決掉吧——Archer邊想邊搭弓射出了一箭。Assassin依然蹲在屍體的旁邊一動不動。說不定就連對方射出了一箭的事實也沒有理解過來。
那樣就最好了,Archer心想。最好是就這樣拋開一切離開現世。不管是遺憾、希望還是絕望,只要消失了就沒有關系。
對于貫穿了自己心髒的箭矢,Assassin只是痙攣了一瞬間,甚至連悲鳴也沒有發出。
“紅”Archer訝異地向她走近。箭矢應該准確無誤地破壞了“黑”Assassin的靈核,但是她對此卻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
沒有感到痛楚,也沒有消失。那是一幕極其異常的光景。Assassin只是在默默地仰望著天空。那虛無的表情,已經明確反映出她已經不再是可以戰鬥的存在了。
明明如此,“紅”Archer的脊背卻掠過一陣惡寒,同時産生了某種莫名其妙的恐懼。
所謂的英靈,本來應該是克服了所有恐懼的勇者般的存在。阿塔蘭忒作爲英靈的其中一員,當然也非常明白這一點。
暗夜中的森林她也毫不畏懼,由神釋放出來的巨大野豬她也沒有害怕過。
即使是在一瞬間的大意就會招致死亡的戰場上,她也能面帶笑容地闖過去。在聖杯大戰中,這一點也應該是不會改變的。
這種狀況並沒有感覺到恐懼的余地。敵人已經被討伐,就算是沒有徹底解決也已經是瀕死的狀態。雖然這裏是敵方的陣地,但是憑自己的腳力,她也有自信能逃脫敵人的追蹤。就算因爲一切都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而不得不死在戰場上,雖然心有不甘,但也還是可以接受的。
那就是參加戰爭的宿命。作爲英靈,任何人都會具備這種程度的覺悟。
但是……
“紅”Archer向後倒退了一步。不對,現在跟自己對峙的“東西”跟那樣的恐怖感存在著某個決定性的差異。
光是逗留在這個地方,好像就會有什麼東西徹底終結般的感覺。
有什麼值得害怕的。“黑”Assassin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反擊的手段了。
Master已經死去,連寶具也無法使用的Servant,到底還存在著什麼樣的威脅性呢。
沒有威脅。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黑”Assassin就像玩具人偶般骨碌碌地把脖子轉向了“紅”Archer。那空虛的眼眸,就好像藍水晶似的美麗——Archer如此想道。
“黑”Assassin開口了。
“爲什麼?”
從只丟出這麼一句話的Assassin的口中,噴吐出了一團濁流般的黑色物體。
盡管“紅”Archer見狀慌忙向後跳開了一步,但是對她來說,這樣的反應速度也實在太慢了。
“這是……!?”
作爲Assassin被召喚到現世的開膛手傑克,實際上就是一個怨靈的集合體。也就是說,這只是由被舍棄到白教堂的胎兒們構成的集合體以少女的形式臨時地顯現在現世而已。
現在,“紅”Archer的一箭已經把她從“開膛手傑克”這個枷鎖中解放了出來。
如同濃霧般的怨靈們瞬間湧向近處的生存者(Archer)——或者是不由自主地被卷入其中。
——瞬間,“紅”Archer就目睹了這樣的場面。
問:何爲地獄?
答:永遠持續的拷問。
答:不斷單獨反複進行的殺戮。
答:永無止境的絕望。
原來如此,每一種情況都完全符合地獄的定義。
但是,這個世界上卻真的存在著多種多樣的地獄。
霧都倫敦、白教堂——對特定的人來說,那裏毫無疑問就是一個地獄。光是想生存下來就已經很困難,更別指望能過上有尊嚴的人生了。
在一個連年僅九歲的少女也要賣身求活的世界裏,究竟還有什麼尊嚴可言呢。常時彌漫著來自皮革工廠和肉食加工場的惡臭,老鼠和蟑螂都在街上大搖大擺地昂首闊步。根本不存在什麼強者,在那裏的所有人都是淒慘無比的弱者,都是可悲的受害者,同時也是殘忍的加害者。
沒錯。這是地獄。
當然是地獄了,這真的就是地獄。孩子,有小孩子,有許許多多的小孩子。眼睛像死魚一樣,他們都理解了這個世上根本沒有愛。不,不是的,愛是存在的,是確實存在的。明明是這樣,卻無法開口說話。很像伸出援手,很想向你們伸出援手,但是身體卻無法動彈。
孩子們都同時把視線轉向她。
——我會救你們!我會救你們的!我過去也是像你們一樣墮落到地獄。但還是獲得了拯救!那份喜悅,那份歡喜,我希望你們也能——
盡管喪失了語言,“紅”Archer還是拼命想要用心聲來向他們傾訴。這時候,孩子們都開始向那樣的她走近。
他們既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和憎惡。那無機質的眼眸就跟鯊魚一樣。
面對這種毛骨悚然的詭異氣氛,“紅”Archer不由得想要向後倒退,但是其中一個孩子卻抓住了她的手臂。
孩子們同時開口說道:
“和我們一起吧。”
伴隨著“滋滋”的聲響,侵入到了她皮膚的內側。另一人抓住她的腳——以同樣的方式侵入了她的血管。接著。一人侵入了她的神經,一人侵入了骨骼,一人侵入了內髒,一人侵入了肌肉,一人侵入了腦髓……
“紅”Archer發出了慘叫聲。
並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自己的心被孩子們的絕望折騰地苦不堪言——
◇ ◇ ◇ ◇
追蹤著“黑”Assassin的齊格和Ruler也同樣被卷入了“那個”之中。
正當兩人在馬路上飛奔的時候,突然間有一團黑色的霧霾狀物體迎面撲來,他們連逃跑的時間也沒有就被卷了進去,遭到了仿佛快要進去睡眠般的感覺遮斷。
不知不覺間,齊格忽然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奇妙的地方。
“這裏是……”
那是一個感覺特別陰冷的、被厚厚的霧霾所籠罩的城市。周圍不斷傳來強烈的惡臭。那是肉的臭味,髒器的臭味,還有嘔吐物的臭味……
這裏並不是托利法斯——齊格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因爲建築物的構造完全不一樣,而且路上還有行人來往。雖然霧霾中蘊含著刺鼻的味道,但也不至于因此而感到痛楚。
這時候,他發現自己全身的感覺都很遲鈍,而且來往的行人都完全無視了自己的存在。
他開始往前走,但卻沒有雙足踏在地上的實感,就像踩在纖薄的尼龍膠袋上般的危殆和不踏實。
這是幻覺,而且還是處于惡夢的中心——齊格在心裏作出如此判斷。
問題就在于這究竟是誰的惡夢。當然不是齊格,因爲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光景。而且應該也不是Ruler吧,她的真名自己也早已知道,不管怎麼想也跟她所處的時代毫不吻合。
一陣刺骨的寒風從身邊吹過,一張皺巴巴的報紙輕飄飄地飄落在齊格的腳下。
齊格讀出了其中的文字——原來如此,他總算明白了。
“來自地獄”——“開膛手傑克”。
這裏似乎是開膛手傑克……也就是“黑”Assassin的惡夢。但是,作爲關鍵的核心人物的Assassin到底在哪裏呢?她……不,應該說是他嗎?究竟是男還是女?太奇怪了,自己怎麼可能會忘記這種事……
“可惡,又被抹消了情報嗎。”
這種一次又一次被逼進絕路結果還是成功逃脫的本領,幾乎可以說是一種藝術了。但是,這次是絕對不會讓其逃掉的。
齊格爲了尋找開膛手傑克而向前走了起來——忽然間,視野發生扭曲,場景在瞬間內發生了切換。
——直到這個時候爲止,齊格都無法否定自己對人類懷抱著幻想。
——自我意識的覺醒僅僅是幾天之前的事情,即使有知識也沒有經驗的他,不管怎麼說也不可能對人類所犯下的深重罪孽有著真正的理解。
——更讓人覺得幸運的是,在他身邊的人類都是英靈和英雄,這一點是非常關鍵的。
——世界很美麗,爲了實現這句話,人們究竟付出了多大的犧牲,齊格至今也還沒有一個准確的理解。
嗤笑吧,嗤笑吧,盡管嗤笑吧。
這裏是世界的最下層,是奈落的盡頭。當然我不知道什麼是地獄,就連有沒有那樣的東西我也不知道。
對參觀者來說能理解的就只有一點,那就是“這裏毫無疑問是地獄”這個事實了。霧都倫敦白教堂,偉大的人體廢棄場。只要一旦墮入其中,就永遠無法爬出去的人面蜘蛛的巢穴。
這個地方聚集了除希望之外的潘多拉盒子中的一切。所有的災難、所有的絕望都會流入這裏,並且進一步收束,如同汙泥一般灑落下來。
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在都跟怪物無異的娼婦們出賣自己的性,然後以出賣得來的金錢摧毀由此産生的生命。
唰啦唰啦唰啦。
不斷反複不斷反複。
唰啦唰啦唰啦。
廢棄廢棄廢棄廢棄。
血肉都被放流到了河川裏。反正工廠整天都在排放著各種廢液汙水,現在就算多加上一點蛋白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的確是沒什麼大不了,完全沒有問題。只要考慮到所謂的世界洪流,這種東西也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汙泥罷了。
然而,怪物卻從那微不足道的汙泥中伸出手來,誕生于世上。
所以這裏是地獄,是煉獄,是非人的野獸們所居住的惡德之都。
齊格親眼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個年紀尚幼的少女爲了獲取當天的糧食而被體毛濃密的壯實男人侵犯的場面,還看到少年爲了奪走那個少女的面包而用棒子把她揍倒在地的場面,更看到少年被凶神惡煞的大人搶走了拼命搶來的面包,最後面包落入了莫名其妙的某個人手中的場面。
他看到了胎兒,看到了由于無節操的性 交而産下的那些東西,一個接一個地被世界廢棄的情景。在這個地獄裏,孩子們並不是被殺死,而是被消費。
然後,孩子們的眼神就開始逐漸失去了光亮。世界仿如絲棉一般纏繞著他們的全身,他們只能一動不動地被蛇吞沒。
太醜陋了。
實在是太醜陋了。
如果說是有某個罪大惡極的存在還可以理解。比如說有一個超級大惡人——這一切如果全都是因爲受到他的支配,齊格還可以暫時性的讓自己繼續逗留在幻想的世界中。但是,這卻是一個“系統”,是人類在創造城市和發展城市的過程中附帶衍生的不良債權——或者說是膿瘡。
無法指責任何一個人,也無法拯救任何一個人。不,要拯救這種狀況是不可能的。因爲拯救這種行爲本身就不被系統卻認識。
“不要啊。”
齊格渾身顫抖地蹲了下來。盡管至今他已經不止一次地陷入過瀕死的狀況,但那全都是肉體上的死。但是,這樣的光景卻在逐漸殺死齊格的心。
“不要啊……拜托了,拜托了,不要讓我看到!”
幻想遭到汙染,原本美麗多彩的光景正在慢慢褪色。
“——沒錯,就是這樣啦。”
不知不覺間,風景又發生了切換。霧霾濃密,連月光也照不到的……陰森寒冷的夜晚。剛才聽到的聲音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在環視周圍後,齊格終于發現了。
如今,自己正孤身一人站在某條街道的中央。
“……到底是什麼‘就是這樣’啊?”
齊格不由得直接這麼開口問道。這時候,巷子裏似乎有一個人影動了起來。齊格毫不猶豫地緊跟了上去。
在走到小巷盡頭的時候,只見站在那裏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女。
不知爲什麼,齊格馬上就理解到——她就是開膛手傑克。
“我再問一次,到底什麼叫‘就是這樣’啊?”
少女以奇妙的扭曲聲音回答道:
“世界是很醜陋的哦。”
聽到耳邊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齊格馬上轉眼看去——只見站在那裏的同樣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女。那個少女開口說道:
“所以,我很想回去。”
“……你究竟……想回到哪裏去?”
又傳來了別的聲音,這一次是來自頭頂——若無其事地行走在壁面上的,又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女。
“想回到媽媽的肚子裏。”
“我很想回去。”
“真的好像回去啊。”
“我明明只想回到媽媽的肚子裏耶。”
“爲什麼?爲什麼大家都要欺負我?”
“明明很想得到拯救,爲什麼沒有人願意救我呢?”
“是我們錯了嗎?”
“是因爲討厭我們嗎?”
齊格根本無法對這些問題做出確切的回答。因爲她們本來就不具備想要活下去的前提。
少女們抓住齊格的手臂。少女們在露出半哭半笑的表情的同時溶成一團,滲透到齊格的內部。
“世界——非常的醜陋。我們都很清楚這一點。即使這樣,你還是想要活下去嗎?”
這句話,在依然不知道世界爲何物的少年的心中,造成了無與倫比的巨大傷害。
◇ ◇ ◇ ◇
Ruler也同樣被卷入了少女們的惡夢中。如今,Ruler正走在一條彌漫著生物腐化般的臭味的大街上。
“這裏……是英國嗎。”
剛才的托利法斯,雖然建築樣式是中世紀的風格,但街道本身還是保持著整潔的衛生狀況。但是,這裏卻完全相反。雖然建築物在蕾迪希亞的記憶中是比較熟悉的近現代的樣式,但卻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危險氣氛和不衛生的感覺。
這就是開膛手傑克所誕生的城市。幾乎讓人爲之凍僵的冰冷霧霾,黯淡陰沈的黑夜。Ruler就是走在這樣的一條街道上。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脫下了甲胄,而且手上也沒有平時一直隨身攜帶的聖旗。但是,她卻完全沒有因此而感到不安,而是光明正大地繼續往前直走。
對于這些幻影,她已經大致上有了頭緒。至于要怎麼做才能從這裏脫身——不,要怎麼做才能把對方打倒,她也同樣有所把握。
……那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即使結果是幸福的,在到達那個狀態之前的痛苦也還是必須有人去承受。
無辜的人,無辜的孩子,無垢的結晶般的存在。
“——即使如此,也還是只有將其打倒才能繼續往前走。”
獨自沈吟著的Ruler所露出的眼神,讓人感覺到一種強烈的意志。那是有如刀刃般銳利,同時也像鋼鐵般強固的意志。
巷子裏有一個小孩子。她正以蘊含著絕望的眼瞳注視著身爲聖女的Ruler。那是來自弱者的殺意——但是,Ruler卻毫不畏怯地回望著她。那是一名英雄本來不可能向身爲絕望受害者的孩子投出的充滿殺意的眼光。
孩子驚訝地倒退了一步。Ruler以冷然的口吻問道:
“怎麼了嗎?‘黑’Assassin。……不,應該說是曾經是‘黑’Assassin的少女,獲得了開膛手傑克這個名字的、不是任何人的你。難道還要逃跑嗎?”
“……爲什麼,你不害怕?”
“害怕?爲什麼要把你們看成是可怕的存在?你們都只不過是一些可悲的犧牲者而已啊。”
聽了這句話,無數的孩子們都紛紛湧現出來。她們的容貌似乎各不相同,但彼此之間卻存在著某種統一感。所有的孩子看起來都肮肮髒髒,從眼眸中透露出陰暗的色彩。
這毫無疑問是人世間的地獄。她們都正在各自體現著這個事實。
不管是多麼冷酷無情的人,一旦被推進這個地獄,恐怕都會感到困惑、恐懼和戰栗吧。這正是作爲開膛手傑克的原點的內部世界。是瀕死的她向世間所展現的、凝聚著人性的各種醜惡的黑暗箱庭。
“聖女大人。”
“天使大人。”
“請救救我們這些可憐的、非常可憐的孩子吧。救救我們,幫幫我們,向我們伸出援手。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向Ruler湧過來的孩子們,都紛紛露出迫切的表情向她央求道。
如果是聖女就一定會出手相救,如果是聖女就一定會給予救濟。不,就算不是聖女,只要是一個有良知的普通人都應該會産生某些感悟的吧,
明明如此,站在中央的她卻依然不爲所動——非但如此,她的臉上甚至沒有任何動搖、同情和憐憫的神色。
聖女莊嚴地宣告道:
“——那個我無法做到。我可以拯救迷途的孩子們,也可以通過祈禱來淨化對世間抱有留戀的靈魂。但是,我卻偏偏無法挽救開膛手傑克。”
孩子們都頓時僵住了。
“你們都已經被納入到‘他’的傳說之中,開膛手傑克這個殺人魔,已經可以說既是任何人也不是任何人了。你們還能准確地分辨出自己殺死的人就是開膛手傑克的犧牲者嗎?你們連名字容貌也一無所知,只不過是爲了追尋母親而殺死了她們的吧?”
開膛手傑克至少殺死了五名娼婦——
開膛手傑克把內髒都挖了出來——
開膛手傑克向新聞社寄送了信件——
開膛手傑克是醫生。
開膛手傑克是皇室的人。
開膛手傑克是個畫家。
開膛手傑克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平凡人。
這一切都是謊言,但同時也全是事實。在所有的傳聞和推測都交織在一起的現在,要把握他或者她的真面目簡直是超乎想象的無理難題。
可能是任何人,也可能不是任何人。既不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任何人。
問題就在于——其中的可能性是無限存在的。發展到這個地步,身爲反英靈的開膛手傑克就會把所有的可能性組合到現世之中。
聖杯當時肯定是嘗試要把以各種形式存在的“開膛手傑克”都召喚出來吧。
“沒錯,你們已經被‘開膛手傑克’吸納了,雖然也有可能是你們吸納了他……所以,我只能打倒你們,而無法拯救你們。”
“——怎麼會這樣。”
“不要啊——”
孩子們都開始動搖了起來。在尋求救贖的同時把來到這裏的人類盡數汙染的他們,果然還是一群惡靈。隱約之間,他們已經理解了自己即將迎來的下場。
聖女的祈禱並不是什麼救贖——
“……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吧。接下來,我將要消滅你們。”
那是爲了讓自己的存在完全消滅而進行的洗禮詠唱。
“主的恩惠無比深沈,慈悲永恒不絕。”
“爲什麼……怎麼會這樣,爲什麼……!?”
“因爲這就是自然的規律。……你們其實也已經知道了吧。由于不斷膨脹的憎惡和殺死的人的絕望,你們已經發生了變質。現在,你們恐怕已經沒有人能脫離‘開膛手傑克’這個概念了吧。”
“你居住在無人的荒野,根本不知道通往生存之路的方向。”
他們以群體的方式形成了‘開膛手傑克’的存在。
其中的每一個人就連名字也沒有,並不是以個體的形式被世界所認識。
“饑餓,幹渴,靈魂正在逐漸衰弱。”
“不對!不是這樣的,我們、我們是——!”
“那麼,你們各自都有名字嗎?”
孩子們的呼吸停頓了。那是一個禁忌性的話題。在胎兒的階段就被打掉的他們根本就沒有名字。盡管人類擁有名字,但是細胞卻不可能被賦予名字。
“說出他的名字,獲得救贖吧。說出引導到生存之路的人的名字。”
“那麼——”
Ruler緩緩伸出了右手,但這時候卻從某處傳來了一聲尖叫——
“住手……住手啊,Ruler……!!”
“‘紅’Archer……?”
面對滿臉驚愕的Ruler,‘紅’Archer以挽弓搭箭的姿勢瞄准了她。她的右手被染上了一團渾濁的淤黑,很明顯已經被惡靈附身了。
“你在這裏做什麼,Archer!你的右手——”
就像要打斷Ruler的話似的,她馬上射出了一箭。
“閉嘴!這應該是由我來問你才對!你在這裏做什麼!?這可是孩子啊!他們都只是孩子,都只是一些無害的靈體。甚至沒有惡的要素!他們是犧牲者,是被世界的機構所摧毀的可悲靈魂!明明是這樣,你爲什麼要殺死他們!?”
惡靈們對“紅”Archer的話語做出反應,都同時躲到了她的背後。他們大概是感覺到了庇護自己的強烈意志吧。
Ruler的身上並沒有武器。而且這裏本來就是幻影的世界,就算展開再激烈的廝殺也不可能決出勝負,射出的箭也是毫無效果的。
……那弓箭所體現的是“紅”Archer的意志,也就是“如果你殺死這些孩子,我就要殺了你”這種單純的報複意志。
你是在同情他們嗎——Ruler盯視著“紅”Archer,而對方也在反過來盯視著自己。
“Archer,既然你是英靈就應該很清楚,那些孩子們都是絕對無法挽救的他們要生存,就只是意味著增加同伴而已。而且,對那些孩子們本身來說——讓他們的靈魂回歸到安樂的淨土才是慈愛的做法。”
“紅”Archer毫不猶豫地射出了那支箭。鋼制的箭尖貫穿了石造地板。率直到了可悲的地步,也犯了致命的錯誤。
“什麼叫慈愛!!拯救世人就是聖女的職責!奧爾良的聖女,你在戰場上沒有拔劍而只是揮舞聖旗,這究竟是爲了什麼!都是爲了不殺死對方吧!爲了不讓你的手沾上血汙——”
“——你是這麼認爲的嗎,‘紅’Archer。”
Ruler以冰冷的聲音宣告道。那是連闖越了無數戰亂的獵人也不禁一時間被壓倒的、有如刀刃般的銳利聲音。
“因爲沒有用劍,我的手上就沒有沾上血汙?怎麼可能——我參與了那場戰爭,也做出了戰鬥的決定。從那一瞬間開始,可以說我的手上就已經沾上血汙了。請你不要小看我,我對消滅她們是沒有任何猶豫的!”
聽了這句話,“紅”Archer頓時打從心底裏感到氣憤,就像撕咬般大喊道:
“既然這樣,既然如此,那你根本就不是聖女……!”
“你說的確實沒錯,‘紅’Archer。所有人都把我稱呼爲聖女,但唯獨是我自己卻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紅”Archer露出了愕然的表情。如果是聖女的話,她們就存在著得到拯救的可能性。也許她是這麼想的吧。
“這裏就是她們的記憶世界,只不過是殘留思念所生成的幻影而已。你難道想讓她們永遠留在這個曖昧的世界裏受折磨嗎!?好了,請快點讓開吧。”
盡管發出苦悶的呻吟聲,“紅”Archer還是堅決地擋在Ruler的面前。
“……嗚……我……拒絕……!要是——要是我對這些孩子見死不救,又有誰來關愛這些孩子們!?你剛才說是讓他們的靈魂回歸樂土吧,Ruler。但那只不過是升華,是單純的殺害罷了!我絕對——”
Archer和Ruler的對話突然停止了。躲藏在Archer背後的一個少女,走到了Ruler的面前。那是一副茫然不知所以的表情——簡直就像被丟棄到荒野中的一只小狗呢,Ruler心想。
“那個。”
聽到她的呼喚,Ruler馬上蹲下膝蓋迎合對方的視線。不管怎麼說,她接下來要采取的行動也毫無疑問是一種“罪”。所以,最低限度她也不應該逃避這個現實。
“嗯,有什麼事嗎?”
“你……即使殺死我們……也沒事嗎?”
這句話就像利劍一般刺進了Ruler的心胸。她拼命咬緊牙關——強忍了下來。
如果可以挽救的話,她早就那麼做了。如果能幫到她們,她早就伸出援手了。但是,那是不可能的。Ruler非常清楚地理解到——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們還是不得不繼續往前走。”
從咬緊的嘴唇中滲出了血液。看到這一幕的瞬間,“開膛手傑克”的動搖和恐懼都消失了。
“不要……不要,快停下來……停下來啊……!”
躲藏在“紅”Archer背後的孩子們都紛紛走到了Ruler的面前。“紅”Archer還想拼命把他們拉回來——但孩子們就像在拒絕她的意志似的穿透了她的手臂。
“——那就沒有辦法了呢。”
就像意識到自己的最後瞬間似的,他們沒有逃跑,只是默默地接受了Ruler的處置。“紅”Archer也終于理解了——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定局。她們的死是必然的結果,是無法推翻的事實。
更重要的是,孩子們都拒絕了她——所以她根本無法行動。在這個幻影的世界中,她就只能作爲第三者目睹事態的發展。
“讓幹渴的靈魂得到滿足,以佳品填飽饑渴的靈魂。”
以嚴肅的態度進行詠唱,同時迅速地消滅他們的存在。這並不是不斷循環的死,而是名副其實的消滅。他們將超出輪回的基軸,不管在什麼聖杯戰爭中也不會再作爲“開膛手傑克”被召喚而來。
那看起來像是一種救贖,卻又並非如此。雖然成爲Servant就意味著得到自己的第二人生,但對他們來說卻等于是第一人生。
他們不約而同的互相手拉著手,默默地注視著Ruler。
“在深沈的黑暗中,讓痛苦的被鋼鐵所束縛的人得到救贖吧。”
孩子們正在消失。並不是升天,也不是融入黑暗,只是像霧霾一般溶化在世間。
“啊啊——”
在這段期間,Ruler的嚴肅表情完全沒有改變。一旦哭出來,孩子們就會知道自己正在爲她們的死感到悲傷,從而對世間産生留戀。所以,Ruler就像鋼鐵般毅然佇立在那裏。
“現在馬上破除枷鎖,從深沈的黑暗中得到拯救。”
“真不想死呀——”
聽到孩子們的自言自語,Ruler差點就動搖了——但現在的體勢絕不允許有絲毫的改變。她沒有表露出絲毫動搖的神色,只是默默地對他們進行處置。
“讓爲被罪惡玷汙的行爲而憂愁,爲不義之舉而苦惱的人們得到救贖吧。”
隨著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消失,惡夢般的霧都倫敦也在逐漸消失。這是根據他們的記憶再現出來的場所,他們一旦消失的話,就必然無法再殘留在世間。
于是,在黑暗之中,就只剩下最後的一個少女。她以無垢的眼瞳注視著聖女。
“我們……都要消失嗎?”
“是的,因爲那就是自然的規律。”
“是嗎,我想也是啦。我們既不能回去任何地方,也去不了任何地方。只是在不停地團團轉,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後也還是無法到達任何地方呢。”
說完,少女就笑著問道:
“——這很可悲嗎?”
“……不。你們現在只是前往自己應該去的地方,並不是值得悲傷的事情。”
聖女以堅定的聲音回應道。
“所以,你才不會爲我們哭泣嗎。”
聖女並沒有哭。她只是以厚厚的外殼把心封存,以冷漠的態度踐踏著孩子們。她根本沒有悲傷的權力,並不是裁決罪孽,只是單純不允許對方存在的自己——是絕對沒有權利去哀悼他們的。
“向正確的人奉獻喜悅之歌,讓不義之人沈默不語。”
Ruler繼續詠唱著聖言。
少女既沒有笑,也沒有悲傷,只是以虛無的眼神接受了這一切。
“——讓逝去的靈魂得到安息吧。”
“……真的很可憐呢。”
只留下一句憐憫聖女的話語,最後的少女消滅了——霧霾也已經完全消散。膝蓋沒有彎曲。也絕對不能折彎。不哭泣,不發出任何嗚咽的聲音。對于那些不被允許出生的孩子們,她也決不能抱有憐憫之情。
同情只會招來更多的犧牲者。一旦被卷入其中,那麼一切都會化作徒勞。
對于哭訴著“我們明明只是想回去呀”的犧牲者們,自己卻親手把他們殺死了。不會受到任何人的追究,沒有任何人可以指責,只是默默地銘刻著罪孽的殺人行爲。
從緊咬的嘴唇中流出了血液。
Ruler現在正親身體味著人類的罪過。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她還是不會有所氣餒。Ruler毫不大意地注視著“紅”Archer,同時也爲應該和自己一起被卷了進來的齊格感到擔憂——但是,只要自己稍微挪開視線,她深信自己絕對會陷入某種致命的狀況。
即使在回歸到現實的現在,她也依然蹲著身體不停顫抖著。就好像受傷的野獸一樣呢,Ruler心想。不管怎麼說,“紅”Archer毫無疑問是陷入了失去自控的狀態。
……現在還不能確定是敵人。在自己離開之後,“紅”Archer、Lancer和Rider究竟選擇站在哪一方,現在應該還是沒有確定的。
但是,根據剛才的情況來判斷——
“Ruler……是你殺死了她們對吧。”
空虛的聲音在夜幕的街道中回響。聽了她的聲音,Ruler也理解了過來。
“是的,的確是我殺死了她們。”
她是敵人,是絕對無法跟自己相容的存在——
緩緩地站起身子的Archer,在全身灌注著殺意,以顫抖的聲音叫喊道:
“是嗎,你也是屬于拋棄的一方嗎。那些孩子們只不過是想活下去而已,你就是屬于要踐踏她們的一方對吧!?”
她的眼瞳中滲出淚水和殺意,情緒激動地連嘴唇也被咬出血來了。
雖然只是一瞬間,Ruler也曾經在戰場上跟她說過話——然而現在卻完全看不出當時那種輕松自若的態度。
這並不是因爲敵我的關系,而是因爲Ruler傷害了相當于她的靈魂的東西。
英雄都有著決不允許別人觸碰的傷疤。對“紅”Archer來說,那就是孩子們了。既然Ruler沒有拯救孩子們,那麼她對“紅”Archer來說就完全變成敵人了。
盡管他們是絕對不可能得到救贖的存在,“紅”Archer大概也還是想盡了一切辦法要救他們吧。不管經曆了何種程度的苦悶和絕望,她也還是不願意放棄。
“……無論我現在說什麼,你大概也是不會接受的吧,‘紅’Archer。”
“——那些孩子們,本來是可以得救的。”
“不可能得救,不管怎麼說,那些孩子們都是惡靈。那些孩子們本身根本就沒有得救的概念,所以無論她們再怎麼尋求溫暖——也一定會讓將這種溫暖賦予她們的人白費力氣。”
“紅”Archer使勁用拳頭擊在旁邊的石造建築物上。伴隨著震耳的破碎音,牆壁就這樣轟然崩倒了。
“閉嘴!本來是可以得救……可以得救的!就算憑我的力量無法做到,也應該可以借助聖杯的力量挽救她們!”
借助聖杯的力量——她這麼說道。那也就是說,她是打算向聖杯許願來實現這個願望。
但是聖杯現在應該是在ShirouKotomine的支配之下。
正當Ruler剛想要提出質疑,“紅”Archer卻不由分說地挽弓搭箭瞄准了她。但是,在她動手的前一瞬間,目視到濃霧散去後的兩人身影的“黑”Archer喀戎,卻從建築物的屋頂上瞄准了“紅”Archer阿塔蘭忒。
“——剛猛無比的神之鐵槌。”
他射出來的是三連發的箭矢,其中每一發都灌注了龐大無比的魔力。如果是Rider和Saber還好說,“紅”Archer根本就沒有足以抵禦這種強大破壞力的防禦力。只要被擊中,她毫無疑問是會即死的吧。
當然,前提是——要是被擊中的話。
石鋪地板發生爆裂,瞬間形成了巨大的火山口般的凹陷。但是發出野獸般咆哮的“紅”Archer卻以無比驚人的俊敏速度完全躲開了三發箭矢的攻擊。那有如四足步行的野獸般的動作,果然不愧是野生長大的獵人——“黑”Archer也不得不以苦澀的表情承認了這個事實。
但是,“紅”Archer卻對剛才的這一番攻擊毫不在意。她甚至連看也沒看“黑”Archer一眼,只是像野獸般吐出銳利的氣息——懷著吐血般的怨念向Ruler怒吼道:
“我決不會原諒你!!Ruler,我絕對不會原諒你那充滿欺瞞的人生!作爲虛僞的聖女,並不是挽救孩子們而是殺死了孩子們的你——我是絕對不會原諒的!要拿聖杯的話。就盡管來拿吧!我阿塔蘭忒會一個不留地把你們全部射殺!”
“紅”Archer阿塔蘭忒發出苦悶的呻吟聲,在狠狠盯著敵對者Ruler的同時迅速向後撤退。
生前,被阿塔蘭忒的美貌所吸引的男人們曾經接受了一個考驗,那就是必須在賽跑上贏過她,而落敗者就要被殺死。即使是這樣,不肯死心的男人們也還是相繼向這個考驗發起挑戰——然後一個個都落得敗北的下場。
在速度上能跟她抗衡的,恐怕就只是“紅”Rider阿基裏斯了。即使是身爲希臘大賢者的喀戎,也無法單純以腳力來追上她。
“——要逃跑嗎,‘紅’Archer。”
考慮到刺激她的自尊心可能會讓她回頭再戰,喀戎這麼喊道。但是,“紅”Archer卻連看也沒看“黑”Archer一眼,就這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逃進了暗夜之中。
“……看樣子已經無法追上了呢。”
Ruler也能感覺到——她在短短的一瞬間內就脫離了戰鬥領域,在接下來的不足一分鍾的時間裏,她恐怕就已經離開這個城市的範圍了吧。她應該只是前來偵察的要員,雖說是好機會,但由她對“黑”Assassin下殺手這件事本身卻反而是違背常規的做法。
她恐怕是爲了挽救孩子們才這樣做的吧。但是她的箭矢卻解放了“黑”Assassin所具備的某個特性。本來的話,在靈核遭到破壞——或者是在Master死亡的時候,Servant就會切斷跟現世的聯系而徹底消失。
但是“黑”Assassin卻不是這樣的情況。從結果上來說,她反而是再現出了那樣的地獄情景。
Ruler讓自己發出悲鳴的心振作起來,開始在周圍尋找齊格的身影。齊格剛才應該也和自己一起被卷入了那團霧霾中。盡管自己是承受住了,但是那個純潔無垢的少年是否能承受住這樣的現實呢——?
很快,Ruler就發現了像胎兒一樣蜷縮著身子的齊格。她馬上抱起齊格,叫喚道:
“振作一點……請振作起來呀,齊格君!”
在身體虛弱地顫抖著的同時,齊格醒了過來。太好了——正當Ruler爲他的平安無事放下心頭大石的時候,他卻突然抓住Ruler的手問道:
“Ruler,那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齊格君……請你先冷靜下來。”
但是齊格卻顯得相當緊張,他以混亂無比的表情向Ruler追問道:
“那就是普通的人類嗎?那些不起魔術師的普通人類,真的會那麼輕易就制造出地獄來嗎?”
齊格所受到的沖擊相當大。Servant,他們是因爲擁有超規格的力量而屬于脫離人類世界之外的存在。魔術師,他們是盡管身爲人類卻超出人類規律之外的群體。
而除了人造人之外,齊格遇到過的人類就只有少數的幾個人——也就是在逃跑出去的村子裏遇到的老人,以及今天在城裏遇到的那些人了。
當然,齊格也不至于要求人類達到完全的善性吧。
但是——他至少也應該相信著人類並不是屬于邪惡的存在,他認爲他們並不是會親手制造出人間地獄的存在。
應該怎樣向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的他傳達呢?是應該告訴他人類也不是希望制造出這樣的地獄嗎?還是告訴他人類的生存本能總是會容許邪惡的存在?不對,他最想相信的是“人類是善良的存在。”
但是,Ruler卻非常清楚——那種想法是錯誤的。
“……恐怕你看到的情景,我也一樣看到了,”
齊格以驚訝的表情看向Ruler。
“你知道嗎?齊格君。你想問的事情,其實就連我也回答不上來。以各種各樣的借口來做出不可饒恕的惡行殘酷性,這樣的一面的確是存在于人類的內側。”
因爲就連貞德本人也親身體驗到了這一點。她遭到了背叛,也被各種各樣的手段蹂躪了生命和尊嚴。那絕對不可能不是邪惡。與此同時,執行了這些邪惡行爲的卻不是天生的惡黨,也不是自幼就受到邪惡熏陶的存在,只不過是站在跟貞德相反的敵方立場上的平凡人而已。
而且貞德自己也同樣如此。爲了挽救故鄉,爲了不讓主再繼續歎息——懷著信仰做出了惡行。所以,聖女對人在不墮落的前提于邪惡的前提下染指惡行的情形是非常理解的。
她知道即使每一個個體是善性的,在作爲總體來看待的時候卻會變成邪惡。
但是即使如此——
Ruler緊緊地握住了齊格的雙手。因爲不忍看到他的表情,Ruler低下了頭。
“即使如此,還是請你先不要放棄。請不要……”
請不要這樣就對人類喪失信心。
請你不要認爲這就是現實而輕易放棄他們。因爲對人類死心是很簡單的事情,要憎恨人類就更簡單了,但是要堅持熱愛人類卻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你——”
齊格開口說道。Ruler沒有擡起臉,只是默默地聽著他的話。
“你直到現在——也還沒有放棄嗎?”
既不承認人類是邪惡的存在,
也不承認人類是醜陋的存在嗎?
盡管懷抱著在“即使如此——”的後面無法接上任何話語的失望。
聖女也依然熱愛著人類嗎?
Ruler擡起頭——在少女的笑容中,充滿了高貴的氣質。
“嗯,我還沒有放棄。”
這句滿懷自豪的話語,在最後關頭擋住了齊格的混亂和厭惡感。即使是齊格,也對貞德的過去有所了解。
就叫那樣死于非命的少女,也堅定地說還沒有放棄人類。既然如此。像自己這種不成熟的存在,就更不應該放棄了。
自己還沒有看清楚世界的本質,要下結論也還是爲時過早了。
當然,光是想起那一幕情景,自己就會産生想作嘔的厭惡感。雖然Ruler說還沒有放棄……但那也就是說,連這樣的Ruler也被逼到了不得不懷抱著“不放棄”的想法——
世界上充滿了不定形的邪惡。
壓抑著陰郁的感情,齊格勉強站起身來。
“看來已經結束了呢。”
齊格回頭一看,只見“黑”Archer正從空中優雅地落下。就像羽毛一般輕盈,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
“嗯,被卷入其中的人們需要治療嗎?那個我也可以稍微——”
“昏倒的人們雖然受了重傷,但也還沒到致死的程度。Master那邊已經開始著手應對了。”
“那麼孩子們——”
看到Ruler的不安表情,“黑”Archer則露出了讓她安心的微笑。
“好像已經有意地把他們排除在那團‘霧’之外了。應該就只是在你們兩位戰鬥的時候受了點皮外傷吧。”
“是、這樣嗎。太好了……”
少女拍拍胸口安下心來。“黑”Archer在報告完成後就立刻靈體化,趕往Master的身邊。
“這樣,就結束了嗎。”
“是的。至少在‘黑’Assassin這方面……是一切都結束了。”
齊格朦朧地回想起在霧中看見的那一幕情景——更准確地說,應該是回想起了那一個聲音。
“紅”Archer不止一次地指責過——你殺死了孩子們。倒在地上的齊格本來還以爲她說的是自己和Ruler在跟“黑”Assassin的戰鬥中拼命保護的那些孩子們,但是現在想來,“紅”Archer說的卻似乎是幻影世界中出現的那些孩子。
先不說一般常識,齊格也很清楚那些孩子們是怎樣的存在。
那是讓Servant——“黑”Assassin得以成立的孩子們……也就是相當于“開膛手傑克”根源般的存在。當然,她們早就已經死了。
但是話雖如此,要是放著不管的話,她們說不定會憑依在無力的人類身上。在那種情況下,她們就獲得了人類的肉體,“開膛手傑克”出現的可能性就會變得非常高。
當然,那都只是低級的惡靈,最多只會讓人的興趣變得傾向于殺人的方面,根本就不具備任何魔術層面的力量吧。
但就算是這樣,也還是會出現犧牲者。所以,Ruler才殺死了孩子們——通過洗禮詠唱等術式來將她們淨化。那是正確的,毫無疑問是可以評價爲正義的行動——齊格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明明如此,爲什麼“紅”Archer要那樣責罵Ruler呢?而Ruler又爲什麼要親口承認?
太不合理了,簡直不合理到了極點。明明是生前建立了豐功偉績的英靈,這難道不是太沒有道理了嗎?
齊格向Ruler提出疑問,她馬上就在眉宇間透露出憂愁的神色輕聲說道:
“——恐怕‘紅’Archer是從來沒有看到過那樣的‘邪惡’吧。”
“從來沒有……看到過?”
“地獄是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形態的。阿塔蘭忒雖然可能看到過遭到魔性的存在殺戮的村子,也可能目睹了昏庸無道的國王的暴政。”
但是,那個地獄卻跟她看到過的狀況完全不同,有著致命性的區別。在那個白教堂裏,根本不存在正義。無論再怎麼尋找,也無法找到正義的蹤跡。
但是——也不存在邪惡。無論是女王、醫生、警官、犯罪者、娼婦、還是孤兒,他們都不是邪惡的化身,同時也不是正義的代表。只是空氣太沈重了。那過于沈重的灰色天空,就好像要把他們都全部壓垮似的。
當然,“開膛手傑克”應該是邪惡的存在吧。但是其契機卻是遭到無情拋棄的孩子們——他們所懷抱的“想回到安息之地”的小小願望而已。
“……所以,你才道歉了嗎?”
“是的,請你一定要記住,齊格君。”
Ruler回過頭來——朦朧的街燈映照出她的虛幻笑容。
“正義和邪惡的立場是非常複雜的,在各種各樣的情況下都有可能發生交換。至少我對‘紅’Archer來說,是一個明確的‘邪惡’存在吧。”
“你、是邪惡的……?”
“是的。正如‘紅’Archer所說的那樣,我自己也同樣是這麼認爲的。我——根本就不是什麼聖女。”
我不是聖女——Ruler這麼說道。
那是對自身的否定,是對傾慕她的人們的一種僞裝。齊格不禁驚訝地注視著少女——Ruler移開了視線。
“那麼,我們先回去吧,齊格君。要是再磨磨蹭蹭的話,你的Servant說不定又要暴跳如雷了。”
Ruler像是掩飾似的這麼說完,就轉身走了起來。齊格也老實地跟隨在她的背後。注視著她的背影,齊格又想起了由平凡的人類們所制造的那個邪惡地獄的情景。
他深信自己以後也會不止一次地回想起那個情景,在每次回想起來的時候,自己的心都應該會發生動搖,甚至會變得不願意再相信人類這種存在吧。
對于單一的人類個體,說不定也會有讓他喜歡的一面。但是,那或許是只能被壓倒的強大惡性沖散的、微不足道的善性而已——
齊格思考這人類和由人類構成的世界。
自己在將來的某一天,是不是可以對此做出結論呢。
人是善性的存在/人是惡性的存在。
又或者不是這兩種情況中的任何一種,而必須以新的未知概念來認定人類呢?齊格並不知道。對剛出生沒多久的人造生命來說,這個課題實在是過于沈重了。
由誕生的感情引起的混亂,因爲狀況異常而導致的混亂,至今依然無法看清的自己的前路。
頭腦中已經亂成一團,能夠相信的就只有自己的Servant和Ruler的笑容——
“我根本就不是什麼聖女。”
她剛才的表白,是非常重要的事項,是絕對不能忘記的事情——齊格在心裏這麼想道。但是,他卻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明明是得到了所有人承認的聖女,卻自嘲地說自己是邪惡的存在,甚至還說自己不是什麼聖女,齊格實在想不通其中的緣由。
是不是繼續追問她就會告訴自己呢?
“……不,那是不行的。”
齊格馬上就放棄了這個這個念頭。要是什麼事都去問別人,就這樣輕易得到所以答案的話,那恐怕是不行的。自己必須要靠自己去思考,主動去理解才行,
即使那可能是永遠都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即使是會消失在黑暗中的答案——自己也決不能放棄去尋找那個答案的這個行動。
◇ ◇ ◇ ◇
“紅”Archer在到達收納大聖杯的神殿寶具“虛榮的空中庭院”之後,就以平淡的態度向身爲Master的Shirou報告關于自己討伐了“黑”Assassin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話,我本來是想讓‘黑’Assassin繼續在後方擾亂一下他們的呢。”
悠然自在地坐在王座上的“紅”Assassin,仿佛很沒趣似的哼了一聲說道:
“怎麼都無所謂吧。不管如何,他們毫無疑問是會緊追我們而來的。既然早晚都要展開全力決戰,讓那樣的小角色在暗地裏搞小動作也很麻煩。”
“那麼說也確實沒錯啦……啊啊,Archer。關于‘黑’Assassin是什麼人這件事,你已經知道了嗎?”
“紅”Archer以無精打采的態度隨意回答道:
“那是已經被討伐的對象,根本就無關緊要吧。”
“……嗯,原來如此,你說的也沒錯呢。”
那是一種稍微有點訝異的視線。然而“紅”Archer只是露出一臉厭煩的表情,沒有理會他。比起這個,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已經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憎恨的對象上了,
“我累了……報告到此爲止。”
說完,她就離開了王之間。身爲Master的Shirou,就好像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似的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怎麼了,Master?”
“……不,我只是對‘紅’Archer的樣子有點在意。”
“我覺得跟平常也沒有什麼不同啊。”
“紅”Archer基本上都是很冷淡的。雖然還不至于到“漠不關心”的程度,但就算看到誰在眼前死去,她恐怕也不會動一根眉毛吧。
大概是因爲遵循著無比嚴酷的自然規律生存至今的緣故。她對生和死都懷抱著極其冷淡客觀的想法——也包括她自身在內。
所以,不管被討伐的對象是誰,對方死了的事實也不會有所改變,對她來說當然就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如果這麼想的話,她的態度確實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但是,Shirou卻無法抹去內心産生的某些違和感。
……然後他就發現了——她剛才說“我累了”。像阿塔蘭忒這樣的英雄,怎麼可能光是去執行偵察任務就覺得累了呢。
在轉過身去之前,Shirou看到了“紅”Archer的側臉。
在她那張吸引了無數男人向她提婚的秀麗容貌上,正充滿著無法掩飾的針對某個人的憎惡和憤怒。
“……快讓開,Caster。”
Archer仿佛很不高興地瞥了Caster一眼。Caster就像往常一樣,在臉上浮現出深如大海的渾濁笑容說道:
“‘白晝的善良者們低下頭沈睡,黑夜的化身爲尋求餌食而開始蠢動’……你是被黑夜所困了麼?擁有傲人駿足的獵人啊。”
Archer很不耐煩地抓住了Caster的衣領——把他狠狠地推到牆壁上。
“我已經很累了。是非常非常的累,所以你快給我閉嘴吧,小醜。”
但是,小醜還是不肯閉嘴。
“光是去執行一次偵察任務,像你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會累嘛!那麼說你其實並不是覺得累,而是感到害怕對吧?就像聽了幽靈城的故事就變得無法入睡的小童一樣!”
“閉嘴!”
Archer的視線中蘊含著強烈的殺意。要是你再說什麼戲言就殺了你——她已經用眼睛表明了這個意志。明明如此——Caster卻還是保持著笑容向她問道:
“——你看到了什麼?你認識到了什麼了?太愚蠢了。不管看到了什麼,都只不過是過去的殘骸罷了。我們是過去的亡靈,亡靈爲過去的事情懷抱怨恨,那就只能變成怨靈了啊。”
本來應該什麼都不知道的小醜所說的話,卻無比精確地刺痛了弓兵的心。
“你這家夥……!!”
忽然間,Caster的肉體突然喪失了氣力。轉眼間。她用手抓住的男人就變成了一個普通的木制人偶。
與其說這是身爲作家的Caster所使用的魔術……倒不如說是他憑自己的極大知名度和神秘經曆而實現的奇術之類的東西吧。
“——我們必須活在未來,爲了讓自己投身于未知的世界。Archer,你也應該很想看到吧?所有的孩子都能獲得慈愛的世界!”
Caster不知什麼時候又已經溜到了她的背後。聽到他說出了自己的願望,Archer差點又想把他抓住,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因爲她總覺得眼前的這個他也同樣是一個木制人偶。
“紅”Caster——莎士比亞露出淺淡的笑容,閉上了一只眼睛。
“爲此,我們就必須啓動大聖杯,無論如何也一定要這樣做。”
“……你,真的相信願望能夠得到實現嗎?”
“你也聽到我們Master說的話了吧?那個大聖杯,確實能夠聽到Master和你的願望。”
聽了這個答案,“紅”Archer的表情頓時充滿了苦澀之色。那簡直就是惡魔的誘惑。
“我——實在搞不明白。雖然那家夥的願望,或許確實有著能連我的願望也一同實現的力量。但是……但是那樣真的好嗎?那個願望,真的是……正確的嗎?”
“誰知道,這個在下就說不准了。不,要不這麼說吧。難道沒有保證的話就無法做出決斷嗎?‘究竟怎麼做,還是不應該做’——如果是這樣,那小醜也就只能一笑置之咯!”
Archer狠狠地盯著Caster好一會兒——在她的眼神中,似乎稍微恢複了一絲生氣。然後,她就一言不發地遠離了Caster。
面向她的背影,Caster說道:
“話說Archer大人,你到底看到了什麼樣的地獄呢?”
Archer保持著背對他的姿勢,小聲嘀咕道:
“……是世界機構的一角。在那裏,無論是神、英雄、魔獸還是惡王,全都不存在。”
如果是魔性的存在做出的惡行,那還可以去加以退治。
如果是神發生暴走的話,那也可以思考安撫神的方法。
但是,那並不是以上的任何一種情況。正因爲彼此之間極其完美地互相咬合在一起,使得弱者遭受蠶食的系統得以被完美執行的世界機構。
能打破這種狀況的手段,就只剩下唯一的一個。
那就是通過啓動大聖杯來實現願望。這就是現在的Archer所懷抱的唯一希望。
“那個,是無法憑我的力量來拯救的東西……但是,那個女人明明應該是有可能挽救的,卻還是拋棄了他們。”
她憤怒地把拳頭握得不停顫抖——盡管明知道這樣提問就等于踩地雷,“紅”Caster還是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追問道:
“那個女人?”
在聽到這個問題而回過頭來的“紅”Archer的眼眸中,充滿了幾乎連恐懼也爲之震懾的歡喜之色。
“聖女貞德,那個女人必須由我來殺死。我要用箭來射殺她,如果沒能射殺她,我就用爪子把她撕碎,爪子不行的話,我就用牙齒來把她咬成碎片。”
“哎呀,憑你的美麗指甲和牙齒真的做的到嗎?”
眼神中依然充滿了瘋狂的氣息,“紅”Archer就像打從心底裏感到愉悅似的嗤笑道:
“當然能了。爲了殺死那個女人,我就算變成怪物也不在乎。”
Archer說完就轉身離開,Caster則目送著她的背影。在Caster的背後,“紅”Rider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那裏了。
“所謂的三寸不爛之舌,還真是讓人受不了呢。”
聽到如此辛辣的評價,Caster回過頭來——笑著說道:
“哈、哈、哈。畢竟說起在下的武器,也就只有這把語言的利劍(speak dagger)了。”
Rider當然不認爲這個男人是出于好心才向Archer說出剛才那一番助言的。Caster明顯是懷著某個隱含的意圖,但問題就是沒人知道他的隱含意圖是什麼。
說的極端一點,他只不過是單純覺得用語言來迷惑他人這種行爲很有趣……這樣的可能性也還是存在的。
“比起那個,Rider大人你才應該去好好安慰一下‘紅’Archer對吧?”
Caster說的也沒錯,看到現在處于危殆狀態的“紅”Archer,去安慰她固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現在還有必須更優先處理的問題,那就是關于眼前的這個Caster的事情。
“哼,大姐那邊我待會兒自然會去安慰她,比起那個,我更感到在意的是——”
“是關于‘我們正在等待著什麼’這件事嗎?”
“沒錯,雖然說是准備,但到底還要做什麼准備啊?……‘黑’方的那這家夥早晚都會追上來,但好像也不是爲了應對他們而做的准備吧。”
“那當然了。本來那樣的准備,都應該由Assassin——女帝大人去做的嘛。”
“那麼說也沒錯。”
這個空中庭院是一個寶具,持有者則是那個不討人喜歡的“紅”Assassin。
針對襲擊而采取的對應措施,她應該早就做好了吧。那麼,這個連魔術也不會用的“紅”Caster究竟都在做些什麼呢?
