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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朱衣公子 -【重生之填房嫡女】《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0:28 PM     標題: 朱衣公子 -【重生之填房嫡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9-17 02:15 AM 編輯

【書名】:重生之填房嫡女

【作者】:朱衣公子

【內容簡介】

  舒莫辭重生了,今生她要所有害她、害她母親、害她孩子的人全部不得好死,然後便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誰知,一溜真假表哥、世兄、世弟全都跑來湊熱鬧,爭著搶著要娶她,繁華落盡後,她才知道原來這世上一切仇恨、榮華都抵不過身邊那人溫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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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0:46 PM

第一章 前世

  早春雨後的空氣泛著甜潤的味道,西子湖碧綠的湖水泛出層層漣漪,極目遠眺可見一二漁舟畫舫,遠處的山青中帶紫,凝住了雲霞般美麗。

  這般美麗的景色,坐在船頭的少婦卻視而不見,只緊緊盯著坐在船頭戲水的男童,生怕他一不小心掉進湖中,那少婦一張尖尖的鵝蛋臉,杏核眼,眼尾挑起的弧度如丹青名手執白玉紫毫細細勾畫而成,自有一股天然而成的風韻,厚厚的額發遮住了她必然秀美的雙眉,卻遮不住她憔悴蒼白的臉色,正是都轉運鹽使司都轉運使程正則的嫡妻舒莫辭,而那男童則是其嫡長子程悅。

  「都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果然不錯,這般景致瞧一輩子也瞧不夠!」

  說話的女子二十來歲,瓜子臉,下巴尖尖,水眸顧盼間楚楚可憐惹人憐惜,卻是程正則的平妻、舒莫辭的嫡妹舒月渺。

  舒莫辭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舒月渺眼中閃過一絲嫉恨,轉瞬又換做一副笑顏,「巧兒,取些點心來,小少爺怕是餓了」。

  玩的開心的程悅轉頭朝舒月渺做了個鬼臉,「本少才不吃你的東西!」

  「悅兒,不得無禮!」

  舒莫辭稍稍提高了聲音,神色卻柔和寵溺,程悅根本不怕,撲進舒莫辭懷中扭動著小身子,「娘,悅兒餓了,悅兒要吃娘親手做的點心!」

  「別亂動,這是船上,危險,我們進艙」。

  程悅放開舒莫辭,動作利落的爬了起來,抬頭望著舒莫辭笑,肥嘟嘟的臉頰上兩個酒窩深深蕩漾開來,舒莫辭心頭猛地抽痛,忙低頭整理被程悅拉皺的衣裙。

  「啊——」

  「彭——」

  「娘——」

  舒莫辭遽然抬頭,她的孩子小小的身子奮力在水中游動著,早春厚重的衣襖卻讓他的動作遲緩笨重,臉上燦爛的笑已被驚慌恐懼代替,卻還努力不哭出來,只尖聲的叫著她,「娘,娘——」

  舒莫辭腦中刷地空白,縱身跳了下去,她要救她的孩子!

  笨重的裙襖浸了水後鋼鐵似的沉重,她奮力游動著一把抓住了已沉入水面下的程悅,躥出了水面,湖水寒徹肌骨,她卻根本感覺不到,懷中小小的軟軟的身子讓她快速鎮定下來。

  「快,拉我上去!」

  舒月渺驚訝瞪大了眼,舒莫辭竟然會游水!不過,她今天難逃一死!

  舒月渺雙眼中的嬌怯柔弱散去,怨毒而憤恨,「拿竿子來!」

  巧兒答應一聲小跑著進了船艙,舒月渺桀桀笑了起來,「大姐姐,西子湖的水冷不冷,要不要妹妹送件衣裳下去?」

  舒莫辭奮力蹬著水,大口喘著氣,「快——」

  舒月渺眼中怨毒之色越發濃烈,「快?是啊,大姐姐,妹妹可是一直恨不得你快點死呢!可惜你這病歪歪的身子明明病了這麼多年,竟一直死不了!妹妹也只好請你喝喝西湖水了,帶著你生的野種一起,到地府也好做個伴,大姐姐,妹妹對你可是仁至義盡了!」

  舒莫辭大驚,「渺姐兒,你在說什麼?」

  舒月渺接過巧兒拿來的竹竿狠狠戳在程悅的肚子上,「大姐姐你看,你生的野種連這點場面都經不住,暈了呢!」

  舒莫辭大驚之下嗆了口水,連連咳嗽起來,嘶聲喊道,「鵲兒!鵲兒!」

  「鵲兒?」舒月渺桀桀怪笑,柔美的臉蛋扭曲而醜惡,「大姐姐這麼多年只得了這小野種一個,還是去了莊子後,難道從來沒有懷疑過?」

  舒莫辭一凜,她剛成親時懷過一胎,因故落了,本以為是那次傷了身子,想不到竟然是——

  「老爺不會放過你的!」

  「老爺?」舒月渺笑的更歡,「不是老爺授意,我敢淹死你和這小野種?」

  「不會,老爺不會——」衣物越加沉重起來,手足也漸漸虛軟,舒莫辭狠狠搖著頭,眼睛酸澀卻流不出淚來,根本不願相信結髮十餘年一直對自己溫柔體貼的良人會要淹死自己和兒子!

  「大姐姐,你糊塗了一輩子,臨死總該清醒了,否則做個糊塗鬼可是要投畜生道的!」

  「不會,不會——」

  沉重的衣物拖著舒莫辭慢慢往下沉去,舒月渺忙指揮著巧兒用竹竿將她撐住,不讓她這麼快沉下去,本來要讓舒莫辭做個糊塗鬼下輩子做頭畜生的決心也因舒莫辭痛苦的神色而改變,她要她死也死不安穩!