“雖說不懂得使用魔術,但是身爲Caster的在下卻擁有可以編織‘奇跡’的技能。所以我現在就是在爲這個做准備了。”
“奇跡——麼。”
那說白了就是寶具吧。跟這個空中庭院一樣,要不就是必需的東西還沒有湊齊,要不就是還要多花一點時間。
不管如何,那都不是戰鬥方面的事情,而是爲了打破這種狀況所采取的措施吧——Rider如此推測道。
“那麼在下就此告辭——啊,請等一下。說起來,Rider大人,‘黑’Archer,據說就是你的師父喀戎對吧。”
“……那又怎麼樣?”
“……不,雖說是Servant,但是面對要跟過去的師父兵刃相交這個事實,不知道你是怎麼讓自己接受下來的呢。”
“你想知道麼?”
願聞其祥——Caster點頭回答道。“紅”Rider毫不猶豫地將愛槍實體化,指向Caster——
“你就算再過一百年也不會明白的。”
嚴峻的視線傳達出再明顯不過的敵意。“紅”Rider決不是一個忍耐力強的人。不管現狀如何,要是再說什麼愚弄的戲言的話恐怕就會危及到性命了吧。
然而,也不知道有沒有認識到現狀,Caster只是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膀:
“是這樣嗎。原來如此,高傲戰士的尊嚴和靈魂並不是用話語來敘述的東西。洋溢著跟強者戰鬥的歡喜和悲哀,根本無法用一句話加以概括,你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你根本沒聽我在說什麼吧!”
——而且讓人覺得無奈的是,這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感覺,要是以言語來加以細切的話,卻似乎會得出一個單純明快的結果。
“可惡,真讓人受不了。”
Rider仿佛很不耐煩似的使勁搔了搔腦袋,然後就把槍收了起來。幹脆去找Lancer發發牢騷吧——正當他懷著這個想法轉過身去的時候,Caster又開口說道:
“將來我也一定會寫下你的故事,所以現在有一個問題。你覺得是寫成悲劇好,還是寫成喜劇好呢?”
大概是覺得就算再把槍拿出來指著他也很麻煩吧,Rider很幹脆地回答道:
“這畢竟是我自己親身經曆的人生,就隨你自己解釋好了。不過嘛——”
剎那間,Rider的心中掠過了自己過去的情景。作爲英雄和女神的兒子誕生于世間,年幼時跟母親分開,然後學藝、戰鬥、愛上他人、憎恨他人,最後在戰鬥中死去。
那一定是可以通過語言來表達的過程。憑借莎士比亞所擁有的無窮無盡的言語,大概甚至就連他的心中所想也可以完美准確地表達出來吧。
但是,那說到底也只是一個故事罷了。
不管用如何准確的語言來進行表達,自己的人生也依然是只屬于自己的東西。所以,不管是喜劇還是悲劇,實際上也是沒有任何區別的。
既然如此,那麼最後要考慮的就是Rider自身的喜好了。
“還是寫成喜劇吧。就是那種能讓讀過的人大笑內容荒唐無稽的故事。實際上,只有腳後跟保留著人類的狀態,到頭來就是被射中那裏而死什麼的,恐怕世上也沒有比這更荒唐的結局了吧!”
Rider豪邁地對自己的人生付之一笑。看到這一幕的Caster則抹去了臉上的笑意,深深地低頭說道:
“是,我知道了。”
雖說遇到了不少麻煩,但Rider依然認爲自己是幸運的。
至少在這個第二人生中遇到的並不全是壞事。在這裏,有著自己過去曾經想要超越的背影。作爲衆多英雄的老師,精通衆多武藝和擁有無窮智慧的大賢者。
在這裏,有自己曾經思考過是否有一天能跟他戰鬥並且超越他的英雄。
那是在戰場馳騁的歲月中不知不覺間拋開了一邊的願望。但是——現在卻實現了。既然這個願望實現了,那就應該看作是一種幸運。
但是——“紅”Rider,對天草四郎時貞的願望究竟是否足以救濟世界這一點,還是抱有一點疑慮。
理論上是很完整的,簡直可以說是完美無缺。對人類的罪孽非常理解的Rider,在聽了他的提議之後也認爲那是足以讓自己放下槍的方案。
但是……即使這樣也還是存在著一點疑慮。那簡直是對人類這個物種進行的革命。究竟世界將會變成什麼樣子,根本就無法預測。
但是,至少Master對此是深信不疑的。那是曆經數十年的歲月才得出的結論。恐怕Rider能想到的疑慮,他早就逐一克服了吧。
是不是太過于急進,還是說已經遲了呢。這是連英靈也無法做出准確判斷的問題。
……天草四郎時貞應該曾經目睹過地獄,他一定看到過所有的人遭到屠殺的淒慘情景。然而即使如此,他還是想要救濟全人類。
正因爲如此,“紅”Rider才做出了奉他爲Master的決斷。
他並不認爲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但是盡管如此——
他無論如何還是殘留有一絲的猶豫。恐怕直到人類的救濟得到真正成立的那一天爲止,這個念頭也是不會消失的吧——Rider抱有這樣的確信。
◇ ◇ ◇ ◇
“紅”方的Servant,在“虛榮的空中庭院”內都被分配有自己的私人房間。當然。本來只要靈體化就可以解決問題了,但大多數的Servant還是更喜歡保持實體化的狀態。而且在魔力供給方面沒有任何不安要素的情況下就更是如此了。
話雖如此,內部地布置也是非常簡單質樸的。對不需要睡覺和進食的Servant來說,私人房間就只有單純的保護各自隱私的意義。而且即使是這種隱私。考慮到他們被召喚到現世的目的,恐怕也可以說是完全多余的東西吧。
但是,現在的“紅”Archer卻非常需要孤獨。
她坐在床上,把革制護臂具脫掉——注視著已經變色的右手。只見上面被纏上了十幾二十幾重的像黑蛇似的斑紋。
沒有發痛,也沒有不適的感覺。但是,Archer卻非常明白,這是一種純度極高的“詛咒”。原因恐怕是在殺死“黑”Assassin的Master時被卷進去的“那個”。
“黑”Assassin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過去。大群的孩子,胎兒的怨念。大概就是在“黑”Assassin死去後擴散的瞬間被滲透進來的吧。
當然,要將這些東西驅除是很容易的。雖然Archer並沒有解咒的手段,但這裏還存在著具有Caster能力的Assassin,而且還有既是Master也是Servant的Shirou Kotomine。
只要借助他們兩人的力量,這只右手肯定會輕易恢複原狀吧。
但是——Archer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做出這樣的選擇。不想借助Assassin的力量,這是理所當然的想法。向那個女人暴露自己的弱點什麼的,就算是開玩笑也決不可能那樣做。
而ShirouKotomine本來就是Assassin的Master,所以自己當然也對拜托他幫忙這個做法抱有抗拒心理。
……不,這一切都只是借口吧。Archer非常清楚,自己必須接受這樣的詛咒。因爲這個詛咒,正是她最愛的孩子們的嗟怨。
幸好這些說到底都只是低級靈,所以也不會感覺到有什麼苦痛。
就算這個詛咒是會讓自己走向破滅的東西,她也毫不在乎。這是一種懲罰,是她必須接受的懲罰。
她用繃帶包裹起發出腐臭的右手,然後就決定就這麼放著不管了。
Archer並沒有察覺到這樣一個事實。憑依在她右手上的的確是低級靈,並不是可以對Archer自身帶來任何影響的存在。畢竟Servant就是到達了最高位的英雄們的分靈。
本來Archer完全是可以拒絕被憑依的。在納入體內的時候,她甚至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們作爲養分進行完全的吸收。
明明如此,她卻拒絕這樣做。也就是說,她選擇了讓“她們”繼續保持自我意識。當然,怨靈們根本不具備高等的智慧。她們就只會持續不斷地默念著自己的願望。
“我想回去,我想回去,我想回去呀。我想回到媽媽的肚子裏。”
只能發出這樣的細語聲的、完全無害的怨靈。但是,Archer卻對這些細語聲感到羞愧,甚至對她們産生了同情。
對于高聲訴說著最後希望的怨靈們,這是最要不得的一種感情。憐憫攪亂了自己的感情,逐漸把憎惡積聚在沒能挽救他們的自己,以及沒有挽救他們的聖女身上。
“我才不管。”
但是,“紅”Archer卻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這種憎惡。這種剎那間破滅的感情,卻讓她感到無比的憐愛。
越是憎恨自己、越是憎恨那個女人,就越能證明自己的愛情——她對此懷抱著確信。
所以現在必須把爪牙磨利。爲了殺死虛言的聖女。“紅”Archer正在不斷培育著內心的憎惡。
◇ ◇ ◇ ◇
“紅”Caster在目送Rider離開後,自己也回到了書齋裏。Caster的Servant擁有“陣地制作”這個職階獨有技能。根據Caster的能力、出身或者是職業的不同,其等級也會隨之發生變化。如果是作爲魔術師的名聲更高的話,這甚至可以形成遠超工房水准的神殿。
另一方面,對並不是魔術師……比如說對作家這一類人來說,神殿和工房都是毫無必要的。他所需要的,就只是可以執筆寫作的書齋而已。
在“紅”Caster所構築的書齋裏,堆滿了成千上萬的書本,還有打字機(很快就被丟開了),然後還有Shirou找回來的電腦套裝(這個也被丟下不管了)——書齋的桌子上就只有紙張和鋼筆。
這幾乎是跟Caster的職階名完全扯不上關系的東西,簡直是名副其實的書齋。當然,如果考慮到“在垃圾箱裏堆積成山的紙屑全都是莎士比亞的新作”這一點的話,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的確可以算是一個魔法般的房間吧。
“紅”Caster從書架中取出了一本書。書本的標題是“威廉.莎士比亞的喜劇、史劇、悲劇”——也就是在世間被認爲是“最初的第一冊(FirstFoilo)的作品集。”
……話雖如此,這本書卻並不是由莎士比亞本人出版的。只不過是他的友人在他死後將他的作品湊合而成一本書罷了。而且由他親筆寫下的原稿本身就不存在。
他把那本書放了回去,又拿出了旁邊的一冊厚厚的用皮革裝訂的書本。這本書並沒有標題,甚至連作者的名字也沒有寫上。
現在他拿在手裏的這本書,跟剛才那一本是完全不同的。這就是名副其實的由他親自執筆的著作。但是——那本書卻只是寫到了一半,還沒有完成。
他仿佛很愛惜似的用手撫摸著在中途斷開的文章。
“——那麼,到這裏爲止毫無疑問是走著一條傑作的路線。”
主人公需要經曆衆多的苦難。從開始到最後都一帆風順的人生什麼的,還是留給別的地方的哪個凡人吧。自己需要的是戲劇性的部分。不管是喜劇還是悲劇,又或者是除此以外的其他結局,特異的人都需要有與其身份相配的人生。
從這個意義上說,ShirouKotomine可以說是無限接近他的理想。不管他的願望是否能得以實現,他的結局也應該是非常有看頭的吧。
在這裏,存在著有關這場聖杯大戰的所有人物的書本。
其中甚至還包括那些已經敗北的人,以及被隨手殺掉的人。當然,有存在著關于那個鄉下姑娘——聖女貞德的書。對于自己生前單純因爲她是英國的敵人就徹底將她抹黑的這件事,莎士比亞也覺得稍微有點歉疚。
那並不是一個可悲而瘋狂的鄉下姑娘,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反而是比實際情況要好得多。她是在理解了自己所犯罪過的前提下,也依然沒有放棄聖女的身份——並且一直在與絕望作鬥爭的少女。
“如果要對聖人這種存在進行分類的話,那當然是選擇那些在危難中拯救大衆、撇開私欲而跟邪惡世間的絕望絕望作鬥爭的人最爲妥當了。所以不管結果如何,這兩人都毫無疑問是屬于聖人。”
爲了挽救民衆,爲了挽救故國,不管規模如何,他們都確實是挺身而出了。
“但是,兩人所走的道路卻出現了分歧。我們的Master是爲了拯救全人類而展開行動,而聖杯的守護者則爲了阻止他而采取行動。兩者的善意都轉變成了針對彼此的惡意,這是多麼可歎的悲劇!‘通往名譽的道路是如此的狹窄,簡直沒有讓兩人並肩而立的余地’。”
兩人的對立已經無法避免,這樣的構圖實在充滿了誘惑力。明明雙方都是在努力拯救人類,卻無論如何都不得不展開廝殺的對手。
“最終來說,但願兩人可以達到對峙的局面——”
他合上書本,接著又拿出了另一本書。那本書跟剛才的豪華裝訂完全不同,是一本潔白而樸素的、有著粗糙外表的書本。
這是關于那個人造人的書。他本來應該是很幼小、很稚拙、很平凡的一個存在。不,即使是現在也還沒有脫離平凡的範疇。他之所以如此特異,都完全是由他被賦予的力量所造成的結果。只不過是周圍人的選擇將特異的標記強加在他的頭上罷了。
但是……但是——
即使如此,他卻依然在這場聖杯戰爭中存活了下來。明明只有短暫的生命,卻選擇了戰鬥而拼命掙紮。盡管要稱之爲人生也實在過于短暫,但是他所生存的這些日子卻有著無比濃厚的密度。當然,人造人在出生時就被賦予了各種知識——或者應該說,是帶著知識誕生的人工生命體。其中大部分都是在被量産出來的毫無趣味性的平凡存在。
正因爲如此,就更進一步突出了這個人造人的異常性。
他並不是毫無趣味,而且一點也不平凡。只是因爲Servant異常性更加突出,才使得他在這場聖杯大戰中變得不太起眼——實際上也是相當瘋狂的。
他並不是英雄,但也不是平凡的存在。被命運所翻弄的可悲少年,卻沒有將這樣的現實視爲苦痛。
那麼,他在這場聖杯大戰中被分配的角色又是什麼呢?
是對聖女的慰勞,還是作爲Master或者Servant提供戰鬥力,又或者——他才是將要和這場戰爭的中心人物ShirouKotomine——也就是和天草四郎時貞相對峙的存在呢?
“……唔唔,那不管怎麼說也不太可能吧。”
跟天草四郎時貞相對立的是聖女貞德——這個認識至今都沒有變過。恐怕他們將在決戰中再次發生對峙。
其中並不存在人造人介入的余地……不,雖然有可能被作爲戰鬥力投入其中,但他自己本身應該是不可能對這場戰爭的根幹部分下手的。
不過,這個可能性也差不多要被抵消了。
Master的人類救濟馬上就要開始。Shirou Kotomine究竟是最終能成爲救世主,還是說——又再次在挽救人類的道路上遭遇挫敗而變成可悲的小醜呢。不管結果怎麼樣,不管是悲劇還是喜劇,在Caster看來也毫無疑問是一個極其愉快的故事。
◇ ◇ ◇ ◇
現在,“紅Lancer正置身于五名“前任”Master——洛特維爾·貝爾津斯基、金·拉姆、潘鐵爾兄弟、芬德·沃爾·森貝倫所休息的房間內。
五人都以相等的間距圍坐在一張圓形桌子的外圍。明明並沒有被綁著身體,他們卻都一邊仰望著天花板一邊以呆滯的表情進行著對話。
“話說回來,據說阿特拉斯院發生了政變——”
“你看吧,刻印在這個卷軸上的術式是多麼的精密。雖然花了不少錢,但還是物有所值啊——”
“嗯,也對呢。是的,嗯,說的沒錯——”
“啊啊,我真是等拍賣會等得要發瘋了。那飛機到底要讓我們在這裏等多久啊——”
“我本來差不多要開始著手安排刻印的繼承了,但是我的兒子實在不成器,缺乏作爲魔術師的那種霸氣。”
五人的話題已經喪失了統一感。這是正常和瘋狂的雙重構造,他們全都是正常的,假如真的處于那樣的狀況下,他們必定會做出同樣的反應,也會說出同樣的話語吧。
但是,這裏是專門分配給他們的一個房間。在Servant召喚之前就被“紅”Assassin喂了毒藥,結果在保持著正常思維的狀態下墮入了狂氣的世界。
他們所掌握的精神防禦手段,對“紅”Assassin來說簡直就是紙做的裝甲。他們沒有被殺死——但是同時也沒有被賦予自由,只是像現在這樣被留著活命。
“——你啊,原來又到這裏來了麼。”
“紅”Assassin的身影朦朧地浮現了出來。Lancer的眼睛是不會被騙的,她現在只不過是向Lancer投射出思念而已。佇立眼前的她也僅僅是一個幻影。
“保護這個庭院——這是ShirouKotomine所下的命令。在現狀下,我並沒有感覺到有遭受襲擊的預兆。恐怕應該是明天晚上吧。在那之前,只要前任的Master沒有指示,我都會留在這裏。”
聽了“紅”Lancer的發言,女帝馬上就露出了很不愉快的表情。
在三騎之中,唯一只有“紅”Lancer這一騎並沒有承認Shirou的Master身份。盡管Rider和Archer看到前任Master的丟人樣子後都對他們死了心,但就只有Lancer光因爲“他們召喚了自己”這個理由而一直保護著他們。
雖然他那樣做也是沒什麼關系的。不管怎樣,那個“紅”Lancer到頭來也同樣是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
但是,問題就在于那五名Master身上。因爲被喂了毒藥,精神正徘徊在另一個世界裏——但是,他們都是正常的。爲了在不讓Servant們察覺到異常的情況下展開計劃,自己至今都沒有對他們做出任何直接的傷害。
即使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毒殺者塞米拉米斯,在如此的惡劣條件下也還是沒能得到滿意的結果。也就是說,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清醒過來。
事到如今,Rider和Archer已經不可能繼續站在他們那邊了。但是,Lancer究竟會怎麼做呢?
他沒有跟Master交換過半句對話。非但如此,明明作爲Master的權限已經被委讓給Shirou了,他卻依然充當著一個忠實的Servant。
“紅”Assassin抱有疑慮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萬一他的Master清醒過來下達指示的話,Lancer毫無疑問是會背叛的吧。不管當時是處于什麼樣的狀況也同樣如此。
所以,從某個時刻開始,“紅”Assassin就開始盤算著找機會把已經沒有人關心的這五人都全部收拾掉。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不過是相當于把亂七八糟的垃圾收拾幹淨的行爲。
但是,Lancer卻從旁插手了這件事。
“雖然你們對他們抱有什麼樣的認識我都管不著,但既然其中有我的Master在,就不能任由你們處置。”
他平淡地說出了守護五人的意向。自那以後,他在接受守護空中庭院這個極端無趣的任務的同時,也一直在阻止著“紅”Assassin的圖謀。
當然,要強行突破也不是什麼難事。在這座空中庭院裏,“紅”Assassin簡直就是絕對的權力者。如果以實力壓制“紅”Lancer再殺死那五人,也只是舉手之勞的事情。但是,那並不是暗中的刺殺,而是單純的戰鬥行爲。
……也就是說,這樣就存在著會被Master和其他Servant獲悉的危險。雖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那畢竟也不是適合讓人看到的光景。因此,“紅”Assassin看到Lancer擋在面前,都只有一聲不吭地撤退。
即使如此,在重複了這麼多遍之後,她也開始覺得惱火了。“紅”Assassin說道:
“你還是放棄算了吧,Lancer。他們在這場戰鬥的期間都不會醒來,而且你也沒有義務要聽他們的命令吧。”
她的聲音中蘊含著難以隱藏的尖刺。Rider和Archer這兩騎是比較容易理解的,因爲他們都是典型的英雄。讓人受不了的力量宣示和技能展示,高舉冠冕堂皇的名譽和尊嚴馳騁于戰場的愚蠢勇者們。
但是——“紅”Lancer迦爾納卻跟他們存在著某種隔閡。在出身和經曆都完美無缺的他,卻跟塞米拉米斯所認識的衆多英雄之間有著極爲明顯的區別。
“Master和Servant的關系並不是義務,而是一種契約,一種羈絆。Assassin,你大概也不是爲了義務才協助Shirou Kotomine的吧。”
“那當然了,我和他是以Master和Servant的契約締結而成的關系。但是Lancer,你的Master應該是Shirou,而不是這些家夥。”
Assassin說完,就用手指了指“紅”Lancer至今依然奉爲Master的男人。
那是蘊含著嘲笑意味的、尋常的英雄絕對無法忍受的充滿挑釁性質的笑容。但是面對她的笑容,Lancer卻卻沒有表現出絲毫厭惡的態度,而是以嚴肅而認真的態度點頭答道:
“你說的話確實沒錯,Assassin。以最正當方式締結而成的Master和Servant的關系,在這邊陣營中就只有你們這一對了。Master在利用你,你也在利用Master。但是,其中卻存在著對彼此的奉獻和信賴。你不可能背叛他,最多也只是在心裏想想而已吧。”
“——”
聽了Lancer的這番話,Assassin頓時無言以對了。這個英靈,剛才難道不是以無比直接的方式指出了隱藏在自己最深部分的“什麼東西”嗎?
經過一段時間的沈默之後,“紅”Assassin才緩緩開口說道:
“……剛才,你、說什麼、來著?”
“沒說什麼。你無法背叛Master,而對方也因爲對你寄以全面的信賴,所以我只是在稱贊你們是最理想的Master和Servant的關系啊。”
“紅”Assassin狠狠地盯著Lancer。Lancer則好像覺得莫名其妙似的露出不解的表情。他的確是在稱贊自己,至少在他自己看來是這樣的吧。但是這樣的說法——
“你在……說什麼蠢話。”
“我沒有說蠢話,你們作爲Master和Servant來說是最理想的狀態。Master應該也同樣不會背叛你吧。那並不是因爲你會以最大的懲對背叛者實施報複,而是他很明白不背叛是最重要和最妥善的手段。”
——他是不會背叛的。
這句話聽起來用讓人感覺到無比的高貴。
沒有理會Assassin的動搖,Lancer繼續說道:
“我也不會要求你因此而體諒我,但你至少也可以接受我的做法吧,Assassin。弱肉強食是世間的規律——話雖如此,我們卻並不是野獸。我們在本能之外應該還披有一層人倫的外殼,而那則是對每個人來說都各不相同的倫理。……現在,正是這層倫理不讓我背叛自己的Master——因爲我就是這樣構成的存在。”
在對“紅”Assassin那看起來毫無意義的警戒“以及“紅”Archer那種過于冰冷的倫理都有著理解的前提下,Lancer宣言道:
“我會在這裏保護他們,我能說的就是這麼多了。”
Assassin的幻影仿佛要表達出坐在王座上的本體所受到的沖擊似的搖晃了一下身體。
“……是這樣……嗎。好吧,隨你喜歡好了。”
“感激不盡Assassin。”
幻影在即將消失前的瞬間,卻向Lancer回頭詢問道:
“——我說,你真的是認爲我不會背叛嗎?”
“……那當然了。Assassin,你難道是那種想殺自己心儀對象的偏執狂麼?”
聽了這句話,幻影就表露出極其慌亂的樣子消失了。
唔——“紅”Lancer發出了一聲沈吟,拍著胸口放下了心頭大石。這樣一來,Assassin大概就再也不會對他們動殺了吧。
“——看來,我的指責已經履行完畢了。Master盡管我沒能跟你說過一一句話,祝你幸運。”
“你知道嗎?要泡出美味的咖啡,關鍵就是要……”
向朝著奇怪方向對空想中的人物說話的Master行了注目禮之後,Lancer就靈體化抹消了自己的身姿。
然後,“紅”Assassin則獨自一人坐在王座上,露出一臉茫然的神色。
——你不可能背叛他,最多也只是在心裏想想而已吧。
那是何等荒唐的妄言。事到如今,某種近似于憤怒的感情才開始在心中激烈翻湧起來。
血液也像要沸騰起來似的火熱無比。
“竟然說我不可能背叛?我可是鼎鼎大名的拍尼康!”
簡直太荒謬了。自己之所以沒有背叛,都完全是因爲彼此目的一致罷了。他想要救濟人類,而自己則想要成爲統治那些被救濟的人類的存在。
坐上王位的就只有自己一個,剩下的全都是她的“家畜”。並不是說要壓榨他們,只是對他們進行支配和管理而已。只要一旦重獲肉身,那也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而且只要大聖杯存在于這個庭院裏,就不需要考慮魔力枯竭的狀況。
接下來就只要幹淨利落地跟“黑”方的那幫家夥做個了斷。等一切都結束後,要背叛Master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Lancer那家夥,真是太可笑了。我當然可以背叛,只不過是暫時沒有背叛的必要罷了。
要不我現在馬上背叛給你看看也行。要抹消那個男人的意志,奪取他的Master權限,把他變成傀儡也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沒錯,我根本沒有必要迎合那個少年的任性想法。只要奪過來就行了。正如過去曾經不止一次地實行過的做法一樣,憑借話語、指尖和甜蜜的毒藥,將一切都變成屬于自己的東西。
可以想象一下,他在遭到背叛時的表情。就像發呆似的震驚無比,隨著逐漸理解到眼前的事實,他的臉一定會扭曲成憤怒的形狀吧。然後,接下來一定會悲痛地哭喊起來——
“……不,不對吧。那家夥是不會這樣子把悲傷表露在外的。”
大概最多也只會吃驚地瞪大雙眼。然後,他——肯定會笑起來。事情的進展沒能如己所願自己的六十年都白白浪費了。
明明如此,他卻不會爲此感到悔恨。因爲Shirou Kotomine早在四百年前就已經把後悔拋得一幹二淨了。在發誓要饒恕一切、拯救一切的那個瞬間開始,他就拋下了所有的後悔。
他不會對背叛感到憤怒。面對背叛,他就只會設法應對,設法處理而已,
那是一種可悲的生存方式。背叛總是伴隨著嘲笑。他每次被背叛都會遭受嘲笑,被輕易推翻自己辛苦建立的事業。但是,不管再重複多少次這個過程,少年也只會默默地從頭再來吧。
就算真的背叛了,遭到背叛的一方也不會有任何想法。早就把絕望拋到九霄雲外的少年,只會把背叛者棄置一旁而繼續前進。
從背後手握刺刀的暗殺者,是絕對無法追上他的。
永遠都只能默默地目送著他的背影。
並沒有産生悲傷和悔恨之類的激烈感情——如今的Assassin,只是懷抱著如薄雲般曖昧的一絲寂寥。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XslengLiz 於 2016-6-20 10:08 AM 編輯
第二章
“黑”方陣營——尤格多米雷尼亞一族的Master及其Servant們再次聚集在會議室裏開會。
盡管經曆了各種曲折,不過他們還是成功的討伐了“黑”Assassin,這樣一來,他們的後顧之憂也因此得以消除。至于霧靄帶來的損害問題,也只要交給血族們處理就應該沒問題了。而被Assassin操縱的孩子們都全部平安無事,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明天中午,我們就從托利法斯前往首都布加勒斯特。然後在那裏轉乘飛機,向‘虛榮的空中庭院’實施空襲。”
——所以,菲奧蕾的這項宣言,本來也並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
“姐姐,所謂的空襲,說的是從空中向地面發起的襲擊。所以嚴格來說,這種情況應該是不適合使用這個說法的吧,我想。”
“嗚、這、這個怎麼都無所謂了!考列斯,你也要做好一切的准備。”
“不,這個我當然是會做啦。不過,只是單純的從空中發出攻擊?”
菲奧蕾皺著眉頭點頭說道:
“因爲不管怎麼想遭到對方的迎擊也是沒有辦法避免的吧?既然如此,還是采取最簡單直接的方法,盡可能做到最妥善的僞裝才是上策。”
“好啦好啦!飛機!我懂得操縱飛機哦!”
“黑”Rider迫不及待地舉手發言道——但是,菲奧蕾卻輕輕地搖了搖頭。
“飛機的操縱將會由魔偶來代行。我們當然不可能爲這種小事而占用Servant的行動力吧。”
“可是,我的騎乘技能可是A+等級的耶!?除了駿鷹之外,我什麼東西都可以操縱,這樣的能力我自然是要露兩手才行吧?”
“呵呵呵,如果是基于這種膚淺的動機,那就更不可能讓你那麼去做了……而且,要是在緊急關頭無法操縱駿鷹的話,你就無法保護Master了吧?”
“嗚嗚,話是那麼說沒錯啦……”
“前往空中庭院的成員,包括‘黑’Archer、‘黑’Rider、Ruler、還有身爲‘黑’Saber的他……然後再加上我。”
“但是Master——”
盡管“黑”Archer嘗試加以反駁,但菲奧蕾卻以對她來說顯得特別冷淡的態度拒絕道:
“不要再說了,Archer。即使是我,也有著作爲尤格多米雷尼亞一族之長的尊嚴。不管怎麼說,也絕不能在戰鬥途中造成魔力供給斷絕的狀況。”
Archer只有無言地放棄了反駁。看到菲奧蕾的頑固表情,他似乎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話根本無法說服她。她以讓大家都能聽見的聲音宣告道:
“……最低限度,我也必須搭乘飛機一同前往。我肩負著作爲尤格多米雷尼亞一族之長的使命,再加上這次不同于普通的聖杯戰爭,被召喚的Servant多達十四名。也存在著Master和Servant間的回路聯系偏弱的可能性,所以爲了保證萬無一失,讓兩者分開也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在聖杯戰爭中,Master和Servant的關系說白了就跟魔術師和使魔的關系一樣。使魔和魔術師之間是以因果線聯系在一起的,基本上和距離沒有太大的距離。但是,Master和Servant之間的魔力經路是在召喚時所形成的模擬性的存在。雖然因果線在某種程度的距離內是相通的,但如果距離太遠的話就有可能發生斷裂——菲奧蕾做出了這樣的推測。尤其是在必須離開尤格多米雷尼亞的魔術基盤羅馬尼亞的時候就更是如此了。
也就是說,那就相當于Master不存在的情況了。在這種情況下沒有“單獨行動”技能的話,恐怕就連一天也無法維持吧。
“姐姐,我也——”
還沒等他說完,菲奧蕾就迅速阻止道:
“考列斯,你就留下來吧……弗爾維吉家的後繼者是你,決不能讓你暴露在危險之中。”
“——那是不行的。”
聽到考列斯的回答,菲奧蕾馬上以冰冷的目光盯著他。那並不是作爲姐姐,而是單純作爲魔術師的眼神。
但是,平時光是這樣就會立刻放棄自己意見的考列斯,現在卻毫不退讓地回望著她。
“……考列斯,這件事就待會兒再說吧。”
仿佛要驅散現場的緊迫氣氛似的,Ruler詢問道:
“飛機嗎……雖然速度上應該沒有問題,但一旦接近就會成爲敵人的明確目標,這方面的對策已經想好了嗎?”
菲奧蕾皺起眉頭,就像覺得很困擾似的抱著腦袋說道:
“暫時來說,我想到了三個手段。大家准備好了吧,那麼——”
菲奧蕾說出了自己和Archer一起構思出來的整個作戰方案。在她想到的三個手段當中,有兩個是任何人都能想出來的極其妥當有效的措施。
問題就在于剩下的最後一個手段。
雖然有點硬來的感覺,但也相當不錯——“黑”Rider做出了這樣的判斷。齊格也認爲這樣應該會稍微提高成功到達庭院的概率而接受了這個做法。“黑”Archer在剛聽到這個主意的時候,也産生了“原來如此,這樣確實是能夠稍微打消在空中的不利狀況吧”這樣的滿意感想。
然而,身爲在座的唯一知道世間基本常識的Ruler聽後反而臉色一白。
“……Ruler,你怎麼了嗎?”
菲奧蕾不解地問道。
Ruler歎了口氣,搖頭說道:
“不,沒有什麼。我只是再次痛徹的感受到橫亙在魔術師和人類之間的無法逾越的鴻溝啦。”
話雖如此,這樣做也僅僅是能夠接近“紅”Assassin的大寶具“虛榮的空中庭院”而已。
“只是這樣還遠遠不夠,最好是能再多增加一層保險。”
對于菲奧蕾的話,齊格就像感到難辦似的的發出了沈吟聲。
首先最根本的前提條件就很嚴峻。難攻不破的空中要塞,阿塔蘭忒、迦爾納、阿基裏斯、塞米拉米斯——每一位都是可以誇稱爲最強級別的Servant。
但現在討論的卻不是誰勝誰負的問題,而是如何才能接近那座空中要塞——
Ruler首先舉手發言。她清了清嗓音,讓全員都把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
“除了我們搭乘的飛機之外,再准備一架經過聖別的載滿炸藥的飛機,然後讓其從更高的空中墜落到庭院裏怎麼樣?”
經曆過無數戰場的Ruler提出的建議,實在是相當的過激。
“……還、還真大膽呢。”
菲奧蕾頓時繃緊了表情,“黑”Rider則似乎很佩服似的發出“噢~”的感歎聲拍起手來。
“不過空中庭院是自律移動的要塞,包括控制寶具的“紅”Assassin在內,想必應該有著首屈一指的神秘力量。雖說是經過聖別,但普通的炸藥也不知道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但是如果不設法制造一點混亂的話,那就連潛入都是奢望了。現在的狀況和上次完全不同,這一次他們恐怕會向我們發起全力迎擊吧。”
Ruler的意見是正確的。在強奪大聖杯的時候,接近地面的Servant們並不是處于迎擊的狀況,而且那在很大程度上也都是Shirou有意誘導“黑”方Servant和Ruler前往庭院的結果。
但是這次卻不一樣。“紅”方肯定會竭盡全力設法排除“黑”方的進攻者吧。
“就算要采用這個方案,也還是欠缺決定性的一著呢。”
聽了“黑”Archer的這句話,各Servant和Master,甚至連在旁待機的人造人們也相繼提出了各種各樣的主意,但還是沒有出現能讓人眼前一亮的意見。
“不是用普通的飛機,而是采用戰略轟炸機……唔唔,不管如何,還是需要某種具有破壞力的武器呢……導彈……地堡炸彈……不,雖然名稱有點不遜,幹脆就用‘神之杖(Rods from God)之類的東西……”
對于Ruler的自言自語,菲奧蕾等人就連一半意思也沒有理解過來。唯獨是戈爾德懷抱著“這個聖女難道想要毀滅世界嗎”的驚恐感想。
“唔?那麼幹脆就讓這個人造——”
正當考列斯突發奇想似的用手指向齊格的瞬間,Ruler就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考列斯見狀慌忙把手收了回來。
齊格一臉認真地舉手發言道:
“我作爲‘黑’Saber,對使用寶具是不介意的……不過,在跟那個空中庭院的防衛機能——也就是跟‘紅’Assassin的魔術發生沖撞的時候,就算不至于落敗,但是被對方徹底防住的可能性還是很高的。”
齊格已經對Ruler用聖旗防住的那種魔術的威力做過正確的測算,如果只是那種程度的話,他也有自信能憑“黑"Saber的幻想大劍將其強行壓制住。
但是根據“黑"Rider的報告,那個空中庭院的迎擊術式據說是有十一種之多。假設對Ruler使用的那一招魔術的威力爲“一”,那麼單純估計也是十一倍。
雖然即使這樣也應該不會落敗,但是要想戰勝對方恐怕也是不可能的。從概率上來說,最大的可能就是勢均力敵的拔河,即使傾盡全力最終只會讓雙方都陷入筋疲力盡的局面。
而這樣的局面,姑且不論對“紅”方有何影響,單就對“黑”方而言恐怕就是最惡劣的狀況了。
“如果只是勢均力敵的話,就等于是在浪費‘黑*Saber的力量,那是絕對不可取的。”
“如果只是勢均力敵的話,就等于是在浪費‘黑*Saber的力量,那是絕對不可取的。”
聽了“黑"Archer的話,Ruler也深感贊同。雖然希望盡可能不讓齊格使用力量,但如果爲了到達空中庭院必須這樣做,自己想得到他的協助也的確是事實。
然而假如最後是以力量的相互抵消告終的話,那根本就沒什麼意義。
作戰本身是沒有漏洞的,但是即使如此一一要到達庭院就必須闖過“紅”Lancer、Rider和Archer的迎擊陣線。而且庭院本身也應該具有相應的防衛機能,那麼在這種情形下——
“……果然,生存的概率還是很低啊。”
聽了齊格這句直截了當的判斷,會議室內頓時彌漫著一陣陰郁的氣氛。正如齊格所說,就算采取了這麼多的措施,成功率也還是很低。飛機說白了也只是一團在天上飛的鐵塊,一旦遭受Archer的弓箭、Lancer的槍、Rider的馬車的貫穿攻擊,就會輕易地在一瞬間內化作齏粉。
“——的確是呢。這一切都只能怪我的無能,到現在也只能想到這種程度的主意。但是,能夠對抗空中庭院的手段,其實也是非常有限的。”
雖然在名稱上是庭院,但那己經可以算是一座城塞了,花費了數百年的米雷尼亞城塞,和那座庭院一比簡直脆弱的如同氣球一樣。
“紅”Assassin——賽米拉米斯。于女神迪麗基特和人類男人之間誕生的傳說中的女帝。在鴿子們的養育下長大並作爲絕世美女受到人們歌頌的她,有時候也會被視爲與女神伊絲塔相等的存在。
其神秘的強大程度,恐怕就算跟“紅”Lancer迦爾納比也毫不遜色吧。空中庭院作爲她的寶具來說,即使僅僅是維持在聖杯大戰期間內的一個短暫奇跡,也不是作爲現代科學結晶的飛機能夠抗衡的對象。
“沒事的,沒事的!至少包括Master在內的兩個人都可以由我來保護啦!”
仿佛要驅散這種沈郁的氣氛似的,“黑"Rider以開朗的聲音發言道。他的聲音中並沒有絲毫的逞強,而是充滿自信的、可以說是只有英雄才能喊出的一句話。
“是駿鷹麼?”
“嗯!雖然在上次戰鬥中沒有發揮出真正本領,但是這次我一定會做到的!畢竟我現在的Master是你呀!”
啊哈哈——他邊笑邊拍了拍齊格的後背。Ruler頓時感覺到會議室的氣氛已經瞬間轉變成略帶一絲滑稽的開朗氛圍了。雖然只是一句過于輕松、過于缺乏緊張感的發言,但也正因爲如此,這句發言卻給人以真摯的感覺。並不是在勉強搞活氣氛,而是有一名戰士打從心底裏這麼想。僅僅是這樣,也足以讓氣氛發生根本性的轉變。
“而且嘛,我對于魔術方面的攻擊都完全不放在眼裏!因爲我擁有能攻略任何魔術的書本嘛!”
更重要的是,“黑”Rider非常可靠,他有著足以彌補本人力量的豐富無比的寶具。
“不過因爲我忘記了真名,所以還是發揮不出真正的本領啦。”
沒錯,就算忘記了真名而無法發揮出寶具的真正本領——————
“不,請稍微等一下。Rider,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包括齊格在內的全員都把視線集中在“黑”Rider的身上。Rider則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歪著腦袋——
“咦?我是說我現在持有的寶具書本,因爲我忘記了它的真名,所以真是很困擾呢。”
“黑"Rider以完全看不出任何困擾的態度開朗地說道。
——“啪”的一聲,“黑"Rider不知從哪裏拿出了那本書,就這樣放到了會議室的桌子上。菲奧蕾、考列斯和戈爾德等一衆魔術師見狀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這個,就是阿斯托爾福的寶具……”
跟Rider所操縱的幻馬和槍等遙不可及的東西不一樣,魔導書對他們來說也是非常熟悉的東西。
而且,也正因爲熟悉才能夠理解到——在這本書中正隱藏著一股龐大無比的魔力。
“……原來如此。正因爲有這個東西,你的對魔力才會達到僅次于我一個等級的水平呢。”
Ruler仿佛恍然大悟似的點頭說道。這的確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現象。騎兵的對魔力從基礎來說就不怎麼高,而且也沒聽說過阿斯托爾弗這個英雄有過那樣的傳說。
但是,善之魔女交給阿斯托爾福的這本據說能破除所有魔術的書本卻被銘刻在曆史之上。原來如此,假如平時一直把這個東西帶在身上,那麼大部分的魔術師都無法對他造成絲毫的傷害吧。
“哎呀~真的很方便哦,因爲只要帶在身上就行了嘛。”
“……那個,Rider,你知道嗎?”
菲奧蕾借深呼吸了一口氣,向Rider指摘道:
“這是通過詠唱出真名才能發揮出本來機能的東西。根據傳說,這應該是可以破除所有魔術的魔導書對吧?……真名,你都忘記了嗎?”
“不,其實我只差一點點就想起來了——”
“請你馬上想起來,拜托你了!也許就因爲你的一念之差,我們就有辦法攻略那個庭院了!”
菲奧蕾以裝配在身上的連接強化型魔術禮裝使勁地搖晃著Rider的兩肩。
“哇、哇、哇啊啊啊啊!等一下等一下!我會想的!我會想起來的啦!不,應該說我已經想起來了!真的真的!”
“是真的嗎!?”
不光是菲奧蕾,連Archer和Ruler等人也緊張地把臉湊了過來。大概是連Rider也感受到壓力了吧,他流著冷汗倒退了一步說道:
“那個,其實呀,我想起來的並不是真名,而是能想起真名的條件、啦……”
“是條件……嗎?”
“嗯。條件一一就是不出現月亮的夜晚。只要是在那一天,就一定能發動這本魔導書的真名。”
聽了這句話,衆人都面面相覷起來。
“不出現月亮——那就是新月之夜嗎。”
對于菲奧蕾的意見,“黑”Archer也表示同意。
“月亮自古以來就被視爲誘導狂氣的路標。如果把Rider的理性蒸發看成是起因于狂氣的現象,那麼月亮不出現的日子,應該就是Rider恢複理性的日子吧。”
“新月……從現在算起是五天之後嗎。要怎麼辦啊?尤格多米雷尼亞。”
齊格開口問道。現在本來是打算明天出發的狀況,但如果等到新月之夜,Rider的寶具就能獲得解放。
時間拖得越久,空中庭院就會離羅馬尼亞越遠。一且離開羅馬尼亞,成爲問題關鍵的就是大聖杯的所有權。假如奪回大聖杯的地點是在羅馬尼亞之外,那麼因爲當地並不是作爲任何一方的魔術基盤的土地,要使其跟靈脈相結合就會變得非常困難。
身爲尤格多米雷尼亞一族之長的達尼克,當年是利用了納粹德國的力量來運送大聖杯。但是現在的自己卻不具備那樣的能力。
尤格多米雷尼亞的權勢,在羅馬尼亞的內部和外部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是在羅馬尼亞內部,那就可以把幸存的血族召集起來,有必要的話或許還可以調動羅馬尼亞政府的力量來將大聖杯送回米雷尼亞城塞。
但是,只要踏出國外一步,尤格多米雷尼亞的“力量"就會變得很弱。要把大聖杯運進來什麼的,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悄。而且魔術協會那邊也不是說在聖杯大戰中落敗就會老實地放棄大聖杯。
那麼,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也就是說,即使能在這場大戰中取得勝利,大聖杯也不會落在尤格多米雷尼亞的手上。
但是,假如不多等五天的話,爲了得到大聖杯,他們就不得不承擔更大的風險。
……站在魔術師的立場上來說,就算無視“黑”Rider的寶具也應該去把大聖杯奪回來吧。
到達根源,向世間昭示尤格多米雷尼亞的力量——即使是爲了實現這個目標,啓動大聖杯也是絕對必要的行爲。
如果讓對方就這樣把大聖杯搶奪走的話會怎樣呢?那樣一來,尤格多米雷尼亞就等于是徹底完了。至少在被奪走大聖杯之後,他們作爲魔術師的命脈就基本上被斷絕了。
“……抱歉,請讓我稍微跟姐姐談一談吧。Servant和齊格,今晚就先回去休息一下好了,到了明天,我們就會做出結論的。”
大概是察覺到姐姐的思考已經進入死胡同了吧,考列斯舉手這麼說道。戈爾德仿佛覺得這並不是自己可以插嘴的問題似的,首先就帶頭離開了會議室。
面對霍爾威治家的姐弟倆,“黑"Rider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齊格和Ruler都拉住了他的肩膀,硬是把他拖了出去。
最後,“黑"Archer先看了看陷入苦惱的菲奧蕾——接著又看向考列斯。考列斯無言地點了點頭。看到他的這個反應,Archer就像放下心似的露出微笑,無言地離開了房間。
然後,會議室裏就只剩下了兩個人。
菲奧蕾轉動輪椅,從窗戶向外眺望著什麼都看不到的漆黑暗夜——就好像在逃避著什麼似的。
“那麼,姐姐,你打算怎麼辦?”
那充滿冰冷感的口吻,聽起來並不怎麼像考列斯的風格,卻非常符合魔術師的身份。菲奧蕾注視著他映照在窗玻璃上的臉,直接回答道:
“我們還是應該多少承擔一點風險。因爲我們無論如何都必須把大聖杯奪回——”
“我想,現在應該就是岔路口了。”
還沒有等她的話說到最後,考列斯就打斷道。
“岔路口……是什麼岔路口?”
“也就是說,這是姐姐要成爲魔術師還是要成爲人類的分歧點啦。”
——聽了這句話,菲奧蕾頓時感到一陣惡寒。
“……你、你在說什麼呀?”
“根據Ruler所說的大聖杯的前進方向來推測,他們首先肯定是要到黑海那裏去。當然,在到達那裏之後要去什麼地方我就不知道了。要不就往北走,要不就是往南,又或者他們還有別的目的地——總而言之,只要我們不在明天之內追上他們,大聖杯就會變得不屬于任何一方了。”
“這一點,我當然知道。”
“達尼克·布雷斯通·尤格多米雷尼亞把一切都奉獻給了這場叛亂。無論是血脈、魔力還是財産,他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堆上去當賭注了。只要一旦敗北,那麼一切就全都白費工夫了。只要再過五天,就很有可能變成‘就算贏了也只是白費力氣’的結果。”
“這個我也很明白。”
“所以如果想要大聖杯的話,就只能在明天之內出發。”
“我都說了這些事情我都全都明白!考列斯,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大概感覺有點耐不住了吧,菲奧蕾猛地回過頭來狠盯著考列斯一一然而,怒氣卻在瞬間內煙消雲散了。
考列斯的眼眸,看起來就像深海般深邃。
“但是,那都是作爲魔術師的選擇。”
“……魔術師、的?”
那是理所當然的吧,這本來就是一切的前提條件。因爲菲奧蕾·弗爾維吉·尤格多米雷尼亞是一名魔術師。
“絕對不能讓那個大聖杯遭到邪惡存在的利用,所以我們必須取勝。爲此,我們就必須盡可能提高勝利的可能性,與其加大風險,倒不如提高成功率……即使那樣無法讓我們得到大聖杯。”
考列斯若無其事地提出了這樣的意見。
“完全沒有考慮的價值。我們尤格多米雷尼亞——”
“尤格多米雷尼亞怎麼樣都無所謂,姐姐是一族之長這件事也暫且撇開不考慮。現在是姐姐你是否要繼續當一個魔術師的問題。”
理解了他的話中含義後,菲奧蕾頓時滿臉蒼白地倒退了一步。怒氣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感到眼前的弟弟就像變成了怪物似的,內心湧起一陣恐懼。
“……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再繼續當魔術師了嗎?”
“這個,就由姐姐你自己來選擇吧。”
“那還用問嗎,我當然——”
我當然要繼續當魔術師,我必須繼續沿著這條路走下去。這是當然的吧,父母和親戚都對我抱有期待,血族也必須由我來統領。而且還要讓大聖杯實現把我的腳治好的願望——
“……狗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呼吸頓時停住了。本來已經埋進深深水底的記憶,這時一下子就湧現了出來。
一下子綻開的狗皮,痛苦無比的慘叫,仿佛在哭訴“爲什麼?”似的漆黑眼睛,還有骨頭“哢啦哢啦”地碎裂開來的聲音。
光是回想起來,內心就湧起一股嘔吐的沖動。
“……我當然、記得了。怎麼可能會忘記。”
菲奧蕾緊握著輪椅的扶手,以吐血般的聲音回答道。雖然無數次想過要忘記,但每次都發誓絕不能忘記,至今一直承受著回憶的折磨。
“是嗎……既然如此,姐姐你果然還是不適合當魔術師。那樣的事情,本來只要馬上忘掉就好了啊。”
過去的回憶是很重要的。
如果那是爲了在魔術師方面取得飛躍性發展的話,那當然是應該記住的。但是,菲奧蕾的記憶卻只是不會給自己帶來任何益處的心理陰影。事到如今,就算再提高低級靈的降靈成功率又有什麼用呢?成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算失敗也可以想出一百種以上的應對方法。作爲魔術師經曆了無數鍛煉的她,其魔術回路本身就會自動拒絕那種毫無意義的憑依現象。
……所以,記憶是沒有意義的。既然是讓自己感到悲傷、痛苦和暈眩的記憶,那麼就算忘掉也沒有關系。
——只是有一點,除了要把跟狗一起度過的那段平穩的日子也一起忘掉這個事實之外。
“怎麼能那麼輕易就忘記呀。”
“爲什麼?”
考列斯提問的聲音顯得非常溫和,菲奧蕾也忘記了反駁,只是率直地回答道:
“因爲,要是忘記了那孩子的話,那孩子還能到哪裏去呢?”
在這個世界裏,還記得那條狗的存在的人——恐怕就只有自己和弟弟了。
一旦被忘記,那孩子就會在那瞬間化爲烏有。曾經存在過的確實認識也會隨之消失。
就是爲了不忘記死去的人,人才建立起墓碑。每當看到墓碑,就會回憶起對方往日的身姿。
證明其曾經生存過的事實,是跟維持生存同樣重要的事情。
所以,要是自己忘記的話。
那孩子,就什麼地方也去不了——
“那不是完全偏離了魔術師的合理性的感情嗎?……所以你還是不行的啊,姐姐。”
聽了這句話,菲奧蕾的呼吸一瞬間停頓了下來——然後,她緩緩點頭道:
“……的確是呢,我真的不行。也許我是過于猶豫不決了。”
本來是應該忘記的。但是,就算不忘記也不會有什麼大礙。這種應該唾棄的模棱兩可的做法,她卻憑自身的才能掩飾著作爲魔術師的生存方式。
但是,那也已經走到盡頭了。幼年期早已過去,她現在必須做出登上台階還是走下台階的抉擇。
……還是應該登上去的吧,應該繼續沿著魔術師的道路走下去。
那是正確的行爲。是完全沒有半點錯誤的、最合理的判斷。
啊啊,但是——
在傍晚時分,自己做了一個墓碑。現在經曆了多年的風吹雨打,恐怕已經不知被埋沒到什麼地方了吧。但即使如此,自己和弟弟也確實是做了一個墓碑。
曾經在墓碑前悼念那只狗,爲那只狗的死而感到悲傷。自己並沒有抹去這個事實,擺出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自稱魔術師的勇氣。
沒錯,的確如此。自己是“沒有勇氣”。怯懦而膽小,整天都在爲一點小事而耿耿于懷,這就是自己的真面目。
心胸中湧起一股溫暖的感覺。
並不是對自己無法再繼續登上台階這件事,而是明明對自己決心永遠不忘記那只狗的做法感到無比的愚蠢和懦弱——但卻毫不後悔。
“——我,已經不能再登上去了。”
“……是嗎。嗯,我覺得姐姐還是這樣比較好。”
已經到極限了。
聽了考列斯的這句話菲奧蕾忍不住蜷縮起身子抽泣了起來。
菲奧蕾·弗爾維吉·尤格多米雷尼亞已經決定要從戰鬥中退出了。但這並不是說要退出聖杯大戰本身,而是從魔術師的人生中退下來……
“……五天,我們就多等五天吧。如果Rider能發揮出那本書的真正價值,那就可以大幅降低遭受迎擊的危險。”
“是嗎,那麼姐姐你就留下來——”
考列斯安下心來似的拍了拍胸口,菲奧蕾卻不解地說道:
“你說什麼呀?那怎麼可能。我當然也要跟著去。”
“啊啊!?你不是說要退出的嗎!?”
“考列斯,你才是,到底在說什麼嘛。”
剛才的哭臉就像是錯覺似的,菲奧蕾以若無其事的表情向弟弟宣告道:
“作爲魔術師的菲奧蕾·弗爾維吉·尤格多米雷尼亞的確是退出了。但是在另一方面,我作爲被選中的聖杯大戰的Master,還要繼續履行自己的責任。”
“嗚嗚。那個……”
考列斯發出了呻吟聲。她說的確實沒錯,不管是不是魔術師,她作爲Master的責任也是獨立存在的。
更何況“黑"Archer至今依然健在,而且也需要獲得魔力的支援。
而且對于聖杯大戰本身,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選擇退出。那與是否是魔術師無關,而是必須以Master的尊嚴繼續戰鬥下去。
“你聽好了,考列斯。我也會坐上飛機的。你就和戈爾德叔叔大人留在這裏吧。萬一發生了什麼變故,那麼一切就都要指望你們了。”
“……不,我要去。我也要去啦。跟姐姐你一樣,我也依然肩負著作爲幸存的Master的使命。”
沒錯,考列斯現在也還是Master。盡管份量不多,但他爲“黑”Archer供給著一部分的魔力。但是,那完全只是作爲備用程度的份量,原本他也只不過是一個早就從聖杯大戰中退出了的Master而已。
“Berserker明明已經不在了耶?”
面對這個可悲的提問,考列斯卻筆直地注視著菲奧蕾回答道:
“就算Berserker不在,就算令咒已經全部消失,我也依然是Master。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是尤格多米雷尼亞的魔術師。既然肩負著這樣的責務,我就要一起去。”
聽了這句話,菲奧蕾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尤格多米雷尼亞的魔術師——她領悟到了這句話中所蘊含的意義。那是離別的宣言,是一種決心的表明。
在短短的一瞬間內,兩人都沈默了。
“是嗎。考列斯你是要到‘那邊’去嗎。”
菲奧蕾有點寂寞地沈吟著,考列斯則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膀。
“對我來說,其實不管到哪邊去也無所謂啦。不過既然姐姐要到‘那邊’去,我還是留在這邊比較好吧。”
考列斯並不是基于自己的願望,只不過是根據菲奧蕾的行動而采取相應的行動罷了。但是,他對此卻沒有任何的後悔。
本來他過的就是一種四處仿徨的人生。不管是作爲人類還是作爲魔術師,都完全是一個半吊子般的存在。假如這樣做能對確立姐姐的人生有所幫助的話——那也是一件好事吧。
“你不打算跟我一起來嗎……?”
“有跟著去的必要嗎?”
面對姐姐的請求般的發言,考列斯卻毫不猶豫地把她推開。這樣就好了——考列斯心想。菲奧蕾覺得寂寞,對自己離開她的身邊感到憂愁。但是,那只不過是早晚都會再振作起來的別離。
她已經決定了前進的方向。雖然不知道在前路上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樣的未來,但是,她已經決定了。
由此而喪失的東西真的很多。畢竟是要把自己作爲魔術師的榮耀和人生都全部拋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即使如此——菲奧蕾還是希望要到那邊去。
這裏面並不存在正確和不正確,而是一種將後悔也包容在內的決心。
“……那樣就變得有點寂寞了呢。”
“那可說不准吧。搞不好,在五天之後我們還有可能死在一起啊。”
“——啊啊,當然也還存在著那樣的未來呢。”
大概是有點發呆的關系吧,她發現自己竟然一時忘記了比存活在未來的可能性要高得多的另一種狀況——在察覺到這一點後,菲奧蕾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考列斯也像是被感染似的跟著笑了出來,接著兩人就看著對方的有趣表情大笑了起來。
擦掉眼角的眼淚後,考列斯說道:
“這是最後的戰鬥了,要咬緊牙關啊,姐姐。”
菲奧蕾回答道:
“沒問題的。因爲我——有Archer在身邊保護著呢。”
◇ ◇ ◇ ◇
夜空中是無數閃爍著的耀眼星星。
盡管偶爾從身邊吹過的風讓人感到陰冷,但也不至于會因此而發抖的地步。從米雷尼亞城塞的隙望台俯瞰到的托利法斯城,終于恢複爲一片平穩的景象。
魔術師們四處奔走,通過對普通人施加暗示來竭力抑制恐慌的蔓延,有的假扮成醫生展開醫療活動,有的則化身爲警察發表有關“自然産生的有毒氣體”的消息。身爲代理族長的菲奧蕾迅速跟政府展開交涉,很快就平息了先前的異常事態。據說,連續殺人魔的事件也朝著“已經解決”的方向進行處理。
“黑”Archer注視著星空,感覺到了一種奇妙的斷絕性。並不是因爲發生了什麼異常,只是心中忽然掠過了某個想法而已。
“——只是短短的兩千年,星星也還是不會有什麼變化嗎。”
本來以爲過去在希臘看到的星空和在托利法斯這裏看到的夜空會完全不同,但實際上卻沒有多大的區別。
人類的生活已經發生了變化,曆史依然在向前推進,但是世界本身的存在方式卻沒有太大的改變一一Archer如此想道。
戰鬥、相愛、思考、下達指示——雖然被稱爲王的存在都幾乎絕跡了,但是人們的行動本身卻跟Archer的生前沒什麼兩樣。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吧。
人可以培養智慧,也可以傳遞知識。但是,紮根于體內的本能也是不會有所改變的。
如果說改變了的話,那就已經不是人類,而是另一種生物了。
即使如此——人,是不是也應該以比人更高等的存在爲目標去努力呢?
“……真荒唐。”
不經意間脫口而出的自言自語,卻碰巧被站在背後的人聽到了。
“Archer?”
聽到一個通透的聲音,Archer回頭一看:
“啊啊,原來是齊格嗎。怎麼了?”
Archer邊說邊以視線搜尋著有極高概率躲藏在他背後的Rider或者Ruler的身影。察覺到他的視線後,齊格就稍微有點不滿地說道:
“那兩人都正在跟你的Master談話,我只是受托來傳話的。”
“傳話?”
“啊啊……聽說追蹤行動已經改在五天後進行了。但是詳細內容方面,到時候將會由她本人再做說明。”
“——是這樣麼。”
Archer當然非常明白這句話背後的真正含義。那就是說,作爲魔術師屬于非凡存在的她,已經做出了要走上平凡人生路的決定。
但是,她已經選擇了。盡管要失去許許多多的東西,她還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無論是如何平凡的一個人,也總有一天要面臨這樣的選擇。人生的選擇,要前進的道路。
不後悔的人、不猶豫的人是極其罕見的。但是,Archer卻非常明白不猶豫並不意味著那是正確的選擇。
不,就算因爲猶豫而犯錯,那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Archer,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一下聰明的你。”
大概以爲他在傳完話之後就會馬上回去的關系吧,對于齊格依然留在這裏的事實,Archer不禁感到有點驚訝。
“嗯,是什麼事呢?”
那如同漂亮人偶般端正的容貌,卻蒙上了一層憂愁。
“我實在是想不明白啊。”
細語般的虛弱聲音,就這樣融入星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說的不明白,究竟是——?”
“……‘黑’Assassin讓我看到了某些情景。”
少年訴說道。
有被榨取的人,也有榨取別人的人。最後能到達的終點,就只是無止境的遭受摧殘的無垢生命。
作爲機能是一種完整的狀態,既沒有人做錯,也不存在任何的正義。
那簡直是等同于某種地獄的光景。
“的確,那也許並不能代表人類的全部。但是,我已經察覺到了。假如人類在整體上繼續犧牲少數的基礎上生存的話,雖然肉眼難以察覺,但實質上這個世界根本就和那個地獄沒什麼兩樣吧。”
齊格以笨拙的言詞表達著對世界的批判。
世界根本一點都不美麗,世界很醜陋。這樣的說法——也蘊含著一部分的真實。
“……當然,我並不了解世界。所以,雖然這對你來說可能是一個很無聊的想法,但是……”
他就像在耍脾氣似的說道。這樣子真的有點天真呢,Archer心想。
那麼……要否定他的意見當然很簡單,要用語言來表達也同樣很簡單。既可以用十條大道理來破壞他的理論,說上一百句話也應該可以輕易地把他說服吧。更重要的是,齊格正渴望著被別人否定自己的結論。因爲他希望相信Ruler所說的“世界很美麗”這句話。
但是,Archer卻拒絕了這樣做。
“……也許是這樣吧。齊格,我在大地上馳騁已經是兩千多年前的事情了。人類的數量已經增加了許多。他們熬過了各種災害和戰爭,持續繁榮至今。在地球的漫長曆史中,能繁榮到這種程度的種族恐怕也就只有人類了吧。但是,並不是人類在這兩千年中發生了變化。從本質上來說,其實是完全沒有變過的。”
齊格一臉驚訝地注視著Archer的臉。Archer就像在說“真是受不了”似的搖了搖頭。
“由我一手培養的人類已經不下一百個了,最終被冠以英雄之名的人也不計其數。當然,那都是依靠本人的才能和努力才能達到的成就,我只不過是在背後稍微推了他們一把而已——”
即使如此,他還是爲自己教育出來的弟子們感到驕傲。
作爲醫術之神深受敬仰的阿斯克勒庇俄斯,名震天下的英雄赫拉克勒斯、卡斯托耳、還有作爲“紅”Rider顯現于現世的阿基裏斯。在曆史上留下威名的人,還有被埋沒其中的人,全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明明有那麼多的英雄,世界還是沒有改變。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爲改變本能這種事,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無法做到。”
就算再怎樣對人類加以鍛煉,也沒有人能讓肚子永遠不餓。假設真的有這樣的情況,那大概也是由于被詛咒之類的原因吧。
人類擁有智慧,也擁有本能。人類光靠智慧是無法活下去的,但如果只有本能的話,那就等同于純粹的野獸了。
隨著知識的提高,智慧也逐漸發達起來,抑制本能的方法也越來越多。但是——卻絕對無法將本能徹底抹消。
“但是,在曆史的長河面前,所有的東西都會被沖刷得一幹二淨。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雖然的確沒有辦法……但是站在這個兩千年後的世界裏,我卻會産生‘我這個存在真的有意義嗎’這樣的無聊想法。”
實在是太無聊了。
“黑”Archer立刻對湧上心頭的想法加以否定。沒有任何生命是伴隨著存在于世間的意義誕生出來的,而且也決不應該有。
因爲存在的意義和存在的方式,都是只能在自己不斷前進的過程中創造出來的東西。
“……至于意義,應該是有的吧。你在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化作星辰閃耀著光輝,直到兩千年後的今天也依然是舉世聞名的存在。很令人羨慕,我可是這麼想的啊。”
看到撅起嘴巴這麼說著的齊格,Archer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謝謝你,齊格。那麼,關于你提的問題,我是沒有辦法作出回答的。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給你一句助言。你現在其實已經得出答案了。所謂的真實,有時候是憑肉眼無法看見、無法察覺到的,你要仔細思考。雖然我不知道現在的你是想要爲善還是爲惡,但你就順應著自己的心去思考吧。雖然接受助言是有意義的,但絕對不能什麼都不想就照做。”
“……說到底,也還是要自己思考嗎。”
“你覺得很麻煩?”
齊格無言地搖了搖頭。思考絕不是什麼麻煩的事情。只是因爲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有時候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原地踏步的樣子。
“也對呢,光是思考的話,也只會陷入無限循環的狀態。”
“要做出實際行動嗎。”
聽齊格這麼說,Archer點了點頭。
“說的沒錯。你要通過行動來做出決斷。因爲現在的你,已經是能以兩條腿穩穩地踏在這片大地上的生物了。”
“……明白了。Archer,活下去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連我也這樣的話,像你這樣的英雄恐怕還要辛苦得多吧。”
聽齊格這麼說,Archer否定道:
“雖然活下去的確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但是也還不至于你想象的那麼嚴重啦。或者應該說,你的出發點反而是比那個要嚴酷多了吧。”
在魔力供給槽中産生自我意識。本來想從那裏逃出來這個想法本身就是很異常的現象了。
……那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大部分的英雄都擁有著與生俱來的力量和才能,甚至還有著來自神的祝福。
但他卻沒有這一切。在什麼都沒有的狀態下一一他卻在聖杯大戰這個極其嚴酷的環境中一直戰鬥至今。如果說人類的身上潛藏著可能性,那麼極其接近于人類的人工生命體——人造人,說不定也是潛藏著無限可能性的存在吧。
“……沒什麼,當時我只是拼了命而已。”
看來本人卻沒有那樣的自覺。
“只要有這種拼命的毅力,我想你的煩惱也總有一天會得到解決的。”
“是嗎……謝謝你,Archer。”
齊格很有禮貌地道了謝,然後一邊沈思著什麼一邊轉身離開了。看來在聽了Archer的話後,他就老實地開始思考了起來。
“那樣當然是很好,但你可要注意小心看路哦。”
“我知道的……噢!”
還沒把話說完,齊格就馬上踉蹌了一下。從同時傳出的“呀啊”的小小悲鳴聲來判斷,他似乎是跟Archer的Master碰上了。
“抱歉。”
“不,不要緊。”
在交換了這樣的對話之後,身爲Master的菲奧蕾就來到了Archer所在的瞭望台。因爲輪椅無法上樓梯,所以她還裝備上了連接強化型魔術禮裝。
“那個人造人帶來的傳言,你已經聽說了嗎?”
“是的……就是五天後出發的事情吧。”
“黑”Archer非常明白這個決定背後所隱含的重大意義。
“大聖杯——”
“是的,我知道。Archer,我有幾件事想跟你說一下。你願意聽我說嗎?”
“那當然了,Master。要進去裏面嗎?”
“……不,就在這裏也沒關系。”
說完,菲奧蕾就擡頭仰望著天空。Archer注視著被城塞的燈光微微照亮的少女的側臉——淡淡的淚痕還隱約可見。
“雖然也許能實現願望,但要把大聖杯本身搶回來應該是很困難的吧。恐怕到時候將會遭到魔術協會的回收。”
當然,能否借助大聖杯來實現願望也是一個未知數。他們並不知道被奪走的大聖杯現在是處于什麼樣的狀態。雖然不管怎麼說也不至于遭到破壞,但那也只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推測而已。
畢竟那是從六十年前開始就一直在打大聖杯主意的極東小英雄。究竟他在盤算著什麼樣的策略呢——
“那對尤格多米雷尼亞來說實在是太不利了呢。”
“黑”Archer以溫和的聲音點出了事實。沒錯,如果選擇在五天後再發動襲擊,那幾乎就等同于宣告敗北了。
這件事恐怕早晚也會被血族們知道吧。到了那時候,菲奧蕾就會一下子陷入困境。
“是的,所以,我將會負起這個責任……不,或者應該說是爲了逃避這個責任吧,我打算要放棄魔術了。”
“…………”
沈默。雖然是早就預料到的事情,但Archer還是面帶尷尬地保持著沈默。
魔術師決定要放棄魔術——那並不僅僅意味著要舍棄自己的人生,而是要將整族人努力至今的漫長曆史都全部放棄的意思。
那是一種超乎想象的痛苦,同時也是一種恐懼吧。畢竟這是要把長年積累至今的東西都全部破壞掉的行爲。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Archer……這樣就好了。我也終于明確地理解了過來。Archer,你很早就察覺到了我沒有資格當魔術師的事實對吧?”
“不,那個——”
那溫和的笑容,是絕不允許Archer口出虛言的象征。
“……非常抱歉。自從被召喚以來,在跟Master交談的過程中,我就開始隱約意識到這一點了。Master,你擁有著無比卓越的魔術才能,這一點直到現在也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Archer以真摯的表情道歉道。菲奧蕾發出了呵呵的笑聲,以輕松的態度接受了他的道歉。
“謝謝你,聽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但是——我卻沒有作爲魔術師的才能。我無法以合理性的思考,爲了鑽研魔術而奉獻出所有的一切。”
“我想,如果Master是一個孤高的魔術師就好了。”
那樣的話,她大概就不會被卷入聖杯大戰中,更不可能坐上尤格多米雷尼亞一族之長的座位。
本來魔術師就不是什麼好戰的存在。只是因爲彼此都有著絕對無法讓步的東西,才導致了戰鬥這個結果的産生。如果是孤高的魔術師,那危險也應該會少很多吧。說不定她就可以活用自己的魔術才能,一輩子都沒有察覺到這個事實,就這樣直接把魔術托付給下一代。
但是,這一切都全是虛構的假設而已。
誕生爲弗爾維吉家的長女的她作爲尤格多米雷尼亞一族之長的後繼者而受到了過多的期待。總有一天,她自己本身都會察覺到,又或者是身邊的某個人會發現這一點。
那恐怕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來的致命性狀況吧。正如考列斯所說,現在的確就是一個岔路口。
“但是,這麼說也許是一句不遜的發言一一但是,我正因爲這樣才覺得高興。”
“Archer…?”
“你並不是站在一名魔術師的立場上,而是以一個人類的立場來對待我。並不是把我當成名爲Servant的必殺兵器,而是把我當成了跟你並肩戰鬥的同伴。不,說不定正因爲你的這種老好人的性格,我才會被召喚到這裏來了呢。”
那是在聖杯戰爭中極其不必要的感情。Master和Servant最後都只能迎來別離的結局。
不管彼此心意相通到什麼樣的程度,只有這一點是絕對無法改變的。
這是早晚都會結束的交流。既然這樣的話,幹脆從一開始就那樣看待對方好了。Master把Servant當成兵器來使用,而Servant則把Master當成自己的燃料。
本來明明只要這樣做就好了。
“沒有那回事。我只是怕被Archer討厭而已……”
這是多麼充滿人情味的回答啊——Archer不禁苦笑起來。
菲奧蕾自己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馬上就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呢。Archer,你跟‘紅’Rider戰鬥……也沒關系嗎?”
“……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在夢中看到了你和阿基裏斯相處的樣子,看到了你養育著年幼的他的情景。”
菲奧蕾講述了自己所看到的夢境。年幼的阿基裏斯一直都對喀戎懷抱著尊敬和敬愛之情。喀戎也同樣像對待兒子一般——同時也爲了把他培養爲一名英雄而展開各種鍛煉。
家庭……那簡直就像是一家人般的光景。
“Archer,對你來說,Rider就相當于你的愛徒對吧?跟那樣的他戰鬥,我無論如何也不覺得是一件好事……”
她以飽含人情味的感情,說出了飽含人情味的答案。
果然是一個很好的Master呢——“黑"Archer在臉上綻放出笑容。但是,她這樣說其實是一種誤解,雖然不能說是錯誤,但是——同樣也不能算是正確。
“Master,的確正如你所說,我和他之間說不定多少存在著某些難以對立的因素。但是對我來說,反而是由此産生的喜悅要來得更加強烈呢。”
“喜悅……?”
“在阿基裏斯離開我身邊的時候,他才只是十歲上下的年紀。雖說正如當初的安排,他還是作爲英雄而行動,作爲英雄參加戰鬥,直到死去的瞬間也依然維持著英雄的姿態。在他所立下的偉大功績中,還蘊含著我的一點小小的功勞,這對我來說已經是無上的喜悅了。然後——”
Archer露出了無畏的笑容,緊握拳頭說道:
“我有這樣的想法,那就是想跟他比一比。過去他的拳頭是那麼的幼小和脆弱,根本沒想過要打在我的身上,而現在究竟是否有貫穿我的勇氣呢。他那拙劣的槍法,是否已經成長到能抵擋我的箭矢的程度了呢。”
這是作爲戰士的本能,是在世間誕生的所有習武之人的心中萌芽的名爲鬥志的任性想法,以及純粹的欲望。是“只要身爲強者,即使是親兄弟也想跟對方戰鬥”的簡單思維。
“我很想跟那個‘紅’Rider戰鬥……這就是我毫無虛假的真心話。”
“那麼,這並不是作爲Servant,而是作爲一名戰士的想法嗎?”
“……的確是呢。當然,站在Servant的立場上也同樣必須把他排除掉,這也是一個事實啦。”
“一一是嗎。那個,Archer。雖然我作爲魔術師可能不合格,但是搞不好你作爲Servant也是不合格的吧?”
呵呵呵——菲奧蕾笑了起來。
Archer反思著自己的發言,然後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看到他的這種反應,菲奧蕾就笑得更厲害了。
“……要舍棄魔術的話,你會不會覺得太可惜了呢?”
Archer忽然間這麼問道。菲奧蕾稍微有點悲傷地垂下臉,小聲說道:
“當然了,那簡直就是切膚之痛呀。對我來說,魔術是非常重要的東西。要放棄它實在非常的可惜,非常的痛苦,甚至到了想要哭出來的地步。”
在這番對話結束後,菲奧蕾大概會大哭一場吧。
然後,在對考列斯進行刻印移植的時候,她也一定會哭吧。
在相當一段時間裏,她大概也會在心如刀割的劇痛中終日悲歎不已。
“——那樣就太好了,Master。”
對于這句作爲回答極其不恰當的話語,菲奧蕾卻欣然接受了。
“……是的。我的人生絕不是毫無意義的。魔術就是我的人生,而且是讓我不得不因此認識到選擇和喪失的痛苦的重要東西。”
正因爲如此。
正因爲如此,爲了走上另一條人生路,她不得不做出舍棄的決斷。
雖然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同時也是令人不甘心的事情。但是,能夠擁有如此重要東西的人生,在世間也並不多見——因此,其中也存在著喜悅的要素。
“謝謝你,Archer。”
“我什麼都沒有做哦。是你以自身的意志選擇了自己要走的道路,然後,考列斯大人就在背後推了你一把。”
聽了他的這句話,菲奧蕾卻輕輕搖了搖頭。假如自己的Servant是喀戎以外的其他英靈,她恐怕就無法做出這個決定了。
正是因爲這位如同幽深的森林般溫和的青年在背後守望著自己,她才有勇氣做出這樣的選擇。
“我的Servant是你,真的太好了。”
“對于你是我的Master這一點,我只覺得是喜出望外的幸運。”
“五天之後,你完全不需要在意我的事情,只要盡情地施展你的武藝就行了。因爲那樣做,就等于是在保護我和考列斯的安全。”
光靠普通的飛機當然無法克服到達空中庭院之前的各種障礙。因此,衆人已經構想好了幾個對策(或者應該說純粹是以蠻力強行突破的戰術)。
讓Master和Servant分開行動也是對策中的一環。Servant是必須守護Master的存在,要是Archer總是停留在一個地方的話,那就等于是暴露了Master的所在位置。
因此,Archer就應該暫時忘記Master的事情而展開自由行動。
“話雖如此,緊急情況下我會響應令咒的召喚。一且遇到什麼意外,就請你馬上叫我回來。雖然找作爲Servant也許是不合格的存在——但是我向射手座之星起誓,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Archer握起菲奧蕾的手,單膝跪下。臉上稍微泛起紅暈的菲奧蕾,默默地接受了Archer對自己手背的親吻。
“因爲這是我的時代裏不存在的禮儀,如果有什麼不合乎禮節的部分,就請多多包涵了。”
“沒有……那回事啦。”
菲奧蕾一邊說,一邊像是接過了什麼重要東西似的合起了雙手。
離別的時刻正在逼近,而且是已經確定的未來。因爲Servant是屬于分靈,即使喀戎在下一次聖杯戰爭中也受到了召喚,那也決不是在這次聖杯大戰中被召來的“黑”Archer。
“Archer,但願你能奪得勝利。”
雖然什麼是勝什麼是敗的界線已經變得相當模糊,但菲奧蕾還是只能如此祈禱,把願望寄托在話語中。
Archer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默默地回以溫和的微笑。
◇ ◇ ◇ ◇
齊格和“黑”Rider離開了托利法斯,開始啓程前往布加勒斯特。因爲菲奧蕾說要提供一個安全的隱匿居所,所以就希望他們能早一步趕到那裏。
……據說是要執行一個不太希望讓局外人看到的儀式。先不說身爲Servant的“黑”Rider,對于今後很有可能會繼續生存的人造人,還是希望把他們安置在盡可能遠離城塞的地方——這就是菲奧蕾的請求。
雖然不知道要舉行什麼儀式,但既然自己在這裏會妨礙到她,這種處置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雖然菲奧蕾說過如果需要人手還可以提供人造人作爲勞動力,但齊格還是很有禮貌地拒絕了。
“我也會很快趕上你們的。”
Ruler緊緊地握住了雙手,她注視著齊格的眼神顯得非常認真。Ruler爲了解決齊格和菲奧蕾委托的兩件事而必須暫時繼續逗留在米雷尼亞城塞裏。簡單來說,就是最大的安全閥已經不存在了。
“你要記住哦?請你一定要好好看著Rider別讓他惹出什麼問題。這並不只是我一個,而是來自包括尤格多米雷尼亞和‘黑’Archer在內的全員對你的請求。”
嗯,嗯——背後的人造人們也跟著點了點頭。
“……明白了,‘黑*Rider這邊我會想辦法好好看管住的。”
齊格就像是表明決心似的握住了拳頭。
“喂喂,我說你們呀,不管怎麼說也應該察覺到我本人就在這裏了吧?不,你們是知道的吧?是明知道我在這裏還故意這麼說的吧。可惡,連Master也是這樣,你們是在跟我找茬嗎?混蛋——!”
然後,在旁邊看到這一幕的“黑”Rider就氣憤地嚷叫了起來。但是,菲奧蕾等人感到不安也是很正常的。畢竟他是在傳說中被認定爲理性徹底蒸發的阿斯托爾福。而且在托利法斯這裏他也先後惹出了大大小小的各種問題。
至于其中最大的問題,毫無疑問就是“他(齊格)”的存在了。
“好啦好啦,請大家先冷靜下來,我相信Rider是不會的。”
“黑”Archer喀戎以溫和的聲音拍著Rider的肩膀說道。
“Archer……嗚嗚,願意相信我的就只有你一個了耶——”
Rider以濕潤的眼睛說道。考列斯盯著他沈吟了起來:
“不過直到最後,他也在猶豫是不是應該在旁邊監視著Rider啦。”
“你這個叛徒~!!”
“黑”Rider馬上就在Archer的胸口上捶打了起來。算了吧算了吧——齊格安撫道。菲奧蕾一邊以柔和的視線眺望著兩人,一邊向齊格宣告道:
“我們在會合之後,就要馬上向空中庭院出發了。我想你還是趁現在這段時間跟人造人們道別比較好哦?”
——道別。
聽了這句話,齊格不由得感到一陣強烈的沖擊而變得渾身僵硬。雖然菲奧蕾說的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到了現在他才産生了實感。齊格事到如今才意識到,自己就要跟這些同伴們分別了。
“明白了。Rider,你稍微等我一下。”
“嗯,你就好好地跟他們道別吧。”
“齊格君,道別是很寂寞的。你一定要把這種感覺銘刻在記憶中哦。”
齊格向Ruler點點頭,然後就開始向人造人們道別了。
對于他的道別,大多數的人造人都輕輕點頭示意,有的拍拍肩膀、有的摸摸腦袋作爲回應。
“再見了”,“加油哦”,“好好保重”,“別死啊”,“祝你武運昌隆”,“要注意身體”——所有的話語都非常平凡,但同時也顯得無比的珍貴。
齊格細細地體味著同伴們的每一句話,最後就來到了作爲首領的杜爾的面前。
“……你要去了嗎?”
她因爲在那場濃霧中受了重傷,直到現在也無法走下病床。雖然意識很鮮明,但是體力似乎還沒有恢複到可以工作的程度。不過根據戈爾德的推測,只要再過三天她就可以恢複正常了——
“啊啊,不管是贏了還是輸了,我大概都不會再回到這裏來了。”
如果敗北的話,自己恐怕會死掉。就算是勝利了,又或者是幸存了下來,自己也不會再回到托利法斯。
……他並不知道那時候的自己將會處于什麼樣的狀況。是把人類視爲邪惡存在而遠離人世,還是相信人類的善性呢?
“是嗎,那樣應該也很好啦。去吧,因爲你還有著自己的未來。”
杜爾握住齊格的手,然後輕輕在手背上拍了一拍。齊格以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
“真的很感謝你。”
“……唔?想要道謝的應該是我才對吧。”
聽了齊格的這句話,杜爾不解地歪起了腦袋。齊格不禁歎了口氣——究竟該怎麼說明好呢?光是看到她們還活著,自己就已經很高興了,就是這樣的感覺。
正當齊格猶豫著不知道如何用語言來表達的時候,杜爾呵呵地笑了起來。
“算啦,這也是很符合你風格的道別問候……如果是你的話,不管在哪裏都一定能活下去。因爲你是我們的希望啊。你一定能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在這裏的人造人們都深信著這一點。”
驚天動地——嗎。
即使是現在,自己也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存在——齊格有著這樣的自覺。但是話雖如此,那也只不過是泡沫般的奇跡而已。在聖杯大戰結束後,自己恐怕就只能作爲一個隨處可見的平凡生物度過一生吧——
“我不是說這個。我認爲你一定會闖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禍啦。”
呵呵呵——杜爾仿佛打從心底裏感到愉快似的笑了起來。但是後來卻演變成發作般的咳嗽,所以齊格就慌忙讓她喝了點水,然後就這樣離開了房間。
不管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人,還是不止一次的交談過的人,他都逐一作了道別。
即使是同樣的道別,不同的人之間也都存在著極其微細的區別。既有感到悲傷的人,也有感到寂寞的人,更有懷抱著期待的人——
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差異,但那應該是他們每一個人的個性吧。即使在同樣的環境裏被培育長大,即使沒有給第三者留下什麼印象,那都是非常重要的東西——齊格是這麼認爲的。
……爲別離感到惋惜。這種惋惜的感情本身應該是很重要的吧。一定是這樣。
向全員道別之後,齊格就跟在門前等著自己的“黑"Rider會合+了。
“已經跟所有人道別了嗎?”
“……嗯,基本上。”
“是嗎。那麼,我們就努力吧!”
Rider緊緊地握住了齊格的手。這種強有力的感覺讓齊格感到非常可靠,也非常高興。然後,他同時也思考了起來。
自己和Rider,將來有一天也會——不,並不是“將來有一天”,而是肯定會迎來道別的瞬間。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究竟是會哭出來,還是會露出笑容呢?又或者是什麼感覺都沒有?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自己能有所感獲——齊格心想。
兩人從托利法斯乘坐長途巴士,一直坐到在傍晚時分才終于到達了布加勒斯特。然後他們就循著地圖往前走。雖然途中曾經發生過被幾個大塊頭男人包圍的狀況,但是幸好雙方都沒有受傷。這似乎都是“黑"Rider憑過去曾經拖拽過巨人的臂力徒手把附近的路牌掰彎的功勞。
“那麼,我們走吧。”
Rider若無其事地向前邁步走了起來。剛才這個局面,要是Rider沒有發揮出他的力量,恐怕反而會引起更大的麻煩,所以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一一齊格做出了這樣的結論。
作爲隱匿居所提供給他們居住的屋子,是一座磚砌的閉鎖式“魔力滯留型建築物”的典型建築。
齊格以事先被告知的暗號密鑰解開了大門上的魔力鎖。馬上就要入夜了。夜晚的布加勒斯特是相當不安甯的。雖然對齊格和Rider來說,就只是停留在不安甯的程度上,但是惹上他們倆的那些人恐怕就不能這麼說了吧。如果光是被揍還算好,搞不好甚至會被不小心用力過猛的Rider扭斷頸骨而堆起一座屍體的小山。
走進屋子後,只見一樓是客廳和廚房,二樓是睡房,包括客人用的床鋪在內,總共准備了四張床。不愧是尤格多米雷尼亞的隱匿居所,所有的擺設品都非常奢華和精致。優質的真皮沙發、波斯絨毯、模仿郁金香外形設計的水晶大吊燈——對于興奮不已的Rider才剛進屋就把吊燈的某個部分弄壞的這件事,齊格還是決定當作沒看到算了。
類似魔術師的工房的構造——比如說像地下室或者屋頂閣樓之類的地方,在這座屋子裏卻並不存在。不過只要仔細觀察內側的牆壁就可以發現,那裏已經被施加了多個警報術式。也就是說,只要牆壁被破壞、或者感應到周圍有魔術行使的反應,就會跟床鋪聯動強制讓睡在上面的人醒過來的機關。
看到冰箱裏放有食材,兩人就決定今天不再外出了。Rider還是像以前一樣沒有靈體化,老是在興高采烈地鬧個不停。
幸好Rider弄壞的東西,就只有用雙手攀爬時扭彎的某盞吊燈的金屬部分,以及在三次跳躍後床腳就遭到徹底破壞的客房用床鋪一張,還有嚷著要幫忙洗碗而打碎的三個碟子和兩個杯子而已。如果是外面的話就另當別論,只是弄壞屋子裏的調度品的話,魔術師們應該也不會生氣吧。
到了夜晚,Rider像鴨子戲水般沐浴完之後就馬上倒在床上睡著了。另一方面,齊格則透過窗戶眺望著星星的柔和光輝,回想起了“黑”Archer和Ruler跟自己說過的話。
要自己思考,要自己行動。
雖然說起來很簡單,實際上那卻是比字面描述要困難得多的事情。畢竟就連深受人們尊崇和信仰的Ruler和Archer也經常會陷入苦惱。如果只是單純地存活在世間的話,那也是很簡單的事情——只要能做到呼吸、吃飯、排泄、睡覺就可以了。只要不斷重複這個過程,也姑且可以算是“維持著生存”的狀態吧。
如果這麼說的話,齊格也可以算是在生存了。
但是一旦牽涉到他人,情況就會變得複雜好幾倍。要如何跟他人打交道?那個他人是邪惡的還是正義的?還有,自己究竟是屬于正義還是邪惡的呢?
“黑”Assassin讓自己看到的那個不斷制造出邪惡的城市,他無論如何也不覺得是正確的。但是,說不定在那個城市裏生存著的他們或者她們,也同樣不認爲那是正確的吧。
那麼,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
要怎麼做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呢?要怎麼做才能不犧牲任何人,不讓任何人染上邪惡,使所有的人都得到幸福呢?
“……不知道。”
即使是“黑”Archer那樣的大賢者,或者是像“黑”Rider那樣天真無邪的英雄,還有像Ruler那樣的聖人,恐怕也是無法解決這個問題的吧——齊格在心裏這麼想道。
齊格的思考是正確的。
如果有邪惡的存在,就竭盡全力將其討伐消滅,那就是英雄了。
但是,在那個城市裏卻根本不存在邪惡。在那裏最需要的是對貧困的救濟,對犯罪的抑制,還有更重要的是那裏的全體居民的幸福。
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那麼難道放著不管就是正確的做法嗎?不,不是這樣的。難道只要選擇自己眼前的人來伸出援手就好了嗎?當然也沒有那回事。
“人類的……救濟嗎。”
……說起來,對方的Ruler——天草四郎時貞聽說是發表了要救濟全人類的豪言。
那是很好的事情一一齊格坦率地想道。有關天草四郎時貞的事情,齊格自己也進行過相應的調查。雖然沒有被認定爲聖人,但是他賭上自己性命去做的事情,不管在誰的眼中看來都是應該被稱爲“義舉”的行爲。
爲抵抗暴政而挺身而出,給沒有被當成人來對待的人們帶來了尊嚴。這樣的壯舉——是自己絕對無法做到的、極其偉大的事跡。
盡管跟自己相敵對、而且所用的方法大概也是錯誤的但……如果救濟人類的願望是發自真心的話,那也是很好的事情。然後,假如他采用的方法沒有錯的話,那麼甚至可以忘記彼此的遺恨,大家一起同心協力——
“……唔?”
齊格感到有點莫名其妙。他産生了一絲微妙的違和感。
但是不管再怎麼細想,他也無法把握住那種違和感的真正來源。因爲時間已經是深夜,齊格就決定放棄繼續思考老實睡覺了。
第二天,齊格他們爲了吃飯而(迫不得已地)決定到外面去,但是由此被卷入麻煩事的概率也隨之倍增了。“黑"Rider沐浴在陽光下,本來已經非常興奮的情緒就變得更加興奮了。如果對手是犯罪者或者算不上犯罪者的小流氓的話,那也算是好的。
最糟糕的就是看到人家夫婦吵架還從旁插嘴的時候。
“只要狠狠地大吵一架,把悶氣徹底發泄出來不就好了嘛!”
爲兩人仲裁的“黑"Rider說的就是這樣一句話,簡直可以說,是最差勁的結論。結果那兩人的吵架就演變成互相用噴水池的水來潑濕對方,接著還發展成鬥毆,最後是妻子以右勾拳擊中丈夫伸出來的下巴而獲勝。
……雖然那對夫婦在向Rider道謝之後,的確是互相抱著肩膀笑呵呵地回家去了。但是在到達這個結果之前的犧牲實在太大了——咖啡店的窗玻璃被打碎,衣服因爲被水潑中而弄得渾身濕漉漉,被推翻的桌子也壞掉了,放在上面的料理盤子直接擊中了齊格的臉面,盤子上還沒有吃完的意大利面醬料也把齊格的臉弄得沾滿了油。
然後對店家的賠償也不知怎的變成了由齊格和Rider來買單,結果尤格多米雷尼亞分給他們的大半部分的預算都作爲賠償金被征收了。
因爲沒有辦法,每當齊格發現什麼東西而停下腳步的時候,Rider都只有硬拉著他離開了。而Rider也很頻繁地停下腳步。看到街頭賣藝的人就停下腳步,看到小孩子組成的溫馨小情侶也停下腳步,看到過馬路似乎很費勁的老人也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援手。
“你還真是喜歡麻煩事啊。”
“嗯!因爲麻煩事很有趣,而且我也很喜歡人類嘛!”
看到他滿面笑容地做出這樣的回答,齊格也實在是沒轍了。的確,Ride大概真的是很喜歡人類吧。光是看到隨處可見的普通人在路上走,他就會露出很開心的笑容。
“爲什麼你這麼喜歡人類呢?”
“嗯——我也不知道。要不反過來問吧,爲什麼能討厭得起來呢?”
聽他這麼說,齊格也不知該怎麼回答了。Rider面帶笑容地注視著的,既不是正義也不是邪惡,只是一些非常平凡的普通人而已。
既沒有好意也沒有惡意,只是區區的布景道具——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對齊格來說的確就只是那種程度的存在。
“的確是呢,布景道具布景道具。那些人肯定會在跟我們無交集的境況中度過一生。既會做壞事,當然也會做好事吧。要往哪邊去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但是一一假如其中有我的參與,說不定就會發生某些變化了吧,那就是最有趣的地方!”
嘻哈大笑著的“黑"Rider這麼說道。他揮動著雙臂興奮地叫嚷道:
“在晚上遇到的小流氓,說不定會因爲被我狠揍了一頓而産生重新當個正經人的念頭!剛才吵架的夫婦生下孩子,那個孩子說不定會發現什麼驚人的成果!而且還說不定什麼都沒有改變!嗯,正因爲這樣我才喜歡人類,喜歡蘊含在‘說不定’中的可能性呀!”
在馬路的正中央骨碌碌地轉著身體,跳起舞來。看到他的快活模樣,路過的行人都半帶厭煩半帶微笑地紛紛躲開Rider往前走。
“是嗎……唔,那個……我也隱約可以理解。”
齊格注視著Rider陷入了沈思——不管有沒有看到過那個地獄,甚至即使目睹了比那更可怕的地獄,Rider也一定會以“這個是這個,那個是那個”爲理由輕松地區分對待吧。
只要有人類在,他就會不斷地跟人類打交道,同時祈求著更有趣的事情的發生——
“啊,喂喂,那邊的你啊!可別想著要偷走我的錢包哦!哎呀呀,拿著小刀隨便亂刺可是很危險的——好啦,啪喀扭斷!”
齊格歎了口氣,爲了盡量穩妥地平息問題而奔了起來。
“你喜歡人類這件事我己經知道得很清楚了,但至少也不要把問題越鬧越大啊。”
“對不起……”
面對齊格的斥責,Rider也不得不沮喪地低下頭道歉了。
“總而言之,現在已經是午後了,我們趕快吃了午餐就馬上回去——”
正當齊格這麼說的時候,Rider的表情卻忽然間變得鋒銳無比。齊格起初還以爲他又要惹出什麼麻煩事,但要是那樣的話,他的表情也顯得有點過于嚴峻了。
“……Rider?”
沒有理會一臉訝異地向自己詢問的齊格,Rider突然間奔了起來。
“這股氣息……有Servant在這裏!”
齊格慌忙追了上去。從大馬路奔向小巷。周圍的人們都一臉驚訝地紛紛讓出路來。說不定又要被卷入什麼麻煩事了——齊格起初是這麼想的,但結果還是杞人憂天了。
全力疾馳的Rider,充滿了本來只有在夜間才會展露出來的勇敢騎士的威容,普通的人類恐怕就連向他搭話也會有所躊躇吧。
飛奔——Ride的速度非常快。齊格已經放棄了追上他,最多就只能通過跟蹤魔力來確保不至于跟丟而已。那亂七八糟的路線,大概是因爲Rider只是一心想要追上對方的Servant的緣故吧。
“Rider!”
“還差一點就追上了!”
越過在道路中間玩耍的孩子,讓貓退開再登上圍牆,最後甚至闖進了舊式公寓的其中一室,然後就從那裏的窗戶跳了下去。
“在這裏!”
聽到走在前頭的Rider的叫喚聲,齊格的身體也頓時略過一陣緊張。Servant的確就在附近。身上寄宿著“黑”Saber的齊格也能感覺出來。恐怕對方也早就感應到自己兩人的氣息了吧。
于是,Rider就在小巷子的角落拐過一個彎,齊格也在下一瞬間跟了上來。
明明還是大白天卻顯得相當昏暗的那條小巷裏,“她”正以背對著這邊的姿勢站在那裏。
“啊————————————————!?”
帶著凶惡的聲音回過頭來。
齊格從來沒有忘記過那張臉。
對方也不可能察覺不到自己的氣息。
明明是身在街道上,卻只有她仿佛站在戰場上的感覺。
“你、你啊,爲什麼會跑到這種地方嘛!?”
“紅”Saber以訝異的眼神盯著兩人說道: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吧。”
◇ ◇ ◇ ◇
——看樣子,自己好像是正在做夢。
在極東的島國,自稱獅子劫的一族人所移居的地方,是一年四季都幾乎會被雨水或者積雪覆蓋的一片陰冷的土地。晴天就只有夏季中爲數不多的幾天,大多數的日子都被覆蓋在一大片深灰色的陰雲中。
就好像光是活下來就要耗盡所有力氣似的、一片荒涼的地方。
雖說是魔術師,爲了生存也還是需要獲得糧食。對陷入破落境地的魔術師來說就更是如此了。所以,他們必須從以無聊的、幾乎連魔術也算不上的詛咒來贏得土著居民們的信望開始努力。
“現在還來得及,現在還來得及,現在還來得及。”
什麼來得及嘛,你們已經完了。你們無可奈何地走到了盡頭,刻印開始衰退,力量也下降到不足全盛時期的一成。隨著世代更替,魔術回路也變得越來越貧弱,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單純的“知道魔術”的普通人了吧。
侮辱,淩辱,屈辱。對魔術師來說,這是無論如何也要極力避免的結局。並不是在理解深淵的挑戰中喪命,也不是在淒慘絕倫的魔術大戰中喪命,只是單純地變成毫無意義的存在這樣一個最惡劣的結局。
不行,那是不行的,那樣絕對不行,不要、不要、不要啊。
就像小孩子似的耍著脾氣,拼命地向相熟的魔術師們尋求幫助。在全盛期的時候明明受了自己那麼大恩惠的他們,現在卻無一例外地向自己表露出嘲弄和侮蔑的態度。
“真是可憐的一族,你們已經完了啊。”
“對于魔術回路即將死亡的人,你還要我們怎麼幫嘛?”
“雖然是很可悲的事情,不過這也是魔術師的宿命。就算寄出再多的信件,你們的願望也是不可能實現的。”
“到頭來,實現他們願望的卻並不是相熟的魔術師。他們最後跟一個來曆不明的近似于惡靈的存在,訂立了某種咒術式的契約。
“唔,雖然我可以保證你們的繁榮——”
“那家夥”很愉快似的嘻嘻哈哈地笑著說道。
“但是,這只不過是提前預支的東西。你們將來也是注定要在剎那間斷絕一切的哦——?”
就算那樣也無所謂,一族做出了決斷。在那個時刻到來之前,絕對要設法征服這種魔術。可以采用的手段還有很多。就算自己無法做到,也還可以延續到子子孫孫,將來總有一天——
其中大概也存在著對邊境之地的咒術的偏見和蔑視吧。他們的術式非常原始和粗野,跟他們的審美觀實在相差太遠了。
但是另一方面,術式卻單純和強固到了可以用美麗來形容的程度。自己是多麼的膚淺啊。他們的一族開始繼承知識,針對詛咒提出警告,同時命令子孫務必盡可能迅速地做出對應。
繁榮的時間就像夢境一般美好。論文得到了承認,時鍾塔以毫不掩飾驚訝的態度接納了獅子劫。雖然不知道是怎樣做到的,但真的很好,歡迎你們——
然後,墜落也同樣是轉眼間的事情。
那並不是沿著坡道向下翻滾,而是相當于從懸崖上被推下去般的感覺。淒慘的下場?沒有那回事。這是早就有所覺悟的狀況——只是,這對子孫來說簡直就像飛來橫禍一樣吧。
獅子劫界離,就是終焉的開端。在至今爲止的獅子劫一族中擁有最優秀的天賦,超越了父親,是到達魔術更深奧秘的一族的驕傲。
剛到達可以生育的年齡,他就立刻被迫娶妻了。從來沒有忘記過詛咒的一族,總是要以最快的速度確認是否能正常生下孩子。
然後,一族終于理解到“已經開始”的事實。
“不行啊。界離並沒有生育孩子的力量。既然身體沒有異常,那麼這毫無疑問是詛咒的結果。怎麼會這樣,終于要開始了嗎——”
首先他們運用了各種各樣的方法來進行是否能生孩子的嘗試。使用各種各樣的藥物,舉行儀式,動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人脈關系,投入巨額資金讓擅長治療術的魔術師們幫忙診查。
最後,所有的嘗試都只得到了慘淡無比的結果。孩子是可以生的,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孩子確實是生下來了。但是不管重複多少遍,也還是很快就死去了。孩子不斷地誕生,死去,消失。
他和妻子很快就決定離婚了。她以冷淡的眼神宣言道:
“你呀,真是一個了不起的魔術師呢。因爲你就連自己的孩子也可以拿來隨意玩弄。”
她說的確實沒錯,界離心想。每個孩子都在出生的瞬間死去——責任都在于自己。不管怎麼做也還是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就等于是自己殺死了他們。
但是妻子的一族到了這時候也終于意識到獅子劫一族正面臨衰落,所以很快就決定退出了。
界離和她的妻子,從魔術角度來說是一對最佳的組合。所以,一族總是拘泥于必須是由他們兩人生下的孩子。但是事已至此。他們也只能決定收養別人的孩子了。
獅子劫一族也已經沒有退路了。總而言之,無論如何也必須讓獅子劫界離以某種方式將魔術刻印繼承到別的孩子身上。就算不是親生子而是養子也無所謂了。
……即使到了這樣的狀況,他們也還不算是真正理解了“詛咒”的真面目。他們所訂立的契約,應該是“在獅子劫界離誕生的瞬間放棄魔術”。
生下魔術師的孩子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沒有察覺到這一點的情況下,他們又費盡心思發掘出了一名適應性較高的遠房親戚的少女。在第一次安排見面的時候,界離知道她對自己心存恐懼的事實,也感到萬分的沮喪。
爲了進一步提高跟少女之間的適應性,界離就跟她在一起生活了。
“這樣的話,我就能成爲像哥哥大人一樣的魔術師了呢。我真的很高興——”
她微笑著這麼說道。那是一個身體虛弱、聰明乖巧的少女。每次下雨或者下雪的時候,她的身體狀況都會惡化。在聽說只要移植了刻印就可以讓身體變得健康起來的時候,少女也很開心地笑了起來。但是,在移植之前還是要維持著不健康的狀態。因爲沒有辦法,界離就給臥床不起的她讀書解悶了。
“成爲魔術師之後,你就不會再給我讀書,這真的很遺憾呢——”
她一邊說一邊喪氣地低下了頭。界離就小聲跟她說,“只要恢複健康,不管要讀什麼書都可以自己讀了”。看到她鼓起臉說“我不是說這個”的樣子,界離才終于意識到她其實是希望自己讀給她聽。
真拿你沒辦法,那麼我就一直讀到你覺得厭倦爲止吧——聽到界離這麼說,少女才終于恢複了笑容。
無論是之前還是之後——
在界離的人生中,都沒有經曆過如此安穩的一段日子。
那樣的生活,
也在某一天如同魔法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把已經變成紫色的身體送去火葬。遵循當地的風俗,更重要的是因爲擔心對土地造成汙染,最後用火把屍體焚化了。沒有任何眼淚,也不可能會有。
一直對“說不定會發生這種事情”的可能性視而不見的,毫無疑問就是獅子劫本人。
因爲心裏懷抱著“說不定能成功”的期待。因爲父親和一族的人們都說沒有問題,所以就産生了“也許真的會沒事”的希望。
這些理由全都只是在騙人。讓誰爲這件事負起責任什麼的,根本就不可能。
因爲獅子劫界離想成爲她的父親,就是他的這個夢想淒慘地壓垮了少女。
那就是真相,根本沒有其他的原因。無論是眼淚還是謝罪,都已經遙不可及了。
獅子劫界離默默地接受了詛咒的一切。他翻查書籍,就像快要發狂了似的拼命思考,到最後——他終于決定要接受這個終焉。
接下來的人生,都只不過是丟棄性命的行爲。就算是死靈魔術師,現代的戰場也還是過于危險了。
並不是魔術師,而是接近于魔術使——不,也可以說是完全等同吧。但是對他來說,這一切都已經無關重要了。就好像領悟到自己死期將至的男人在刻意浪費積蓄至今的資産一樣。
也不知道該說是賊運好,還是一直抗拒主動選擇死亡的緣故。
獅子劫界離還是勉強有一半存活了下來。至于那另外的一半,已經在少女死去的瞬間跟著一起死掉了。
每當在戰場上流血、倒地的時候,他都會回憶起來。
“下次醒來的時候,就可以叫父親大人——”
啊啊,自己犯下了“希望少女那樣稱呼自己”這個罪過。很痛苦,很難受,很辛苦,死了就輕松多了——然後,他就緊握著雙手,吐出一口血沫站起身來。
隨著歲月的流逝,柔軟的外殼己經變得像鋼鐵般堅韌,執筆論文的手也被刻印上了無數的傷痕。
搜掠屍體,對屍體進行加工,編纂術式,賺取金錢,然後肆意浪費。
自己有罪。
正因爲有罪,所以還要活著。至今還沒有找到可以贖罪的方法。
至少也要體味一下跟死差不多的感覺吧。
然後到了現在,獅子劫界離遇到了聖杯。就像命中注定般遇到了聖杯。
讓死者複活是不可能的事情——作爲魔術師的知識如此告訴自己。
可能性幾乎等于零——闖過無數戰場的經驗如此向自己宣告。
但是即使如此,說不定還會有什麼新的發現。懷著半自暴自棄的心態,壓抑著開始逐漸膨脹的希望——男人向聖杯伸出了手。
男人尋求聖杯的理由就只是這樣而已。
這是極其平凡的、只要改變狀況設定就可以在世間找到無數類似品的無趣故事。
但是,正因爲如此,獅子劫界離謀求聖杯的熱情是極其真切的。
那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就連本人恐怕也沒有自覺的作爲魔術師的尊嚴,同時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贖罪手段。在本能的最深處,他已經明確地理解到了這一點。
那就是一一獅子劫界離要死的地方就在這裏。
醒過來後,“紅”Saber開口說道:
“別讓我做這麼無聊的夢好不好,笨蛋Master。”
“雖然讓你做無聊的夢是我的不對,但也不用罵我笨蛋吧,笨蛋什麼的……”
大概是對夢的內容心中有數,獅子劫皺著眉頭說道。
根據“靈器盤”的顯示,他們發現了“黑"Assassin已經被解決的事實。看來由Rider和Archer兩人合力的話,要將其收拾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獅子劫界離和“紅”Saber已經脫離了托利法斯。既然大聖杯不在這裏,他們也沒有必要一直留在敵方陣地日夜監視了。
他們後退到羅馬尼亞的首都布加勒斯特,在這裏努力收集著有關空中庭院的情報。
現在他們並不是睡在睡袋裏,而是在酒店租了一個房間來住。雖然尤格多米雷尼亞在羅馬尼亞的影響力非常大,但是在首都布加勒斯特這邊,他們的權勢也總算是有所收斂。即使如此,他們還是以匿名身份租下了酒店最高層的兩間蜜月套房,然後爲了慎重起見,還通過暗示“和平地”讓其他人把房間讓了出來。
……唯一讓獅子劫感到無奈的,就是本來打算住在最上層欣賞美景的Saber,現在就因爲窗戶外面什麼都看不見而大發脾氣。雖然獅子劫也提議說可以讓她一個人去住蜜月套房,但卻立刻遭到了拒絕。
“不行不行。身爲Servant,當然是必須保護好Master的安全了嘛。”
她抱著手臂,說出了宛如一名Servant似的言論。
獅子劫好不容易才把“你難道吃錯了什麼東西嗎?”這句吐槽吞回肚子裏,只回了一句“是嗎”。
“所以只要Master你移動到蜜月套房就行了啊。沒事的,有我在嘛!”
雖然獅子劫自己也認爲即使住進蜜月套房也有九成把握是安全的,但一想到萬一的情況他就睡不著覺——就是一種愛操心的性格。
“……在夢中的Master,明明是那種破罐子破摔的性格嘛。”
“雖然我不知道你做的是什麼夢,但作爲賞金獵人就必須慎重行事,要做好一切准備啊。”
就算將來有一天要死也應該在先做好一切准備的情況下死去,這就是獅子劫面對世界的態度。
“紅”Saber雖然有點不服氣,但似乎還是沒有要離開 Master身邊的想法。
在租了房間安頓下來之後,獅子劫就決定先向協會方面做一下定期報告。本來他是應該向雇傭自己的洛克·貝爾費邦報告的,但是那個古董級的魔術師卻禁止別人用電話或者電子郵件等方式向他做報告——而且他根本就沒有這些東西。
因爲實在沒閑心去折騰那些麻煩透頂的魔導器,所以在做簡易報告的時候,獅子劫通常並不是找貝爾費邦老,而是選擇向可以接受手機報告的領主(Lord)·艾爾梅洛伊二世作報告。
<唔,現狀我已經理解了……是危機級的狀況啊。>
艾爾梅洛伊以冷靜的聲音簡單地概括了現狀。的確沒錯,現在的狀況真的是充滿了危機感。
光是“大聖杯被強奪”就已經是不得了的大事了,何況實行者並不是魔術協會而是聖堂教會的人,甚至還是在“冬木”的第三次聖杯戰爭中的Ruler——天草四郎時貞。
當然,魔術協會也已經開始行動了。雖然有一段時期跟聖堂教會的關系發生極度惡化而幾乎陷入全面對決的狀況,但是在雙方的穩健派的竭力協調之下總算是達成了和解。
這次聖堂教會不會有所動作。他們已經承諾不論ShirouKotomine的下場如何,都不會加以幹涉。
在聖堂教會看來,這本來就是名叫Shirou的區區神父擅自背叛惹出的大亂子。那麼選擇跟他撇清關系也是一個極其妥當的決定吧……幸運的是,Shirou是天草四郎時貞這個情報並沒有被教會方面獲悉。雖然可能性很低,但教會選擇擁護他或者利用他來介入聖杯大戰的情形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哎呀,就是嘛。那麼,關于上次我委托的事情,現在怎麼樣了?”
對于獅子劫那毫不客氣的口吻,艾爾梅洛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平淡地回答道:
<沒有問題,我會讓人在指定的地點給你准備好。暗號密鑰也會隨後傳送給你。>
“明白了。那麼還有另外的那件事——”
<果然,我們這邊還是感應不到魔力。恐怕是“紅”Assassin……賽米拉米斯自身的力量,又或者是寶具本身擁有的能力吧>
果然不出所料嗎——獅子劫不禁暗自順舌。本來還以爲使用著如此龐大魔力的寶具,不管去了哪裏都應該可以追蹤到。看來她被冠以“暗殺者”的職階果然不是徒有虛名的。
在過去的多次聖杯戰爭中被召喚的Servant——在他們所使用的寶具當中,這恐怕也是擁有頂級特異性的寶具吧。
釋放光芒消滅敵人的劍,不允許任何攻擊接近的鎧甲,以音速在空中飛翔的戰車,無限召喚怪物的書卷,又或者是更加特異的莫名其妙的什麼東西——那就是名叫寶具的存在。
但是,在英雄們所持有的衆多寶具當中,移動要塞也是一種前所未聞的東西。而且在其內部還收納著大聖杯。對魔術協會來說,這簡直就是噩夢般的狀況吧。
<可以追蹤嗎?>
“沒有問題,我已經常時通過使魔監視著尤格多米雷尼亞的魔術師。他們看來是有點頭緒了。”
<有可能去到羅馬尼亞國外的地方麼?這一點你是怎麼看的?)
聽了艾爾梅洛伊的提問,獅子劫沈思了一會兒。從可能性來說是非常高的,畢竟那是在空中飛行的要塞。就算速度再怎麼緩慢,到達國外恐怕也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速度還不明確,現在什麼都沒有搞清楚。”
<是嗎。我們已經向羅馬尼亞周圍的各國派遣了回收用的部隊。根據狀況進展,我們將會馬上前往回收。>
“……明白了。”
雖然這是早就料到的事情,不過魔術協會方面似乎已經做好了萬全的准備。那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現在不光是實現願望那麼簡單,而是說不定能把大聖杯本身拿到手。要是那東西被送進時鍾塔的話,搞不好馬上就會爆發下一次聖杯戰爭了。
……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能實現自己願望的機會。
“——怎麼了,Master。這幫家夥難道打算從旁搶走聖杯麼!?”
背後的Saber忽然大聲怒吼道。獅子劫頓時整個人僵住——電話那邊的艾爾梅洛伊也有所動搖了。
<剛、剛才的究竟是?>
“失禮了。是我這邊的Servant——”
絲毫沒有理會獅子劫想要打圓場的態度,Saber把搶過手機大叫道:
“喂!我先說明了,聖杯是屬于我們的東西!就算你們想在事成之後把東西搶走也是不行的!知道沒有!?”
<…………>
艾爾梅洛伊無話可說,獅子劫慌忙想要搶回手機,但是以單手擋開了他的“紅”Saber卻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道:
“快回答我,魔術師!聖杯在實現我們的願望之前絕對不會交給你們!知道沒有!?”
<……知、知道了。>
大概是終于心滿意足了吧,“紅”Saber就這樣隨手把手機扔回給了獅子劫。
“啊~……剛才的只是Servant的一番戲言,就拜托你多多包涵了。”
盡管懷著“不可能這麼輕易就了事”的覺悟,獅子劫還是竭力辯解道。經過一段漫長的沈默,令人驚訝的是,艾爾梅洛伊的情緒並沒有變得激昂憤概,反而是有點開心似的笑著說道:
<失禮了,看來我們彼此都爲Servant吃了不少苦頭呢。>
“……差不多吧。”
<剛才的我就暫且不加追究,回收是很迅速的,你最好還是盡快實現願望啊。>
通話結束後,獅子劫才“呼——”的長舒了一口氣。
“喂,你剛才怎麼好像在說我壞話了?”
“我沒有啦。話說回來,你……不,算了,反正狀況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XslengLiz 於 2016-6-18 07:52 PM 編輯
總的來說,假如獅子劫生存到了最後,那就意味著Servant也同樣健在。作爲獅子劫的考慮,他本來是希望盡量隱瞞Servant的真面目,然後在萬一發生意外情況的時候就可以設法拖延對方回收的時間,但是不管怎麼想,這也不是在Servant死去的狀態下自己還能存活的狀況。
“沒錯沒錯!只要Master還沒有放棄追求聖杯,我就依然是Master的Servant嘛!”
“放心吧,我可沒有放棄。那麼,我稍微要埋頭進行一番作業,你完全可以自由行動啊。比如去酒店樓頂玩或者四處觀光什麼的,你喜歡怎樣都行。”
“唔~……真的不要緊麼?”
“我暫時要閉關一段時間,你只要在傍晚之前回來就行了。”
“OK~那麼我就自己出去囉。”
在那個如同騷靈般吵嚷的Servant離開房間後,獅子劫只得無奈地歎了口氣。
然後,他就從行李中取出了一個稍大的瓶子。那正是以前作爲報酬拿到的小九頭蛇的福爾馬林浸泡品。起初他雖然將頭部進行加工做成了小刀,但是當時並沒有時間加工所有的頭部,所以只做到一半就丟開了。
“‘紅’Rider是阿基裏斯……那麼‘黑’Archer就是喀戎……又或者是帕裏斯嗎?”
“黑”Archer的真名,當然是沒有被傳達給獅子劫知悉的情報。但是話雖如此,從狀況說明和調整對抗手段的交流中,他也已經明顯看出“紅”Rider和“黑”Archer之間的淵源關系。
阿基裏斯……他是特洛伊戰爭中的最大英雄,在他的人生中,曾經跟兩名弓手有過深厚的關聯。
其中一人是帕裏斯。他既是引發特洛伊戰爭的契機,同時也是令阿基裏斯負上致命傷的男人。
太陽神所憑依的帕裏斯,成功用弓箭將阿基裏斯的唯一弱點的腳後跟——本來在戰場上無時無刻都在運動中的那個部分一一射穿了。
恐怕對阿基裏斯來說,他就是不共戴天的敵人。與此同時,帕裏斯應該也對阿基裏斯懷抱著非同尋常的深仇大恨。
因爲帕裏斯也被阿基裏斯殺死了自己的親哥哥一一偉大英雄赫克托耳,而且還遭到他用戰車拖拽屍體的徹底侮辱。
假如英雄帕裏斯是“黑”Archer的話……那就意味著他以懷念的口吻談論著殺死自己親哥哥的男人了。
如果從英雄的獨特價值觀來考慮,那或許也是有可能發生的情形。不過,這毫無疑問是一種極其不自然的狀態。不過,阿基裏斯還有另一位和他的人生存在著深厚關聯的弓手。
並非別人,正是養育了阿基裏斯的男人一一半人馬族中首屈一指的大賢者喀戎。
當然,他並沒有作爲半人馬族證明的馬的下半身,而是呈現爲人類的外形。但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畢竟喀戎是誕生于神和女神之間的、無限接近于神靈的大賢者。
不管是以半人半馬的姿態還是以正常人類的姿態現身,應該也是可以自由控制的吧。
……沒錯,如果他是喀戎的話,他能給擁有神性的“紅”Rider造成傷害這一點也可以得到解釋了。更重要的是,他那種仿佛通曉森羅萬象般的深厚智慧,與其說是帕裏斯,倒不如說跟喀戎更相稱吧。
但是——沒錯,如果是喀戎的話。
“……果然還是存在著可能性啊。”
另一方面,“紅”方也有身爲Ruler的Shirou。那時候,在禮拜堂相遇的全員的真名都已經被雙方所了解了。
有喀戎在,有阿基裏斯在,而且還有另外一騎Servant,那就是問題的關鍵了。
那究竟會招致什麼樣的事態呢?獅子劫思索了起來——然後做出決定。
他扔掉剛做了一半的小刀,轉而開始制作另一種新的魔導具。
◇ ◇ ◇ ◇
“紅”Saber只是在白天的布加勒斯特城裏漫無目的地踱著步子。不僅身上穿著高露出度的服裝、而且還有著威凜無比的美麗容貌的她,在街上實在非常引人注目。但是,卻沒有人有勇氣向她搭話。
羅馬尼亞的首都一一布加勒斯特的治安非常糟糕。至少穿著這種高露出度服裝的少女一個人在外面走的話,都會有很高的幾率惹上某些麻煩事。
但是,任何事情都是有例外情況的。不管是流氓地痞、竊賊小偷還是冒牌警官,只要是人類就肯定會遵循自己的本能來行動。
……也就是說,沒有人會愚蠢到向一個有著少女外表的大灰熊搭訕——就是這麼回事。
“唔唔,果然就算是硬來也還是應該把Master一起帶來嗎。”
Saber仿佛很無聊似的打了個呵欠。
每個擦身而過的人都會因爲少女的美麗而加以注目——但卻很快就慌慌張張地移開視線走開了。發現自己一直被盯著看的Saber,甚至産生了希望被卷入麻煩事的想法。
大概是因爲做了那個郁悶的夢吧,她總覺得胃袋裏好像積聚了一團暖昧模糊的東西。要消除這種感覺,最好的方法就是盡情大鬧一場。
但是卻沒有任何人向她搭話,實在是無聊透頂。這裏有各種各樣的人,老人,年輕人,看似善良的人,看似凶惡的人——而她卻跟這一切完全隔絕了。
——Servant從世界裏被割離了出來。
爲了在聖杯戰爭中取勝而被召喚出來的英靈。即使獲得了第二人生,需要自己的也還是只有戰鬥——所以,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盡管Saber做出了這樣的結論,但是本來自己生前也同樣是孤身一人的事實卻掠過了腦海。
母親摩高斯只把自己看成是向父親報複的道具。因爲被迫在短時間急速成長的緣故,沒有任何人知道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自從在卡美洛城被任命爲騎士之後,也沒有跟其他的騎士有過什麼交流。
有的就只是戰鬥而已。兵刃相交,互相咒罵,互相殺戮。那似乎就是Saber所知道的唯一交流方式。
把自己認識爲莫德雷德,跟自己以真面目相對談過話的就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對自己沒有任何關心的父親了。
每次想起父親的事情,她都有一種五髒六腑都被攪翻了似的感覺。自己無法跟他互相理解,無法跟他站在對等的立場上。要跟那個注定成爲理想之王的機械人偶對話,至少自己必須先成爲王——
“啊———————————————————!?”
一個冒冒失失的聲音,忽然打斷了她的思考。明明剛才還期待著有人向自己搭話,可是現在卻有一種想要不由分說地把對方揍飛的厭煩感。
“吵死了,到底是誰——”
“你、你呀,爲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嘛!?”
回頭一看,“紅”Saber也不由得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只見跟自己一樣換上了便裝的“黑”Rider,正以護著那個人造人的姿勢站在眼前。
“…………”
“…………”
“黑"Rider和“紅”Saber都尷尬地沈默了起來。
現在並不算是敵對的關系,但也決不是已經達成了和解。即使如此,如果還有其他的人或者Servant在的話,這兩騎大概也還能勉強忍住沖動,但現在卻沒有人可以阻止她們。
“……這句話,應該由我說才對吧。那麼,你打算開戰嗎?”
“紅”Saber露出淡淡的淺笑,而“黑”Rider則馬上氣憤地說道:
“你才是呢,想開戰是不是?我是怎麼都無所謂的。你要動手的話,我就奉陪到底。”
明明上次已經被揍得落花流水,看樣子卻還沒有學乖。這個作爲解悶的方式是最合適不過了,幹脆就再狠狠地教訓他一頓——
正當“紅”Saber懷著這個想法准備向前踏出一步的瞬間,一個登場人物就走上了舞台。齊格走到“黑”Rider前面,舉起右手打招呼道:
“是‘紅’Saber嗎,兩天沒見了啊。我有點事想向你請教一下,如果你有空的話,可以稍微談一談嗎?”
“咦?”
“什麼?”
——談話?
沒有理會一臉啞然的兩人,少年再次問道:
“現在,你很忙嗎?”
“不,沒有,也沒什麼可忙的。不過……真的好嗎?”
“紅”Saber滿懷訝異地注視著少年。在少年那心平氣和的表情上找不到絲毫憤怒的神色,甚至連厭惡感和恐懼感都沒有。……他本來明明是被自己殺死過的,但是那在少年的心目中卻似乎是已經完結的事情了。
少年以飲水人偶般的動作點了點頭。
“啊啊,我們也正閑著,沒有問題。”
“咦?不,等一下……”
“Rider你很忙嗎?那麼,要不就分頭行動——”
“不要不要不要不行不行不行!我去,我也要去啦!”
“紅”Saber依次打量著少年和“黑,*Rider,然後聳了聳肩膀說道:
“那好吧。要在哪裏談?”
◇ ◇ ◇ ◇
三人開始沿著大馬路往前走。剛才齊格他們沿著這條路走的時候總是經常被搭訕(每次被搭訕Rider都喜色滿面地想要大鬧一場,而齊格則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把他拉住),但是這次光是在路上走,所有的人都像是怕了他們似的移開了視線。
看來這都是多虧了走在最前頭的“紅”Saber的關照。的確,光是跟在她後面也能明顯感受到的那股凶暴無比的氣息,對常人來說肯定是難以承受的吧。
“話說,你們到底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啊?”
“紅”Saber回頭向兩人問道。很不愉快似的鼓起兩腮的Rider,只是抱著雙臂把臉扭過一邊。
“我們沒有義務回答你——”
“因爲Rider說無論如何也想上街走,所以我就被選爲監督員了。如果有我跟在身邊的話,他應該也不會隨便亂來——Ruler似乎是這麼判斷的。”
齊格拉住Rider這麼回答道。
“可是你們幹嘛要到布加勒斯特來?”
“我也不知道,據說是有這樣的必要。”
是麼——“紅”Saber無奈地聳了聳肩膀。雖然也想過是不是應該向Master作報告,但既然他正在進行作業,那就等回去再跟他說也沒關系吧——她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黑’Assassin好像是死了對吧?”
“……啊啊,死了。”
因爲Rider一直扭過一邊臉,齊格就代爲回答道。而“紅”Saber則似乎不怎麼關心似的只是回了一句“是嗎”。
“那麼,Saber你爲什麼會到這裏來?”
“我也沒有回答的義務吧。總之,因爲我們覺得一直留在托利法斯也不太合適,僅此而已。”
雖說結成了暫時聯手的關系,但也毫無疑問是敵方的陣地。Saber的Master獅子劫界離的這個判斷可以說是非常合理的吧。
“那麼,你說要談的事情是什麼?”
“對呀,齊格。你到底有什麼話要跟這家夥說嘛?”
“……你從剛才開始也太不耐煩了吧。”
“紅”Saber一臉無奈地說道。一聽她這麼說,“黑”Rider就馬上反駁說:
“你在說什麼嘛!?你殺死了他那件事,我可沒有忘記過啊!”
“算了,我其實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不,你還是應該放在心上比較好吧!?”
聽了齊格的發言,“黑”Rider忍不住馬上吐槽道。但是對齊格來說,反正自己現在還活著,那就沒有問題了。當然,對于犧牲者他還是感到很痛心的——當然也存在著怨恨的感情。
但是,現在並不是考慮那個的時候。
現在也不是應該對立的狀況,而且齊格還懷抱著“說不定還能聽聽她的意見”這樣的期待。畢竟“紅’*Saber是莫德雷德——是結束了那個亞瑟王的偉大傳說的叛逆騎士。
對于人類這種存在,她說不定會有什麼獨特的見解。
齊格就是想向她提出這個問題。並不是想得到答案,而是希望了解她的意見。
“這個嘛,既然你不介意那我也無所謂……好,你沒有被我的寶具殺死那件事,我就原諒你吧。這樣就算是扯平了。”
……這樣子真的算是扯平了嗎一一齊格雖然想不明白,但是看到“紅”Saber似乎很滿意的樣子,他還是決定不再對此多加評價了。
“就在這裏吧。”
就像是在隨便亂選似的,“紅”Saber二話沒說就推開一家茶餐廳的門。齊格和Rider也跟著走進了店裏。
“歡迎光臨。”
留著灰色胡子的店主以有點冷淡的表情迎向三人說道。幸運的是,店子裏看不到除他們以外的其他客人。不過在午餐段也這麼冷清的話,味道方面恐怕是無法期待了……
“齊格,你要吃什麼?”
“……我要火腿三明治加咖啡。”
“那麼我也要這個吧。”
把遞過來的菜單瀏覽了一遍的“紅”Saber稍微考慮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我就要烤雞三明治和青蘋果色拉,還有海鮮意大利面加小牛排,接著餐後甜品就是……這瑪芬就給我來三個吧。啊啊,還有再來一杯咖啡。”
齊格和Rider先是面面相覷,然後就把視線轉向店主。
“……小姐,你能吃得了嗎?”“
“吃不了我就不會點了嘛。究竟是有還是沒有?沒有我就點其他的——”
看到她准備重新拿出菜單的樣于,店主慌忙制止道:
“有的有的,全部都有啦!”
說完,店主就惶惶張張地走回去烹調間了。看來這家店是他一個人獨力經營的。這一點從店內空間的狹窄和裝修布置的陳舊就可以看出來。不過話雖如此,幸好也沒有什麼不衛生的感覺。
“那麼,你說要談的是什麼啊?”
看到店主走開後,“紅”Saber就馬上探出身子問道。
“我想按順序從頭開始說明,你不介意吧?”
聽了這句話,“紅”Saber盡管露出不情願的表情,但還是答應說“要盡量簡潔點”。
齊格首先就對自己的出身做了說明——然後,他又解釋了“黑”Assassin是一個怎樣的Servant。
接著,在剛簡單說明了她讓自己看到的幻覺是怎樣的一幕情景的時候,他們點的東西就被大量送上了桌面。
“……”
“……在說三道四之前,還是先吃吃看吧。”
“知道了。”
“也對呢。”
“紅”Saber對食物並沒有什麼講究。或者應該說,既然已經跟一流的魔術師訂立了契約,她就完全沒有吃飯的必要。
不過,那是一回事。她還是可以吃飯的。更何況她是Servant,是超乎于世界規律之外的存在。
吃飯並不是爲了填飽肚子,有八成都是爲了滿足好奇心。
“……唔唔。雖然很想再多點一些東西,但又覺得對不起店主先生,肚子也不餓,而且我身上也沒有錢。”
“因爲要是把錢交給你就太可怕了啊……”
齊格深有感觸地沈吟道。自從離開托利法斯之後,Rider就整天在“我要買那個”、“我要買這個”地吵個不停。
……明顯就是假貨的白金戒指什麼的,買回來也沒有意義。而且在齊格斷言說“這是假貨”的時候,地攤店主就馬上發火了——這是被齊格擴大了騷動規模的極少數麻煩事之一。
“紅”Saber以迅猛的勢頭把三明治吞下肚子,同時還大口大口地吃著牛排。
“說起來,你那個Master呢?就是戴著墨鏡的那個大塊頭的人。”
“黑”Rider邊說邊用手指把自己的眉毛弄得豎了起來。
“在工房裏作業。因爲我在那裏好像會妨礙到他,所以就溜出來了。”
“我們這邊打算乘飛機去,你們打算怎麼辦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大概也是用類似的手段吧?那畢竟是空中庭院啊。”
說的也是——Rider點頭道。
既然要前往的目的地是飛行在空中的要塞,可以采用的手段就非常有限了。要不就是乘坐航空機,要不就是通過魔術來實現飛行。而且不管選擇哪種手段,在“會遭到堅固要塞的防禦”這一點上也是沒有區別的。
在脆弱性上也沒什麼兩樣。就算世界上的某個角落存在著能夠承受一級魔術的飛行用魔導器,在擁有超規格級別的魔術面前,也只不過是像紙片和膠合板那種程度的區別罷了。
“只要我的駿鷹發揮出真本領,我想應該還是能解決的嘛。”
“————”
“————”
“紅”Saber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齊格也無奈地按住了臉。“黑”Rider看到兩人這樣的反應,就一邊問“怎麼了嗎?”一邊拿起了三明治。
“駿鷹、駿鷹……啊~你難道是那個嗎。就是什麼查理曼的那個叫阿斯托爾福的家夥嗎。”
“對呀?咦,我難道沒有跟你說過嗎?”
“記得是沒有聽你說過吧。雖然這邊的是齊格弗裏德這件事我是知道了。”
是這樣嗎——“黑”Rider以若無其事的態度回應道。
“……不過,事到如今就算知道了也沒用吧。”
“紅”Saber也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
“對吧,畢竟我之前也被你揍得滿地找牙嘛!不過現在我已經換了Master,下次戰鬥的話可說不准誰輸誰贏哦?”
“紅”Saber冷笑著聳了聳肩膀。
“當然不可能是你贏了嘛。要說蠢話也該適可而止吧。”
“人家都說先罵人笨蛋的那個才是笨蛋呢——”
“什麼?”
……正當氣氛稍微變得有點險惡的時候,齊格就馬上舉手喊道:
“再來一杯咖啡!”
大概是喊得太大聲的關系吧,兩騎Servant都像是被嚇到了似的看著齊格。
“……不過也好啦。我也再來一杯咖啡。”
“我也是~”
“我們店是另外加收的哦。”
盡管店主以冷淡的口吻這麼說,但齊格卻回答說“那樣也無所謂”。這種程度的錢應該還是付得起的。
“那麼,說了要回答你的問題對吧,人類究竟是善還是惡什麼的。”
齊格馬上點了點頭。“紅”Saber就好像打從心底裏感到無奈似的歎息道:
“你是笨蛋嗎?人類就是人類,是會根據當時的狀況而選擇爲善或者爲惡的一群畜牲啊。要是衣食不足的話,什麼禮儀什麼仁義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說白了就只是稍微變得聰明一點的野獸而已。在我看來其他的人根本就無關重要,只要我依然還是一個卓越的存在就行了。”
“紅”Saber的意見相當過激,而且非常率直。既不是善,也不是惡。
只是……有可能傾向于其中某一方而已。而且所有人都是愚蠢的。所以不管其他人怎樣都無所謂,只有自己的存在是最重要的。
“你討厭人類嗎?”
對于齊格這個直截了當的提問,“紅”Saber也毫不退縮地肯定道:
“當然討厭了。明明從不忘記怨恨,卻往往會忘記受過的恩惠。只要是會對自己造成損失的事情,就算犧牲一切也要想方設法去避免。如果是不麻煩的事情,他們就會做一些無聊的善行,但如果是很麻煩的事情,他們反而會對巨大的惡勢力視而不見。總是在私利私欲的驅使下行動,一旦失敗就把責任推給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根本沒有任何值得守護的價值。那就是名叫人類的群體了。怎麼樣,你很失望吧?”
就像在說“已經得出結論”似的,她說完就用叉子叉起了一塊牛排。
“嗯~……真是個可悲的結論呢。”
聽了“黑”Rider的評價,“紅”Saber也依然不爲所動。齊格思索了一會兒,繼續問道:
“那麼,‘紅’Saber。生前的你之所以要叛逆,也是出于這個理由嗎?”
空氣一瞬間凝固了。
“……不是。對人類的認識和我的叛逆,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問題。你可別再提起第二次。”
“紅”Saber的眼神瞬間變得充滿了殺意。恐怕要是繼續說下去的話,她就真的要拔劍砍過來了。大概是情緒起伏很激烈吧,光是跟她對話也相當的費神。
“不過啊。不,關于叛逆的內容就先不說吧——但是也有許多跟著你一起走的人吧?”
正當齊格想著關于這個話題的討論就此打住的時候,“黑”Rider卻毫不客氣地繼續推進了話題。大概是完全沒料到還會繼續被追問吧,“紅”Saber也頓時瞪大了眼睛。
“不是還有許多對你懷抱著敬意、願意擁立你爲王的人嗎?難道你也要蔑視他們?我覺得那也太可憐了啊。”
齊格頓時産生了一種心髒被緊緊勒住的感覺,不由得捂住了刻印著令咒的手背。要是在這個大都市的正中心、而且還是在大白天大動幹戈的話,就一定會引起極大的恐慌。但是,“黑”Rider自不用說,“紅”Saber看樣子也不像是有自制力的類型。
就連毫無關系的店主,也似乎是因爲察覺到非同尋常的氣氛而端著咖啡一動不動。
但是,沒有理會因爲恐懼而渾身繃緊的兩人,“紅”Saber只是一邊歎息一邊聳了聳肩膀。暫且不說叛逆的內容,看來針對她所帶領的那些人的提問是沒有問題的。
“沒有啊。他們也是出于他們自身的理由,不得不把賭注押在我的身上。他們有向王發起叛逆的必要。我既不會對反抗我的人加以蔑視,也不會把支持我的人視爲自己的同類。”
“你是要蔑視所有的人嗎?”
“——我,是應該成爲王的存在。王怎麼能把人類當成同類呢?難道王只要跟人類一起哭泣一起歡笑,就可以挽救他們嗎?根本沒有這回事吧。所謂的王,是絕對不可以成爲那樣的存在的”
“紅”Saber靜靜地以不帶有任何憤怒或者蔑視的口吻這麼說道。
“你——是想成爲王嗎?”
“籠統地說,的確是這樣。因爲我生前——已經敗北了啊。”
Saber恨恨地咂舌道。換句話說,那就是她托付于聖杯的願望。
應該成爲王的存在——這是一個跟現實相隔甚遠的願望。但是,Rider和齊格都沒有動過半根眉毛。至少沒有任何願望的齊格是認爲自己沒有權利去指責其他人的願望的。
“……怎麼了,你們。突然都不說話了。”
“不,沒什麼啦。我根本就不可能對這句話做出反駁吧。沒有當過王,想要當王的念頭……雖然是有過一點點,但是在意欲上也只是‘給我當的話就當當看’那種程度而已。”
“我跟Rider一樣,完全無法反駁。在我的立場上看來,王實在是太遙遠了。”
有資格指出她的說法是錯誤的人,大概就只有曾經爲王……或者是曾經想要成爲王的人了。
“所有的願望都是同等尊貴的。不,如果是毀滅人類什麼的話我當然無法接受,而且也會竭力阻止啦。但是你的願望是只屬于你自己的東西,其他人都沒有資格對此說三道四。這個,就是我的信念了。”
看到“黑”Rider罕見地以認真的表情這麼回答,“紅”Saber不由得尷尬地沈默了起來。這時候,Rider忽然間出其不意地問道:
“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要當的是惡王還是善王呢?你打算做出怎樣的選擇?”
“黑”Rider並不是站在王的立場,而是站在侍奉王的下臣的立場來提問。
雖然很單純,但卻是一個絕對無法逃避的提問。
……“紅”Saber的表情稍微有點扭曲了。她剛想要開口,但好像又有點猶豫似的把視線轉向一旁。
然後,她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向兩人宣告道:
“——是善王。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黑”Rider只回答了一句“是嗎”。接著,在一口喝完咖啡後,“紅”Saber就站了起來。
“要走了嗎?”
“已經沒有其他事了吧……還有嗎?”
齊格搖了搖頭。站在同于Ruler,“黑”Rider和Archer的視點上,她已經向自己表達了真摯的意見。
雖然不可能全面肯定她的意見,但同時也不會加以否定。因爲現在還是應該繼續思考的階段。
“不,沒有了。謝謝你,我會好好參考的。”
聽了齊格這麼回答,“紅”Saber就露出無畏的笑容,伸手輕輕抓了幾把坐在那裏的齊格的頭發。
“那麼,下次就在空中庭院見吧。在那之前,可別死掉啊!”
留下這麼一句話,她就英姿颯爽地走出了店門。目送著她離開的齊格小聲嘀咕道:
“……明明吃了那麼多東西,卻連錢也不付就直接走出去了。”
“關于這方面,她畢竟是國王陛下嘛。”
“黑”Rider邊說邊大笑了起來。
◇ ◇ ◇ ◇
“紅”Saber一邊走一邊在腦海裏反複思考著剛才的問題。
“怎樣的王——嗎。”
要當一個善王,“紅”Saber是這麼回答的。這決不是一個虛僞的回答,至少她並不打算當一個必將遭到英雄討伐的邪惡之王。
那麼,歸根究底,究竟要怎樣做才能成爲一個善王呢?當然是應該施行仁政而不是暴政吧。在周邊國家的對立關系得到消除之前,也應該設法加強對士兵的鍛煉——不,不是這樣。
要討論的並不是這些理所當然的做法。“黑"Rider應該是針對更根源的部分提出的問題。
——想成爲怎樣的王呢?
“紅”Saber陷入了沈思。現在的自己正在爲成爲王而戰鬥。只要有機會向象征王者資格的選定之劍發起挑戰,自己就有絕對的自信把劍拔出來。
希望成爲理想之王。希望當一個能保護好所有要保護的人的、得到所有人認同的王。
爲了達到這個目標,是不是應該成爲像父親那樣的作爲民衆的理想象征般的王呢?
還是說,應該當一個爲實現自己的夢想而不惜將所有的一切都卷入其中的貪欲之王?
要當理想之王一定會有窒息的感覺吧,當貪欲之王一定會遭到民衆的怨恨吧。
“紅”Saber茫然地眺望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根據聖杯所賦予的知識,這個國家至今還隨處殘留著被暴君支配的傷痕。
以扭曲的妄想施行暴政,讓人們建起了毫無意義的奢華宮殿。結果,暴君就在叛亂中被討伐而死了。
自己絕對不要成爲那樣的王——“紅”Saber心想。
那麼,是不是像父親那樣的殉于理想的完美之王更好呢?明明連那個父親也在半路上倒下了啊?
“……可惡。”
自己一直沒有去正視的問題,現在卻被那個Rider擺在了眼前。
想要成爲王——只是懷抱著這樣一個單純的憧憬,對于成爲王之後的未來卻沒有任何的展望。
其他的王究竟有沒有想過這一點呢?在曆史上留下名字的暴君、明君或者昏君們——是否對自己統治的未來有過展望?
自己的父親亞瑟·潘德拉貢,究竟對自己所統治的國家的未來懷抱著什麼樣期待呢。
“……明明是自己親手破壞了,還說什麼未來啊。”
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亞瑟王的治世本來是相當成功的。的確,是他把不列顛引向了和平。而徹底破壞了那一切的並非別人,正是自己。
要問最糟糕的是什麼的話——自己至今都沒有爲那件事感到過後悔。
那一場叛逆,包括自己本身在內,導致許多人都喪失了性命。就連努力要成爲民衆的劍和盾的父親也是這樣。
但是,如果沒有叛逆的話,名爲莫德雷德的騎士的靈魂就已經死去了。
得不到任何人的承認,得不到任何人的關心,得不到任何人的愛,也不會愛上任何人。和平的世界非常美妙,爲此賭上性命的人們也同樣非常美妙。
但是,對于爲這種美妙奉獻出自己一切的人,爲什麼就不能給予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愛情呢?
自己甚至沒有奢望能得到他的愛。最低限度,如果他能給予自己一點點的關注,稍微以視線追隨一下自己的身影,光是那樣就已經足夠了啊。
“別說蠢話了。你一定不會滿足的。你會無止境地索求他的愛,索求他的情,最後甚至索求王位,到頭來也還是會把他的治世徹底摧毀的吧。”
那是來自內側的細語聲。在感到焦躁的同時,也接受了這個說法。
也許真的是這樣吧——“紅”Saber自我反省道。畢竟自己根本就不懂得什麼是愛情。是甜蜜的東西,是苦澀的東西,是酸溜溜的東西,還是無味無臭的東西呢?
……但是,既然世間上的所有人都在追求著這種東西,那一定是像麻藥那樣有著讓人上癮的特性吧。
直到傍晚時分爲止,“紅”Saber都一直坐在小公園裏的一張長椅上,像是發呆似的仰望著天空。她根本無法取笑那個人造人。他正在爲自己對人類這種存在的認識苦惱不已,而“紅”Saber則正在爲自己對王這種存在的認識陷入了苦惱。
從他人的角度來看,這兩者都是無聊至極的戲言,即使被取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是,如果放棄對這方面的執著的話,無論是自己還是那個少年,都是無法生存下去的啊——
雖然她已經保持著這個姿勢好一會兒,但是直到最後都沒有出現敢向她搭訕的人。
回到酒店後,獅子劫似乎已經完成了作業,現在正用毛巾使勁地擦著汗。
“噢,沒遇到什麼事吧?”
吃午飯的事情也不是什麼值得報告的事項吧——這麼想著的Saber就只回答了一句“什麼都沒有”。然後,面對美滋滋地喝著礦泉水的Master,她下定決心開口問道:
“我說,Master。你有沒有曾經愛過人?”
理所當然的是,獅子劫一下子就被嗆到了。在痛苦地咳嗽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以滿懷怨恨的眼神盯著自己的Servant說道:
“你突然間說什麼啊,又提出這種稀奇古怪的問題——”
“有什麼關系嘛。怎麼樣,Master?”
她似乎並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在認真地提問——察覺到這一點的獅子劫,就摸著胡子思索了起來。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含義啊。是對家族的愛,還是對戀人的愛?”
“這有區別嗎?那麼不管是哪種都行,怎麼樣?”
“紅”Saber探出身子注視著獅子劫。儼然一副在問出答案之前決不罷休的態度。
“沒有……吧。”
“果然,魔術師都是這樣的嗎。”
“那只是偏見啊。不,雖然這樣的偏見也沒有錯——但是即使是魔術師,也會有以魔術師的方式去愛別人的時候啊。”
當然,那種愛恐怕跟“紅”Saber想要了解的愛有點不一樣。因爲他們總是把身爲魔術師和作爲魔術師獲得大成視爲幸福,所以他們的愛都跟一般的愛有著極大差異,往往會表現爲某種扭曲的形態。也就是說,這是他們獨有的愛的方式。
“就我個人來說,我和妻子早就離婚了。既沒有能生下孩子,收的養子也變成那樣了。父親在我走上賞金獵人這條路的時候也跟我訣別了。”
妻子是一個把自己一族的繁榮視爲命根的、簡直就像魔術師的典範般的女人。不但沒有愛,甚至連夫妻的形態都還沒固定下來就離婚了。現在對于她的容貌也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印象。
父親還是不肯徹底死心,還是在想方設法讓自己樹立後繼者。但是,獅子劫界離卻以“犧牲者一個就夠了”爲由離家出走了。在那時候,他就已經跟父親完全對立。甚至還好幾次遭到過父親雇傭的魔術師的襲擊,目的就是爲了強奪他身上的魔術刻印。
至于母親——則是一個不管在不在也完全無關緊要的存在。她從來不會過問自己的教育問題,只不過是一個生下了自己的女人。
“什麼嘛,連Master也不知道愛嗎。”
“我當然知道,只不過是沒有緣份罷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根本沒有興趣。正常人的世界總是在高聲歌頌,愛就是一切,愛就是我的人生,愛是可以打敗一切的偉大存在——
然而,生存在非常世界裏的獅子劫卻非常清楚,所謂的愛不過是一種緊張的心理狀態,對于魔術行使和槍械使用都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影響。而且相對于成功概率,那反而是會極大提高失敗概率的東西。
對魔術師來說,愛是不必要的——盡管心底裏也很明白那對人類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
“……哼,果然魔術師是不行的啊。”
Saber恨恨地咂舌說道——獅子劫苦笑了起來。
“魔術師作爲人類來說可是缺陷品哦,Saber。”
“Master,我要拔出選定之劍,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做到。然後我就要成爲王。”
獅子劫無言地點了點頭。接著,Saber卻很不甘心似的說道:
“但是,我能想象到的就只是這個階段了。要成爲超越那個騎士王的王究竟應該怎麼做一一我還什麼都不知道。”
她的苦惱非常的認真,也非常的迫切。
“所以你就想著要愛什麼人嗎?”
“……因爲我不知道啊。因爲不知道,我才想著是不是應該成爲跟父親不一樣的王。”
莫德雷德的父親一一擁有世上屈指可數的最高知名度的傳說之王,亞瑟·潘德拉貢。跨越了無數的戰亂,最終成就了統一不列顛之偉業的名副其實的大英雄。
“父親的統治是絕對完美的。公平無私,清廉潔白。一旦理解到無法得到十,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取九舍一。在這項作業上沒有絲毫的偏差,除了對我之外。”
每次講述起父親的事情,“紅”Saber的眼神都會閃爍出耀眼的光彩。對于自己的父親,Saber既懷抱著狂熱的信仰,同時也兼有著足以讓血凝固的憎惡。
兩者都是正確的感情,兩者都是正確的認識。
“Master,我——”
該怎麼做才好一一這個問題,她還是沒有能問出口。因爲她也非常明白,這並不是獅子劫能夠回答的問題。
獅子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一根香煙叼在嘴上了。在吐出一口煙之後,他就對自己的Servant說道:
“……這個嘛。有一點我是可以肯定的。”
“是什麼?”
“也就是說,你必須跟自己的父親正面相對啦。”
“跟父親大人——”
“我知道你很憎恨他,我也知道你對他懷抱著憧憬。但是,那都是因爲你一直追隨著父親的背影才會産生的感情。如果想超越他,那就要好好分析吧。包括父親、人類,還有你自己本身。好好觀察,好好分析,好好整理,然後再下結論。”
“……我……也沒有對他懷抱著憧憬。”
她邊說邊把臉扭過一邊。考慮到隨便吐槽可能會踩中她的老虎尾巴,所以獅子劫只是回了一句“是嗎”。
“總之,我會好好參考的。謝謝啦,Master,”
“不客氣不客氣。那麼,在尤格多米雷尼亞那邊采取行動之前暫時待機……根據我的直覺,那應該是最後的戰鬥了。戰鬥結束後,我就收下報酬,你就通過聖杯實現願望,挑戰選定之劍。作爲你一直陪我到最後的謝禮,我其實也很想親眼看看那個場面,不過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要怎樣讓她去挑戰選定之劍還是一個未知數。但是,假如她的願望以正常的形式得到了實現的話,那毫無疑問是會發生時間和空間的概念跳躍的吧。
身爲區區魔術師的自己,不管怎麼說也沒有可能跨越那樣的壁壘。
即使如此,也還是希望能看到她成爲王的瞬間。這樣想究竟是因爲寂寞,還是單純的任性想法呢——
“別放在心上。Master在那個瞬間也同樣要實現自己的願望吧。我們彼此應該都沒有爲對方考慮的余力啊——”
Saber說完就笑了起來。看到她突然發笑,獅子劫皺起眉頭說道:
“喂,怎麼了啊?”
“不……我想起了你的願望,就是說什麼子孫繁榮的那個。”
“那不是開玩笑,我可是很認真的啊。”
Saber一邊笑一邊像是要制止他似的擺了擺手說道:
“不對,我不是說這個。要是Master的願望得到實現的話,那就是說Master的孩子將要出生了吧?那個小獅子劫……”
好不容易才忍著笑說到這裏,她就像再也忍不住似的又一次捧腹大笑起來。恐怕她的頭腦中一定是浮現出了一個戴著墨鏡叼著香煙的嬰兒想象圖了吧。
“Master的孩子……哈哈哈……不行啊,這想象實在太有趣了!”
“自己想象著人家的孩子還自己笑了起來,這算什麼人嘛——”
獅子劫盡管感到無奈,但還是在嘴角露出了笑意。
“紅”Saber的煩惱,恐怕是跟她的存在息息相關的重要問題。那決不是獅子劫可以幹涉的事情。
因爲自己和她並不是走在同一條路上的搭檔,只不過是單純的利害共有者的關系。她走的道路和自己走的道路,總有一天是會出現分歧的。
——忽然間,某種像是很有名的什麼東西掠過了獅子劫的心胸。
他張開嘴巴,剛想要說出口的時候,又把話吞了回去。雖說是魔術師,但是獅子劫界離對吉利這方面還是相當講究的。
把一些未來不可能發生的假設說出口自然不好,就算只是在頭腦中想像也是很不吉利的。
“那麼,Master。下一步要怎麼做?”
“紅”Saber探出身子問道。
“下一步?”
“當然了,准備已經完成了吧。那要怎麼辦啊?”
“啊啊,是說那個嗎。下一步——就是等。”
“是嗎,要等嗎……等到什麼時候?”
“誰知道。剛才我也說了,要是他們那邊不行動的話,我也說不准啊。”
“……難道,已經沒事可做了?”
“那當然是有啦。比如發聯絡,寫報告書,還有精神統一什麼的。要做的事還多的很啊。”
“我要做的事呢!?”
“沒有——要是我這麼說你會生氣嗎?你一定會生氣吧,唔。”
“我不會生氣!但是會大鬧一場!”
嘎嚕嚕嚕嚕——Saber發出了像狂犬般的呻吟聲。獅子劫歎了口氣,把在她外出的期間買回來的DVD遞了給她。
“這是什麼?”
封面上畫著一架帶著火焰尾巴在空中飛翔的戰鬥機。那並不是實物,而是無限接近于實物的一幅手繪圖畫。
“你就看看吧,這對現在的你來說才是最需要的東西啊。”
獅子劫挺著胸膛說道。
“就這個嗎?真的假的……”
盡管嘀嘀咕咕地抱怨著,她還是把DVD放進了酒店配備的播放機裏。在映像開始播放還沒到三分鍾,Saber就開始看得入迷了。
◇ ◇ ◇ ◇
到了夜晚,Ruler來到了隱匿居所。
“我有點來晚了……”
聽到有點,齊格叉著腰說道:
“的確很晚,已經是深夜了。這個城市的夜晚可是很不安甯的啊。等明天再來也沒關系吧?”
“啊哈哈,不管安甯還是不安甯,對我來說也應該沒有太大的區別啦。”
實際上,在來到隱匿居所之前她就已經被許多人找過麻煩了——或者應該說,是她找別人的麻煩。
對于企圖使用暴力的人,她就深深地將暴力的惡劣性刻印在對方的心中。對于企圖用甜言蜜語實施欺詐的人,她就用剛正不阿的正論給予了迎頭痛擊。
因此,到達這裏的時間就比原定計劃晚了許多……Ruler道歉道。
“不過,先不說夜路安不安甯吧。雖然你不管被卷入什麼樣的事件也應該不會死,甚至也不會受傷,但是即使如此,我覺得你也不應該主動把麻煩事惹上身啊。”
“……呵呵。”
Ruler似乎很愉快似的笑了起來。有什麼好笑的——齊格不禁皺緊了眉頭。
“不,我笑只是我自己的原因啦。比起這個,Rider怎麼樣了?該不會是溜出去外面玩,或者在外面胡鬧,甚至脫光了衣服什麼的……!!”
“Rider還不至于那麼——不,雖然的確有這麼過分,但現在暫時還沒有問題。現在剛去洗澡了。”
“是、是這樣嗎。我的手被弄髒了,稍微借洗手間用一用哦。”
她的手似乎是在路上治療傷者的時候被血弄髒的。雖然不能這樣放著不管,但大概是覺得用廚房的水來清洗血跡不太合適,Ruler就准備到盥洗室那裏洗手。
“……啊啊,真的不介意嗎?”
“不介意,是什麼意思呀?”
“不,Rider現在正在浴室裏面……”
跟大部分的居屋一樣,盥洗室是和浴室連在一起的。所以在那裏的話,就很可能會跟剛洗完澡的Rider碰個正著。
“啊啊,沒有問題啦。畢竟Rider也不是會爲這點程度的事情而害羞的那種人吧。”
更重要的是——
“而且我們還是同性。”
說完,她就跑進盥洗室把門關上了。聽了這句話,齊格一時間愣住了。
“等——”
齊格好不容易才理清了混亂的思考,然後終于得出“Ruler存在著一個致命的誤會”這個結論,于是慌忙想要把她叫回來……然而,還是爲時已晚了。
Ruler在盥洗室裏用肥皂細心地清洗著手上的血跡。就在這時候,浴室的門被打開,同時傳出了“咦?”的聲音。Ruler笑著回過頭說道:
“啊啊,是Rider嗎。如果你已經洗完澡的話,可不可以換我進去————”
瞬間。
世界靜止了(或者說曆史始動了)。
◇ ◇ ◇ ◇
通過“紅”Assassin接到了Shirou的召集通知的Servant們,都先後聚集到了王之間。
“——根據鴿子們的情報,‘黑’方終于開始有所行動了。雖然比原來估計的時間要遲,但恐怕在四天之內他們就會以某種方式到達這裏了吧。”
“紅”方的Servant們都毫不驚訝地接受了這個通告。
“……你總不會光因爲這個就把我們全員召集過來吧。”
聽了“紅”Lancer的提問,Shirou點點頭,同時舉起了右手一一刻印在上面的無數令咒都在閃爍著暗鈍的光芒。
“實在非常抱歉,我沒有辦法站在最前線來指揮大家。但是那樣一來,要讓你們在瞬間內抵抗她的令咒行使也會變得很困難。所以我想先對你們全員都使用兩劃令咒,預先提高你們對令咒的抵抗力。”
Master被賦予的令咒和Ruler被賦予的令咒,在強制力的方面並不存在任何區別。那麼只要盡可能地縮窄發動條件,同時再用上兩劃的份量,就應該基本能達到零時差的抵抗效果了。
“簡直是讓利大酬賓嘛。”
聽了“紅”Rider的自言自語,Shirou泰然自若地笑道:
“事到如今,你們難道還需要令咒的援護嗎?”
“——不需要吧。”
在前線戰鬥的Lancer和Archer都沒有異議。由于Ruler的令咒而被迫強制自殺的淒慘結局,他們當然也希望盡可能避免。
“那麼各位,祝你們武運昌隆。”
在舉起的手臂上,令咒開始逐漸增強了光輝。
“謹以令咒向我的Servant們下令——”
Rider等人都已經相繼離開,王之間裏就只剩下Shirou,Assassin和Caster三人了。
Shirou宣告道:
“Assassin, Caster。這樣一來,我在下一場戰鬥中的職責就己經履行完畢了。接下來的事情都交給你們了。”
“有勝算嗎?”
“當然是有的。冬木的大聖杯並不存在意志這種東西,是一個不存在主人意圖的自動機構。只要能在不顯露出敵意、但同時也不發生接觸的前提下到達中樞部分的話——”
“你的夢想就能實現嗎。”
“紅”Assassin笑了起來。Shirou搖了搖頭,訂正道:
“這並不是我的夢想,而是這個世上所有人的夢想啊——Assassin。”
所有人都在心底裏懷抱著期望,並且一直祈願至今的幸福結局。
“光輝的夏天即將到來,就是這麼回事吧!然後,在下也同樣能創造出一部傑作。”
“不過,爲此我們就必須迎擊‘黑’方的那幫家夥吧。”
“哎呀,你沒有自信嗎?”
“怎麼可能。”
“紅”Assassin翹起嘴角說道。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倒不敢說,只要發生戰鬥的地點是在庭院之中,勝利就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再加上我們還有這家夥的寶具吧?但是一一我到現在也還有點懷疑。雖然寶具的確是能讓奇跡實體化的存在……但真的能做到那種事嗎?”
“這個……誰知道呢。”
聽了Shirou這句裝糊塗的發言,Assassin不禁狠盯了他一眼。
“如果按照Caster的說法,那單純只是可能性的再現,理論上應該是可以做到的。而且也也沒有必要考慮魔力的問題。雖然還存在著不安要素,但是在完全支配聖杯之前,我都將處于毫無防備的狀態。就當作是在Lancer遭到討伐的情形下的最後保險來加以活用吧。更重要的是——那也似乎相當有趣。”
聽到“似乎相當有趣”這個回答,Assassin也頓時啞然了。另一方面,Caster則得意洋洋地點頭說道:
“對娛樂的不懈追求,那才是真正的關鍵啊。那麼,在下就以全力的寶具,讓各位欣賞一下不管是劍和魔術還是火或雷都無法匹敵的文字的威力吧!”
Assassin看著越說越起勁的Caster和Shirou,只得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 ◇ ◇ ◇
——且說。
Ruler之所以要推遲跟兩人會合的時間,當然是有原因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受齊格所托擔當跟菲奧蕾交涉的見證人。
“你是說,要我寫證文?”
“是的。這是爲了保障人造人們的安全而訂立的契約。因爲目前只不過是口頭上的承諾,等我們過幾天離開之後就沒有人可以保護人造人了。”
“那幫家夥,明明比我還要強啊——”
最近這段時間一直在給人造人們做調整的戈爾德小聲抱怨道。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也不管戈爾德在用餐還是在睡覺,總之一旦發生異常情況,他都會被人造人們帶過去處理問題。大概是因爲這個緣故吧,他的眼光已經開始變得像急救醫院的醫生般炯炯有神了。雖然有點缺乏生氣,但因爲懷抱著某種半自暴自棄的心情,情緒也隨之高漲了起來。
“這麼說也對呢。的確,在毫無確切證明的情況下要你們相信魔術師說的話,也真的有點強人所難了。”
“是的。所以,請你們跟人造人們締結一個保障安全的契約吧。在對此進行確認之後,我們再進入你所委托的契約環節。”
菲奧蕾思索了一會兒,覺得這也不算是一樁吃虧的交易,于是就點頭答應了。不管怎麼說,在取得勝利後也沒有工作可以交給人造人們去做。最多也只是做一下城塞的保養工作罷了。
“那麼,我們就跟人造人們訂立契約——”
“我說姐姐,這些人造人們真的可以締結契約嗎?我覺得他們的自我意識好像過于發達了啊。”
聽了考列斯的指摘,菲奧蕾不禁“哎呀”地捂住了嘴巴。他說的確實沒錯,在魔術師的契約中最受重視的因素就是契約者的名字。所謂的名字,就是相當于世間各種存在的地址般的東西。
即使在咒術中,真名也同樣是不可或缺的情報。如果沒有像名字這樣可以束縛特定存在的東西,咒術師的詛咒就無法集中到對象身上,而是會向外側擴散。
然後,這些人造人在不遵從命令的那一刻起就開始逐漸萌生自我了。也就是說,如果單純以“人造人”作爲稱呼的話,恐怕就會對契約的執行造成障礙。因此,要締結契約,他們就必須擁有可以識別的真名。
“請放心吧,我們已經請戈爾德大人給每個人都起了名字。”
“我可不知道在契約上通不通用啊,雖然我想應該沒有問題。”
戈爾德就像鬧情緒似的把臉轉過一邊。考列斯起初還以爲他是不是害羞了,但是從他的表情看來,似乎真的只是在賭氣的樣子。
“哎呀,戈爾德叔叔大人總是這麼認真呢。”
然後,菲奧蕾就毫不在意地稱贊了戈爾德一句。被這麼一稱贊,戈爾德的表情就變得更加別扭了。真是個難伺候的大叔啊,考列斯在心中歎息道。
“那麼訂立契約就應該沒有問題了。至于文面,只要將魔術師之間締結契約用的固定文章稍加改良就可以了吧。內容基本上就是認可他們在這座城塞內居住的權利,相對應的只是讓他們時不時做些雜活和幫忙修繕城塞而已。就算要外出也沒有問題。不過,請千萬不要做一些會引起魔術協會注意的事情哦。”
“要出去的人造人並沒有多少個。只是,現在還存在一個身份證明的問題——”
“唔……這點程度的事情,就由我們這邊想辦法解決吧。”
菲奧蕾在考列斯找出來的契約書上添加了幾項修正,然後就遞給了擔當首領的人造人——杜爾。杜爾接過契約書後,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嗎?”
“不,因爲事情的進展順利得有點出乎意料,所以我在擔心是不是有什麼陷阱。”
“你的疑心還真重啊。”
戈爾德瞪大眼睛說道。
“考慮到之前所遭受的對待,我覺得這是很正常的想法吧?”
杜爾以冷淡的態度回應道。好啦好啦——菲奧蕾向兩人安撫道。
“請先冷靜下來。正因爲考慮到你們可能會有所懷疑,我才委托了擔任聖杯大戰審判的她來幫忙裁定啦。”
Ruler接過契約書,非常認真地通讀了起來。
順便一提,關于契約的條項,Ruler——貞德其實也並不是能完全理解過來。只是,她與生俱來就對這一類東西的欺瞞要素有著比常人敏感好幾倍的洞察力。
尤其是在她死去之前的一年,她更是置身于語言和文字的鬥爭中。聖職者們企圖以各種各樣的提問來抓住自己的話柄。爲了闖過這個難關,貞德就憑著有如上戰場般的認真態度去跟他們交鋒。
在瀏覽契約書的同時,也時不時把眼光移向寫下契約書的菲奧蕾,以及在修改時應該提供過協助的考列斯和戈爾德。他們的眼神中並沒有虛僞和惡意。戈爾德那顯得有點沒禮貌的態度,也單純只是在鬧情緒,似乎並沒有什麼更深層次的原因。
考慮到在現狀下弄虛作假的利弊——弊遠大于利。單就這份契約書來說,應該可以認爲是沒有虛假的吧。
“看來是沒有什麼問題了。爲了慎重起見大家都先過目一遍吧。”
說完,Ruler就把契約書交給了杜爾。杜爾和周圍的人造人們都一臉認真地仔細讀起了那份契約書。本來的話,人造人就只不過是忠實執行制作者命令的人偶。然而那樣的他們,現在卻非常認真地閱讀著內容與他們的未來息息相關的契約書。
換句話說,這就是他們的自我意識正在逐漸獲得成長的證據。當然,也不能一概而論地說這百分之百是一件好事。因爲自我意識將會爲了最大限度地擴充自身利益而進行思考,而這個思考的結果就有可能導致他們做出某些壞事。
爲了自己的利益而肆意踐踏他人的利益一一但是與此同時,Ruler卻樂觀地認爲這種擔心是沒有必要的。
至少齊格對他們是完全信任的。既然如此,那自己也應該信任他們。
“……看來並沒有問題。那麼,只要在這份契約書上簽名就行了嗎?”
“是的。然後在簽名上,請你們各人都滴上自己的一滴血。”
存在于體內的血液和名字一一通過這樣的組合來締結契約,就可以得到相當強的束縛效果。雖然其中還存在著強制力可以延續到子子孫孫的契約,但他們到子子孫孫的年代還在打交道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
等集中到這裏的人造人們都簽完名之後,菲奧蕾就面向Ruler說道:
“那麼關于剛才的那件事,就拜托你了。”
“沒有問題。是要馬上開始是嗎?”
“……是的。因爲如果不趁現在完成的話,我也怕自己的心到後來會發生動搖啦。”
菲奧蕾苦笑著說道——考列斯的表情也隨之變得複雜起來。戈爾德無言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因爲就算說是同一族人,他也並不是弗爾維吉家的魔術師。要是他打算繼續看下去的話,就會演變成互相廝殺的局面了。
菲奧蕾向Ruler委托的事情,就是魔術刻印移植的輔助工作。
從菲奧蕾轉向考列斯,階段性地將弗爾維吉家的刻印移植過去。幸好考列斯是作爲菲奧蕾的後備人選被生育下來的存在。爲了時刻應對狀況的變化,他的肉體從出生開始就已經被調整爲可以隨時進行移植的狀態。
問題是由于本來負責移植的魔術師不在場的關系,所以必須由菲奧蕾自己一邊調整一邊進行刻印的移植。而且爲了讓考列斯作爲後繼者能得到族人們的承認,她必須將較大比例的刻印移植過去。
至少也要一半,最好是七成左右。當然,這樣做的代價是非常大的。由于刻印的半減,菲奧蕾的魔力將會發生急劇下降,而剛剛接受移植的考列斯卻無法充分加以活用。
但是,現在的事態已經發展到Master根本無法應付過來的領域了。既然“紅”方的Master是天草四郎時貞,那麼這場聖杯大戰就是Servant的戰鬥。因此,從戰鬥力的意義上說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但是,魔術刻印本來是應該從幼年期開始進行階段性移植的東西。雖說弟弟考列斯的肉體早已被調整爲適合移植的狀態,但是要進行如此大規模的移植也還是會伴隨著相應的危險性。
因此,菲奧蕾就委托對魔術也有深厚造詣的Archer和擁有某種程度的治愈能力的Ruler來見證移植的過程。
“……竟然讓兩騎Servant陪在身邊,我還真是太奢侈了呢。”
菲奧蕾呵呵地笑了起來。考列斯歎了口氣嘀咕道:
“真沒想到你突然間要交給我七成那麼多……”
“你覺得不安嗎?”
聽Archer這麼問,考列斯只是聳了聳肩膀:
“作爲一個只擁有貧弱的魔術回路的人來說,這是當然的啦。”
雖然他回答得這麼輕松一一但是從別的魔術師看來,這幾乎是讓他們瞬間昏倒的狀況。要是被父母知道這個消息的話,恐怕甯願殺死考列斯也要加以阻止吧。
說得明白一點的話,這對魔術師來說就相當于一種犯罪行爲。因爲這並不是讓優秀的人來繼承刻印,而是讓劣等的人來繼承刻印的做法。
況且優秀的一方也並不是遇到了什麼客觀困難,只不過是要從名爲魔術師的存在墮落成普通的人類而已。
刻印移植的儀式所使用的是菲奧蕾的私人房間。姐弟倆一起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逐漸讓精神進入融解狀態。人的精神比想象中還要堅硬得多,所以首先必須從融解精神開始著手。
如果是在冰的狀態下,那麼不管花多少時間也無法移植成功。必須先化成水的狀態互相融彙——然後再將其凍結固化。當然,只要稍微弄錯一步就會造成人格混合的情況,最後誕生的就是兩個徹底崩潰的人了。
“那麼,請開始同步吧。”
“黑”Archer以平穩的聲音說道。
即使如此,菲奧蕾還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並不是對隨時與死亡作伴的魔術感到厭惡,也不是因爲對戰鬥産生了恐懼,而是領悟了自己根本無法做到。
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像弟弟這樣的覺悟。不管再怎麼努力,自己也只能當一個普通的人類。
————————————————溶化。
交彙————————————————
“考列斯,稍微沖得太快了,請冷靜下來。”
“雖然我也明白啦,不過這種感覺還真的是——”
一族懷著拼死的精神通過學習和戰鬥逐步培養至今的結晶,就這樣對半地斷裂了開來。
瞬間,一股無比可怕的虛無感襲擊而來。那些連相貌也不認得的祖先們,都紛紛以漆黑的臉形不停地責備著自己。有的說“你們怎麼做出了這樣的事”,有的說“你們姐弟倆犯下了絕對不可饒恕的罪過”。
姐姐害怕了,弟弟則挺身而出。
我才不管那麼多,他唾棄道。要負責任的不是姐姐而是弟弟,他大叫道。
雖然的確有可能會造成一百年的倒退,或者是兩百年也說不定,但那又怎麼樣?我就代表著弗爾維吉,我就代表著尤格多米雷尼亞啊。
我決不承認一切的異議和反駁。
“不好了,肉體正試圖對刻印的異物感做出反應……Ruler,請讓考列斯大人冷靜下來!”
“好的,我明白了!你聽我說,考列斯。你要聽好了哦?請你仔細傾聽著我說的話……!”
數百年的執迷不悟的意念,開始向不知天高地厚的囂張小子發起了襲擊。親眼目睹了地獄般的淒慘奇跡——由此而屈服,進而墮入愛戀。努力想要從人類轉化爲魔術師的始祖。
對魔術萌生戀情,愛上了魔術,變成不是人類什麼的都非常的簡單。
始祖的執著意念就像一把劍似的,貫穿了主張自己才是繼承者的少年的心胸。一陣嘔吐感正在上湧,一旦吐出來就等于暴露出自己的靈魂。
但是,無論如何也還是覺得非常的惡心。無止境地加快速度的旋轉木馬,髒腑在體內被壓扁變形。差不多要沖出喉嚨——是不是幹脆吐出來會更輕松呢。
就讓自己輕松點吧,不知是誰在耳邊細語道。把手伸進嘴裏,想要把喉嚨中的東西連同肺部一起扯出來。
“沒事的——你,一定不會有事。”
忽然間,天上傳來了聖女的聲音。
瞬間,沙漠頓時翻轉變成了綠色的草地。那清爽的綠草氣息,瞬間就把嘔吐感驅趕得無影無蹤了。少年“瞪瞪瞪”地踐踏著大地,以輕松自如的姿勢向前走了起來。
“……好,看來已經冷靜下來了,還差一點點。請繼續加油吧,Master。”
不知是誰的……微弱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溫和,跟這一片草原十分相配。
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終于到達了。
這是刻印的最新部分。從幼年期開始就一起生活的她的記憶,並沒有什麼新鮮的感覺。這裏,也是過去自己姐弟倆經常玩耍的地方。那是在自家附近的一片沒什麼特別的花田。
無論什麼時候都在一起。她偶爾會回頭確認自己的存在,這一點自己也很清楚。就好像在說“一個人會很寂寞”,“我討厭孤獨”似的。
所以沒有辦法了,自己一直都緊緊地跟隨在她的身後。
——因爲弟弟就是跟在姐姐後面走的生物。
也許永遠都會在一起,自己曾經這麼想過,
恐怕不可能永遠都在一起吧,同時也有過這樣的想法。
在被卷入聖杯大戰的時候,他曾經對作爲魔術師的自己歎息不已——但轉念一想,也總比原本的聖杯戰爭要好一點。
自己生存了下來,心想以後又會在一起了,但是一一在這場聖杯大戰中,少女果然還是不得不從正面認識到了真正的自己。
成長後的少女做出了選擇。雖然那是一個嚴峻的、不被任何人所理解的選擇。
但是對于她做出了選擇這件事,弟弟卻覺得非常值得高興。
既然如此,那麼——
“……嗯?”
雖然全都是早就見慣的風景,但是其中卻存在著唯一的異分子。
少女發現弟弟後,馬上揮著手走了過去。手上握著一條牽繩,拉著的是一條看起來很遲鈍的老狗。
狗搖著尾巴迎向少年。……是嗎,少年忽然醒悟了。少女一直以來無法徹底舍棄魔術的原因,就在那裏。
不能白白讓它犧牲,也不願意白白讓它犧牲。被用完扔掉性命,被用完扔掉的生命,至少自己必須守護著它曾經存在過的意義——
因此,菲奧蕾·弗爾維吉·尤格多米雷尼亞一直堅持著當一名魔術師。
“……但是,那也已經結束了呢。”
少女寂寞地笑了笑,正在猶豫是不是應該放下牽繩。大概是對她的舉動感到在意吧,老狗開始慢慢地咬著牽繩。
“沒有結束啊,姐姐。我不是說過要繼承的嘛。”
少年一下子就把牽繩搶了過來,然後向驚訝的少女說道:
“我說的繼承,就是連這家夥也要一起繼承過來。你也應該沒有忘記吧,在那個現場,還有我在。我也是親眼看到那一幕的啊。”
自己早就知道了,早就有了這樣的覺悟。那時候,自己是知道父親要“使用”那只狗的。
明明知道,卻還是故意忽略了。爲了避免對狗産生感情,自己還極力無視狗的存在。
但是,就算可以無視狗的存在,也不可能無視姐姐。有一天,他看到了狗向姐姐搖著尾巴的情景。無論是狗還是姐姐,都沒有對未來抱有絲毫的疑問——面對這樣的情景,眼淚就盈滿了眼眶。
因此,少年是有義務保管這條牽繩的。
“你願意負起責任,幫我好好保管嗎?”
“……啊啊,我會負起責任的。”
繼承。
繼承魔術,繼承生命,繼承尊嚴。被分配的刻印,對少年來說也許是難以充分運用的力量。但是,他永遠都不會爲此感到恐懼或者悔恨。
只要往日的情景依然銘刻在他的腦海中——他就會以弗爾維吉家的、以及尤格多米雷尼亞的魔術師的身份來約束自己。
幻想結束,感覺到腦髓中仿佛被注入了什麼冰冷的東西,考列斯發出了呻吟。
“你不要緊吧?”
Ruler不安地看著他說道。考列斯逐漸讓過熱的思考恢複冷靜,點頭應道:
“啊——啊啊,我想應該沒事。”
現實的認識是階段性的。雙手雙腳可以動,但是肉體卻感覺到強烈的異物感。所有的關節都像被灌滿了泥漿似的遲鈍無比。
“你沒事吧,考列斯大人。別說七成,你幾乎是從Master那裏取得了八成的刻印。雖然被取走的一方反而會變得更輕松,但是接受的一方肯定會很難受吧。”
“……沒有,這點程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雖然實際上是非常的大不了——但是考慮到姐姐長期以來都在承受著這樣的痛楚,他就覺得自己就算要硬撐也必須撐下來。
“魔術師君,你就用這個吧。”
Ruler邊說邊用布裹住了他的胸膛。僅僅是這樣,痛楚就馬上得到了緩和。本來光是挪動手腳也覺得沈重無力,現在已經恢複到可以下床行走了。
“這是聖骸布。本來是爲了以防萬一而帶在身上的東西,現在還是由你來使用比較好吧。因爲對詛咒和毒之類的汙穢之物都有一定的耐性,所以你暫時裹著它也沒有關系。”
“……痛楚已經緩和許多了,謝謝你,Ruler。”
聽了這句話,Ruler面露微笑說道:
“很了不起哦,考列斯·弗爾維吉·尤格多米雷尼亞。當然了,身爲姐姐的菲奧蕾,你也一樣。”
在Archer的攙扶下坐起身來的菲奧蕾搖了搖頭,無力地笑著說道:
“不,沒有那回事啦。現在,還是請你只稱贊考列斯一個人吧。因爲他,是我引以爲豪的弟弟呢。”
聽了這句話,考列斯頓時變得臉紅耳赤,慌忙用手捂住了不知不覺地松弛起來的嘴角。
◇ ◇ ◇ ◇
“噢噢~所以你才來得比我們遲了嗎——”
身上穿著來這裏之前就預先買好的睡衣的“黑”Rider,向伏在桌子上的Ruler笑著說道。
“…………”
Ruler依然保持著沈默。看樣子還沒有從剛才所受的沖擊中恢複過來——齊格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不過那也難怪啦。雖然的確不能怪她——
“……一般來說都應該知道的吧?”
聽了齊格的提問,Ruler坐起了身子。看起來有點淚眼的感覺,而且從臉頰到耳朵都紅透了。
“我就是不知道呀!!”
雖然直接看到了裸身也是一個原因,但是她自己主動跑進去那個地方的事實,更進一步加速了她的羞恥心的發酵。
“但是,Ruler的話不是可以看到他的真名和能力參數之類的情報嗎?”
Ruler抱著腦袋,用手指向嘻嘻哈哈地笑著的“黑”Rider說道:
“齊格君……你試著確認一下‘黑*Rider的能力參數吧。如果是Master的話,只要稍微集中精神,就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掌握到之前曾經遇到過的Servant們的能力了。”
“……唔。”
聽她這麼說,齊格就試著對能力參數進行確認。頭腦中浮現出一本書的形象。把書翻開,上面就朦朧地顯示出至今遇到過的所有Servant的能力參數。
Saber、Archer、Lancer、還有Rider……
“……這算什麼啊。”
齊格看向坐在旁邊的Rider——Rider正滿面笑容地向他揮著手。
Rider的能力參數畫面,簡直就是亂七八糟。當然,各種能力等級和技能等情報還是可以清晰確認到的,但是很多處地方都遭到了惡作劇的侵擾。
尤其是性別部分被完全塗抹掉了,根本無從判別。齊格慌忙確認了一下其他Servant的情報,幸好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奇怪之處。
“……在Servant當中,的確是存在著擁有隱蔽能力的手段或者寶具的人。但是,搞惡作劇這種現象真的是前所未聞耶……到底要怎樣才能做到這樣的事情嘛……不,先別說能不能做,一般來說都不會這樣做吧……真是的……”
那的確也是呢——齊格也是這樣的感想。集兩人視線于一身的Rider有點害羞地笑著說道:
“唔——大概是那個吧,就是我帶著的那本書!可以確認能力參數,說白了也是一種類似魔術的東西吧?因爲是遵循聖杯戰爭的基本規則的魔術,所以無法完全防住,但或許是可以稍微改變一下的呢。”
“怎麼可以這樣……這也太隨便了吧……”
Ruler抱著腦袋說道。這也難怪啦,齊格心想。不過畢竟沒什麼太大的害處,他還是決定放著不管了。
“那麼,你還是沒能想起那本書的真名嗎?”
“唔~……總覺得,在頭腦中已經稍微浮現出一點影子了。”
這真是一個懶散的回答。但是,齊格並沒有想要斥責他的想法。因爲他相信,自己的Servant一一Rider是一個說幹就幹的人。
“三天後能想起來嗎?”
“大概、沒有問題的,希望吧……應該。”
面對Ruler的提問,Rider移開了視線。
“Rider,對方一定會對企圖接近空中庭院的我們展開積極的妨礙行動。Assassin從空中庭院實施魔術的攻擊,Rider就乘著那輛戰車在空中飛行,Archer當然是用弓箭來射我們了。雖然即使從高空落下來,我們Servant應該也是不會死的——”
理所當然的,要是從那樣的高度落下來,齊格毫無疑問一定會死掉。
“我知道的啦!沒事的,包在我身上!”
“……真讓人不安。”
“Ruler, Rider的話應該是不用擔心的。”
“唉……”
聽了齊格這麼說,盡管表情上還是有點不安,少女似乎還是接受了。
“那麼,齊格君你真的沒問題嗎?”
沈默。不知道“黑"Assassin那件事的Rider很不可思議似的注視著Master的臉,同時對他的表情感到不解。從他的臉上流露出來的,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苦惱。
“Master……?”
“……沒有問題,因爲我已經選擇了戰鬥。”
齊格總算是做出了回答。沒錯,自己並不是爲了誰而戰鬥:這是自己選擇的結果。自己是主動投入這場把自己卷進來的戰爭中的。
是爲了自己而戰,而不是爲了人類。
“我去洗個澡,然後睡覺。”
齊格說完,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Rider和Ruler默默地守望著他的背影——在確認到他走進浴室後,就互相對視起來。
“好像……還在悶悶地煩惱著什麼呢。Rider你聽他說過沒有?”
“……嗯。其實白天我們遇到了‘紅’Saber啦。不過,關于Master所說的地獄究竟是怎樣的東西,我就沒有具體地聽他說過。”
Ruler對“黑”Assassin所展現出來的幻覺進行了一番詳細的說明。人類殺死人類,把所有的東西都掠奪一空的堅不可摧的都市系統。明明不是任何人的錯,但卻沒有任何人是善良的,由人類再現出來的地獄情景。
“是嗎……”
“黑”Rider以沈痛的表情低下了頭。當然,身爲英雄馳騁于世界的Rider,對這個世界存在著那種讓人無可奈何的東西是非常清楚的——同時,他也接受了這個現實。
那是一種極其冷靜的英雄的視點。無藥可救的人就是無藥可救。弱者也有可能以弱者的方式做出惡行。由身份和貧富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要素確立而成的系統整體的惡性,不管是何等強大的勇者也不可能將其打倒。
“但是,那也是他早晚都要知道的事情。而且,Master也並不是想要成爲人類啊。”
“是的。但是即使如此,我想他還是對人類抱有某種類似于憧憬的感覺吧?”
Rider抱著雙臂,腦袋也在不停地左右擺動著。
“是嗎……Master想要生存下去,然後這個願望就以稍微扭曲的方式得到了實現。但就算是這樣,對人類抱有憧憬什麼的……我想應該是不會的吧。而且,Master他有沒有遇到過魔術師以外的人呢?”
“有一位名叫塞爾修的老人曾經款待過我們用餐,那是一個很善良的老先生。”
“是不是好到讓Master懷抱憧憬的地步?”
“……還沒有深入接觸到那個程度,雖然他可能會産生‘世上有善良的人’這樣的印象啦。”
沒有任何具體的線索。恐怕連齊格自身也還沒有理解過來吧。
“但願他可以喜歡上吧。”
“喜歡上人類?”
“是的……因爲,我會很困擾的。”
忽然間,帶有某種奇妙感情的細語聲從少女口中漏了出來。以靈敏的聽覺捕捉到這句話的Rider,馬上顯露出好奇心和警戒心,向桌子探出身體問道:
“唔、唔、唔……爲什麼你會困擾呢?”
“呃?啊,沒有,那個,對不起。沒有什麼了!”
Ruler捂著嘴巴,表現出極其明顯的慌張樣子。Rider覺得越來越可疑,于是把臉湊近過去——Ruler則慌忙移開了視線。
“你是不是隱瞞著什麼?”
“沒、沒有隱瞞什麼啦,是真的。”
眼珠在不停地遊移著。
“可以向神發誓嗎?”
“爲、爲了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向主發誓的話,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啦……”
剛才的勇猛威勢已經蕩然無存,Ruler就像一個跟外表年齡相符的少女似的害羞起來。因爲覺得繼續這樣捉弄她也太可憐了,Rider就聳了聳肩膀改變話題道:
“……不過,希望他喜歡人類這一點我也贊成啦。因爲Master他還有著未來嘛!”
“的確……是呢。最好是一個幸福的未來,我是這麼想的!”
Ruler很高興似的說道。看到她那天真無邪的微笑,Rider也高興地點頭表示同意。
忽然間,Ruler一邊注意著還沒有出來的齊格,一邊小聲向Rider說道:
“……那、那個,Rider先生,你是不是喜歡齊格先生呢?”
“你又怎麼樣?”
被瞬間這麼反問了一句的Ruler頓時瞪大雙眼,挺直腰背僵在原地。
“那、那個,這、這個呀,那個、不——”
唉——Rider不禁歎了口氣。然後站起來,就像在安撫小孩子似的撫弄著Ruler的頭發。
“哇嗚!?”
嘿嘿——Rider笑了笑,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嗯,好好努力吧。雖然我不會替你打氣啦,不是Ruler的那位小姐。”
“…………!”
Rider向回過頭來的少女揮了揮手,就這樣消失在自己位于二樓的房間裏。
“……嗚嗚,被發現了耶。”
少女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用手捂住臉頰。以浴巾包著頭發走出來的齊格,看到Ruler滿臉通紅地伏在那裏,于是問道:
“Ruler,發生什麼事了嗎?”
“啊,沒有沒有沒有!沒有發生什麼啦,沒有發生——”
少女再次僵直了身體。齊格在露出一臉不可思議表情的同時,指著浴室說道:
“雖然順序好像弄錯了,不過你也去洗個澡吧。”
“……好、好的!我、我知道了!”
少女以宛如機械人偶般的生硬動作從齊格身邊走了過去。
目送著她背影的齊格盡管覺得很奇怪,但還是決定先回去二樓的房間了。希望別像前一天那樣被Rider闖進來吧,齊格心想。因爲他不光是實體化的狀態,而且睡相還很糟糕,要是狹窄一點的床就會一下子被踹下去了。
◇ ◇ ◇ ◇
早晨祈禱,中午祈禱,夜晚祈禱,吃飯前祈禱,睡覺前祈禱。
——說白了,我的生活方式非常單純,每天都局促得透不過氣來。
宿舍裏的朋友們都經常會適當地歇口氣。我不打算責備她們,反而自己也覺得應該適當放松一下會比較好。明明是這樣想,卻不知爲什麼完全沒有那樣做的打算——也許,是因爲我對會讓自己心動的東西感到恐懼的緣故吧。
如同在深海中度過的每一天。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喜悅和悲傷,只是平平淡淡地過著生活。
我所生活的學院,也沒有什麼特別與衆不同的特征。朋友們都抱怨說就像一座牢獄似的。另一方面,因爲並不是完全斷絕了與外界的聯系,所以既有人輕易走上自甘墮落的道路,也有人因此而後悔。
在那樣的環境中,人家都說真虧我還能這樣嚴格地約束著自己。
並沒有在跟外界的交流中墮落,同時也沒有將此轉化爲過剩的自尊心。無論是教師還是朋友,不知爲什麼都總是在稱贊我。
大家都說這樣的生存方式很美麗,這樣的生存方式是正確的。我只能以曖昧的微笑接受著這些贊美,同時卻在心中苦惱不已——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我只不過害怕發生變化而已。
我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完全沒有自制力,剎車裝置早就壞掉了,一旦跑起來就只會不斷加速,根本沒有辦法降低速度。
就算前面是一道懸崖,我都會直接跳起來。在掉下深淵摔死之前,我都無法停下腳步。
所以我沒有跟外界牽扯上關系,但也不至于會在牢獄裏感到巨大的喜悅。進一步來說,畢竟我的父母都在外面,要完全斷絕聯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真的是兩邊不到岸呢——我很想這麼自嘲。,
我並不希望跟他人發生關聯而染上俗世的氣息,讓自己成爲一個極其普通平凡的人。
但同時也沒有膽量把自己奉獻給與外界絕緣的只由禁忌支配的世界。
總的來說,我就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以什麼作爲目標,我找不到自己應該走的路。只不過是茫然地沿著朦朧可見的道路,踩著虛浮的步伐提心吊膽地往前走而已。
算了,到了這個地步不管變成怎樣都無所謂了吧一一我懷著半自暴自棄的心情徑直往前走。
不管在前路上等待著我的是什麼。反正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就算是墮落于俗世,就算要淪爲罪犯,就算我想後悔……都全部以“沒有辦法”爲理由加以割舍。
正好在這樣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看到了一條路。
聖女貞德正在請求我的協助。我瞬間理解了頭腦中被插入的知識,接受了一切。當然,我也有過恐懼。以聖杯爲中心,英雄們之間展開熾烈的互相廝殺,這決不是像自己這樣的凡人應該參與的事情。
但是,我卻答應了。我鄭重地推辭了“只要你一直睡著就好”的勸說,通過她的視覺目睹著發生的一切。
無論是超乎想象的壯絕戰鬥場面,還是充滿令人作嘔的厭惡感的淒慘光景,我全部都看到了。
大概是“置身于安全圈內”這一點成爲了我精神上的防壁吧。我看到了除我以外的其他人即使耗費一生也絕對無法看到的東西。
在戰場上疾馳的英雄,以充滿神秘的武具擊碎了巨大石像的勇者們。另外還有運用著古怪法術的魔術師,甚至還看到了姿態如同神一般莊嚴的巨人和漂浮在空中的大要塞。
但是,最吸引我目光的存在——那就是……
爲什麼如此純粹而美麗的存在會有呼吸,會是活著的呢——他是這樣的美麗,以至于讓我産生了這樣的感想。
那個少年,據說是由人工創造出來的生命。
我通過聖女授予的知識理解了這一點。他們大多數都很短命,是遵照鑄造者的意向而行動的忠實仆從。
但是他卻拒絕了死亡,克服了絕望,得到了無可替代的寶貴的自由。太好了——才剛這麼爲他松了一口氣,下一瞬間他就說希望回到戰場去。
實在是莫名其妙。因爲,那根本就是把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自由隨手扔掉的行爲啊。
如果是我自己的話,我絕對會牢牢抓住自己得到的東西——絕對不放手。那明明是他賭上性命才得來的東西呀。
他這麼說——
同伴們正渴望著得到救助,我不能就這樣丟下他們不管。
即使是我也能理解到,這個人一定什麼都做不了。雖然的確有可能會因此而後悔,也許心中也會殘留著見死不救的罪惡感。
但是,那是一定可以忘記的。只要快樂地生存下去就好了——這個人是必須過上快樂生活的。因爲世界很廣闊,還有許多美麗的東西。
如果能做到些什麼的話,那還可以理解。但是並非別人,連他本人也非常清楚自己“什麼都做不了”。明知這是愚蠢的、魯莽的、什麼忙也幫不上的毫無意義的選擇——
這個人卻還是選擇了回去。
對模棱兩可地活到今天的我來說,他的生存方式實在是太耀眼了。
並不是誇耀自身的美麗,也不是爲了讓誰看到自己,只是樸實地接受著打磨的寶石。即使這種不誇耀自身美麗的做法被侮蔑爲愚蠢的行爲,也決不會改變自己生存方式的人。
明明是在觸手可及的位置。
對我來說,卻是站在最遙遠的地方的人。
泡在熱水裏,疲勞就像被蒸發掉似的逐漸消失了。少女終于安心地大大吐出一口氣。這樣子泡在熱水裏沐浴,感覺已經是好久沒有過的事了。
“——那個,真的很對不起。”
來到外側的少女,向內側的聖女道歉道。
“我覺得你沒有必要道歉吧?”
“……不,那個……我自己也不是太明白……這樣的心情。”
這種感情的滋味是多麼的奇妙啊——少女在心中感歎道
羞恥和喜悅彼此交錯混合,再添上一大湯匙的悲哀。
“那個——果然還是因爲沒有被察覺到的緣故吧?”
那當然也是一個原因。但是還存在著另一種隱含的味道。那是微苦和甘甜的混合體,同時還帶有一絲傷感的什麼東西。
“蕾迪希亞,其實並沒有什麼不能讓人知道你來到外側之類的限制的呀?”
“……不,那個還是不要了。”
少女嘩啦嘩啦的在浴缸裏劃動著手臂。無法明示自己的名字的確很可悲,那個少年沒有注意到自己也同樣很可悲。但是,這種隱含的味道一定不是這樣的感情。
——啊啊,這是多麼的罪孽深重。
“現在,我已經沒事了……因爲自己的感情也還是很模糊不清。”
“但是——”
“謝謝你,聖女大人。我真的很高興。”
閉上眼睛—再次睜開。貞德確認了自己內側的蕾迪希亞已經睡著的事實。
“已經沒事了……嗎。”
由于菲奧蕾的選擇而獲得的兩天時間。除了緊急情況以外,即使暫時把身體交給蕾迪希亞也沒有問題一一Ruler是這樣判斷的。
因爲她所提供的協助,確實值得自己這樣回報她。她把這個身體借給了自己,明明是淒慘絕倫的戰鬥,她還是毫無怨言地陪伴自己一直到現在。就算說是處于安全狀態,光是在內側觀覽著戰鬥的情景,也應該要消耗不少的精神力吧。
不管如何感謝她也不算過分。更重要的是,比原來遠爲接近人類的這種狀態還有著超乎想象的沖擊力。
能感覺到肚子餓,會因爲進食産生喜悅感。能感覺到疲勞,有睡眠的欲求。紮根于人類的根源和本能的、壓倒性的幸福感。讓自己重新感受到生存的美好。
要不是有蕾迪希亞在的話,自己大概是無法感受到這一切的吧……當然,也不會像上次那樣因爲餓肚子而吃苦頭。
是的。所以,她對自己有著無窮無盡的恩德。雖然只是短短幾天的時間,她的心被身邊的少年所吸引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只要跟她交換位置,應該也可以稍微讓兩人互相溝通一下心意吧——Ruler本來是這樣想的。
“真的……很可惜呢。”
大概是因爲水蒸氣的緣故,視野變得一片朦朧,周圍的世界也顯得模糊不清。沒錯,真的是很可惜。齊格還沒有察覺到蕾迪希亞的存在。這是很可惜,很可悲的事情,但是再過一會兒——
“……不對,我是——”
稍微混入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感情。那是絕對多余的東西,是必須現在馬上丟棄的感情。
明明如此,自己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它丟棄。那明明是微不足道的、本來應該是完全不需要的東西啊。
“真是搞不懂呢,所有的一切。”
就好像要讓它在蒸汽中溶化消失似的——Ruler朝著天花板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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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裏,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平穩。對齊格來說,因爲留在屋子裏可以避免惹上各種麻煩事,所以就打算在隱匿居所裏悠閑地消磨時間——同時也漠然地想要思考一下某些事情。
但是,不允許自己這樣做的卻是自己的Servant。
“來,我們出去玩吧!”
“喂喂,你在說什——!?”
然後,在Rider的牽引下,聖女的制止也是毫無意義的。“黑”Rider簡直是隨心所欲地把兩人耍得團團轉。
在大街上邊閑逛邊吃東西,遊覽各處觀光名勝,對路上行人們的訝異眼光毫不介意一路上說說笑笑,偶爾碰上麻煩事就由Rider和Ruler來處理。一看到如同天衣無縫的象征者般的Rider笑眯眯地向自己搭話的樣子,本來覺得很惱火的人也不禁露出苦笑。懷著惡意接近他們的人在Ruler的聲音和話語的訓導下都聳拉著腦袋灰溜溜地走開了。
齊格覺得自己就好像帶著台風和天使一起走在街上似的,雖然是無比的安全,但同時也是無比的疲累。
不過,他也只是覺得累而已。而且這種疲累還是一種非常舒適的感覺。
“——開心嗎?”
就像突然襲擊似的,Rider這麼向他問道。不知爲什麼,Ruler也似乎很在意齊格的回答似的豎起了耳朵,默默地注視著少年。
齊格回答道:
“當然,很開心。”
心中的確是積聚著些微的焦躁感,對未來抱有不安,前路上是一片烏雲密布的狀況。他當然是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忘掉,但是即使如此——
陽光非常耀眼,天空是一片通透的蔚藍色,在路上來往的行人不管從好的意義還是壞的意義上說都充滿了活力。
光是在這樣的地方散步,心情就自然而然地變得輕松起來。
看到齊格的笑容,Rider和Ruler都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齊格並不知道其中的理由。就算直接問“爲什麼”,兩人也只是互相對視著呵呵地笑了起來……這一定是一件好事吧,齊格心想。
——到了夜晚,齊格思索了起來。
比如說人類的善性、惡性、本能,對于這些無法找到答案的難題,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已經讀過書,也向兩人請教過,但即使這樣也還是找不到答案,一直困擾至今。
然後,他也想過有關天草四郎時貞的事情。
“……爲什麼他會産生要救濟人類的想法呢。”
齊格一邊在客廳的沙發上讀著書,一邊自言自語道。
“唔?那當然是因爲人類對他來說是一種罪孽深重的存在吧?”
Rider像是理所當然似的回答道。
雖然很單純,但是聽起來也似乎有點道理。人類自誕生開始就是罪孽深重的存在,正因爲如此才想要救濟人類。雖然不知道他要如何利用大聖杯來實現這個目標——但是總的來說,他的心中肯定是充滿了“必須救濟罪孽深重的人類”這樣的使命感。
“那麼說,天草四郎時貞就是討厭人類了嗎?”
“那多半是討厭的吧。”
Rider一邊悠閑地躺在跟齊格不同的另一張沙發上,一邊指向齊格埋頭讀著的有關天草四郎的那本書說道。這是因爲考慮到或許能派上用場而從米雷尼亞帶過來的書籍。雖然其他的Servant都被賦予了相關的知識,但是齊格如果不學習的話。就不知道敵方的首腦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如果只是戰鬥的話,恐怕就算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成問題吧。只要變身成大英雄齊格弗裏德,天草四郎時貞說到底也只是極東的聖人,要以一擊將他殺死應該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但是,齊格總是隱約覺得這樣做是不行的。不管是打倒對方還是被對方打倒,齊格也還是希望先了解對方的存在。就算無法理解,就算無法接受,也還是應該認識對方的存在,以客觀的方式了解對方的人生。
連對方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就像射擊某個靶子似的扣下扳機——只有這樣的事是萬萬不能做的,齊格在心中自戒道。
因此,雖然只是漠然的形象,他還是了解到了有關天草四郎時貞的事情,但是隨著深入的了解,他卻變得越來越不明白了。
如果是作爲正常的Servant被召喚的話還可以理解。即使是作爲Ruler被召喚,如果地點是在極東之地的話,恐怕也是沒有問題的吧。
根據尤格多米雷尼亞的魔術師調查所得的情報,第三次聖杯戰爭似乎也是極其慘烈的局面。
本來締結了同盟的軍隊各自在暗中采取行動,其中甚至還有魔術師的參與——不知不覺間,就發展成了一場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的大屠殺。
在第一人生中見證了三萬七千人的大屠殺,在第二人生中也目睹了魔術師和軍隊的醜陋爭鬥。
“那當然,不可能喜歡上人類了吧——?”
“……也不一定啦,我是這麼想的。”
坐在跟齊格和Rider不同的另一張沙發上的Ruler突然開口道。兩人馬上轉眼向她看去。Ruler似乎並不是對誰說話,就像自言自語似的嘀咕道:
“只要是作爲英雄,或者是作爲聖人生存下去的話,就會自然而然地看清楚人類醜陋的一面和美好的一面。人類的惡性、善性,又或者是超越這個範疇的什麼東西。不管看到了多麼醜陋的一面,也渴望相信美好的存在。正因爲希望自己能夠繼續喜歡人類,才想要救濟他們——也許他是這麼想的吧。”
“……原來如此。”
那麼說的確也很有道理,齊格心想。這時候,Rider一邊在沙發上甩著腳一邊反駁道:
“不過嘛~如果是這樣的話,真的會演變爲救濟人類的想法嗎?唔~……對了,難道不會變成只把壞人消滅,只留下所有的好人這樣的願望嗎?”
“那就不是救濟,而是甄別了。不管是什麼樣的聖人或者英雄,都沒有選擇應該救的人和不應該救的人的權利。”
聽了Ruler的話,齊格不解地問道:
“但是,你過去也曾經戰鬥過,爲了守護自己的祖國和打倒敵人,那難道不是在甄別應該救的人嗎?”
“……嗯,的確沒錯。我從來不認爲那樣做是錯誤的。但是,即使不是錯誤,我的行爲也還是一種‘罪’。我從來不認爲自己是一個聖人,只不過是一個聽到了神的歎息的平庸女人罷了。”
因爲那並不是一種甄別,而是選擇。我決定要拯救這一方,同時也決定了要討伐那一方。由人類來拯救人類。就是這樣的一種行爲。
絕對不可以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對應該救的人和不應該救的人進行區分。
“ShirouKotomine——天草四郎時貞也應該非常清楚這一點。他並不是爲了拯救應該救的人,而是爲了拯救所有的人而拿走了大聖杯。當然,那是一個錯誤。正因爲如此,我才會出現在這裏。”
“錯誤……嗎。那麼說,如果不是錯誤的話,你也會選擇那樣的救濟嗎?”
對于齊格的提問,Ruler突然僵住了。手上拿著的咖啡杯也在微微地顫抖著。
“……Ruler?”
聽到一臉訝異表情的齊格的呼喚,Ruler慌忙搖了搖頭。
“不,沒有,沒什麼啦……也對呢,如果那種救濟是一個完美無缺的方案,我認爲那也是值得考慮的,但是,那絕對不可能。”
“對呀~不可能~!要是真有那樣的方案,以前的那些更聰明更聰明的人早就已經做到了嘛!我覺得作爲生物,要是老等著別人來拯救的話,那是絕對不行的!”
“……那麼,被你拯救下來的我也是不行的嗎?”
聽了齊格的發言,Rider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道:
“真是的!不是的啦!你並不是被別人救了,只是自己救了自己啊!我只不過是稍微幫了點忙!我反問你一句,要是你知道自己早晚都會得救的話,你還會有要自己一個人逃出去的想法嗎?”
齊格一時語塞了。
……假如明知道會有人向自己伸出援手,自己究竟還能不能那麼拼命地發起抗爭呢?
假如知道只要老實等著就會有人來救自己的話——
“——也對呢,齊格君被‘黑’Rider救了性命的確是事實。但是,考慮到在那之前的過程,最初拯救了齊格君的應該是你自己。這個事實是絕對不應該忽略的哦。”
Ruler的這番話,讓齊格産生了某種莫可名狀的感情。並不是厭惡,而是讓自己的心覺得癢癢的、喜悅和羞恥互相交混的感情。過了好一會兒,齊格才理解到那就是名爲“羞澀”的感情。
“……是這樣的嗎。”
“就是這樣的啦~就是這樣~”
Rider邊說邊隨手掂起了一個烤制點心。
“哦,是草莓。中獎啦中獎啦。”
“嗚。我說Rider,你從剛才開始不可是吃了太多草莓味的嗎?”
Ruler盯著他說道。她爲了和咖啡一起品嘗而買回來的那堆烤制點心,由于Rider那極其偏向的吃法而出現了草莓味極端減少的狀況。
“我只不過是隨便用手抓的啦……哎呦呦,又是草莓味哦。”
“已、已經沒有了!?Rider!你這個人真是的!貪婪可是大罪耶!”
“沒、沒事的啦!巧克力味不也一樣那麼美味嘛!那麼我睡覺啰。,晚安!”
Rider似乎也感覺到自己形勢不妙,于是忽然就靈體化逃了出去。
“真是的……”
在注視著這一幕情景的同時,齊格拿起了一個巧克力味的烤制點心。他充分動員自己遲鈍的味覺,好不容易才感覺到巧克力的味道。
“我覺得這個也很美味啊。”
“是的……”
面對垂頭喪氣的少女,齊格拋出了一個烤制點心。一吃下去,Ruler就無比幸福似的綻放出笑容。
“啊啊,我可能快要墮落了……”
“……如果是進食方面,我想早就已經墮落地很嚴重了吧。不,抱歉,我說漏嘴了。”
齊格反射性的指出了這個事實,她馬上鼓起兩腮說道:
“因爲是很特殊的召喚方法,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而且,因爲卡路裏的消耗很劇烈,也不用擔心她會長胖啦。”
“她?……啊啊,是名叫蕾迪希亞的少女嗎。”
據說Ruler——貞德現在是以蕾迪希亞這位少女作爲中核來實現召喚的。
“是的,她可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哦。”
一說起蕾迪希亞的話題,Ruler就變得喜形于色了。
“我想也是。雖說並不是要參加戰鬥,但是在這樣的狀況下也還願意跟著來,確實是相當有膽色。”
“嗯,不過那孩子似乎是被別的東西吸引了興趣呢——”
Ruler說完就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別的東西……的確,諸如聖杯大戰、魔術、還是更重要的名爲Servant的非現實幻想的存在等等,無論哪一樣都是足以讓普通人産生興趣的東西吧。
“啊啊,我看得出來。齊格君你一定是誤會了呢。”
“……你能讀懂我的心嗎?”
看到齊格露出不解的表情,Ruler就笑得更厲害了。
“是呀,因爲最吸引她興趣的其實——!?”
說到這裏,Ruler就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怎麼了嗎?”
“不,沒有,沒有什麼啦。話說齊格君,你想不想跟蕾迪希亞談一談呢?畢竟現在也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狀況。”
聽Ruler這麼問,齊格就歪起了腦袋。就算說談一談,實質上也等于是初次見面。
“記得在最初見面的時候,她一直都是對我敬而遠之的,真的不要緊嗎?”
雖然自己並不介意被別人討厭,但也沒有必要勉強討厭自己的人跟自己談話吧——齊格爲蕾迪希亞設身處地地這麼想道。
“不要緊的!”
——這時候,Ruler忽然間起身大聲喊道。齊格一時間愣住了,Ruler則露出一臉愕然的表情捂著嘴巴。
沈默,過了好一會兒,Ruler才重新坐會沙發上。
“……難道,你就是蕾迪希亞嗎?”
齊格提心吊膽地問道。只見她以無力的動作剛准備搖頭——瞬間又換成了點頭的動作。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虛弱,也一直冷靜不下來。那不安地緊握著拳頭的樣子,看起來的確像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少女。
“那個,是的。你說的沒錯,我……是蕾迪希亞。”
“初次見面,應該這麼說吧。”
聽了齊格的話,蕾迪希亞微笑著點了點頭。她的微笑,在齊格看來卻顯得有點寂寞。
“是的,初次見面,齊格先生。能跟你見面,我覺得真是太好了。因爲之前我都只是在看著而已。”
“是嗎。那個……你對我真的不要緊嗎?抱歉,我說得太曖昧了。唔唔……”
聽了齊格這個含糊的問題,蕾迪希亞呵呵地笑著點頭道:
“是的,沒有問題。那個,該怎麼說呢……只不過是我太緊張了而已。現在,我已經沒問題了。而且我也一直在旁邊看著齊格先生。”
蕾迪希亞露出了跟Ruler稍微有點不同的柔和笑容——明明是完全一樣的容貌,氛圍卻有著明顯的區別。
“那就太好了……不過,你還真是被卷入了不得了的事情啊。”
一個正常地生活在世間的人類,某一天突然被聖女憑依在自己的身上,而且還被卷入了圍繞聖杯展開的戰爭中,更被迫親眼目睹各種一般來說都難以忍受的殘酷場面。
就算說只是讓她的意識沈睡在內側,有的時候也還是會不經意地看到一些不想看到的東西吧。“聖女大人一直都非常關心我。而且老實說我也有點心動,這也是事實。”
“心……動?”
看到齊格露出不解的神色,蕾迪希亞點頭說道:
“那個,雖然我自己也覺得有點不正經——但是我至今爲止都不知道魔術,是一個真的什麼都不懂的人。要是聖女大人沒有降臨的話,我恐怕會一直都在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態下生活下去吧。”
少女邊說邊用雙手合攏成祈禱的姿勢。
“但是,我還是以這樣的方式知道了這些事情,也遇到了本來只會在神話和傳說中被傳頌的各位英雄。還有,那個,而且我還認識了……齊格先生。”
“……的確,人造人對你來說一定是很稀奇的吧。”
過了一會兒,齊格仿佛明白過來似的點了點頭——聽他這麼說,蕾迪希亞不由得垂下了視線。
“並不是因爲你是人造人,而是……因爲你是齊格先生。”
“……唔。”
齊格又歪起了腦袋。從這種幾乎可以形容爲純樸的反應來看,他果然是不明白吧。
蕾迪希亞心想——
這個人總是以極其可怕的冷淡心態來計算著“自己”的價值。既是Master,也是“黑”Saber的Servant,還懂得使用魔術的人造人。然後,他大概認爲自己除此之外就什麼都不是了。
無論是對待他人的善心,還是絲毫不輸給英雄們的勇氣,所有的一切——他都當成是不存在的東西。他甚至覺得那是任何人都理所當然會具備的東西。
這對蕾迪希亞來說實在非常的可悲。
“……那個,Ruler……不對,蕾迪希亞。”
聽到齊格的呼喚聲,低著頭的蕾迪希亞馬上擡起臉來。齊格正以認真的眼神看著蕾迪希亞——挺直了腰板,筆直地注視著少女。
“我。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無禮的事情呢?”
“咦?那個,爲什麼你會這麼說——?”
“不,因爲你很悲傷地看著我。如果我做了什麼無禮的事情。Ruler一定會糾正我或者責備我吧。但是,現在的你是蕾迪希亞。所以我就想你可能會感到悲傷,難道不是嗎?”
原來是這麼回事嗎——蕾迪希亞理解了過來。雖然又再次覺得有點悲傷,但她馬上就醒悟了。
說到底,這些事情還是只能以話語來傳達給他知道。因爲任何人都能自然領悟到的、或者在心底深處感到自豪的這些要素,齊格現在卻還沒有發現。
這說不定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鼓起勇氣吧,蕾迪希亞在心中激勵著自己。
如果現在不說出口,或許就一輩子也無法向他傳達了——那是絕對不行的,蕾迪希亞心想。
“不是的。我……怎麼說呢,其實我只是希望齊格先生你不要這樣看不起自己啦。那個,我只會說一遍哦?”
“啊啊。”
蕾迪希亞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探出身子向齊格說道:
“齊格先生,你即使不是Master,即使不是Servant,即使不懂得使用魔術——即使單純只是你自己,也是一個非常好的人呀。”
齊格以一臉茫然的表情接受了這句話。蕾迪希亞仿佛心滿意足似的點點頭,然後就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我也是這麼想的,齊格君。然後,我也一直祈禱著你自己也能有這樣的想法。”
Ruler輕輕地拍了拍少年的手。不由得一時愣住的齊格,只是以曖昧的動作點了點頭。希望以少女的這番話爲契機,齊格可以逐步理解過來吧——Ruler心想。
“我——”
齊格說不下去了。
少年渴望認識世界,認識人類,認識善惡。但是他卻還沒有認識到自己本身。假如在自己本身空洞無物的狀態下繼續不斷地認識世界的話——他早晚也會把自己斷定爲毫無價值的存在吧。
生存的價值並不是由他人決定的東西,而是由自己決定的。當自己能夠認同自身價值的時候,就會讓齊格要走的路變得豁然開朗。
Ruler希望相信這一點。很想保護他。即使無法跟他並肩同行,至少也想幫助他開拓出這條道路——
“……嗚!”
感覺到一陣類似目眩的頭痛。你沒有談論夢想的資格——有人在這麼嗤笑道。
是你把他帶到這裏來的啊——正是你懷著無比自然的想法,把這個人造人引導到了戰場上……遵從著主的意志。
“Ruler,你怎麼了?”
聽到齊格的訝異聲音,Ruler慌忙搖了搖頭。
沒有什麼啦——在她這麼回答之後,齊格又再次沈浸在思考之中。Ruler眺望著他的樣子,再次想道:
——我的確是把他帶到了這裏來。
我並不知道今後將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我有責任。在那時候沒有拒絕他的要求,沒有讓他避開這場戰爭的責任,Ruler是必須負起來的。
只要有這個責任,自己就一定會一直保護著他……即使要豁出自己的性命。在心中浮現出這樣的誓言後,Ruler就頓時感到一陣安心。自己可以爲了他而豁出性命。自己是對那樣的自己感到了安心。
她沒有察覺到的就只有一點……這種烤灼著自己全身的感情,決不僅僅是單純的罪惡感。
蕾迪希亞對此感到非常可悲。即使用語言來向她傾訴,聖女恐怕也是不會承認的吧。然後,當她願意承認這一點的時候,恐怕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遲了。
于是,所有人都能平穩度過的最後一晚就這樣結束了。
——夜色漸濃。
“黑”Archer正緊握著自己的拳頭高高舉向星空。
他不會把對手視爲自己過去的學生。敵人是稀世的大英雄,在特洛伊戰爭中取得勝利的最強戰士阿基裏斯——
自己的心在躍動,與此同時也做好了覺悟。即使以萬全的態勢跟阿基裏斯對峙,也依然沒有能夠取勝的保證。以最冷靜的思維來分析的話,敵我力量對比恐怕是七比三,Archer處于不利的地位。阿基裏斯的槍簡直可以說是神速。即使在戰鬥中能夠完全把握住他出招的規律,在情報處理方面跟不上速度的可能性也是非常高的。
而且,這還是在假設消除了立足點上的不利、並且對方也沒有使用戰車的前提下做出的判斷。
要把局面誘導到如此有利的情形,就必須有相當強力的幸運和高明的策略。
但是Archer卻認爲正因爲這樣才必須獲勝。因爲只有勝利才是自己能向Master傳授的最後一課。
真的很不可思議——Archer笑了起來。他本來沒想過自己竟然能懷著如此平穩的心情迎來最後的一晚。在本來的聖杯戰爭中,最後能夠獲勝的就只有一組。
在懷著遺憾而滅亡屬于正常情況的這種狀況下,能夠遇到這麼好的同伴實在是非常的幸運——運氣簡直是好過頭了。
一定要贏。
“黑”Archer懷著激情澎湃的心,細細地體味著這個單純的結論。
——夜色漸濃。
“黑”Rider已經睡著了。明明從客觀狀況來看是處于正常條件下的Servant,Rider還是睡著了。沈浸在本來應該並不需要的睡眠中。而且,他正在做夢。
當然,那是有關Master的夢。
……話雖如此,齊格的人生,可以說就只有那仿佛被凝縮起來似的剎那間的光輝。在剛誕生不久的時候,他最初遇到的並非別人,正是“黑”Rider自己。
所以,Rider在目睹齊格的過去的同時,也見到了自己。
然後,他的心就感受到了少年的思念,充分體會到在那時候,自己的出現——在自己說願意幫助他的時候,齊格究竟是有多麼的高興。
啊啊,真想保護他,保護他,一直保護他,讓他得到幸福呢~
心緒在躍動。對于即將來臨的別離,Rider已經忘記了……或者應該說,他已經遮斷了這方面的思考。他當然知道,那一定是很難受、很悲傷的情景吧。
如果能重獲肉身的話,這個心願或許還是能夠實現的,但那應該很困難吧。說什麼要奪回大聖杯還是不奪回大聖杯的,許願的事情也不知道被拋到哪裏去了。
只不過,還是有一種——“已經不可能了”的確信。自己的直覺,在這種時候總是非常的靈驗。
所以現在就只想著快樂的事情吧。作爲Servant,必須盡可能努力做到自己能做的事情——Rider在心中立下了誓言。
胸口一片火熱,頭腦中不成形的思考在不停打轉卷起漩渦,因此理解到自己正處于無法克制的強烈興奮之中。
爲了Master,賭上性命去戰鬥。對此感到無比的喜悅和快樂,久久無法平息。
“黑”Rider繼續讓自己沈浸在睡夢中,臉頰上泛起了微微的笑意。
——夜色漸濃。
這是在深夜發生的事情。考列斯因爲無法入睡而從窗戶茫然地眺望著中庭的景色。憑人類的肉眼,最多也只能辨認出淺淺的輪廓。但是,也還是可以看出至今還沒有清理好的瓦礫的輪廓。
考列斯經常從這裏眺望著自己的Servant。基本上都只會緊貼在自己背後不願離開的她,唯一會采取的獨立行動就是到中庭摘花了。
明明只是幾天前的事情,自己卻已經産生了懷念的感覺。他不禁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厭惡。
與此同時,他更對腦海中極其鮮明的浮現出當時的情景感到驚訝。在爲數不多的對話中,考列斯曾經有一次向“黑”Berserker詢問過一件事。
“我本來還以爲你是討厭花的呢。”
她就像不知道考列斯在說什麼似的歪起了腦袋。考列斯不禁苦笑——的確也是啊。把花扔到池塘裏的那些小插曲,都只不過是電影中的創作情節罷了。
抱歉,你就忘了這句話吧——聽考列斯這麼說,Berserker就點點頭,又繼續興致勃勃地玩起花占蔔來了。她用雙手捧起摘下來的花瓣,然後站起身向空中拋了出去。
在和緩的微風中,花瓣同時飛舞飄散了起來。
盡管只是一瞬間——但是卻給人留下鮮豔奪目的印象的光景。佇立在飛舞的花瓣中的少女,看起來充滿了夢幻和縹緲的感覺。
要是自己能再跟她多交談一些事情就好了。不管是什麼話題也好,彼此喜歡的東西,討厭的東西,完全不需要畏首畏尾,只要什麼都跟她說就好了。就算無法用語言溝通,只要付諸行動就一定會有相應的收獲。
但是,她已經不在了。以一種相當于自己親手殺死她的方式,考列斯已經讓她死去了。
刺進花田中的瓦礫,看起來也有點像是墓碑的模樣。如此,思考就幾乎要朝著更加惡劣的方向發生轉換了。
“笨蛋,別想了。”
考列斯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現在並沒有沈浸在傷感中的余力。到了明天晚上,所有的一切都將會結束。到了那個時候,自己究竟是否還活著也是一個未知數。
那麼,自己就盡可能守望到最後的最後吧。這就是考列斯爲自己扣上的一道枷鎖。
“……睡覺吧。”
就算是用勉強的方式也要睡下去——考列斯如此決定道。當然,覺醒用的藥草各術式也還是有的,但那些東西都只是在非常時刻或者研究進展順利的時候才會用到的。如果可以睡的話,那當然還是睡下去比較好。更何況自己在前幾天才剛剛接受了魔術刻印的移植。由于來自全身的發熱和痛楚,他一直都沒有怎麼好好睡過。
話說,魔術師還擁有著可以驅除惡夢的術式和藥物。是不是應該用那個呢——考列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不用了。
不管那是過去的夢還是近未來的夢,自己都要毫不逃避地接受下來。盡管也覺得這是一種極其接近于自我滿足的行爲,但至少還是應該做到這種程度的吧。
考列斯睡著了,同時在心底裏祈求著自己、還有更重要的是姐姐能跨越明天的挑戰。
——夜色漸濃。
跟弟弟不一樣,菲奧蕾決定今晚不睡覺了。
雖然也有無法入睡的因素,但同時也是因爲害怕做夢的緣故。自己的決心,說到底就相當于一個柔軟的布丁——只要稍受沖擊就會崩潰地一塌糊塗。
Archer罕見地維持著實體化的狀態。
“因爲我想保持著現身稍微思考一些事情。”
因爲也不會造成什麼負擔,菲奧蕾自然是很高興地答應了。現在,他大概正在離這裏沒多遠的城塞的瞭望台那邊思考著他的事情吧。
菲奧蕾正在思考著那樣的Archer的事情。盡管明天就是跟他永別的日子,自己的心情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但是,對于這種重要的存在正一點一點地遠離自己的感覺,她卻産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無常感。那究竟是因爲過了明天之後就要失去魔術的自己,還是因爲跟Archer的別離,又或者是兩者兼有呢——她茫然地思考著這樣的問題。
在魔術刻印移植之前,她曾經認爲這樣就好了。
在移植之後,她就産生了“自己是不是闖下了一個不得了的大禍”的想法而感到後悔。
到了現在,她的心就像鍾擺似的輕輕遊移在兩者之間。
她曾經想過去找Archer商量,告訴他“我也許正在後悔”。但是,她還是放棄了。不管怎麼說,這也不是在當前狀況下應該談的話題。更重要的是,因爲她總覺得自己的Servant一定會毫無怨言地接受自己的請求。
——還是自己一個人努力吧。
盡管那會令自己感到很不踏實,但卻是非常重要的過程。因爲人生就是由無數次後悔構成的,即使如此也還是自己選擇的道路,這樣的後悔,應該會一點一點地逐步溶化在日常生活之中吧。
當然,即使是這樣,後悔也還是會繼續接踵而來。然後,自己就把它忘記並蓋上蓋子,不斷掩飾不斷自欺地生存下去——啊啊,這種做法還真是符合自己的風格。
在自己的人生中,發誓永遠不會後悔的事情就只有三件。
第一件,就是自己曾經疼愛過那條狗。在給它淋浴洗去身上汙垢的時候露出的厭煩表情,用電吹風幫它把毛吹幹時的舒服表情,撫摸它腦袋時向自己搖著尾巴的動作——不管結局是如何的淒慘,那都是非常重要的回憶。
第二件,就是自己召喚出“黑”Archer喀戎而跟他相識地這件事。在自己的人生中,這是少數可以在所有人面前挺起胸膛宣告成功的事情之一。
第三件,就是學習了魔術。不開心、很郁悶、完全是白費力氣——根本沒有那回事。在看到術式正確發動時的那種愉快的感覺,至今也依然烙印在自己的心中。
有這麼多的話,自己就完全可以挺起胸膛活下去。
盡管對失去的東西感到後悔,但取而代之的卻是得到了無比貴重的東西。
“啊啊,不過明天說不定會死掉呢。”
說出這樣一句自言自語,菲奧蕾呵呵地笑了起來。當然,如果死了的話自己肯定會後悔——但是,即使只是小小的一步,自己也依然會爲這一點點的進步而感到自豪。
菲奧蕾沒有睡覺,只是靜靜地接受了明天的命運。
◇ ◇ ◇ ◇
——夜色漸濃。
“紅”Saber跟獅子劫界離一起離開了布加勒斯特,正朝著離這裏約三百公裏遠的米哈拉爾?科格爾尼恰努(MIHAIL KOGALNICEANU)空軍基地進發。
通過魔術協會的渠道,獅子劫要求的物資已經送達了。所以接下來,他們就不打算再回去布加勒斯特,而是直接前往戰場——也就是空中花園。
駕駛者是獅子劫,他和助手席上的Saber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駕駛著車輛向前疾馳。車內音響正播放著帶有某種陰郁氛圍的鄉村音樂,在沈默中並沒有感覺到尷尬的氣氛。對于這樣的狀況,Saber不禁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在生前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和自己以外的某個人出現過這樣的沈默。要不就是對方逃走,要不就是自己走開,要不就是彼此憎恨到幾乎要展開互相廝殺的地步——大多數都是這三種情況的其中之一。
自己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放松過警惕,同時也沒有任何人對自己敞開心扉。所謂的人生,所謂的騎士,還有名爲莫德雷德的自己的存在——她一直認爲原本就應該是這樣子的。
“……我說啊。”
“唔唔,怎麼了?”
聽到這種粗魯的聲音,也不怎麼覺得生氣。在道路上行駛的車子相當稀少,就連原本顯得有點吵嚷的音樂,也變成了單純的強調寂靜的存在。
“……喂,我在問你怎麼了啊?”
獅子劫發出了訝異的聲音——說起來,自己只是叫了他一聲,還什麼問題都沒有問。那麼,自己剛才究竟是打算要問什麼呢?
“啊~……我要問什麼來著,忘記了。”
經過一段沈默,獅子劫滿懷不解地嘀咕道:
“……雖然人類經常都會有這樣的情況,難道Servant也會這樣麼?”
“應該會吧,畢竟這也是號稱第二人生的狀態嘛。雖然是不需要吃飯和睡覺啦。”
“明明是這樣,我看你反倒是很能吃哦——”
“吵死了。那並不是因爲肚子餓,而是出于對味道的好奇心嘛。”
“果然不愧是誕生于食物的黑暗島的人啊。”
“拜托你別說這種讓我無法反駁的壞話好不好,Master。”
盡管覺得無聊,也還是繼續談論著這些無聊的話題。真的很快樂,至少是能讓自己産生“要是有酒喝的話應該會更開心吧”這種想法的快樂程度。
爲什麼自己生前沒有像現在這樣跟別人開懷暢談過呢——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爲父親並沒有這樣做。所以將要繼承父親事業的自己,自然也不會做父親不做的事情。
但是,父親沒有做過的事情卻是如此的快樂。
父親是因爲快樂才沒有跟人交談的嗎?還是說因爲不快樂才沒有跟人交談?又或者是認爲這是不必要的行爲?
也許——是全部吧。父親所注視的目標實在太遙遠了。爲了建立起一個和平的國家,他不惜奉獻出了全部的勞力。
當然,他麾下的騎士們也同樣奉獻著勞力。但是他們卻顯得過于短視了。本來要構築起城堡首先就必須打好根基,但是他們卻不明白這個道理而一味追求城堡本身。
又或者是正好相反,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勞動究竟是爲何而存在的。
讓領地的村莊幹枯是一種無情的、殘忍的行爲……他們完全無法從這個觀念中脫離出來,無法看見在此背後的勝利。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爲“不讓領地幹枯就會敗北”只不過是一個假定的未來而已。
當然,他們都聽到了說明,聽到了王的“爲了取得勝利,就必須犧牲那個村莊”的發言。但是——
——說不定,說不定就算不讓村莊幹枯也可以取得勝利吧?
一旦這樣想的話,對王的不信任就會紮根于心中。……因爲並非別人,正是身爲叛逆騎士的自己以這樣的說法煽動了他們。
王是孤高的,王是孤獨的——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但是……只要好好交談的話,也許就會好一點吧。
假如彼此敞開胸襟加深互相理解的話,說不定就能開辟出另一條不同的道路。
“怎麼啦,幹嘛突然不說話。”
“吵死了,爲王者當然會有其他人不懂的煩惱嘛。”
“行了行了,我這宮廷魔術師老實閉嘴就是了。”
聽獅子劫這麼說,“紅”Saber忽然聯想了起來——披著一件特別強調出其可疑特征的深深遮蓋全身的長袍,脊背就像老人般彎曲的獅子劫界離。
她一下子就捧腹大笑了起來。
“一點也不合身!不行啊,Master!首先你還是從這張臉開始重新包裝才行嘛。”
“喂喂。你別對人家的長相說三道四的好不好。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一直對這張可怕面孔很在意的啊。”
聽了這句話,“紅”Saber不禁稍微有點吃驚——然後馬上察覺到了一個事實。雖然只是細枝末節的小事,但是她對獅子劫界離這個人的了解又深入了一層。
光是一起生活了幾天,自己就知道了關于某個人的許多事情。要是生前的自己願意跟他人交談的話,那究竟會了解到多少的事情呢。
要是能跟王交談的話——自己是不是就能對王有更多的了解呢。
明明已經是早已被拋到遙遠彼方的過去往事,自己還是念念不忘地這麼想著。
“……還沒到嗎?”
“還差一點,雖然我知道你覺得很悶——”
“不,我不悶。比起那個,你就多說點話吧,Master。就說一些無聊透頂的話題好了。”
聽了她這種央求般的口吻,獅子劫不禁苦笑了起來。
實際上,現在離目的地還有很遠的路程。本來還想要是她覺得悶的話就難辦了,但如果能通過說話來解悶,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真拿你沒辦法。那麼,這是我在戰場上碰到的某個男人的故事——”
獅子劫說著無聊的故事,“紅”Saber則聽著那個無聊的故事嘻哈大笑,同時也披露了自己騎士時代所經曆的爲數不多的荒唐小插曲。
這也許是最後一次能輕松地笑出來的機會了,“紅”Saber心想。
自己對死並沒有恐懼,即使願望無法實現也不會感到絕望。只會以“勝敗乃兵家常事”的心態聳聳肩歎歎氣就完了。
就算所有的一切都非常幸運,戰術構築得十分完美,充分發揮出自己的力量取得聖杯,也還是會迎來別離的時刻。
“……我說,Master。別離是寂寞的嗎?”
內心稍微湧起了懦弱的情緒,少女忍不住這麼問道。別離並不寂寞,人是只要有回憶就可以生存下去的生物——少女正在期待著得到這樣的答案。
獅子劫當然是違背了她的這個期待,宣告道:
“那當然是寂寞的,如果那是永遠的別離就更不用說了。你知道嗎,Saber。別離就意味著無法再交談了。無法再交談,就是說永遠喪失了跟對方互相理解的機會。不管對方是關系多麼親密的人——只要一旦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那麼想起來的次數也自然會慢慢減少吧。”
“那麼,兩人的相遇都是多余的了?”
“完全是多余的。如果是完美無缺的存在,本來就沒有跟任何人相遇的必要。之所以要互相交談,都是因爲人缺少了某個部分,爲了填補這個空缺而做的事情。然而可悲的是,我們離完美無缺還差得遠,所以如果不跟別人相遇來填補寂寞的感情就活不下去。也就是說——相遇是一種奢侈的東西。只要這樣想的話,不管你遇到如何令人不爽的家夥也可以忍住了啊。”
“……這是什麼扭曲的理論嘛。”
聽了Saber的無奈聲音,獅子劫豪邁地笑了起來。原來如此,他這麼說也沒有錯。毫無建設性的愚蠢談話,毫無意義地浪費著時間的行爲。
那是多麼奢侈、多麼貴重的時間啊——
假如是Servant的話就更是如此了。因爲他們本來應該是只需要戰鬥、戰鬥、再戰鬥,所有的一切都在戰鬥中結束的存在。
“所以嘛,我們就趁現在好好享受這種奢侈吧。那麼,接回剛才的話題——”
獅子劫開始說了起來——少女則閉上眼睛默默地聽著,逐漸被那個無聊的故事吸引了進去。
——夜色漸濃。
“紅”Archer跟“黑”Rider和“紅”Caster一樣不怎麼喜歡靈體化。這是因爲她喜歡以肉身感受大地的觸感和氣息的緣故。
雖然空中庭院中幾乎沒有她最討厭的鐵的味道,但同時也無法感受到森林和大地的氣息。更重要的是,在這裏根本無法聽到孩子們的歡笑聲。
有史以來,世界上遭受最嚴重榨取的存在就是孩子們。究竟有多少孩子們連笑也沒有笑過就在哭泣中死去了呢。
每當想起這一點,Archer都會感到某種心如刀絞的絕望。那本來是應該很容易得到實現的世界,只要大人們稍微多加點關照伸出援手就能做到了。
對誕生于世間的可以說是自己半身的存在加以蹂躪和虐待,完全不給予絲毫的愛。過去也是同樣存在的Archer非常清楚,那是何等殘酷、何等痛苦的狀況。然後——在看到有人握住自己求助的手的時候,又會感到何等的喜悅。
“——沒錯,正因爲如此,我才沒有拒絕你們,而是選擇了接受。我愛你們,我——是真的愛著你們的。”
看著自己變色的右手,Archer露出了微笑。怨靈們在不斷地細語著:
“殺掉吧,殺掉吧,殺掉吧,把大家全都殺掉,把所有人都全部殺掉吧。”
……那是一種異常的狀態。低級的怨靈們是只會不斷地重複著生前的欲求的存在。他們只會大喊“想回去”而不斷期待著能回去的那一天。不管經過一百年還是一千年,只要他們依然作爲靈體而存在,這一點都是不會變的。
但是,憑依在Archer右手上的惡靈們的願望卻發生了變化。那究竟是從“紅”Archer的欲求中産生和形成的東西,還是惡靈們真正理解了Archer的愛和憎惡呢?這一點就連她自己本人也不知道。
可以肯定的就只有一點。
自己的願望是完全正當的,而且還跟全世界的所有孩子們的命運息息相關。無論如何也絕對不能敗北。即使——要讓自己變成令見到的人都爲之僵直的“猛獸”也在所不惜。
沒錯,自己有這樣的力量。雖然並不是作爲英雄的力量,而是作爲神所派遣的懲罰魔獸的力量——爲了孩子們,就算要自己變成野獸也是心甘情願的。
“所以,你們就再多等一會兒吧。沒事的,我很樂意成爲你們的根基。”
就像在擁抱右手似的,她輕輕細語道。
聽到Archer這麼說,右手就以微弱的“謝謝你”作爲回應——至少在她聽來是這樣的。
啊啊,只要有這個聲音在,我就能夠戰鬥。我可以越過所有的障礙,消滅所有的邪惡。
即使自己要作爲怪物被退治,也會含笑接受滅亡的命運——
——夜色漸濃。
“紅”Rider正以“毒蛇”的體勢握著長槍。這是通過握住槍柄的中央部分使出快速突刺以及化解對手攻擊的有效持法。在這種狀態下,以敵對者的胸窩爲目標發起攻擊。
但是,那樣的攻擊理所當然的會被對方以側步的形式扭動身體來躲開。
敵對者能夠看穿自己的動作。只要一看到自己擺出這種姿勢。就會馬上明白自己的意圖何在了吧。
——向前傾斜的自己將會如何反應?對迎擊加以警惕,在躲閃到左右其中一側的狀態下使出的是拳還是腳呢。有八成的概率是回身踢,因爲要在扭動身體的同時發起攻擊的話,那是最合理的做法。那麼接下來要如何防禦呢?把槍抽回再次刺出……那樣就來不及了。低下頭來躲閃……但是,那樣自己的體勢就會進一步失去重心。
打住,重來。
幹脆一開始就以跳躍投擲攻擊來開場——重來。
從掃堂腿過渡爲上段突刺——重來。
先對中段橫掃,在被防住的瞬間再反向回掃,同時瞄准膝蓋使出下段突刺——不行,重來。
“可惡,總是不行。”
睜開眼瞼的“紅”Rider歎息道。手掌已經滲出了汗水。脖子涼涼的。全身各處就好像真的被打中、被踢中了似的隱隱作痛。
Rider現在正設想跟“黑”Archer進行一對一、在沒什麼障礙的平坦場地上進入戰鬥的狀況。
結果……在五次戰鬥中失誤了五次,最終敗北。只要自己繼續以他教的槍法來戰鬥,所有的招式組合都會被他看穿。再加上Archer有著近乎于透視未來的眼力。就算采用奇特的突襲方式,結果也只會被看破而遭到反擊。
當然,狀況並不會惡劣到這個地步。Rider出槍的動作簡直可以說是神速。就算被看穿了,也不是那麼輕而易舉就能躲開的。剛才的虛擬戰鬥,是在忽略速度因素的狀態下進行的演練。
但是,也無法斷言絕對不會出現那樣的情況。“黑”Archer的能力是深不見底的,簡直可以說在各方面都是萬能的。正因爲如此。英雄們才會紛紛聚在他的門下接受他的教導。而且,Servant是以全盛的姿態被召喚到現世的。雖然外表看起來是人類,但那應該是喀戎這個存在處于最充實狀態的瞬間。
如果撇開對這場戰鬥寄托的思念和因緣,只是對雙方的力量進行單純對比的話,“黑”Archer可以說是他最不想碰上的對手。因此,“紅”Rider總是設想著在最惡劣的狀況下進行戰鬥——然後不斷地敗北。
“……總覺得從起手開始就錯了啊。”
既然敵對者擁有超越自己的戰鬥力,那麼從起手開始的失誤就是致命的。在兩人都幾乎完全了解對方套路的情況下,其較量說白了就是這麼一回事。
雙方都將以完全合理的方式來行動,所以首先犯錯的一方將會敗北。
話雖如此,按照現狀來考慮,不陷入這種狀況的可能性會更高一點。“黑”方能夠對抗自己的戰車的就只有同爲Rider的駿鷹。敵對者不管怎樣神通廣大也還是無法飛上天。
這個條件,只要沒有遇到什麼特殊情況都不可能被推翻。
但是另一方面,對方應該也會想盡一切辦法來推翻這個條件。說不定還會采用某種自己根本無法想象的奇特策略來應對。
在那種情況下,敵對者毫無疑問會瞄准自己。這是可以理解的,換作是自己也一定會那樣做。
那是因爲自己擁有著只有繼承神之血脈的存在才能造成傷害的身體——而繼承神之血脈的Servant,在對方陣營中就只有他的緣故。
……不,那樣的理由怎麼都無所謂。
自己非常清楚。顫動的肌肉、傾軋的骨骼、沸騰的細胞都在向自己發出傾訴。
——能跟那個男人戰鬥的人是你,
——只有你才有資格跟那個男人戰鬥。
並不是想要殺死對方,也不是憎恨著對方。這是純粹的力量比拼,即使落敗也無怨,即使被殺也無悔。
只是想要戰鬥,只是想揮舞拳頭,想使出踢擊,想刺出長槍。
只要想讓自己過去衷心敬愛的老師看一看自己究竟已經變得有多強了。所有的人都稱頌自己爲英雄。但是,對于一直沒有機會重逢的老師,卻直到最後也沒能讓他看到自己成長後的英姿。
真的很自豪。
跟赫拉克勒斯和伊阿宋等英雄們一樣,自己也同樣是接受過喀戎教導的其中一人,這個事實讓自己感到無比的自豪。明明如此,老師卻一直只是露出溫和的微笑。對于自己向英雄們傳授過智慧和力量的事實,他從來都沒有誇耀過。同時也不會對被稱頌爲英雄的他們抱有羨慕的想法。
“那是當然了。因爲他們就算沒有我在,也應該早晚都會順理成章地成爲英雄。我只不過是在他們背後輕輕地推了一把而已。不過呢,阿基裏斯,對于這個……稍微在背後推一把的行爲,我還是感到無比的自豪哦——”
過去,喀戎曾經對年幼的阿基裏斯這麼說過。這也許是在那個時候忽然間産生的想法。又或者是自己在學藝期間一直思考著的事情——
阿基裏斯是這樣想的。一直都在教導著別人的喀戎,到頭來恐怕是沒有動真格地戰鬥過一次吧?
同時他也這樣想——真的很希望自己能迫使這位偉大的老師使出全力來戰鬥。
聖杯大戰,這是多麼驚人的奇跡啊。
畢竟是這樣的狀況,也許彼此都無法發揮出十足的力量。
但是,那種狀況將會來臨,而且必定會來臨。Rider打算把剩下的一天時間都全部用在這次訓練上。
夜更深了,太陽也即將回歸。但是,Rider卻依然閉著眼瞼睥睨著黑暗的彼方。
失誤,重來,失誤,重來。
“紅”Rider爲了打倒“黑”Archer,不斷地重複演練著數百數千次的戰鬥——
——夜色漸濃。
在空中移動的空中庭院隨處都有著小小的泉水,“紅”Lancer一直都習慣在這樣的地方沐浴。當然,對Servant來說並沒有這樣做的必要,但是生前的習慣還是很難一下子改掉的。
眺望著水從下流淌向上流這種不可思議的現象,迦爾納默默地清洗著身體。
名爲迦爾納的男人跟他那身奢華的鎧甲跟絢爛多彩的槍相反,喜歡的是樸素的生活。
本來鎧甲和槍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東西。鎧甲是由母親向神懇求而獲得,槍則是作爲代替這件鎧甲而被賦予的東西。
他對此非常感激,也認爲這是無上的光榮。
被母親舍棄的自己之所以能活下來,都完全是多虧了父親所賦予的力量和母親給予的這套鎧甲。
必須在不玷汙父親威光的前提下生存。
這個指針即使在獲得了第二人生的現在也依然沒有改變。當然,作爲Servant自然要服從Master的命令。“紅”Lancer堅決拒絕任何玷汙父親威光的行爲。
但是如果Master從召喚前開始就已經被控制的話,那就已經不是自己如何行動的問題了。
Master正在以空虛的眼神做著美夢。對話無法成立,意志溝通也不可能做到。只是,從他不斷反複說著的夢話就可以知道,他是誤以爲自己得到了聖杯。
知道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自己要得到聖杯,實現Master的願望……當然,他非常明白這是無比困難的事情。
恐怕根本無法走到那一步。聖杯雖然近在眼前,但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奪走的狀況,更重要的是——“紅”Lancer的Master,現在已經被改變成目前擁有聖杯的天草四郎時貞了。
雖然自己並無異心,但這是無法違逆的事實。實在是束手無策。
當然,這樣的狀況對“施舍的英雄”迦爾納來說也是司空見慣的情形了。他既不會怨恨之前的Master,也不會憎恨現在的主人。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盡可能把被索求的東西奉獻出來。
然後嚴肅地接受這樣做帶來的全部後果。
——不,也不是全部吧。
“紅”Lancer想起了自己至今一直在追求的東西。
在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一個英雄在不斷地攪亂迦爾納的心。
他的名字是阿周那,是擁有“閃耀的王冠”、“勝利者”、“富貴之人”等各種異名、受到所有人寵愛的男人。
作爲得到鎧甲和槍的代價,把迦爾納的一切都奪走了的男人。
可以說,阿周那是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就得到了一切的男人。
迦爾納對阿周那所懷抱的感情,難道是嫉妒嗎?還是說是除了嫉妒之外的其他感情呢?
迦爾納直到死也沒有想明白這一點。因爲他從來沒有對任何存在産生過嫉妒,對于這種一直在攪亂他的心的感情,根本就無法進行具體的命名。
……在這場聖杯大戰剛開始的時候,他也曾經有過一次理解這種感情的機會。
“黑”Saber——在他的身上似乎存在著阿周那的面影。在後來從ShirouKotomine的口中聽說了他的真名時,迦爾納才頓時恍然大悟。
繼承王族的血脈,得到了財富和名譽和其他所有一切的悲劇英雄——齊格弗裏德。
但是跟阿周那不一樣,他的末路卻是無比的悲慘。
那就是“遭到暗殺而死”這種淒慘的結局。連揮起屠龍之劍的時間也沒有,被狙擊了無敵之軀的唯一弱點而喪命。
對于參加這場聖杯大戰的各種各樣的英靈,迦爾納認爲他們全都是難得的存在。作爲自己人就是應該互相協助的通報,作爲敵人就是難得的強者。從這個意義上說,迦爾納可以說是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英靈們的存在。
但是,其中唯一令他感興趣的就只有“黑”Saber了。即使彼此交換的對話不多,但是如果彼此的兵刃已經相交過幾百幾千次的話,自然也能領悟一些東西。
盡管是跟阿周那很相似的存在,卻一直在渴求著某種東西的男人。
對自己死于非命的事實沒有任何的遺憾,卻在追求著某種新的東西的男人。
然後——無論在誰看來也是名副其實的、真正的英雄。正是那樣的他,希望跟自己再戰一場,把自己視爲必須打倒的敵人。作爲戰士,這可以說是最高的名譽,同時也是一種喜悅。
那一場戰鬥,那一次約定,究竟是何等的令人熱血澎湃呢。對人類的營生和溫暖的對話懷抱感謝。但是,那跟“私欲”卻存在著很遠的距離。其中並沒有自己的欲望,也沒有讓自己熱血沸騰的喜悅。
但是那卻存在于戰場上,仔細回想,對迦爾納來說,喜悅就只能在戰場上遇到。那是把自己的存在全部集中到槍交上,從自己的出身和己方陣營的人們的意圖中解放出來,毫無顧慮地讓“真實的自己”盡情馳騁的短暫瞬間。
刀槍劍戟的火花,對迦爾納來說就等于閃爍的星星。毫不吃力地向全力以赴的自己作出反擊,同時更催促自己使出全力的好對手。雖然有點不遜,但那真的是足以讓自己産生“自己的人生就是爲那一瞬間的喜悅而存在”這種感想的程度。所以在他消失的瞬間,也就是一切都消失在虛空中的瞬間,自己就懷抱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遺憾。
“黑”Saber消失了。
但是——他還沒有死。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原理,但他現在也仍然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那麼……那個約定也同樣是有效的。
當然,自己也很明白他是跟“黑”Saber相去甚遠的存在。在比自己更徹底地被奪走了一切的地方誕生,即使如此也依然拼命掙紮求存的存在——這個事實自己也非常清楚。
但是,約定終究是約定,是絕對不可以違背的。那時候,迦爾納和齊格弗裏德賭上了彼此的性命,互相以必殺的招數展開戰鬥,最後決定把決出勝負的時間往後推延。
——絕對要實現再戰,以彼此的名字起誓,必將拼盡全力決一勝負。那是以性命爲前提的信賴。如果違背了這個誓約,就等于侮辱了那個男人的人生。
他一定給那個化身爲“黑”Saber的什麼人留下了一些什麼。相信只要弄清楚這一點,就必定有助于履行當初交換的約定。
因此,“紅”Lancer依然生存著。
爲了守護Master到戰爭的最後一刻,爲了履行和“黑”Saber之間的約定。
◇ ◇ ◇ ◇
——沒有夜晚的感覺。
陰冷的夜晚化作了令人煩悶的熱氣,烤灼著肌膚。
“——怎麼,又是這裏麼。”
用手在粗糙的岩壁上摸索。我究竟要跟“邪惡之龍(法夫尼爾)”邂逅多少次呢。不管我怎樣揮劍,劍刃也無法割破它的皮膚。而自己卻必須一直以毫厘之差的驚險動作不斷躲避對方的攻擊,只要有一次失誤就會迎來慘死的結局。
這根本不是什麼華麗的英雄故事。
而是不管怎樣狼狽和滑稽,爲了生存下去就只能拼命地揮劍攻擊的地獄喜劇。
敵不過它——自己心裏很明白。自己並沒有任何經驗的積累,沒有隨機應變的頭腦,就算披上了英雄的外殼,內側也只是一個軟弱無力的缺陷品(人造人)而已。
但是,現在的自己卻是“屠龍者”齊格弗裏德。自己必須再次挑戰這場絕望的戰鬥。
龍張開嘴巴,放射出一道藍白色的光芒。
卷起一團爆炸的火焰。眼看是無法回避了。那就解放幻想大劍巴爾蒙克(Balmung),把對方推向前方來避免直擊——!
龍的吐息,其實就是由高熱、高沖擊和熱壓力形成的怒濤般的爆炸烈風。普通人一旦被命中,要不就瞬間被燒成灰燼,要不就是被風壓通過嘴巴搗碎肺部而瞬間死亡。
……即使如此,我依然還活著。
剛想吐出一口氣,卻咳嗽了起來。由于外殼的強固和幻想大劍發動的劍氣,自己似乎還是勉強保住了性命。無論是巨大的痛楚還是窒息感,這個外殼都能承受下來。
但是——
雙手已經無法動彈了。明明全身都像被淋上了煮沸的油似的灼熱無比,身體的中樞卻因爲恐懼而變得僵直不動了贏不了,就算有著英雄的身體,單憑“我”的話也還是不可能做到的。
要怎麼辦?
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無論是戰鬥、逃亡還是交涉都無法做到。除了放棄之外就別無選擇了。
——怎麼能就這樣放棄。
盡管這樣斥責自己振作精神,但現在已經什麼方法都想不出來了。龍大概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馬上就爲了施加恐怖感而向這邊逐步逼近。
然後,它就猛地張大嘴巴發起了襲擊。我不顧一切地揮劍砍出。
如果是口腔內的話,說不定會比外皮要柔軟一點。
那樣的渺茫期待,結果也還是被無情地粉碎了。
“什……麼……?”
如果光是期待被粉碎的話,那還好一點。但是龍的目標卻不是我本人,而是剛才防住了龍之吐息的大劍——巴爾蒙克。
硬度遠高于鋼鐵的龍牙咬住了大劍,就這樣直接把劍身咬碎了。
這是從霧之一族那裏得到的傳說之劍,釋放出黃昏色劍氣的聖劍和魔劍。
即使是那樣的名劍,如果不是握在英雄手上而是握在人造人手上的話,就會如此輕易地碎掉。
我……果然不是齊格弗裏德。即使陷入這樣的狀況也能殺出一條血路,這才是英雄本色。
明明如此,我能做到的就只是無可奈何地做好受死的心理准備而已。死——雖然不知道現實中會變成怎樣,但是自己一定會被龍牙撕咬成碎片。
在這場戰鬥中敗北是必然的事情,只是運氣太差了。
想用這樣的一句話來概括了事。自己現在站在這個地方,落得這樣的下場——都只不過是運氣太差的緣故。
那是當然的,你以爲你自己是誰啊?
人造人,用魔術鑄造而成的人工生命體,而且還是量産型。只不過是由于偶然的機遇才依仗著他人的慈悲存活至今而已。
——靈魂是無垢的,純粹的,也正因爲如此能夠轉化爲任何的存在。
忽然閃過腦海的天啓,打斷了剛才的自虐式思維。但是,還沒等我理解到那是什麼,龍就已經叼起了我的胴體。
嘶噗——牙齒刺了進來。感受到幾乎無法發出慘叫的痛楚,拼命地翻騰著身體。我放開了劍柄,雙手在無力地敲打著龍。
要活生生地被吃掉了。那是一種超乎想象的苦痛和恐怖。在掙紮的時候。我跟龍對上了視線——它露出了暴虐的笑意。
明明是立于幻想頂點的龍種,那家夥卻是無比的貪欲。不停地搜刮財富,啃食了無數被作爲活貢品獻上來的人類。
毆打,再毆打——光憑人類的手非但無法使其受傷,它恐怕就連被毆打的知覺也沒有吧。
牙齒逐漸把我的胴體連同鎧甲一起壓碎。本來這身鎧甲也有著非同尋常的堅固度,但是對龍牙就跟紙片沒什麼兩樣。
我心想——好想得到牙。
爲了戰鬥想得到牙,爲了奪取勝利想得到牙,爲了避免敗北想得到牙。
我想得到這只龍的牙。
在我眼前的是龍的上顎。我張開嘴巴,就像餓狼似的咬了上去。
傳出了一聲悲鳴——仿佛覺得難以置信似的,龍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真是難以置信——我心想。
然後,我醒悟了。
笑了起來。于是,方向已經定下來了。
把本來就連是否存在過也不知道的其他選項全部拋開,開辟出新的道路。
左手上有掌管破滅的“龍告令咒”。已經沒有計算死亡次數的必要了。不管令咒有多少劃也都一樣。既然決定要參加這場戰爭,就必定會變成零。
但是,所有的一切自己都已經做好了覺悟。
咬破龍的上顎,我向龍做出了反擊。
——于是,我睜開了眼睛。意識很鮮明,也感覺不到痛。
躺在床上眺望窗外的景色。外面雖然還很昏暗,但是天空已經蒙上了淡淡的藍色。
離早晨已經沒有多少時間。齊格確信自己已經無法再入睡,于是坐起了身子。
◇ ◇ ◇ ◇
——夜色漸濃。
Ruler毫不厭倦地透過窗戶眺望著時刻都在變化的夜空。考慮到蕾迪希亞的身體情況,本來還是應該睡一會兒比較好——但是即使如此,她也還是無法入睡。
讓她心情無法平靜的原因有兩個。第一個是天草四郎時貞……關于他的人類救濟的問題。
自己作爲Ruler被召喚來這裏,表面上看來的確好像是爲了阻止他的救濟行動。但是,現在掌握著大聖杯的人是對方。這樣下去就連阻止救濟也無法做到了。
在發展到這個局面之前,自己是不是在無意識中扮演了協助對方的角色呢?
……不行,自己正意圖對命運之線展開思考。命運之線非常複雜,到處都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一旦展開思考、一旦産生懷疑的話,那就會沒完沒了。
天草四郎所宣言的人類救濟只不過是狂人的戲言。他的救濟必定會帶來破滅——正因爲如此,自己才被召喚到這裏來。正因爲是這樣想,自己才明確地站在跟他對立的位置。對于無數次掠過腦海的疑問,也一直逃避至今。
“假如他的願望是正確的呢?”
像他這樣的英雄,花費了六十年的歲月才終于得出的結論,這真的可以一口咬定是錯誤的嗎。
在不傷害任何人、不流一滴血的前提下救濟人類的方法是不存在的——自己真的是這樣認爲的嗎?
所有的人類都應該曾經夢想過將來有一天能實現那樣的理想。
天草四郎時貞是絕對無法實現的——自己爲什麼能這麼一口咬定呢?
如果他的願望是正確的。
如果他說的話都是真的。
那貞德又應該做出什麼樣的抉擇呢?然後還有一點。在某種意義上說,這或許可以說是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自己一直在考慮的、在這場聖杯大戰中“他”所擔負的角色——
“你不睡覺嗎?”
聽到這個聲音,Ruler壓抑著內心的動搖回過頭來——只見身穿樸素睡衣的齊格正站在眼前。
“是的,很來就要天亮了。大概,今天將會是最後的一天吧。我們要前往空中庭院展開戰鬥,爲了阻止天草四郎時貞。”
“對,必須阻止他。”
“……最後,我可以向你確認一件事嗎?”
那是帶有一種生硬感地聲音。看到齊格點頭答應,Ruler就略帶躊躇地問道:
“齊格君,你真的願意站在‘這一邊’嗎?”
那已經是不止一次提出過的問題。這一邊,戰鬥的一方,展開廝殺的一方——還真夠細心的啊……在這麼想的同時,齊格肯定道:
“啊啊,當然了。”
沒有任何躊躇。但是,Ruler像是在重複強調似的追問道:
“……過去Rider不是跟你說過嗎?他說‘現在的你不管什麼事也能做到’。這是千真萬確的。現在的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也可以做任何事情。本來作爲最大懸念的人造人們,也即將要踏出新的人生了。明明如此,爲什麼你偏偏要戰鬥呢,齊格君就算不戰鬥也沒有問題。”
心髒感受到一陣仿佛被揪住的重壓。
你可以不用戰鬥,沒有這樣的必要——
這是內心的某處一直在渴求著的甘甜的話語,溫柔的聲音。就像要揮走溫暖的誘惑似的,齊格搖了搖頭:
“我……作爲Master,還有作爲Servant都有著自己的義務。”
自己不光是成爲Master,甚至還可以變身成Servant。自己的這種力量,一定是存在著某種意義——
“齊格君,遵從存在的意義並不等于是人生的一切。”
Ruler以帶有某種自責意味的語氣這麼說道。齊格頓時覺得這是一句非常沈重的話語。
“Ruler……”
“齊格君的確是得到了力量,這種力量是必要的,也許你正因爲這樣才會站在這裏。但是,你站在‘這一邊’應該是基于意志而不是基于命運的安排。所以——所以,齊格君你就算逃出去也是可以的呀。”
她的顫抖,看起來就好像在強忍著某種近似于激情的沖動似的。
在命運的引導下來到這裏,因爲有必要而站在這裏——這樣究竟有什麼不對呢?
看到齊格開始陷入沈思,Ruler就用手按在他的臉頰上,臉上露出悲傷的笑容,少女默默地注視著少年。
“……對不起,看來是我的話讓你混亂起來了呢。請你放心吧,齊格君是沒有問題的。”
沒有問題——她這麼默念著,再次看向窗戶。窗外已經開始射進了微弱的亮光。
最後的早晨,終于來臨了。
所有的夜晚都已經過去,天空逐漸泛起黎明的光亮。
圍繞聖杯展開的戰鬥的結果,世界並不會滅亡。
但是,世界卻不得不面臨是否要進行變革的選擇。
天草四郎時貞要“正確地”救濟人類。
貞德要“正確地”否定他的做法。
彼此都有著自己的正義和無法讓步的一線。這場戰鬥並不存在邪惡,有的就只是正義和信念。
但是,恐怕大多數的戰爭都有著類似的情形吧。彼此都有著必須戰鬥的大義,夢想著自己和同伴們的幸福,人們紛紛奔赴戰場。
從根本上來說,這場聖杯大戰也是一樣的。
並不是因爲正確而取得勝利,而是勝利的一方代表著正確。
雙方陣營的裁定者(Ruler)都對此非常清楚。因此他們並不是互相譴責,而是只有通過戰鬥來決勝負。
假如這場戰爭存在著不流血就得到化解的可能性,那就只有其中一方把另一方的主張理解爲“正確”的情況了。
而且,那是九成九都不可能實現的狀況。彼此流過的血實在太多,已經不可能再達成相互理解的局面了。
即使如此,一方的陣營卻依然懷抱著天真的希望。說不定只要好好商量就會明白過來了吧——他們是這樣想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XslengLiz 於 2016-6-20 10:09 AM 編輯
第四章
——于是,決戰之日伴隨著溫和的陽光來臨了。在太陽剛升起的時候,菲奧蕾和考列斯,還有身爲Servant的“黑”Archer跟擁有駕駛技能的人造人一起坐進了轎車。
“那麼戈爾德叔叔大人,之後的事情就麻煩你幫忙打點了。”
目送著他們離開的,是米萊尼亞城塞中剩下的唯一的魔術師——戈爾德·穆吉克·尤格多米雷尼亞。他將要擔當看守城塞的任務,以及爲了探尋在這次大戰之後讓尤格多米雷尼亞存活下來的道路,他正在跟各方面的組織進行著交涉。雖然是非常淒慘的敗戰處理,但是戈爾德卻不知爲什麼最擅長這方面的交涉。
“啊啊……總之就是、那個,要活著回來啊。”
戈爾德的問候顯得非常馬虎。那沒有刮掉的胡渣和無力懸垂著的劉海,更進一步強調出他“在這幾天轉眼間就變得疲憊不堪”的印象。不過考列斯卻不知爲什麼覺得這樣的戈爾德反而更討人喜歡。
“嗯,因爲活著回來是一個大前提。人造人們的事情,也請你多多關照了。”
“你拜托我我也很困擾,這幫家夥都會自己活下去的吧。”
“——菲奧蕾大人,請盡管放心。因爲不管怎麼說,戈爾德大人也是心胸廣闊、慈悲救濟了我們的大人啦。”
站在戈爾德旁邊的杜爾以特別強調“大人”的語氣這麼說道。盡管戈爾德一臉苦澀地回頭狠盯了她一眼,但她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呵呵呵。那麼,我們就出發了。”
“再見哆,戈爾德大叔。可別跟人造人們吵架啊。”
“誰會去做那種明知道贏不了的事情啊,蠢貨。趕快去吧!”
最後,“黑”Archer彬彬有禮地低頭行了一禮,轎車就開動了。目送著他們離開的戈爾德忽然心想:
——聖杯戰爭什麼的,難道不是遠遠超出我們魔術師掌握的東西嗎?
——于是,決戰之日伴隨著溫和的陽光來臨了。在太陽剛升起的時候,菲奧蕾和考列斯,還有身爲Servant的“黑”Archer跟擁有駕駛技能的人造人一起坐進了轎車。
“那麼戈爾德叔叔大人,之後的事情就麻煩你幫忙打點了。”
目送著他們離開的,是米萊尼亞城塞中剩下的唯一的魔術師——戈爾德?穆吉克?尤格多米雷尼亞。他將要擔當看守城塞的任務,以及爲了探尋在這次大戰之後讓尤格多米雷尼亞存活下來的道路,他正在跟各方面的組織進行著交涉。雖然是非常淒慘的敗戰處理,但是戈爾德卻不知爲什麼最擅長這方面的交涉。
“啊啊……總之就是、那個,要活著回來啊。”
戈爾德的問候顯得非常馬虎。那沒有刮掉的胡渣和無力懸垂著的劉海,更進一步強調出他“在這幾天轉眼間就變得疲憊不堪”的印象。不過考列斯卻不知爲什麼覺得這樣的戈爾德反而更討人喜歡。
“嗯,因爲活著回來是一個大前提。人造人們的事情,也請你多多關照了。”
“你拜托我我也很困擾,這幫家夥都會自己活下去的吧。”
“——菲奧蕾大人,請盡管放心。因爲不管怎麼說,戈爾德大人也是心胸廣闊、慈悲救濟了我們的大人啦。”
站在戈爾德旁邊的杜爾以特別強調“大人”的語氣這麼說道。盡管戈爾德一臉苦澀地回頭狠盯了她一眼,但她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呵呵呵。那麼,我們就出發了。”
“再見哆,戈爾德大叔。可別跟人造人們吵架啊。”
“誰會去做那種明知道贏不了的事情啊,蠢貨。趕快去吧!”
最後,“黑”Archer彬彬有禮地低頭行了一禮,轎車就開動了。目送著他們離開的戈爾德忽然心想:
——聖杯戰爭什麼的,難道不是遠遠超出我們魔術師掌握的東西嗎?
萬能的願望機……通過連接靈脈持續吸取著龐大魔力的寄生魔導器。但是,那說白了就跟陶醉于科學的那群人所制作的核兵器沒什麼兩樣。更何況在其管理方面也非常的不可靠。如果不通過名爲聖杯戰爭的儀式,就連啓動也無法做到。而且要啓動最多還必須討伐六組的Master和Servant——
這樣的漏洞實在太大了。與此同時,會産生這種想法的自己果然還是缺乏名叫才能的東西吧——戈爾德心想。不過這個才能,與其說是作爲魔術師的才能,倒不如說是通過戰鬥取得的才能更妥當。
他並不認爲自己作爲魔術師的才能遜色于別人。但是對于戰略和戰術等東西,自己一直都沒有認真地面對過。
事到如今再後悔也已經遲了。這一點是非常明白的。雖然心裏是很明白——
“喂,還在這裏磨磨蹭蹭地幹什麼,現在可沒有時間讓你耽擱吧。”
“唔唔,可惡,我當然知道。”
戈爾德打消了毫無意義的想法。是的,已經遲了啊。接下來不管是哪一方取勝哪一方落敗,不管人類是否會得到救濟,對戈爾德來說也完全是毫無關系的事情。
那種事情都是聖人和英雄要考慮的事情,對現在的戈爾德來說,還有一大堆必須馬上盡快加以解決的問題。
首先必須做的事情是——向血族通報己方事實上已經在聖杯大戰中敗北的消息,然後再向魔術協會發出降伏宣言以求盡量把犧牲壓縮到最低限度的範圍內。
心情很沈重。雖然心情的確很沈重,但總比死要好一點——他這麼說服著自己。戈爾德對于侮辱、謾罵和輕蔑都早已習以爲常,屈辱的心情什麼的,這幾天也已經不知道品嘗過多少次了。
向魔術協會的宿敵們流著眼淚鼻涕磕頭謝罪這點程度的小事,簡直就是舉手之勞。當然,可以用作交涉的材料也實在太少了。
這場交涉恐怕要花費很長的時間——
“喂,你在發什麼呆啊。快點,今天開始就要修繕城牆了。”
聽杜爾這麼說,戈爾德才恍然大悟地想起還有這回事,于是馬上改變了計劃。首先就從眼前的事情開始做起吧。這決不是想把討厭的工作推到以後再做,絕對不是。
◇ ◇ ◇ ◇
菲奧蕾來到齊格他們居住的地方,已經是過了傍晚的時間。聽到敲門聲,Rider就蹦起來把門打開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坐在輪椅上的菲奧蕾,以及站在她背後的“黑”Archer。
“啊,已經到這個時間了嗎。”
“讓你們等這麼久實在很抱歉。那麼,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黑”Rider愣愣地歪著脖子問道:
“出發,那究競是去哪裏呀?”
“啊啊.我還沒有轉告你們嗎。是要去亨利·科安德國際空港。我們要從那裏乘坐飛機前往空中庭院。大家都請上車吧。就算現在穿上鎧甲也沒有問題哦。”
菲奧蕾指引三人坐上轎車。Ruler和Rider按照指示都各自披上了鎧甲。
“好……有沒有忘記帶什麼東西了呢,齊格君?”
“怎麼可能會有。我要帶的東西就只有這個。”
齊格邊說邊“嘭”地拍了拍掛在腰間的劍。那是“黑”Rider借給他的劍。在最後的戰鬥中用到它的機會,恐怕是不會有的吧。要用到這個的時候,自己恐怕已經陷人無法挽回的致命狀況了。
即使如此,齊格還是覺得帶上這個會讓自己産生脊梁被注入了鐵芯般的強有力的感覺。並不是因爲有劍在,而是因爲劍可以讓自己想起把劍借給自己的人的溫暖感覺。
“這個我打算繼續帶在身上,你不介意吧?”
Rider就像理所當然似的爽快回答道:
“當然了,因爲那是已經送給你的東西了嘛。”
三人在對生活了短暫時間的隱匿居所懷抱著些微留戀的同時,和菲奧蕾一起坐上了轎車。
“嗚哇,裏面還真寬敞!”
“那個,鎧甲真的不要緊嗎?要不弄傷車子還真的有點困難——”
“沒關系的。反正早晚都是要被扣押的東西了。”
菲奧蕾若無其事地這麼說完,就以已經啓動的連接強化型魔術禮裝靈巧地坐到了後排座位上
“好了,出發吧!到達的時間……大概是在五分鍾之後。”
這的確是近得連沈浸在感慨中的時間也沒有的距離。
“……不能走路去嗎?”
聽了Ruler的提議,菲奧蕾堅決地拒絕道:
“因爲這輛轎車基本上都沒什麼機會派上用場,而且說不定就只此一次了。”
于是,一行人真的是轉眼間就到了空港。
因爲跟在城塞裏出生的身爲人造人的齊格、還有在城塞裏被召喚的Rider有所不同,Ruler是從法國乘飛機到達這個空港的,所以她非常明白現狀下的異常程度。
並不是發生了什麼變化,只不過是什麼人都沒有而已。不光是空港前的出租車和旅客,甚至連警衛也……看不到半個人影。
“啊,是的。因爲要是被其他人看到會很困擾,我們當然是包下來了。從現在開始算起的十二小時內,能使用這個空港的就只有我們了。”
“你說是包下來了……”
聽菲奧蕾說得這麼輕松,Ruler就只能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了。齊格和Rider則似乎認爲“畢竟不能把第三者牽連進來,這是很妥當的判斷”。但是她竟然把整個國際空港都包了起來,再荒唐也該有個限度吧——Ruler心想。
只有空港入口的大門處有一些並不是警衛的西裝打扮的男人們,就像門神似的聳立在那裏。
菲奧蕾迅速地說出了類似暗號的語句,他們就馬上點點頭打開了門。
“空港周圍都已經布置了驅趕人的結界,半徑幾公裏內都不會有任何人接近。”
“嗚呀一還真是空蕩蕩沒有一個人耶。”
“黑”Rider就像驚呆了似的說道。的確正如Rider所說,在廣闊無比的空港中,除了自己一行人之外就看不到任何人影了。沒有前台的接待員,平時轉個不停的搬運行李用的傳送帶也停止了運作,電子公告板也消失了亮光。
“雖然是我姐姐,但這還真是讓人無語……到底花了多少錢啊。”
大概是有著作爲普通人的常識吧,考列斯也不由得一臉無奈地嘀咕道。
“沒什麼大不了的啦,用在這方面的經費就只是我設計的五個魔術禮裝的份量。比這個更成問題的是收購飛機的金額。真是的,我明明想著反正都要被弄毀才特意要求收購二手的舊飛機,但爲什麼就這麼貴呢。幸好還有達尼克叔叔大人留下的資産,真是太好了。”
“這個……畢竟是大墊噴氣式客機啦。”
齊格一臉無奈地俯視著從窗戶可以確認到的飛機場的景色。菲奧蕾所說的收購回來的二手大型客機總共有十架。
而現在菲奧蕾還說要以全部被弄毀爲前提來使用。這的確是妥當的判斷,如果單獨一架就會因爲遭受集中攻擊而被迅速擊毀。所以通過投入複數的誘餌來提高生存概率……只要不把耗費的成本計算在內,這是完全正確的做法。
“那麼,就按照在車上說明的配置來安排……Rider。”
“怎麼啦怎麼啦?”
“你的書應該會成爲最後的希望。你想起來了嗎?書的真名。”
“這個……”
Rider尷尬地挪開了視線——全員的臉都頓時煞白了。
“喂,你該不會是還沒想起來吧!?到了這個地步你還這樣的話——”
菲奧蕾向Rider逼問道。Rider慌忙擺手說:
“沒事的沒事的!到了晚上我就想起來了!但是你看,現在還只是傍晚嘛。只要你再多等一會兒就行了,呵呵。”
“我可以相信你吧?”
“包在我身上!”
Rider滿懷自信地用拳頭捶了捶胸口——盡管如此,衆人都向Rider投來了充滿疑念的視線。
“啊哈,啊哈哈……Master,救命!”
就像要在視線攻擊中保護自己似的,Rider馬上躲到了齊格的背後。
“Rider……我有點事想跟你單獨談一談,你不介意吧?”
“咦?不,那個——”
盡管Rider想要制止他而大喊“等一下”,但是齊格卻不由分說地抓住Rider的手,把他拖到遠離所有人的地方去了。
“……是怎麼回事呢。”
“是愛的表白吧。”
身爲Master的姐弟倆同時不解地歪著腦袋,說出了毫無緊張感的發言。
“如果是Rider的話倒有可能,但是我想齊格應該是不會的吧。”
“黑”Archer則以發言加入了兩人的對話。而Ruler則不由自主地開始跟隨在兩人的後面。
“怎、怎麼了怎麼了?”
就想要躲起來似的,齊格把Rider拉到了紙杯式咖啡的大型自動販賣機後面——Rider以充滿疑惑的眼神注視著齊格。這真是罕見的表情——齊格心想。
“Rider,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想——”
“啊,嗯。”
“一一你應該是很害怕對吧?”
他的提問非常的直截了當,所以Rider也不由得頓時愣住了。Rider一臉茫然地望著齊格好一會兒,然後就意志消沈地垂下了肩膀。
“……嗯。但是,你爲什麼會知道呢?”
“以前你也說過吧,在恢複理性的瞬間就變得害怕起來了。在月光越明亮的時候,你就越會失去理性。那麼反過來說,在沒有月光的暗夜裏,你就會恢複一定程度的理性,從而足以令你回想起那本書的真名。”
“雖然現在是這樣的狀況,但你還記得我那時候隨口說的話,我真的很高興。哎呀,確實就是這樣啦。Master,我……很害怕啊。雖然作爲Servant說出這種不像樣的發言你一定會很失望,但我還是很害怕。”
Rider以暗淡的表情小聲嘀咕道。
“那個,是因爲害怕死……嗎?”
“嗯?不是啦。死我倒是不害怕,這是真的。雖然很討厭啦,其實挨痛和死我都很討厭,但是卻一點也不害怕。”
“既然這樣,你究竟害怕什麼——”
Rider以歎息的語氣說道:
“當然是害怕你死了啊。看到親近的人死在自己眼前,或者知道對方死了的話,那種感覺可真的很難受耶。要是理性被蒸發掉的話,我還可以暫時忘記這些事。正因爲可以忘記,我才能硬拼。但是,如果思維像現在這樣這麼清晰的話,我就總是會想象一些可怕的事情。”
就算成功解放出書的真名,要是對方擁有足以與之對抗的手段怎麼辦?
可以用書防禦的就只有魔術,並不能抵擋“紅”Rider和Archer的直接攻擊。假如二騎中的一騎向“黑”Rider展開攻擊的話一一那恐怕就會成爲致命的一擊了。
死亡,全軍覆沒,一切都是因爲自己太弱的緣故。
“要是我可以更強的話就好了。要是我愚蠢到連自己的弱小也能忘記的話就好了。但是,新月之夜是不行的。要是有理性的話,我就無論如何也會——”
齊格握住了“黑”Rider的手,以筆直的、跟兩人最初相識時一模一樣的無比通透的眼神注視著Rider,開口說道:
“強大和弱小什麼的,其實都無關重要。我相信Rider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也是這麼認爲的。因爲你不是救了我的性命嗎?不管有理性還是沒有理性,你也應該會做出同樣的事情吧?”
盡管對被握住的手感到驚訝,Rider還是暖昧地點了點頭。
沒錯,所以你只要這樣就好了——齊格心想。
“不管是因爲落敗而死,還是取得成功而活下來。要是那時候沒有被你救下來的話,這一切本來就不該發生,我也不可能遇到Ruler。現在我站在這裏的事實本身就已經是一個奇跡了。所以沒有關系,你就盡情發揮吧。”
“……就算失敗,也沒關系嗎?”
“沒關系。”
“說不定是會死掉的哦?”
“也有可能不會死吧。不管是怎樣的結果,現在也已經無法停步了。只要Rider能繼續保持著Rider的風格,我覺得那就足夠了。你害怕我因爲失敗而遇到什麼變故……我也覺得這非常符合Rider的風格。”
——噢~Rider仿佛終于安下心來似的舒了一口氣。
簡單來說,他想聽到的就只是這句話而已。齊格會不會對恢複理性的自己、對害怕起來的自己感到失望呢?讓選擇了自己、和自己所選擇的Master失望,這是Rider唯一最不希望發生的情況。
——只要Rider能繼續保持著Rider的風格。
不管是害怕失敗,還是不畏懼任何人的愚蠢,都同樣很符合自己的風格——Master是這麼說的。
這樣的話就太簡單了。只要隨心所欲地放縱自己就行了。不管結果是成功還是失敗——那都是完全符合自己風格的行動。
“是嗎。你覺得我只要繼續保持著我的風格,那樣就心滿意足了嗎。”
“啊啊,那樣就足夠了。”
“黑”Rider像是掩飾似的用手在積著眼淚的眼睛上擦了幾下。
“是嗎,原來是這樣!……嗯。咦?真奇怪。剛才我明明一直在想著失敗的事情,現在心情卻突然平靜下來了。反而隱約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會很順利呢!”
看到完全忘記了剛才的沈郁表情的Rider,齊格笑著說了一句“那就好了”。
“好,那麼我們差不多該出發了!沒事的,我一定會保護你!
既然我們難得已經走到這一步,那就讓我們揮手迎來大團圓結局吧!”
跟來的時候相反,這次輪到Rider拉著齊格的手往回走了。齊格盡管感到驚訝,但馬上就理解到自己的Servant終于恢複了精神,于是也松了口氣。
與此同時,他也産生了“這樣被他拉著走的機會也恐怕不會再有了吧”這樣一個可悲的確信。
就算所有的一切都進展得非常順利——永久的別離也還是無法避免的。
……心胸在發痛,真希望這只是自己的錯覺。但是,這種緩緩向外周擴散的熱浪般的疼痛感,正在向自己主張這並不是錯覺。
自己並不是因爲聽到齊格和Rider的對話而受傷。作爲Master和Servant,兩人已經達成了完全的互相理解。那是一件好事。Master和Servant的相互不理解就只會造成悲劇。
自己並沒有心胸狹窄到會對這種事情産生嫉妒的地步。少女之所以感到心痛,就只是因爲一點原因。那就是齊格在無意中說出口的一句話。
——現在我站在這裏的事實本身就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沒錯,是奇跡,是奇跡沒錯。是身爲Ruler的我把他帶到了這裏來。當然,這是其給自己選擇的道路。自己並沒有強制過他,也沒有指責過他。但是,他結果還是來到這裏了。
這是他的選擇,是自己的選擇。明明是這樣,卻總是無法揮去那種“仿佛受到了某種引導”才走到這一步的感覺。
Ruler很想知道,他存在于這裏的意義。
……但是與此同時,她也不想知道。要是一旦知道的話,自己很可能會被把他帶到這裏來的罪惡感所壓垮。
但是,更令人心痛的是齊格自己的想法。
假如他知道這是自己有意誘導的結果,他一定會蔑視自己,一定會對自己感到厭惡吧。對他來說,自己看起來恐怕就像一個把厄運強加于他的死神般的存在——
實在難以承受。
對于各種惡毒的謾罵,她早就習以爲常了。被一直利用自己的人突然間冷酷地拋棄的情況,她也早就經曆過了。
但是要背叛一個純潔無垢地信任著自己的人,她實在無法承受。更何況他還是我內側的少女蕾迪希亞所傾慕的少年啊。
啊啊——心胸不斷傳來刺痛刺痛的感覺,就好像要流出血來似的。
很想把一切都坦白說出來。很想向他表白一切請求他的原諒。但是,那樣會受傷的人就不是自己,而是他了。
而且,現在還無法肯定就是這樣。即使讓他來到這裏是基于“某個存在”的意志……即使他被選定爲大聖杯的“破壞者”,那也不會成爲少年像正常人那樣生存下去的障礙。
他的確是能夠變成“黑”Saber,但是他卻並不是“黑”Saber本人。
現在就只能依靠這個渺茫的希望了。
黑色的令咒,雖然僅僅是三分鍾,但卻能讓人造人變身爲Servant的極端異常現象。那是消耗生命、以犧牲某些東西爲代價的毛骨悚然的奇跡。
這種現象最後到達的終點,對Ruler來說實在是無比的恐怖。
那種只會讓所有人都感到悲傷的結果——自己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到時間了。”
“咦?說起來,駕駛員怎麼辦?雖然由我來操縱也沒問題,但是剩下的九架飛機就……”
“請放心吧。十架飛機都已經事先配備了搭載有飛機駕駛技術的魔偶,因爲原型是羅歇鑄造的魔偶,所以質量應該是完全可靠的。”
能夠在鑄造之後自行“擴充”必要的術式,這可以說是魔偶的一個長處。幸好羅歇鑄造的人型魔偶還存有少量的殘留品,要搭載上他留下的術式也是非常簡單的。
“那麼,我們要乘的是這邊的飛機,所以現在就要分開了。”
作爲尤格多米雷尼亞最後一名Master的菲奧蕾,現在開始就要跟身爲Servant的Archer分頭行動。
因爲在到達空中庭院之前毫無疑問會撞上在空中飛行的“紅”Rider,如果不分開的話就很可能會受到牽連。
盡管自己會覺得心裏沒底,讓Archer乘坐另一架飛機的決定也還是正確的。
“……Archer,祝你武運昌隆。”
“謝謝你,菲奧蕾。我一定會把勝利奉獻給你。”
聽了Servant的話,菲奧蕾搖了搖頭。
“你沒有必要奉獻給我,最關鍵的還是在于你自己。我希望你能隨心所欲地展開戰鬥——寶具我會無條件地給予解禁。你不需要等待我的指示,在你感覺到應該使用的時候,就盡管使用吧。”
Archer嚴肅地點了點頭。她說的這句話意味著她將放棄所有介入戰鬥的意志,把一切都委任于自己。這並不是說要卸包袱,而是對自己Servant的全面信賴的證明。
“那麼,我要去了。”
“好的……在庭院見。”
道別的問候顯得極其淡泊無味。少女壓抑著留戀的心情——面露笑容地離開了。少女把淚腺的崩潰視爲一種恥辱。Servant也正因爲深深明白到一點,爲了維護她的尊嚴而沒有再說任何多余的話。
“Archer。”
“嗯,考列斯大人,祝你幸運。然後,關于Master的方面——”
“這個你不說我也知道啦……一定要贏‘紅’Rider啊,Archer。”
考列斯舉起一只手,這樣就已經說完了。然後,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他推著姐姐的輪椅走開了。
“你們倆可都別死哦——!”
聽了“黑”Rider這聲毫不客氣的招呼,兩人都不由得苦笑起來。考列斯回過頭,以極其無奈的表情宣告道:
“Rider你才是,可別得意忘形不小心死掉啊。”
“我、我才不會得意忘形呢!笨蛋~笨蛋~!”
不,你一定會的吧——站在身旁的Master齊格小聲吐槽道。不過話雖如此,對Rider來說還是讓他得意忘形比較好,這的確是事實。
“考列斯……真的沒關系嗎?”
面對推著輪椅的弟弟,姐姐提出了最後一次詢問。菲奧蕾之所以要奔赴死地,都是出于自己身爲Master的責任感。但是,考列斯雖說是第二Master,考慮到魔力量的大小,就算不在場也是沒有問題的。
……這從道理上也說得通。雖然說得通,但考列斯卻拒絕這個做法。
“因爲我是弟弟啊,當然沒關系了。”
——這是多麼符合人類特點的話語呢。
菲奧蕾想到這裏不由得呵呵地笑了起來。一般來說,那是最應該避忌地站在人類立場上的台詞。如果是魔術師的話,自己一頭栽進這種毫無道理的狀況什麼的,本來是絕不應有的行爲。
“而且啊,一介的魔術師,也不是那麼容易有機會可以接觸神代魔術的吧。”
然後,這是一句完全符合魔術師風格的發言。魔術師決不會輕易拋棄自己的性命。但是,對于有關魔術的事情卻是例外。而“紅”Assassin——賽米拉米斯所使用的魔術簡直就是神代的奇跡。如果能接觸到那樣的東西,那麼就算要付出性命也決不是什麼昂貴的代價。
聽他這麼說,菲奧蕾就像稍微感到安心似的點了點頭。
作爲繼承者的自覺,作爲魔術師的覺悟。跟自己相比,考列斯看來更加具備那方面的重要素質——
“那麼,我就先失陪了。”
目送兩人離開後,接著就輪到Archer挑選飛機了。對他來說,只要不是Master所乘坐的機體,不管是哪一架都無所謂。
對原本就不得不迎擊“紅”Rider的Archer來說,飛機就只不過是一個立足點罷了。
“Archer!”
聽到“黑”Rider的呼喚,Archer馬上回過頭來。只見Rider正滿面笑容地豎起了V字手勢說道:
“一定要贏哦!要是輸給了徒弟,那可是師父的恥辱啊!”
“——啊啊,的確沒錯。雖然我的人生很漫長,但是卻從來沒有輸給徒弟一次。那麼,我現在就去贏了。”
以輕松的口吻這麼回了一句,Archer這次就終于坐上了飛機。
“喲,那樣子看來是沒問題啦。”
“那麼,我也要去了。”
Ruler在對那架載滿炸藥的飛機進行聖別之後,將要乘坐另外的一架飛機。
對她來說非常遺憾的是,從現在開始她就必須跟齊格分頭行動了。
揮旗——那就是Ruler在“虛榮的空中庭院”的登陸作戰中所肩負的職責。
“要小心啊,Ruler。”
聽到齊格的呼喚,Ruler露出了淺淡的微笑。然而,齊格卻從她的笑容中不可思議地看到了悲哀的色彩。
“齊格君,請你一定不要勉強自己。雖然我想應該也不用我多說了——”
“嚴禁使用第三次變身,對吧。我當然知道。”
這是最近幾天已經不止一次地被她再三叮囑過的事情。因爲她的話語中帶有某種奇妙的緊迫感,齊格也實在不得不點頭答應。
——當然,接下來將面臨的狀況,大概也不可能繼續維持不變身的狀態吧。
忽然間,Ruler的表情變得陰郁起來。
“……我也很明白,齊格君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不變身。你毫無疑問是一名Master,也選擇了戰鬥,所以你肯定不可能一直不使用力量。”
這簡直是讀取了思考般的一句話。啊啊一一齊格發出歎息。看來Ruler果然是知道的。要阻止自己,除了讓自己從聖杯大戰中脫落之外就別無他法了。
選擇了戰鬥的是名爲齊格的人造人的意志。即使是Ruler,也無法憑語言來加以阻止。
Ruler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出口。因爲害怕而不敢說,而且就算真的說了——他的決心也還是不會改變的吧。
“假如你之所以選擇戰鬥並不是因爲意志,而是因爲命運呢?”
假如被卷入了無法抗拒的某種巨大的潮流,在不可違背的命運面前屈膝臣服的就是現在的你呢?
然後,假如對此穿針引線的並非別人,而是接受啓示的自己的話——
“……怎麼了嗎?”
一一你究竟會怎麼看我呢?
“沒有什麼了。那麼齊格君,我們在庭院見吧。”
笑著這麼說完的Ruler,就這樣轉身背對著齊格和“黑”Rider走了起來。目送著她登上菲奧蕾指定的飛機的齊格不解地問道:
“她——是不是有什麼想說的話呢。”
“如果是有話想說,Ruler是一定會好好說出來的啦。剛才的多半是想說但是卻說不出口的話吧。”
“那究竟是什麼話,Rider,你知道嗎?”
“我當然不知道。唔,不過——”
“黑”Rider很開心似的看著齊格說道:
“她一定是對你非常的重視和珍惜,只有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Rider笑嘻嘻地拍了拍齊格的脊背。盡管不覺得痛,但卻因爲吃驚而咳嗽起來。
頭腦中一直在盤旋著“重視和珍惜”的文字。對像自己這樣的人造人懷抱著重視和珍惜的感情,光是這樣就已經很值得高興了。
“好了,那麼,Master。我們也走吧。”
“啊啊……走吧,Rider。”
一定要活下來,齊格在心中發誓。剩下三劃——不,如果遵從Ruler的建議,那就是兩劃。必須仔細看清楚要使用的時機。
坐上飛機後,內部當然是空無一人了。雖然自己那個好奇心旺盛的Servant跑去看駕駛艙裏的魔偶,但是齊格因爲沒有太大的興趣,所以就隨便找個位子坐下等待出發的時間。
環視周圍,特別引人注目的是明顯跟飛機的內部裝修不相配的通靈板(Ouija Board)。板上刻印著許多古老的字母和數字。上面還附有就像唱碟機般的讀針和導線,在導線的末端連著一個金屬制的筒子。從表面上看來,應該是魔術師用的無線對講機吧——齊格作出了如此推測。
除了那個東西之外,飛機似乎並沒有被做過什麼特別的改裝,也沒有針對魔法加強防禦。當然了,面對那樣的對手,就算把全部財産都投資進去,恐怕最多也只能讓可承受攻擊的時間從十秒鍾變成十五秒鍾那麼多吧。
盡管對飛機也有著簡單的知識,但還是沒想到裏面竟然是這麼寬敞的。飛空的術式是剛出道的魔術師也會學習的簡單魔術。但是不使用魔術的普通人爲了做出這樣的飛機卻足足花費了兩千年。
步伐很遲緩,但卻腳踏實地。另一方面,魔術總是超越在人類的前面,不斷超越,不斷超越——現在究竟已經到達哪個地步了呢。
“久等啦——!”
正當齊格沈浸在感慨中的時候,剛才去調查駕駛艙的“黑”Rider已經回來了,還一臉興奮地報告說操縱席上坐著一個仿佛石造的大蜘蛛般的物體。
“終于要開始了呢,Master。”
坐在鄰座上的Rider仿佛難以壓抑內心的興奮似的甩動著雙腳說道。
“噢,還是先召喚出來比較好吧。出來吧,駿鷹!”
還沒來得及阻止,Rider就已經召喚出駿鷹了。被召喚的駿鷹似乎相當困惑,正莫名其妙地打量著局促的機內。
“坐下來!”
大概是經過了良好的調教,駿鷹在哢啦哢啦地把礙事的客座撞壞的同時坐了下來。
“接下來就輪到書了。”
Rider拿出了以魔力編織而成的寶具——“魔術萬能攻略書”。駿鷹,還有書籍。同樣是擁有龐大魔力的寶具,正因爲如此——在“紅”方的Servant們對魔力進行掃描的時候就很容易引起注意了。
那正是身爲指揮官的菲奧蕾的意圖。“黑"Archer和Ruler都是擁有強大魔力的存在。要是他們分別守護著自己的機體,“紅”方就很難把攻擊目標鎖定在一點之上了。
由“黑”Archer負責迎擊“紅”Rider,Ruler則負責壓制“紅”Archer和“紅”Lancer的攻擊。至于“黑”Rider——就是要一雪前恥,向“紅”Assassin的神殿寶具“虛榮的空中庭院”發起挑戰。
但是,在先前的一戰中卻因爲無法承受住一擊的沖擊而墜落了。爲此——這次他無論如何也必須想起書的真名。
“……啊,好像差不多要出發了。”
Rider察覺到飛機開始動了起來。剛才爲了消磨時間而讀起了夾在旁邊的那本手冊的齊格,則規規矩矩地系上了安全帶。
“有意義嗎?”
“應該沒有吧。因爲飛機墜落多半是由于Servant的攻擊,如果只是普通的墜落,Rider也一定會救我的吧。”
“啊哈哈,那是當然了。”
正當兩人這麼閑聊著的時候,傳來了一股仿佛推動全身的力量。驅動大型客機的四個渦輪引擎開始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突然間,通靈板的讀針動了起來。讀針在發出嘎吱聲的同時指向各個字母和數字。過了一會兒,從整個通靈板傳出了一個聲音:
“你能聽到嗎,Rider?”
被點名的Rider拿起傳話器說道:
“我聽到啦,喂喂。你那邊能聽到嗎?啊~啊~啊~”
“……因爲太吵了,請你稍微離開通信機遠一點。雖然Ruler掌握到了大致上的位置,但也很難確定在哪裏會跟他們碰上。請千萬不要放松警惕哦?”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沒事的沒事的!”
“書的真名你也應該想起來了對吧?”
“…………嗯!”
“等等,你這段沈默是怎麼回事——!?”
噗滋——Rider馬上關掉了通靈板上類似啓動開關的東西,把臉扭過一邊。然後他好像突然想起了齊格的存在,不由得渾身一顫:
“……一定沒有問題的哦?”
“不用擔心,我一直都相信著你啊。”
齊格既沒有生氣也沒有笑,只是以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當然,他非常清楚這才是能給Rider最大壓力的手段。咕嗚嗚~駿鷹也像是在贊同齊格的意見似的發出了啼叫聲。
“呵呵呵,看來Master也已經理解了我這個Servant的特性,真是太好了!”
“黑”Rider只能回以僵硬的笑容。
瞬間,機體開始輕輕地漂浮了起來。齊格看向窗外——只見這團以鋼鐵砌成的物體正以時速數百公裏的速度在空中飛行。
展現在眼下的布加勒斯特以剎那的速度越變越小,人的話別說是豆粒,就連點也看不到了。他們都被埋沒在只有少量燈光閃爍的黑色街道中,連外形也分辨不出來。
然後,飛機繼續加速上升。沒過多久,窗戶外面就變得什麼都看不見了——雖然只是推測
但應該已經到達雲層上面了吧。雖然機內有明亮的室內燈的照明,但外面卻像是被徹底塗黑了似的一片黑暗。
暫時就只能等待了。Rider拿出似乎在空港得到的點心,和駿鷹一起吃了起來。盡管駿鷹才吃了一口就皺起眉頭吐了出來,但是Rider卻滿面笑容地使勁吃著。
通靈板的讀針又開始哢噠哢噠地動了起來——看來是有人發來了通信。
<……齊格君,你在嗎?>
這一次,從無線對講機中傳出的是貞德的聲音。因爲被點了名,齊格就拿起傳話器說道:
“我在,怎麼了嗎?”
<…………>
明明是自己主動發話的,Ruler卻像是有點尷尬地沈默了起來。
“Ruler?”
<那個——飛機,究竟爲什麼會浮起來呢。>
然後,她唐突地提出了這樣一個根本性的疑問
“這個,從原理來說應該是利用從機翼産生的氣流來實現的。要說明起來會很長篇,有必要嗎?”
<機、機翼要是斷掉的話會怎麼樣?>
“那一定會失速墜落吧。當然,引擎停止也會造成同樣的結果。”
<那不是不得了嗎!>
“……應該是吧。不過,從狀況來說也不是在意那種事的時候。”
——或者應該說,從她言辭間滲透出來的那種迫切的感覺來推測的話。
“Ruler。你,難道是受不了飛機嗎?”
<是的!>
真是一個精神飽滿的回答。
“是嗎……雖然很遺憾,但還是希望你忍耐一下。或者說,現在已經停不下來了啊。”
<嗚嗚,我當然知道。雖然我知道,但是——>
盡管理解了道理,害怕的東西也還是會害怕,討厭的東西也還是一樣討厭吧。齊格思索了一會兒,說了一句安慰的話語:
“很快就會結束的……不過要是你說空中庭院那種漂浮也受不了的話,那就很致命了。”
<啊啊,那個的話我是沒事啦。因爲那是以魔力作爲動力源的。>
在齊格看來,從某種意義上說反而是魔力驅動的東西更不可靠。機械不會犯錯,機械只會疲勞,只要機械是以正常的步驟和方式在運作,那就只會遵循物理法則來運動。
當然,在十五世紀的人看來,覺得機械更不可靠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金屬是很容易斷裂和壞掉的東西,那就是當時的常識。雖然人類花了幾百年時間制作出上固的金屬,讓材質強度提高到了足以承受精密飛行的程度——但從外表看來卻沒有什麼改變。
“我想你還是應該更多點相信人類和人類積累至今的科學吧。不,雖然身爲人造人的我這麼說也有點奇怪……”
聽了齊格的話,Ruler仿佛大吃一驚似的沈默了起來。
過了一陣子,她又發出了“噢~”的感歎聲。
<……的確是呢。我還是應該相信人類一直積累到今天的科學。飛機能飛起來,是不依靠魔力的努力的結晶。能讓這麼一大塊鐵飛起來,簡直就是奇跡!>
“唔,雖然你好像還沒有完全相信的樣子,但你既然明白的話就最好——”
忽然間,聲音中斷了。
“Ruler?”
<請馬上告訴Rider,叫他做好准備。>
駿鷹也像是在威嚇似的嘶叫了起來。
“——哦,到此爲止啦。Master,要來了。”
聽到Rider的嚴峻聲音,齊格馬上讓自己做了一下深呼吸。仿佛空氣在逐漸被烤灼的感覺。人造人的敏銳嗅覺,已經感應到了位于遠方的龐大魔力漩渦。
“來,坐上來吧,Master!”
Rider輕輕拍了拍駿鷹的脖子,然後縱身騎了上去。面對Rider伸到自己面前的手,齊格穩穩地握住了。
◇ ◇ ◇ ◇
雖然神殿寶具“虛榮的空中庭院”的存在本身已經非常奇特,但是其中收納著大聖杯的“祭壇”所在的地下空間卻更是一個怪異無比的地方。
首先,從面積來說就已經很異常了。考慮到空中庭院本身的大小,明明也不是一個望不到邊緣的廣闊場所,但即使在眼睛習慣了黑暗的狀況下,也還是無法看出這個空間究竟有多大。恐怕是通過某種魔術行使而扭曲了空間吧。
雖然從整體看來呈現爲盆狀,但就只有中央的部分是一個扁平的地方。走下以燒磚砌成的寬敞台階來到中央部分,就可以看到強奪而來的冬木大聖杯正漂浮在那裏。
那釋放出藍白色光輝的姿態,看起來就像是被召喚到這個空間的月亮一樣。
但是更令人感到驚歎的卻是這個地下空間的天花板……也就是相當于“天空”的部分。
天花板上充滿了“水”,那簡直是一個倒置的湖。湖面上盛開著藍色、紅色、黃色等各種色彩豔麗的睡蓮——就像一片彩虹色的天空。
這是通過“虛榮的空中庭院”中的逆向概念實現的構造。水會朝著比天花板更高的地方流下去,而那些水則注滿了王之間的天花板。
也就是說,這個祭壇和王之間是通過被水充滿的天花板連接在一起的,而實際上哪邊屬于地下就不得而知了。
“紅”Caster——莎士比亞是在神秘現象已經不再公諸于衆的時代誕生的男人。不管是祈禱師向信仰對象祈禱引發奇跡的瞬間,還是著名的魔術師在暗中展現的不可思議的現象,幾乎都跟他無緣。
在他的著作中,雖然理所當然似的出現了預言的魔女和詛咒等內容——但那全都是基于莎士比亞的想象創作出來的東西。他的想象力可以說無窮無盡,而且還可以隨意飛躍。
正因爲如此,他對空間産生驚歎應該算是一個特例吧。當然,考慮到這座空中庭院和大聖杯的異常性,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Shirou Kotomine 正站在地下空間的中央,也就是可以從正下方仰望聖杯的位置。
看到Caster的身姿,Shirou 就輕輕揮手迎接了他。
“那麼,Caster。我這邊的寶具已經准備好了。”
“恩,Master。我的寶具也准備好了。”
天草四郎時貞的寶具——“右臂·惡逆捕食(Righthand EvilEater)”和“左臂·天惠基盤(Lefthand Xanadu Matrix)”。
“紅”Caster的寶具——“開演時刻將至,在此獻上轟雷的喝彩(First Foilo)”。
兩人的寶具,既不是神賜予英雄的武具,也不是在冒險中獲得的名馬。
天草四郎的寶具,是少年授予人們的奇跡實體化而成的東西。
“紅”Caster的寶具,是他生前沒能寫下來的“書本”。不管是哪一樣,都只是對他們所留下來的傳說的升華。
既無法用來對抗軍隊,要用來對抗城塞也完全是天方夜譚。如果按照Servant這個範疇來考慮的話,這兩騎毫無疑問都是屬于三流的存在吧。
但是,現在的這一瞬間——只有當兩人的寶具發生相交的這個時刻,所有的價值都會發生逆轉。
如果是聖劍或者神槍,要破壞大聖杯的話應該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但是,能“支配”大聖杯的存在,在參加這場聖杯大戰的衆Servant中,也就只有這兩騎了。
“‘線’已經連接上了,因爲你們的魔力供給也會是通過這種方式來補充的。”
Shirou Kotomine作爲Master供給魔力的對象,實際上就只有“紅”Assassin一人,除此之外的Servant他都只是控制了自己作爲Master的最根本的部分。在魔力供給方面完全是通過從強奪時連接上的大聖杯來完成。
單是這樣的連接,也花費了相當多的時間,那並不是可以一次性完成的儀式,在強奪之前他就花了好多天來探尋手段,在得到身爲Servant的Assassin的協助才終于實現了魔力的供給。
作爲鑄造大聖杯的禦三家之一的愛因茲貝倫就先不說,身爲一介魔術師的達尼克要插手大聖杯的系統,恐怕也必須花費以十年爲單位的時間吧。
但是,愛因茲貝倫和達尼克說白了並不是針對聖杯本身,只不過是對系統進行了某種程度的調整。也就是說,他們只是讓聖杯啓動本來不具備的機能,或者是施加一些細節部分的改良罷了。
換句話說就相當于開關的ON和OFF。而Shirou Kotomine接下來要進行的作業,卻跟那些東西存在著根本性的區別。
說白了就是制造出新的開關。並不是對系統進行調整,而是追加一個新的系統。爲了迎合自己的意向而對大聖杯進行改造。
Servant們是通過大聖杯被召喚到現世的。因此,對冬木大聖杯本身進行改造與其說是危險,倒不如說是瘋狂的想法。即使已經做好了完全的准備,也同樣如此。
所以對Shirou 來說,這才是真正的戰鬥。至今爲止的戰鬥,只不過是鋪墊和准備而已。就算是敗北了,自己也還有下一步棋可以走,
但是,這個就完全不同了。一旦敗北,Shirou 就會徹底完了。Shirou 完了的話,就意味著一切都歸于零——人類救濟的計劃將要破滅。
Shirou 的手之所以在微微顫抖著,也決不是什麼勇者臨陣前的顫抖,而是對“一旦敗北就會毀掉一切”這個事實感到無比恐懼的表現。
“——即使如此,Master也還是來到了這裏。”
“是的。花費了六十年的時間不停地思考,不停地煩惱的結果,我最終選擇了站在這裏,也決沒有後悔。那麼Caster,做好准備——在那之前。”
“哎呀?”
Shirou 向Caster伸出了一只手,上面的令咒正閃爍著朦朧的光芒。
Caster的表情頓時僵住了。
“……Master?”
“Caster。我打從心底裏對你這個作家懷抱著尊敬之情,同時也信賴著你。正因爲如此,我才理解到一件事,那就是你一定會變得想要寫悲劇。所以,這是一個必要的行爲。”
Shirou 以滿面的笑容消費了令咒。
“我謹以令咒下令,Caster,在關于我的事情上決不能寫成悲劇。”
“嗚……!!”
被消費的令咒就像鎖鏈似的纏住了Caster。
不光是肉體,就連Servant的精神也能強固地施加壓制的這個令咒,正是由馬基裏編織出來的絕對命令執行權。同時並不是禁止他背叛,而是通過將範圍鎖定在不寫悲劇這一點上而對“紅”Caster造成更強固的束縛力。
“Master……這樣的對待真是太過分了。太殘酷了,實在是太殘酷了啊。”
“紅”Caster大聲歎息道——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所以我都說了吧,我是信賴著你的,你總是喜歡寫悲劇。但是,假如我這樣追問你的話,你就不得不對我說謊了。所以,我從來都沒有向你提出過‘你打算寫悲劇嗎?’這樣的問題……因爲只要不去問你,你就沒有必要說假話了。”
盡管發出低沈的呻吟聲,“紅”Caster對此也不得不作出承認。要說沒想過要寫的話,那就是在說謊。雖然心裏也有著“還是不要這麼寫了吧”的想法——但是一旦到了那樣的情況,自己手中的筆就會自然而然地朝著悲劇的方向發起狂奔。爲了不造成這樣的結果,就只能從一開始就決定要寫成喜劇。
“紅”Caster長歎了一口氣,聳了聳肩膀說道:
“我就接受吧,既然有必要的話。因爲‘逆境才會給人帶來最好的教訓,那是有如蛤蟆般醜陋的毒藥,然而卻會在心中凝結出貴重的寶石’嘛。”
“謝謝你。雖然我也知道,對當代首屈一指的著名作家做出了這種限制創作空間的行爲,實在是太過無禮了。”
“呵呵,說我是著名作家還真是讓人難爲情。如果你能在閱讀過著作之後再這樣稱呼我的話——”
“嗯,我已經先讀過四大悲劇了。正因爲如此,我才決定要使用令咒的。”
“……是這樣的嗎。”
真是太糟糕了——“紅”Caster不由得抱住了腦袋。自己也許還是不應該叫他讀的吧……不對不對,讓別人閱讀自己的著作才是作家的本分啊。
而且,這個少年已經親身經曆過了最惡劣的悲劇。被屠殺了仰慕自己的三萬七千人,最後連自己也因此而喪命。從那裏開始重新爬起來,從那裏開始逆轉命運。
既然如此——現在他就必須不斷地往上爬。在這種情況下踩錯腳什麼的,就算神明允許,作者也決不允許。
“爲了能迎來決非悲劇的幸福結局,我保證自己一定會傾注自己的全力去寫的,Master。”
“那就太好了。……那麼,我們開始吧。”
“——太遲了。我還在想你們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開始呢。”
毫不掩飾內心的不滿,“紅”Assassin傳來了念話。“紅”Caster也同樣聽到了她的聲音。Shirou 仰望著由水構成的天頂,笑著說道:
“抱歉——現在就要開始了。”
“在遇到萬一迫不得已的情況時,我就會舍棄你。沒問題吧?”
太可怕了——“紅”Caster的脊背不由得掠過一陣寒意。沒有任何情面,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找不到絲毫的人情味。不管怎麼說也不應該是Servant對Master說的話。
“當然了,那是必須的。”
……然後,讓他感到更可怕的是Shirou對此做出的回答。對于那句毫不客氣、毫不留情的發言,他卻能回答得如此幹脆利落。
這並不是因爲他認爲自己的Servant不會做那種事而抱有絕對的安心。“紅”Assassin決不是那麼天真的存在。真的到了萬一迫不得已的時候,“紅”Assassin還是會舍棄他而選擇保身的吧。
毫不猶豫地放棄Master的Servant,以及樂意接受這樣的命運的Master——像這樣的組合,究竟應該說是哪一方更加瘋狂呢。
“很好。那就開始吧,Shirou。一定要贏,決不允許敗北。”
對于這句依然毫無感情的話語,ShirouKotomine則說出了發自內心的感謝:
“——謝謝你,Assassin。”
Shirou Kotomine馬上脫下了繃帶和鬥篷,連神父長袍也脫掉,露出了上半身。褐色的肌膚上刻劃著無數的刀傷和火燒痕跡。與其說是醜陋,倒不如說是充滿哀切感的肉體,——Caster心想。
半裸的Shirou 把雙手伸向空中,就像要把大聖杯據爲己有似的張開了手掌。
雙臂上充滿了跟散發出暗鈍光芒的令咒有所不同地另一種光輝——Shirou Kotomine的寶具開始驅動了。
“那麼,首先由我開始。”
朝著固定在空中的大聖杯,Shirou優雅地邁出了步子。在Caster守望著他背影的期間,忽然看到了“以屍體構成的階梯”的幻影。
階梯的材料,就是那些由于信仰了不同于土著的另一種教義、跟隨著天草四郎時貞掀起反旗而最終滅亡的犧牲者們。對于被踐踏的事實,屍體們並沒有感到悲哀,反而是産生了明顯的喜悅。
他們都衷心對自己能成爲救濟世界的基石懷抱著感激之情——這是幻覺吧。雖然應該是幻覺,但是過去的屍體們要是了解到現狀,難道不也是會做出同樣的回答嗎?
“紅”Caster是這樣想的。
在朝著天頂、朝著大聖杯邁出腳步的同時,Shirou 在思索著。十七年的人生,六十多年的第二人生。
自己把一切都奉獻了出來,一直活到今天。懷抱著犧牲一切的覺悟活到今天。
現在,自己的兩肩上正承擔著數十億的善性。雖然無比沈重,幾乎要被壓垮,Shirou 的臉上也還是沒有浮現出絲毫的痛苦之色。
——我怎麼能輸。
Shirou 向前踏出了一步。沿著魔力供給時連接起來的“線”,對大聖杯進行連接——
瞬間,世界被翻轉了。
自己的存在一瞬間就融解了。就像即將入睡時的舒適感,而且那還是永遠持續的。在某種柔和的東西的包裹下,一直往下沈——深陷,深陷,深陷。
不管有多麼強烈的惡意,在這裏也一定會被徹底抹消吧。
不管有多麼強烈的殺意,大概也會變得無法再殺死任何人了吧。
由幸福、和平、悅樂、秩序和清淨互相融彙而成的那種感覺,就好像全身都在吮吸著甘甜的牛奶一般。
腦停止了活動。
腦的活動已經不再需要了。
思考是不需要的,甚至連本能也不必存在。所以就會溶解。溶解後與其一體化,最終變成什麼都不是的普通的甘甜牛奶——
“……別妨礙我。”
Shirou 極其理所當然地拒絕了這種究極的快樂。盡管對雙臂傳來的強烈痛楚皺起眉頭,但同時也感到了安心。
在爲了解決魔力供給問題而進行連接的時候,Shirou 已經不止一次地接觸過“這個”。他非常清晰地理解到,要是讓全身都沈浸在裏面的話,恐怕就會變得什麼都無法思考,只能慢慢地融入其中。正因爲如此,他才讓自己的雙臂記住了痛楚。再現出來的痛楚,是他曾經體味過的絕望——以及爲了跨越這種絕望的、漆黑的憤怒。
Shirou Kotomine決不會原諒人類。他決不原諒人類的惡性,甚至連善性也不原諒。善和惡,欲與情,正因爲擁有彼此相反的這些東西,人類才會持續充當圍繞永無止境的螺旋不停轉圈的生物。
……他絕不允許這樣的狀況。只要有那種憤怒和痛苦,Shirou 就可以承受住這種程度的舒適感。在大聖杯的內部,還凝聚著未經過任何渲染的龐大魔力。
在置身于大聖杯的內部的同時確立“自我”,那就是第一重考驗。
各種景色如同走馬燈一般在Shirou的周圍不停地旋轉。這讓Shirou很自然地聯想起快進狀態下的影片。
那些景色似乎是愛因茲貝倫的曆史。最初的契機是在兩千年前,而開始就是在一千年前。夢想著聖杯的實現而不停反複進行著各種嘗試的一族。對所有的慘死都毫不在乎,把所有的挫折都隨手丟棄。那是無法單純用執迷不悟來加以概括的,反而跟聖人的旅途有很大的相似性。
沒有喜悅,只能愚鈍地跟絕望作鬥爭的日子。雖然說起一千年的話會讓人感到瘋狂,但實際上也只不過是單純的重複而已。
嘗試和失敗,挫折和再啓動。明明連進步了還是退步了也無法斷定,卻還是不停地繼續往下走。
盡管由衷地爲此贊歎——但同時也不禁爲之苦笑。
就算得到不屬于愛因茲貝倫一族的自己的共鳴,他們也只會感到困惑吧。
更何況自己還是強奪了他們大聖杯的犯人,那就更不用說了。
的確是令人感慨不已的曆程——但是,這些風景並沒有更深一層的意義。在快進的影片結束之前保持著沈默。
純白色的光輝再次覆蓋了世界。因爲一旦放松警惕就會被融解,所以每一秒鍾都必須確認自己的存在。
沒有固定的方向性,前進的目標是大聖杯的起始原點。懷著要到達那裏的強烈意志,向前邁出腳步。
本來應該是通過回收了英靈的靈魂的小聖杯作爲火種來啓動大聖杯的。一旦啓動成功,以後大聖杯本身就會自己生成魔力。啓動所必須的數量是七騎——但是,現狀下的小聖杯中並沒有存放著英靈的靈魂。
被打穿了小孔的小聖杯被封印在喪失了上下概念的庭院的小房間裏,在那裏不斷地泄漏出魔力。不管被注入多少英靈的靈魂,也會從小孔裏漏出來。但是漏出來的靈魂卻不會遵循重力的法則往下掉,而是重新聚集到小聖杯,又不斷地被泄漏出來。
這樣做是因爲在“黑”Saber、“黑”Lancer、“黑”Berserker、“黑”Caster、“黑”Assassin、“紅”Berserker已經敗退的現在,只要再有一騎敗退的話,大聖杯就會自動以小聖杯爲火種啓動的緣故。
要是破壞小聖杯就會被大聖杯察知異常,很難保證不會發生什麼不正常的情況。但是話雖如此,要是放著不管的話,那麼在自己對系統進行改造之前,大聖杯就已經自行啓動了。
在大聖杯完全啓動的狀態下,不管怎麼說也不可能再動手進行任何的改變。所以決不可以讓大聖杯啓動——現在還不是時候。
Shirou Kotomine並不是魔術師,但是畢竟經曆了六十年的歲月,可以說聖杯戰爭以及與之相關的魔術他都全部了如指掌了。
的確,大聖杯簡直可以說是達到神域的究極願望機。那幾乎可以稱之爲異常的精密構築而成的系統,必定能帶著足以實現Master願望的魔力——到達■■■■。
但是就算很巨大,就算充滿了神秘,就算是萬能的願望機——歸根究底,這個大聖杯也還是會歸結到一個女人的身上。
她的名字是羽斯緹薩·裏姿萊希·馮·愛因茲貝倫(Justeaze Lizrich von Einzbern),也就是成爲了大聖杯中核的愛因茲貝倫的當家。
主動獻出自己的性命,爲成就奇跡而奉獻出一切的冬之聖女——那就是Shirou Kotomine的目的地了。聖杯的機能都全部掌握在她的手中。
傳說世界上存在著通過以人作爲供品鍛造而成的武器。那就是通過將少女投入到熔化的鐵水來施加足以令武器被稱爲魔劍的咒術性強化。
但是,這個大聖杯卻跟那種東西完全不同。並不是存在著名爲大聖杯的東西,然後把聖女奉獻給它。而是首先存在著冬之聖女,然後她就變成了聖杯。
是的,大聖杯是萬能願望機,但與此同時也是爲了再現愛因茲貝倫所失去的神秘而存在的巨大魔術回路。
通常來說,魔術師行使魔術時所需要的東西有三個。那就是魔術基盤,魔術回路,還有魔力本身。魔術基盤說白了就相當于最基礎的系統。魔術師通過名爲魔術回路的通道生成魔力,遵循基盤發動魔術。
幾乎所有的魔術都是遵循這種形式來行使的。
就大聖杯來說,在這方面也是完全一樣。如果說這個巨大的聖杯是魔術回路,那麼就可以利用從靈脈上吸取上來的魔力來行使各種各樣的奇跡。
萬能的願望機這個通稱可不是虛有其名的。所謂的大聖杯,就是蘊藏了如此龐大魔力的、精密無比的存在。
但是,天草四郎時貞卻知道,這個大聖杯是公平無私的。羽斯緹薩的人格已經消失了——只不過是魔術回路還依然存活而已。
不管外側的人想要發動什麼樣的願望。大聖杯都會全部爲其實現。那麼,假如Shirou 從外側發出“救濟人類吧”這樣的呼喚,那救濟是不是就成立了呢?
——當然,答案是否定的。
大聖杯還是無法做到它做不到的事情。正因爲如此,Shirou 才冒著生命危險入侵了大聖杯。大聖杯也有它無法實現的願望——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從內側改寫來強行使其成立了。這是通常的聖杯戰爭中絕對不被允許的、對大聖杯本身進行的調整。
天草四郎時貞正准備對此發起挑戰。
假如願望沒有被實現,那就是聖杯本身弄錯了。所以,自己就必須將其糾正過來。
Shirou 向前邁步,在這條路的盡頭——必定存在著自己要探尋的東西。
◇ ◇ ◇ ◇
Master投入大聖杯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恐怕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吧。所謂的大聖杯,就是幾乎被提高到神域級別的藝術品。現在是要對其基礎部分進行改變,當然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夠完成的。
Caster暫時先回到了自己的書齋,繼續執筆寫作。這時候,“紅”Assassin向他發來了念話:
“Caster,Master已經進去了嗎?”
“是的,魔力有變化麼?”
“沒有。向我們供給的魔力和積聚在這個空中庭院的魔力,兩者都沒有什麼變化。即使在大聖杯裏面是另一個世界,因果線也不是那麼輕易就會斷開的,大概是這麼回事吧。”
Shirou 唯一抱有懸念的事情,就是在進去大聖杯內部的時候。
萬一陷入跟世界斷絕的狀況,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會出現破綻。
“既然如此,在下就繼續執筆寫作了。”
“等等,Caster……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你對我們Master所期待的結局,是榮耀嗎?又或是失墜?”
聽了這句話,“紅”Caster差點就笑噴了,但還是勉強忍了下來。
“那當然是榮耀了。”
“我想你應該知道,但還是要叮囑你一句。到時候如果就因爲你寫的書導致這個計劃遇挫的話,我肯定會讓你負起責任的——以最痛苦的方式。”
“女帝大人,那個就請你放心吧。我剛剛才被Master用令咒叮囑過這一點。哎呀呀,真是遺憾之極……不,我當然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要寫悲劇的打算啦!”
“……哼,誰會相信你這個小醜說的話。你聽著,Caster。身爲作家的你的價值,就只能體現在你寫的書上面。然後,在判斷出那本書對我們沒有好處的瞬間,我讓你活命的理由就已經消失了。”
就好像被食蟲植物一口吞了下去的感覺——Caster在心中暗自想道。
光是答錯了問題,就會瞬間被溶化被咀嚼而死。就殘忍度來說,“紅”Assassin在這次聖杯大戰中恐怕是首屈一指的吧。
根據“紅”Caster的觀察,“紅”Assassin大概是隨時都把殺害的目標鎖定在包括Master在內的世上所有人的身上。雖然那並不是殺意,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惡意——但是她會隨時觀察著所有人的言行舉止,一旦判斷出對自己有害,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實施暗殺。
Rider和Archer對Assassin敬而遠之的最大理由就是這個。當然也存在著她是名爲女帝的權力者這個原因,但她本來甚至就連自己也打算殺害。要跟她和睦相處才是更困難的事情。
正因爲如此,兩人都對她非常厭惡。處于中立立場的Lancer當然也應該感覺到了女帝的這種習性。只是他覺得“本來就是這樣”而安然接受下來罷了。
而從Caster的認識來說,他就把女帝的這一面看成是“理所當然”的。
高高君臨于自己之上的女帝,她絕不是什麼弱者,毫無疑問是絕對的強者。欺騙世間所有的存在生存下來的女人絕對不會有絲毫的大意,這反而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作爲宮廷的小醜,就只有盡可能強調自己的生存理由了。雖然我的書、我的書卷一定是不完全的東西,但也正因此才能成爲美麗動人的故事啊。”
“不完全?難道不是完全的嗎?”
“亞述的女帝啊,那是理所當然的吧。完全的存在,完美無缺的人,只由秩序和理論構成的完美故事什麼的——簡直一點意思都沒有!‘年輕的日子是多麼青澀、多麼年輕氣盛啊’!在下的故事正因爲不完全而顯得美麗,正因爲不完全而得以成爲純正的娛樂。失敗就意味著死?那也無所謂!存在著失敗的概率,同時也必須贖罪!正因爲這樣,在下必定會振奮精神寫出傑作的。”
“可惡,明明是念話,你的聲音還是又大又刺耳!我再重複一遍,不允許失敗。Shirou ——天草四郎時貞的故事,你無論如何也要寫到最後。”
聽了這句話,“紅”Caster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提出了很久之前就想問的問題。
因爲現在Master並不在場,要讓她吐露真心話,這當然是絕佳的狀況了。
“那麼,請允許我向你提一個問題。女帝大人,你究竟希望得到哪個結果呢?是希望我們的Master的悲願得到實現,還是覺得踐踏他的悲願會更有趣?”
——就像稍微被戳到了要害似的,Assassin屏住了呼吸。
“當然是達成願望了。因爲Servant就是侍奉Master的存在啊。”
“……哎呀。”
在Caster的回應中,蘊含著非常明確的不滿。
在目前健在的Servant當中毫無疑問是最弱存在的他,卻從來不會對任何人感到恐懼。
“這只不過是虛有其表的回答罷了!Assassin啊,你究竟是想看到破滅還是不想看到,請老實回答吧!”
Caster再次問道。被刺出了語言之刃的“紅”Assassin,理解到這是來自小醜的認真提問。
既然如此,女帝也必須做出真摯的回答。要是做出虛假的回答,那就會變成連小醜也不如的愚者了。
這裏並沒有家臣,那麼就只能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了。令人覺得奇妙的是,這似乎是一項非常需要勇氣的作業。但是,這裏並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也不是只要撒嬌就能逃避的狀況。
以前所未有的高度集中全副神經,剝開無數重虛僞的外衣——女帝終于說出了真心話:
“——我不否定自己有‘想看一看’的心情。因爲我對善良和寬容沒有任何興趣,是一個喜好破滅和絕望的女人。我既看過誇耀權勢的王最後悲慘失墜的姿態,也看過勇將在恐怖鍾絕望的姿態。但是,至今還沒有看到過聖人的絕望。所以我‘想看一看’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呵呵——“紅”Assassin笑了起來。Caster則以沈默催促她繼續說下去。作爲小醜,偶爾也是要耐著性子傾聽王的講話的。
“但是,我還有另一種想看一看的東西,也就是那個男人打從心底裏渴望看到的風景了。人類的救濟。那簡直不是常人能想到的、無論任何英雄和聖人都已經放棄的景色。我畢竟也是立于萬人之上的存在,淒慘、絢爛、醜惡、清廉等各種各樣的東西我都全部看過了——但偏偏就只有這個沒有見過。說不定我是覺得很無聊吧。也有可能會迎來無可救藥的、幹枯無味的無聊結局。但是——那也要看了才知道。”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女帝大人並不是出于對Master的忠誠,而是因爲純粹的好奇心而想看一看那個結局嗎。”
“沒錯。當然,我也存在著‘支配’的欲望。但更重要的是——那個男人究竟能走多遠,究竟能讓我看到什麼樣的風景,現在我就是對此懷抱著期待。”
就像是討要玩具的小孩子一樣呢——這句話,Caster好不容易才勉強吞回肚子裏。恐怕一旦說出這句話,自己就會被殺掉。
“你好像正准備說什麼不遜的發言,不過像你這樣的男人還真虧你能忍住。我就姑且原諒你的沈默吧。”
噗滋——腦內傳來了斷線般的感覺。這時候,Caster才想起有一件事忘記問了。
“糟糕,早知道就該先問問能不能讓我追加一段女帝的戀愛故事。那麼,該怎麼辦才好呢——算了,就順便寫上去吧。這個一定會大受歡迎啊,絕對沒錯。”
莎士比亞從懷裏取出紙張,沙沙地在上面做下了筆記——
女帝已經墜入愛河了。
然後,莎士比亞就准備認真地繼續執筆寫作了。
作爲Servant和天草四郎時貞相連接的他,只要有Master的許可,就會對周圍的狀況和天草四郎的心境進行細致入微的紀錄,
也就是對Master來說,自己的思考會全部原原本本地泄露到他那裏。這樣的做法,一般的Master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當然了,ShirouKotomine決不可能是常人。
莎士比亞毫無疑問是世界上最知名的劇作家,以他爲Servant的人就面臨著一個究極的選擇。
是否要讓自己的思考、癖好和人生都全部被他網羅其中,然後跟他所描寫的故事同在呢。
如果允許他這樣做,那麼莎士比亞就一定會高聲歌頌他的人生。
然後那個故事就會升華爲寶具。無論是多麼荒唐無稽、多麼天馬行空的故事,莎士比亞的筆就連事象也可以推動。無法做到的就只有沒趣的事情。只要身爲作家的他認爲那是有趣的,因果就會發生逆轉。
寫作,寫作,不停地寫作。
在大聖杯的內側,天草四郎時貞將要遭遇到各種各樣的苦難。過去的父親,往日的母親,還有發誓要同甘共苦的同伴們。
他們一定會發出傾訴。
拿起你手中的劍盡情揮舞吧,我們有這樣的權利,我們還有複仇的義務——
在感到苦悶的同時,他依然繼續前行。
那麼,如果同伴不行的話,那敵人又如何呢?
一邊笑一邊對他們的同伴實施屠殺、蹂躪和徹底淩辱的、世界的惡性腫瘤。那完全是足以讓他對人類死心和失望的存在。
面對那樣的他們,天草四郎——
“……唔唔!?”
感受到突如其來的震動,“紅”Caster不由得中斷了寫作。時刻是深夜零時,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突然震動——理由就只有一個。
“來了嗎,聖女!”
“紅”Caster呵呵大笑地站起身子,馬上奔了出去。
“這是跟時間的賽跑。不過,我們的Master正不眠不休地在時間中急速跳躍啊。就連能趕得上,守護我們的是無敵之劍和無敵之盾,然後還有如金剛石般強固的城塞。那麼,你們要怎麼應對!?”
◇ ◇ ◇ ◇
幾乎在同一時刻,“紅”Assassin在王座上睜開了眼睛。
“——唔,來了麼。”
雖然是早晚都會到來的敵人,但感覺還是有點遲。究竟是因爲准備工作比想象中更花時間,還是因爲別的理由呢?
不管如何,結果都是一樣的。
“Archer、Rider……他們已經來了,馬上迎擊吧。雖然不知道他們使用什麼飛行手段來這裏,但也決不是能夠承受住我們攻擊的東西。Rider,你就用在空中飛行的戰車把他們碾碎吧。”
聽到傳來的念話,Rider以帶有某種奇妙感情色彩的聲音作出了回應。
“啊~如果可以碾碎的話我當然會那麼做了,不過這可能要稍微花點時間啊。”
“……怎麼了?難道他們運用了什麼不得了的術式闖進來嗎?”
“你看看就知道了。”
聽了這句話,“紅”Assassin就把外界的風景投射到天花板上——然後也不禁啞然無語了。
“什麼,這是————?”
憑借聖杯所賦予的知識,“紅”Assassin也知道飛機這種東西是怎樣的存在。那就是渺小的人類爲了在天空中飛行而好不容易創造出來的機械鳥。
他們正乘著那樣的東西朝這裏飛來。那也沒關系,比起使用什麼魔術道具來飛行,這是一個遠爲合理的選擇。但是————
其數量也實在太多了。
總共是十架大型噴氣式客機。就好像成群結隊的候鳥似的,朝著這邊一湧而來。魔力的反應也很模糊,很難判斷出究竟是存在于哪一架機體上。
而且更重要的是——
“你們這幫該死的‘黑’方Assassin……!!”
Archer正站在機體之上,看樣子已經完全做好了戰鬥准備,正無比慎重地警惕著周圍的狀況。
在他的旁邊,是同樣站在機體上方的Rider,他騎著駿鷹,背後還可以看到成爲他的新Master的人造人。
然後,站在中央機體上的是聖杯大戰的裁定者,同時也是“紅”方的對立者。相對于沒能被認定爲聖人的少年,她是真正被認定爲聖女的少女。
那就是職階爲Ruler的——貞德。
“竟然打算以數量取勝……哼,這是多麼愚蠢的策略。但也因此而難以應付。”
那十架飛機都已經接近到幾乎要撞上的距離。反過來說,光是擊墜其中一機並不足以破壞他們的立足點。憑那個Ruler和Archer的敏捷身手,要在墜落之前跳轉到另一架飛機上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過……即使如此,你們還是無法接近這座庭院吧。”
對“紅”Assassin來說,這的確是很難應付。但是,也就只是這樣而已。光是啓動這座庭院的防衛機能,就可以一口氣把那些鐵塊全部轟飛。
只是——那樣就太沒意思了。雖然通過這種方式來誇耀自己的強大力量也是一種穩妥的做法,但要是把對方都殺掉的話,“紅”方陣營的英雄們肯定是不肯接受的吧。
“Rider,我在他們跟庭院接近到一定距離之前都不打算實施攻擊——”
“女帝大人啊,那就是說被他們接近的話就連我們也要遭殃嗎?”
“沒錯,你有什麼不服麼?”
“紅”Assassin若無其事地做出回應,更進一步提出反問。面對她的挑撥,“紅”Rider卻欣然接受了。
“沒有沒有,完全沒有問題……在收拾‘黑’Archer的時候,我會順便把那飛行在空中的廢鐵拆掉的。”
聽到那猙獰如野獸般的聲音,“紅”Assassin的脊背也不禁掠過一陣陰冷的寒意。
盡管是在身爲英雄的父親和身爲女神的母親之前誕生的半神,也是特洛伊戰爭的大英雄——但是只要剝掉外皮,就變成一只把一切都奉獻給戰鬥的怪物了。
“好吧,交給你了。”
話雖如此,這也是作爲英雄必不可少的要素。殘忍而傲慢,還有對自己的強大深信不疑的自負心,這就是讓英雄得以成爲英雄的標志。
“Archer,後方支援就拜托你了。你就確實地把每一架飛機逐一擊落吧。”
“……不,我必須去收拾那個可恨的小丫頭。”
那是仿佛從地底裏傳來似的低沈聲音。剛才的Rider發出的是雙眼閃爍著狂暴色彩的野獸般的聲音,蘊含在聲音中的感情就只有無限的喜悅——只是對跟強者戰鬥這個事實充滿了興奮而已。
“紅”Archer的聲音卻完全不同。這明顯是一種充滿憎惡的聲音,跟英雄所擁有的殘忍和快活的特征存在著決定性的差異。
“——什麼?”
“紅”Assassin感到驚訝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爲在Assassin看來,“紅”Archer是屬于相對容易理解的那一類英雄。
以跟強者戰鬥爲喜悅,對戰鬥本身沒有厭惡感,也對善惡和政治沒有興趣。對名譽和尊嚴等看不見的東西非常重視。
如果是憎恨對方的話,那就只有所愛之人的仇敵了。但是,Ruler——身爲奧爾良的聖女的貞德應該是跟那些東西毫無交集的存在。
“我要討伐那個女人!我必須討伐那個假冒聖女的惡鬼畜生。你不要妨礙我,Assassin……!”
明明如此——聲音中卻充滿了激昂。
“紅”Assassin非常清楚,這種憎惡是無法操縱的感情。這種感情在任何情況下都會被最優先處理,別說是己方的利益,搞不好甚至連自己的性命也會判斷爲無價值的存在。
在戰場中,這種憎惡總是會引起混沌的漩渦。如果能順利把Ruler解決掉,那當然是沒有問題了。
但是——
“那也無所謂吧,女帝大人。反正我的對手已經早就定爲‘黑’Archer了。”
“紅”Rider介入了兩人的念話。的確正如他所說,“紅”Rider基于自身的尊嚴,一直渴望著跟自己過去的老師對陣。
“……明白了,‘黑’Rider反正就是打算憑那只半吊子的怪物沖過來,那個就由我來擊落吧。”
那只是像拍死一只蒼蠅一樣,不可能造成什麼威脅。
“Lancer,你在他們到達最近距離之前暫時不要動。因爲我正忙于庭院的操作,而Caster不用多說也知道是個靠不住的家夥,所以最後的防守就拜托你了。”
“——我明白了。”
聽到他的沈靜語調,Assassin頓時感到一陣安心。在負責迎擊的三騎當中,就算萬一有誰漏掉了目標,只要有他在——就決不會讓對方接近大聖杯半步。
“那麼——開始殺戮吧,大聖杯是屬于我們的!”
噢噢——Rider和Archer都發出了響亮的回應。
把到達庭院視爲當前勝利條件的“黑”方。
把不讓對方到達庭院視爲當前勝利的“紅”方。
以人類救濟爲目的的天草四郎時貞,和竭力阻止他的聖女貞德。這場最終決戰,在夜幕所覆蓋的黑海——高度七千五百米的高空華麗地拉開了帷幕。
◇ ◇ ◇ ◇
在如刀割般冰冷的強風吹拂下,手中的聖旗正在猛烈地翻飛著。並不是在機內、而是站在機體上的少女,簡直可以說是威風凜凜。
那裏,是普通的人類絕對無法存在的絕景,同時也是天上的地獄。
大概是空中庭院的魔力的幹涉作用吧,隨著飛機的接近,速度就開始變得越來越慢,現在已經下降到時速三百公裏了。話雖如此,這對普通人類來說也是會輕易被迎面而來的強風吹飛的速度。但是身爲Servant的Ruler卻以積蓄著魔力的雙腳穩穩地踏在飛機的頂部。
盡管懷抱著幾乎令人發狂的煩惱,但是在這一刻還是把全副精神集中在眼前的事象中。無論是現在還是過去,她的職責都是揮旗——目的就是讓所有的攻擊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而且即使如此,還必須保證自己決不倒下。
那正是她的契約。只要手持這面旗幟在這裏,少女就決不能輸給古今東西的所有英雄。
Saber。
Archer。
Lancer。
Rider。
Berserker。
Caster。
Assassin。
並不屬于分支爲七騎中的任何一騎,而是孤高的絕對裁定者。
Ruler——聖女貞德就像過去一樣充當先鋒。
在超乎人類想象的高空中,“黑”方陣營終于捕捉到“虛榮的空中庭院”的蹤影。
“——已經看到了!”
“是的,我這邊也是。”
“我也看到了哦!哎呀,不管看多少遍都那麼厲害呢,那個東西!”
的確——Ruler也對此表示同意。
Assassin的空中庭院,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閃耀著黃金色光輝的巨大鳥籠。那樣的東西在天空中飛行的情景,就只能以充滿幻想色彩來形容了。
而守護著鳥籠的除了“紅”方Servant之外,還有配置在庭院周圍的全長超過二十米的漆黑板塊——那就是之前把“黑”Rider擊落到地面的“十與一的黑棺(Tiamtum Umu)”【注】了。
與之相對的Ruler她們則乘坐著鋼鐵的巨鳥,徑直朝著空中庭院疾飛而來。幸好飛機的軌道極其穩定。不可思議的是,在機內明明是那麼的坐立不安,但是站到飛機頂上卻馬上變得無比的冷靜。
看來“是否能看見外面的風景”就是自己的判斷基准了。
啊啊,這是多麼丟臉的鄉下人——她甚至有了聯想起這種戲言的余力。
但是笑也就到此爲止了。接下來等待著自己的,是完全笑不出口的各種各樣的絕望。所以,就趁現在先笑出來吧。
想起“黑”Rider的事情而發笑,想起“黑”Archer和他的Master的溫暖對話而發笑,對身爲弟弟的那個少年的勇氣感到佩服——最後,想起他的事情而露出不同的笑容。
然後,她忽然間抹去了笑意。
她露出嚴峻的眼神,以單手緊握聖旗,勇猛地叫喊道:
“天草四郎時貞——!!”
Ruler發出了怒吼——對此作出回應的並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Servant——Assassin。
“別大吼大叫的。真不像樣。Master現在正忙著通過大聖杯進行‘人類救濟’啊。來吧,趕快一點的話說不定還來得及哦。”
那是直接傳遞到頭腦中的聲音。強制的念話在頭腦中極其刺耳地回響著。
不過更關鍵的是對方給出了重要的情報。
“……他真的是打算要救濟人類嗎?”
對于Ruler的提問,“紅”Assassin哄笑道:
“誰知道,我也管不著。不管結果如何,那也不是我可以插手的事情。如果想阻止Master的話,你就盡管追上來吧。當然……前提是你能夠突破‘紅’方Servant的防線!”
突然間,空中庭院閃出了強烈的光芒。那是無比龐大的魔力奔流——“紅”Rider在所操縱的三匹馬拉動的戰車正發出刺耳的嘶鳴聲在空中滑翔而至。
“來吧,‘黑’Archer!這是約定的時刻,讓我們好好享受吧!如何!”
在暗夜中劃出一道大蛇般的軌跡,“紅”Rider朝著“黑”Archer猛沖而來————!
“黑”Archer的視覺,是完全不受黑夜影響的、能看穿一切的千裏眼。但即使是這樣的眼力,要追趕上“紅”Rider的戰車也是極難做到的事情。不管是剛力、技能還是速度,在戰鬥上假如有一種力量遠遠淩駕于常識之上,那就不單純是參數上的數字——而是可以作爲純粹的“武器”來使用的東西。
就這一點來說,“紅”Rider所操縱的戰車的速度簡直就是一種武器。
無法回避,無法防禦,威力絕大。在攻守兩方面都幾乎完美無缺——這是英雄才能做到的一個到達點。
更何況Rider所操縱的馬並不是普通的馬,而是海神波士頓賜予的不死神馬克桑托斯(Xanthus)和巴利奧斯(Balius),以及在攻陷埃埃提昂時得到的名馬佩達索斯。
其名字爲“疾風怒濤之不死戰車 (Troias Tragoidia) ”,是可以在瞬間內將世上一切都拋諸腦後的神速兵器。
面對這樣一輛以光速飛馳而來的攪拌機,究竟有誰能夠阻擋呢?光是稍微被碰到一點點,所有的生物都會頓時變成鮮紅色的肉醬。而這一點,即使面對的是人類所創造的如鯨魚般巨大的精密機械,也同樣不例外。
騰上空中的戰車就像流星一般落向其中一架飛機。當然,他的目標就是“黑”Rider所立足的那架飛機。
“我贏了!!”
“紅”Rider發出了充滿確信的叫聲。的確,在他的攻擊面前,飛機什麼的就跟廢鐵沒什麼兩樣。
金屬被撕裂的巨大刺耳的聲音在空中響起。大概是沖擊導致燃料著火了吧,從胴體中間斷開兩截的飛機馬上就因爲失去控制而往下墜落。
就算不看也知道,飛機肯定會筆直撞向海面而摔得粉身碎骨。但是在墜落的飛機上並沒有“黑”Archer的身影。是不是轉移到鄰接的機體上了呢?Rider暫時停住戰車在周圍搜尋了起來——突然間,愛馬發出了嘶鳴。
“什麼……!?”
Rider發射性的回頭一看——只見“黑”Archer已經挽弓搭箭,把目標對准了自己。不,不對!那已經是把箭射出之後了!
在沒有任何月光、只有空中庭院散發出的朦朧光芒的空間裏,要察覺到已經射出的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Rider卻感應到魔力的漩渦和空氣的微弱亂象,于是猛地一扭脖子。
哢嚓!傳來了牙齒咬合的聲音——“紅”Rider露出了無畏的笑容。看到他的樣子,就連“黑”Archer也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一口咬斷了射出來的箭矢。預測到對方瞄准的是自己的眉心,光是躲開還不滿足,而是從正面將其粉碎。
“原來、在那裏嗎——!!”
“紅”Rider再次以鞭子擊打愛馬,名爲鑿岩機的“戰車”又動了起來。
在短短的一剎那間,速度就已經達到了音速。描繪著螺旋狀的軌道急速上升——然後又急速下降。“黑”Archer所立足的飛機簡直就像被自天而降的拳頭捶扁了似的瞬間報廢了。
在已經變形的機體上疾弛著的“黑”Archer猛地縱身跳起——同時再次射出箭矢。那是連續的速射。三連發的箭矢掠過了一瞬間靜止下來的Rider的項脖。
但是,這種程度的攻擊並不能讓戰車停下來,也不可能停下來。
——我怎麼會停啊,“黑”Archer。現在的我,毫無疑問是最快的!
在黑暗中攪拌的同時向前猛沖的戰車。
向前疾弛的“黑”Archer從被撞扁的飛機跳到了另一架飛機上。相隔數十米的距離,即使面對著卷起漩渦的烈風也不爲所動。
在著地的同時,發動了預先被告知的操作用術式。
“ ‘翻轉’。”
在逼近而來的“紅”Rider面前,飛機瞬間翻轉了過來。由于暴露出底部的機體的遮擋,“黑”Archer的身姿就從Rider的視野中消失了。趁著這個時機,“黑”Archer迅速轉移到下一架機體上。
擋住視野地機體開始向上升起。但是,“紅”Rider卻沒有追上去。
阿基裏斯也不會一次又一次地被這種小手段算計到。Archer肯定早就離開了上升中地機體,然後轉移到別的機體上瞄准自己射箭——已經看穿了!
別小看我!“紅”Rider朝著上升中的機體——也就是約三百噸的鐵塊猛沖過去,就這樣撞在一起。爲了對Rider連同充當誘餌的機體一起實施狙擊而拉著弓的“黑”Archer也不禁愕然了。
如果是用戰車貫穿了機體的話,那還可以理解。但是……他竟然把整個機體推過來想要將自己壓扁,再荒唐也該有個限度吧……!
但是作爲現實,剛才翻轉的機體已經被“紅”Rider當成了巨大的盾牌,正企圖把“黑”Archer壓成肉醬……!
在反射性地向後跳開的同時,Archer射出了一箭。以龐大的魔力作爲噴射力向目標推進的箭矢,以等同于導彈般的威力擊碎了盾牌。
但是就算擊碎了機體,“紅”Rider也還是沒有停下來。他以寶具的剛槍使出前刺、擊打,甚至用腳踢出當成投擲武器來使用。
與其說是飛石,倒不如說是大型的導彈。結果,“黑”Archer也不得不再次逃離立足點。
——已經把他逼得無路可走了,“紅”Rider産生了這樣的確信。就連最後的一分躊躇也消失了。支配著他的,是“跟過去自己一直追趕著他背影的男人戰鬥”這樣一種超乎想象的歡喜。
並不是要殺死他,而是要贏他。在這個過程中死了的話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把自己的全力都發揮出來,如果結果是死的話那也沒有辦法。對方也一定會對自己戰勝他而感到歡喜吧。互相以全力展開的較量,其中並沒有可以插入悲哀的縫隙。
奔跑,追趕,射擊,粉碎,大賢者喀戎——“黑”Archer,大英雄阿基裏斯——“紅”Rider。兩騎Servant沒有任何的躊躇,又繼續“消費”了兩台機體。
在短短幾分鍾之內,已經有六架機體被擊墜了。還剩下四架。這樣下去的話,所有的機體都將會被擊落,同時“黑”方陣營就會從聖杯大戰中被踢出局了。
當然,“紅”Rider已經全力以赴,不管是如何沒趣的結果,假如勝負就這樣定下來的話,他也覺得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黑”Archer並沒有期待著那樣的結果,也很明白“紅”Rider在對自己有利的狀況下使出了全力。
然後——調整終于結束了。
◇ ◇ ◇ ◇
“那家夥來了呀。”
“可恨的那家夥來了呀。”
“殺死孩子們的那家夥來了呀。”
不知是誰發出了這樣的細語聲。就像對這些聲音做出回應似的,“紅”Archer拿起了自己的弓。她至今還沒有發現惡靈的細語聲已經變成了自己的聲音。
低級的惡靈本來應該只會不斷重複同一句話,就連根據狀況改變發言內容的智能也不具備。
所以,這完全是她自己的願望。
“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面對細語聲,Archer露出了安然的微笑,親吻著黑色的右臂說道:
“放心吧。那個女人,那個欺瞞的聖女,我一定會把她殺掉的。”
殺意已經變得如利刃一般鋒利了。Servant盡管擁有遠超人類水准的戰鬥能力,但同時也是最符合人類特征的存在。
愛會讓人變強,而憎惡則會給人帶來更強的力量。當然,這兩種感情同時也會讓人走向自滅——但是爲了得到這種感情所帶來的強大力量,就算要付出破滅爲代價也在所不惜。
阿塔蘭忒笑了笑,然後搭箭上弦。盡管周圍是一片漆黑,“紅”Archer的眼睛還是准確無誤地捕捉到Ruler的身影。
在飛機的頂部上高舉聖旗,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當然,“紅”Assassin將會行使空中庭院的防衛機能。
黑色的板塊接二連三地射出規格外的光彈。其中每一發都有著等同于從空中落下的隕石般的威力。劃破長空的光彈的破壞力,簡直是可以稱之爲“對軍級”的程度。
——但是,如果分解開來的話,那就只是“只有破壞力特別大”的單純迎擊用魔術而已。
Ruler用聖旗撥開向自己飛來的光彈——僅僅是這樣,凝聚的魔力就馬上四散分開了。雖然擁有超規格的對魔力技能也是一個因素,但是Ruler最“惡質”的能力,恐怕還是那面聖旗幟吧。
“只要聖女在揮舞旗幟,我們就不會敗北。”
士兵們的單純而樸素的信仰心,隨著貞德的知名度不斷提高而被擴散到全世界,最後化爲聖女固有的寶具顯現出來。
跟“紅”Rider、Archer和Assassin等人相比,年月的長短根本不成問題。因爲貞德才是全世界的所有人都知道的名副其實的聖女。
在知名度上能跟她相匹敵的存在,恐怕就只有大聖母了吧。
既然如此,存在于現世中的她所揮舞的旗幟,不管身在何地也可以將所有的危害全部彈開。
在發出吼叫聲的同時,以聖旗擊向光彈——伴隨著微微的顫動,光彈無可奈何地消散了。
“紅”Archer心想——現在,“紅”Assassin肯定是在暴跳如雷了。因爲這個庭院雖說是號稱虛榮,但也是象征著她的尊嚴的存在。
能夠粉碎所有外敵的無敵無敗的浮遊要塞。英雄或許可以戰勝戰車,或許也可以戰勝在空中飛行的馬,甚至還可以連龍也殺掉。
但是,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戰勝城塞。本來以城塞爲對象的話,對勝利和敗北進行判斷本身就是毫無意義的。
城塞應該是只能入侵的東西,迎擊是只能躲避的東西,粉碎迎擊什麼的是絕對不應該存在的現象。
“可惡,真是太可恨了……!!”
光芒歇斯底裏的亂舞著,幾乎都能聽到那種尖叫,啊啊,真是太礙事了。雖然不至于毫無意義,但也太浪費了。
……話雖如此,盡管是浪費,也並不是毫無意義。
Ruler雖然是最強的Servant,但決不是萬能的存在。就算是去除令咒的話,也並非不能和普通的Servant相比(相提並論),但即使如此也還是有限的。
正因爲如此,那時候Ruler才選擇了逃亡。“紅”Lancer和“紅”Assassin,還有不見蹤影的Caster,就算把當時還不知道是敵是友的Archer和Rider撇除在外,要是被包括Shirou 在內的衆人同時攻擊的話,Ruler就算使用令咒也有很高的概率會落得敗退的下場。
即使是作爲寶具的聖旗,也當然不是絕對無敵的。
“紅”Archer看得非常清楚,雖然只是一點點,但是聖旗已經開始出現裂痕了。那恐怕是不讓任何攻擊接近的代價吧。
貞德並不是以不敗爲傲的存在。雖說遭受了各種各樣的奸計,但她最後也還是淪落爲階下囚。
既然如此,直到她死爲止,直到她的身體無法承受爲止,自己只要不斷射箭就行了。
“——來吧,Ruler。我會把你的屍體扔給棕熊吃的。”
搭弓上箭,在箭頭上注入龐大的魔力。野獸的眼睛確實地捕捉到了Ruler看向自己的瞬間。
放開手指——箭頭噴射出龐大無比的魔力,向Ruler發起襲擊。那樣子簡直就像是向獵物飛撲的音速的餓狼。
一旦遭到直擊,就算是這次聖杯大戰中擁有最強物理防禦力的“紅”Lancer也不可能毫發無損。
但是在咆哮一閃後,Ruler的聖旗成功地擊碎了炮彈,同時利用余勢順便把“紅”Assassin的魔術掃射也彈開了。大概是有意地對打散的方向做了調整吧,至少她腳下的機體是幾乎完好無損的。
但是,“紅”Archer的攻擊自然不會只有一射。在釋放出箭矢的下一瞬間,她已經在彎弓拉弦填充魔力了。
“下一發,再下一發開始准備。裝填——雙星,去吧。”
她同時射出了兩支箭。如果說剛才的一發是狼,那麼通過魔力軌道操作實現自由控制這一招的雙射,簡直就像是帶著毒蛇般的惡質力量向Ruler發起襲擊——!
“沒有招了吧。”
至高的獵人嗤笑道。
“我還應付得來。”
裁定者宣言道。
襲來的魔彈是兩發,而且還有來自空中庭院的防衛機能“十與一的黑棺(Tiamtum Umu)”的光彈射擊。
到了這個地步,Ruler也已經無法憑意識來行動了。以音速襲來的兩支箭究竟哪一支更快什麼的,根本就無法計算。
所以Ruler在半遮蔽思考的狀態下,以順其自然的姿態來作出應對。
將聖旗橫掃出去——到達距離稍短的第二射被彈開了。但是,這樣卻無法防住從頭頂落下來的第一射。
然而,即使無法防禦,也還是可以引導流向。
“什麼————!?”
“紅”Archer感到驚愕也是很正常的。本來深信對方“應該躲不開”的一擊,卻遭到了庭院的光彈的迎擊。
原來Ruler在迎擊第二射之後,就馬上將襲擊軌道反射到了頭頂的方向。看著也覺得淒慘的互相抵消——“紅”Archer激動地喊道:
“Ru————ler——————!!”
伴隨著刺耳的吼叫聲,“紅”Archer奔了起來。以生前沒有任何人能追上的神速雙腿使出的全力奔馳。面對接近而來的她,Ruler舉起聖旗准備迎擊——互相對視。
“我要、殺了你。”
“紅”Archer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嗟怨聲音。
“——很不巧,那是不可能的。”
然後,就像要驅散她的嗟怨一般,Ruler嚴肅地回答道。
兩騎的戰鬥,就從這裏開始了。
◇ ◇ ◇ ◇
“好,已經沒有退路了啊,Archer!”
聽到朗朗地在空中回響的“紅”Rider的發言,“黑”Archer只是微微一笑。向他釋放出箭矢。然而,“紅”Rider卻以超越那支箭的速度逼近Archer面前。
本來就是沒有取勝機會的較量。在一瞬間就能到達極近距離的騎兵面前,只能進行遠距離戰鬥的弓兵根本就無法對抗。
——話雖如此,“黑”Archer也並不是只能進行遠距離戰鬥的存在。
不管速度快到什麼程度,也存在著唯一的缺點。
“相應的時刻。相應的坐標,相應的速度——我所需要的就只是這些而已。”
箭矢的速度已經完全理解。
到達的時間也可以計算出來。
到達坐標也可以推導出來。
那麼,接下來只要再把握住戰車的速度就很容易對付了。不管他怎麼以速度來壓制自己,只要預先向他移動後的地點射出箭矢就可以了。
這雖然是一種透視未來的手法,但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技能。只是憑借絕不氣餒的反複積累的修煉和准確估計未來的徹底計算能力而得以實現的必然技巧。
“什麼啊——!?”
但是,對“紅”Rider來說,這就等于是箭矢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樣吧。在剛射出箭矢的時候,已經同時向Rider將要到達的坐標射出了另一支箭。對Rider來說,這簡直是惡夢般的狀況。
並不是在Rider移動後箭矢才抵達。
而是Rider自己移動到箭矢所在的坐標上——
那當然是無法躲開了,因爲Rider根本就是自己主動跑過去中箭的。
被箭貫穿的肩膀滲出了鮮血。箭矢已經深深刺進了骨頭。
“嘖……!!”
“紅”Rider拔出箭矢,向迅速移動到別的機體上的“黑”Archer狠盯了一眼,然後爲了追趕他而向馬揮起鞭子——瞬間,佩達索斯的頭就耷拉了下來。
“什麼!”
在三匹馬當中,有兩匹是擁有不死之稱號的神馬。但是。只有唯一的一匹——佩達所斯是稀世的駿足名馬,但卻並非不死。一根箭矢貫穿了佩達索斯的腦門。被射穿了靈核的馬,就算說是寶具也不得不消失了。
“紅”Rider咬咬牙,同時瞪了一眼“黑”Archer。
現在他必須做出選擇。如果繼續以兩匹馬拉動戰車繼續破壞飛機的話,他們就毫無疑問必須脫離陣線了。雖然應該還有操縱駿鷹的“黑”Rider可以留下來,但己方的弓兵應該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解決吧。
但是——那是自己能成功地把所有飛機都破壞掉的情況。
自己的行動已經被完全把握了。對于自己在平原的戰鬥、在森林的戰鬥、還有在剛才的空中戰中將會有怎樣的行動,“黑”Archer幾乎已經准確無誤地把握住了。
這樣的狀況不是更成問題嗎?但是——舍棄這種壓倒性的有利狀況真的合適嗎?
思考在剎那間閃過,作爲戰士的直覺在細語道:
“絕對不可以乘坐戰車,你是比任何人都更強的戰士啊。”
“——克桑托斯、巴利奧斯,暫時不需要你們了,先退下吧。”
他說完就輕輕拍了拍兩匹馬的脖子。被喚作克桑托斯的馬回頭看向主人,開口說道:
“這是明智的選擇,我的主人。要是這樣繼續乘著戰車飛來飛去的話,你恐怕早晚都會像那時候一樣被引導向同一命運的吧。”
克桑托斯由于某位女神賦予的能力而變得能夠理解人語,甚至還可以自己開口說話。但是——
“唔。那麼。你覺得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嗎?”
“誰知道。這個我就說不准了。我所知道的,就只有繼續這樣下去你就會死掉這一點了。”
但是,性格卻是最惡劣的。
面對噗嘻嘻嘻地笑起來的克桑托斯,“紅”Rider馬上用槍柄敲了它一下。發出悲鳴的克桑托斯,就這樣和仿佛露出無奈眼神的巴利奧斯一起消失了。這樣就完了。“紅” Rider舍棄了壓倒性的有利地位,以單手持槍降落到機體之上。盡管“黑”Archer以極其自然的動作射出箭矢,但卻被Rider的槍輕松地擋開了。
地點是大型噴氣式客機的機體上部,在正常人根本不敢想象的這個高度上,兩位英雄終于迎來了第二次的對峙。
爲了迎接敵人,兩騎Servant都開始在鋼鐵的地板上向前走了起來。然後——
“紅”Rider就像要把風吹飛似的發出豪邁的笑聲,詢問道:
“那麼,我來到這裏是不是正如老師的預測?還是說你估計錯誤了呢?”
另一方面,“黑”Archer則露出爽朗的微笑。但是,他手上的弓卻已經蓄勢待發了。而Rider的一方也同樣在窺伺著時機。一旦看准機會,他恐怕就會在瞬間內逼近對手了。
膠著狀態——那也不會持續太長的時間。既然雙方都有著期待著的瞬間,那就不可能忍得住向前疾馳的沖動。壓制住在喜悅中顫抖的凶悍獠牙,“紅”Rider繼續等待著剛才提問的答案。
“黑”Archer開口說道:
“這個,怎麼說呢。雖然我已經估計到會是其中的一種情況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希望是你估計錯誤呢。因爲照著衆神們事先規定的路線來走什麼的,我死也不要再幹了。這次我不想再考慮正確與否,我只想以自己喜歡的方式來戰鬥。”
“所以,你就決定對ShirouKotomine……不,對天草四郎時貞提供協助了嗎?就爲了實現他那個誇大的妄想?”
“黑”Archer的眼神非常嚴厲。因爲天草四郎明明在說著“人類救濟”的天方夜譚——而Rider卻對此置而不問。在跟“紅”Rider對決之前,他作爲老師還是必須對這件事問個清楚。
但是,Rider卻以毅然的態度反駁道:
“確實是一個誇大的妄想。但是勝機還是有的。在聽了Master的說明之後,至少我們是這樣認爲的。”
“簡直荒唐無稽,人類救濟什麼的——”
“以他的方法來實現就應該有成功的機會……總之,那確實是無愧于救濟之名的計劃。既不是殲滅人類,也不是進行挑選,更不是要破壞些什麼。真的是很符合聖人風格的做法啦。”
令人感到罕見的是,“黑”Archer厲聲喝斥道:
“不可能有那樣的方法!!數不清的賢者、英雄和聖人都在不停地渴求,無數次反複積累著各種思考和行動也依然沒能達到那樣的境地!即使說是聖人,天草四郎時貞也當然不可能做到那種事吧!”
“紅”Rider揮起手,筆直地指向遠方的空中庭院說道:
“使之變成可能的——就是‘冬木’的大聖杯了,老師。”
盡管只是粗略的內容,但是在被召喚到現世的時候,現代的知識和其他有關聖杯的情報都已經由聖杯賦予了全體的Servant。特別是Archer,由于本來所具備的卓越見識,他早就看穿了大聖杯的本來目的。
這種龐大的知識,經過“紅”Rider這一句話的點破,開始了分散、收斂、構築的循環過程。
聖杯戰爭,其發生的根源。
創造出大聖杯的愛因茲貝倫、遠坂、馬基裏的禦三家。他們的真正目的。
大聖杯……其真正的力量。
七騎Servant,以及其真正的意義所在。
然後,還有至今依然殘存在現世的五個破格結晶——
他頓時愕然了。
所有的一切都歸結爲一個結論。不可能,雖然不可能,但是——
那說不定的確是能實現救濟的目的。
“……難道是——”
“黑”Archer不知不覺地說出了那句話——“紅”Rider露出了笑容。
◇ ◇ ◇ ◇
與其說是邁步行走。或許還是用遊動來形容更合適吧。在遭受著皮膚被剝開、血肉被溶解的幻覺襲擊的同時,Shirou Kotomine正不停地向前移動。
這裏已經不是空中庭院了。大聖杯的內側和現實世界是彼此相異的兩個空間。無論是物理法則還是魔術法則,甚至連自己本身都被攪拌在一起,簡直已經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存在。
但是,雙手卻傳來無比強烈的痛覺——只有這個,能讓自己認識到天草四郎時貞這個現實。果然爲了魔力供給而事先連接上大聖杯是一個明智的決定,Shirou 心想。如此異常的空間,要是毫無對策地直接闖進來,恐怕在一瞬間就會被溶解掉了吧。
雙手依然不斷地傳來痛覺。但是,正是這種痛楚讓自己跟現實連系在一起。
世界現在還充滿了痛苦。
要是自己一個人沈浸在悅樂之中的話,那簡直就是愚者的所爲。
Shirou Kotomine首先必須認識自己。對自己正置身于大聖杯之中的事實産生自覺,朝著遠方的目標邁進。
在設定目標之後,道路就被創造了出來。Shirou 相信這條路就是能到達目的地的路徑。
前路還非常的遙遠和漫長,完全看不到盡頭。
就好像有人在耳邊小聲勸自己“放棄吧”的感覺——必須忍住。就算是劃破次元,就算是跳躍起來,不走過這條路就不可能到達目的地。
而且,就算單純地沿著這條路走——大概也還是不行的吧。
認准目的地的人是自己,決定哪裏是目的地的人也同樣是自己。
相信自己一定能到達那裏,懷抱著必須實現的願望,盡管往前走吧。
令人難以置信的距離,說不定永遠都走不完的距離,擔心自己不知不覺間會不會朝著反方向走的恐懼。所有的這一切,都全部被扔到了廢紙簍。
“我當然會走,不管要走到哪裏,不管要走到什麼時候。”
先踏出第一步,再踏出第二步,又毫不猶豫地踏出第三步。行走十萬裏也不覺得痛苦,九十度的傾斜也不放在眼內,布滿荊棘的道路也毫不在乎。
這樣的狀況,自己早就有所覺悟了。
父親、母親、姐姐、被屠殺的三萬七千人都想要自己停下腳步。
“聽我說呀。”
他們這麼央求著,對Shirou的背影發出呼喚。
——如果停下來的話,應該會稍微舒服一點吧。所以你停下來吧。然後請好好聽我們說一說。
對慰勞的話語表示拒絕,對停步的誘惑加以否決,爲了不聽他們說話而捂住耳朵。
他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誘惑。一旦在這時候有所猶豫,你們的死就完全白費了——懷著這樣的想法,Shirou 甩開了他們。
這當然不可能不痛苦,也不可能不悲傷。
接著出現的並不是被屠殺的一方,而是身爲屠殺者的一方。有史以來已經出現過無數次的啃食弱者的強者們。基于“這邊和那邊是不同的兩側”這種模糊不清的理由,他們一直在殺戮著他人。
他們露出陰險的笑容細語道:
“怎麼了,我們全殺了哦。無論是你的父親、母親、還是同伴們,我們都全部殺了個一幹二淨片甲不留。你不憎恨我們嗎?”
背後的人們也懷著悲傷和憤怒大喊道:
“是他們殺死我們的。求求你,快反過來殺了他們吧!爲了安撫我們的靈魂,請你替我們報仇吧!”
無言。緊握著的拳頭沒有松開。一旦松開的話——總覺得自己就會同時吐出什麼東西來。
當然不可能不憎恨,當然不可能不憤怒。很想阻止他們的陰笑,斷絕他們的呼吸,把他們的心髒都捏碎。
但是——悲哀和憤怒都已經全部扔掉了。自己早就決定,並不是爲了讓同伴們的靈魂得到安息而戰鬥,而是要拯救所有的一切。
寬恕,慈悲,但是要把愛拋棄!
“別妨礙我!”
內心就像刀絞一般疼痛無比。明明沒有染指于邪惡,卻從心底裏對仿佛助長了邪惡般的自己感到憎惡。
即使如此,自己也決不會推翻已經決定的事情。拋出去的骰子已經無法收回了。
拯救世間一切的手段是確實存在的。所以,祈求大家都相信自己。敵人和自己人都沒有關系。請你們全員都跟我一起朝著遠方的樂園前進吧。
……但是,爲了拯救一切,就必須得到那個力量。
只要人類還保持著現在的狀態,要拯救他們是不可能的。如果以十人來構築世界,最低限度也會有兩人被排斥于那個世界之外。要構築起十人的世界,只有十人是絕對不夠的。
通過讓兩人成爲犧牲品,另外的八人就能享受幸福。那是最低的底線。在現實當中,甚至存在著爲了讓一人得到幸福而迫使九人走上苦難之路的情況。
那是永遠持續的、人類世界的統括機構。
現在必須打破這個打破這個機構。既拯救成爲犧牲品的兩人,也拯救幸福的八人。既拯救幸福的一人,也拯救承受苦難的九人。爲了朝著星星進發而必須的奇跡力量。那正是——
“那正是天之杯——HeavensFeel。爲了拯救人類而存在的,究極而最高的奧秘。那就是——第三魔法。”
天草四郎時貞,終於把他的手伸向了人類救濟。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XslengLiz 於 2016-6-20 10:09 AM 編輯
解說
奈須蘑菇
戰鬥終于到達了最終地點——
那是遠離地面的七千五百米的高空,人類根本無法觸及的絕景。
填滿視野的蒼穹無邊無際,無法納入視野的地平線宣示著人類世界的盡頭。
那裏是沒有任何陰暗的完全世界。在這個至今依然沒有被文明所沾濕的無垢領域中,現在被奉上了濃縮著全人類願望的供品。
那是盛載欲望之杯。
是心受過挫折的人們的最後戰鬥。
積聚著無數人的願望,卻只能實現唯一一個願望的東西。
只會生成唯一一個美麗的正確答案的存在。
——即使那是充滿了狂氣和絕望的願望。
◆
由十四騎Servant展開的英靈大戰。盡管是聖杯戰爭,卻超出了聖杯戰爭的框條的群像活劇。從極東的島國奔出世界的、充滿過火感的“東出版Fate”也即將要迎來最終卷了。
只要喀戎老師和塞米拉米斯大人能迎來圓滿結局的話,其他的就算是天空之城那種結局也無所謂啦——正當我抱著這種想法等待著完成稿的時候。
“蘑菇,之前我說過是總共四卷完結,不過那是騙你的。”
說完這樣的一句話,東出祐一郎就粗暴地掛了電話。
這是2014年一月某日發生的事情。
但是蘑菇其實也知道,因爲我已經預先看過了故事結構草稿,所以早在一年前我就知道了。
“所以我不是說了嘛,這個四卷是絕對搞不定的!”
就算現在說這個也已經遲了。
而且,大部分讀者應該也是同樣的心情。
所以這樣的卷數應該算是預定調和吧。沒有必要吃驚。要吃驚就只針對內容來吃驚好了。
沒錯,比如任何人都會預測會憑解體聖母大幹一場的那個Servant忽然向驚人的方向産生加速,還有闖入庭院的方法竟然是好萊塢腦全開的“我說,你知道要把這片子拍成實景的話要花多少錢不!?”那樣的場面等等。
不瞞各位說,這整個展開其實在初期構想中根本就連一行字都沒提到。恐怕東出祐一郎氏在構想的階段也沒料到會出現這麼大的跳躍吧。
那麼,卷數增加也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了。因爲所謂的“故事會自己活起來”就是指這樣的情況。接下來的發展已經變成了連說書人也無法想象的不可視領域。身爲神的作者也無法預測的故事,這是多麼的美妙。也只有這樣,才是跟這部一切都是從破格開始的外典最相配的Final(dead)Coaster吧。
我和東出祐一郎打交道,其實已經有很長時間了。而且還很濃密。
回溯到從現在算起的十四年前。
在TYPE—MOON發表了名爲《月姬》的小說型遊戲後,我們就在熱火朝天的“Bigsight西館”實現了首次交鋒。那時候從他手裏收下的同人志,至今也依然收藏在蘑菇的作業用書架上。
後來,東出祐一郎就以PC遊戲《妖人》正式出道,展現出了令人難以相信他是新人的強大力量和熱量。
和風傳奇和槍擊動作片的融合,對恐怖電影的深厚造詣,讓人手心捏汗的武術描寫,充滿魅力的師徒關系,成長和別離,越往前推進濃度就越高的群像劇。雖然現在要買到已經很困難,但因爲也移植到了家用遊戲機,所以請各位務必要玩一玩看看。那正是東出祐一郎的原液和全速的象征。是把他的長處和短處都密密麻麻凝縮在裏面的、可以“認識那個作家的靈魂”的一部作品。
接著,東出祐一郎在“妖人”之後又緊接著著手《Bullet Butlers》和《EVO LIMIT》等可視小說遊戲,後來就把活躍的陣地轉移到小說領域了。
沒錯,也就是說,他終于變身爲自由創作人了。
我在身爲東出祐一郎的粉絲的同時,也是對不再是單一作品的《Fate》這部作品進行範圍擴充的制作人。
我想要新的血液,我想看看新的可能性。我實在忍不住要看看東出祐一郎這個化學變化會讓《Fate》變成什麼樣子,所以就把這部外典托付給他了。
結果,現在我正在細細地品味著這前四卷的內容。
兩位聖人的存在方式。盡管在現實世界中真實存在,卻理所當然地被無視的各種地獄。對其中的嗟怨和慟哭進行著冷酷描寫的他這麼說道:
“我先說明了,這個地獄是沒有救贖的。正因爲沒有救贖才是地獄。”
一直忽略至今的我們應該做的,就是不要再逃避這樣的現實。
對于在前路上會遇到什麼,會産生出什麼東西——其中究竟有什麼意義,我們必須不斷探討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並不是Stay、也不是Zero、更不是Extra,是只有他才能寫出來的故事。
盡管遵循著《Fate》的世界觀,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也終于顯露出了東出祐一郎的作家性。
《Fate》是一部講述關于理想和現實的故事。
在理想中被現實打敗的某個人。
在現實中沈溺于理想中的某個人。
又或者是在電腦這個理想中追求現實的某個人。
雖然順序有所不同,但是其中任何一個都是拍下了“挫折之後再重新站起來”的人們的攝影機。當然,故事的最大目的就是“實現以前沒能實現的願望”,那麼主要人物們必然就是曾經體味過挫折的存在了。
即使如此也還是不放棄,或者是忍不住想要伸出手來——《Fate》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Fate》悲劇的命運。爲了打破這種不受人控制的巨大紐帶。
不管本作《Fate/Apocrypha》跟《stay night》的曆史存在著多大的分歧,這一點也是絕對不會變的。
◆
看吧,那在蒼天馳騁的軍旗之光。
這是兩名聖人的故事。
向現世尋求救贖的少年,和看透了現世救贖的少女的行進。
兩者在各自信仰的旗幟下追尋自己的理想鄉的故事。
大聖杯的啓動就近在眼前,少年的理想終於成型。
————其真面目,究竟是繁榮還是虛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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