  舒月渺因興奮而雙頰通紅,「大姐姐還記不記得姐姐去莊子後的第一晚?」

  舒莫辭緊緊摟著懷中的程悅,意識已有些模糊,那一晚,那一晚,那一晚老爺興致很高,讓她陪他喝酒,她不忍拂他的興致,喝著喝著就多了,他也喝多了,那一晚,他很熱情,熱情的讓她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羞赧,也是在那一晚他們有了悅兒——

  「想起來了?」舒月渺哈哈笑了起來,「那一晚大姐姐喝醉後老爺就避了出去,大姐姐房裡那個男人根本不是老爺,是游國公府的世子爺,大姐姐,你自命清高了一輩子,卻跟其他男人苟-合還生了個野-種,妹妹倒是很想知道姐姐現在還怎麼清高的起來呢!」

  舒莫辭也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掙扎著就要往船上撲,「你撒謊,你撒謊——」

  舒月渺輕蔑一笑,「我撒沒撒謊你自己最清楚,那天老爺雖灌醉了你,我不信你一點都沒發覺不對,更何況那事過後老爺就一直把你放在莊子上,又恰巧游世子也在那附近有個莊子,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哦,對了,從那之後,老爺就再沒碰過你吧?」

  「那是我,生悅兒傷了身子——」

  巧兒雖是個丫鬟,卻也嬌生慣養,這時支撐不住舒莫辭又往水中沉去,舒月渺狠狠瞪了她一眼,巧兒忙加大力道又將舒莫辭撈了出來,「鵲兒,快來幫忙!」

  舒莫辭又嗆了幾口水大口喘著氣,抱著程悅的手卻沒松,舒月渺看著平日清高矜貴的嫡姐頭髮凌亂面色青白狼狽不堪,心中陣陣暢意,「其實還得謝謝大姐姐,要不是游世子中意大姐姐的美色,老爺又怎能得了都轉運鹽使司都轉運使的缺?哦,對了,這次姐姐下去倒是可以和游世子一家團聚,到時候可別忘了謝謝妹妹!」

  「游——世——」

  「姐姐是想問游世子是怎麼死的?那姐姐就要問自己了,古人都說紅顏禍水紅顏禍水,那游世子本是游國公府千嬌百貴的世子爺,不是碰了不該碰的人,又怎麼會英年早逝?」舒月渺說到這越發憤恨起來,一個個都瞎了眼,游國公府最受寵的小世子,何等尊貴的人竟然瞎眼看上了這殘花敗柳的賤婦!

  舒月渺抄起先前程悅玩耍的小槳狠狠朝舒莫辭砸去,沒砸中,濺起的水花卻淋了舒莫辭滿頭滿臉,舒月渺心中郁氣盡去,狠狠抽掉巧兒和鵲兒手中的竹竿,意識開始渙散的舒莫辭本能的掙扎起來,舒月渺拿著竹竿狠狠將舒莫辭往水裡戳,雙手因激動微微發抖,神經質的念叨著,「大姐姐,你快死吧,娘和姐姐都說,你死了老爺就會扶正我,我是文昌侯府正經的嫡小姐,又怎麼能做

  什麼平妻,你去死,去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湖面上飄著淡淡的暮色,夕陽的血紅從天邊淌下,滴到深黛的湖面上,春風拂過,一切罪惡都被掩埋……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0:48 PM

第二章 重生

  「大姑娘……」

  「……這可怎麼是好……」

  「大夫……求求你……大夫……」

  耳邊的聲音如從天邊傳來,舒莫辭昏昏沉沉的,想讓他們別吵,又猛地想了起來,自己還活著,那悅兒呢,悅兒——

  「悅——」

  「姑娘!姑娘醒了!大夫,快去把大夫叫回來!」

  舒莫辭被晃的一陣噁心,反倒攢足了力氣睜開了眼睛,乳娘擔憂的臉逐漸清晰,舒莫辭鬆了口氣,老爺還讓乳娘來照顧自己,舒月渺的話定然都做不得真了,舒莫辭動了動嘴,嗓子卻乾澀的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流蘇,快拿蜜水來!」

  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頭端著杯子小跑著到了床邊,因為跑的太快,杯子裡的蜜水灑了滿手,還濺了不少到毯子上,苗媽媽也顧不上說她,扶著舒莫辭坐了起來,往她身後塞了個喜上眉梢的大迎枕,這才接過流蘇手中的杯子,「姑娘,喝點水」。

  舒莫辭沒動,見了鬼般瞪著流蘇,明明流蘇已經出了府配人,她還記得她被暴躁的夫君踹的流產後滿臉是淚的哀求自己要回來時絕望的模樣,怎麼又回了自己身邊,不對,她看起來怎麼這麼小,最多十二三歲的樣子……

  流蘇見舒莫辭死死盯著自己,訕訕將放在嘴邊舔的右手放了下來,「姑娘,蜜水很甜的,您快喝啊!」

  「還不快出去!沒的礙姑娘的眼!」

  流蘇訕訕退了出去,苗媽媽舀了一勺蜜水湊到舒莫辭嘴邊,勸道,「姑娘,快些喝,喝了才會好,別理流蘇那小蹄子」。

  舒莫辭本能的吞嚥著溫熱的蜜水,那熱度讓她覺得溫暖,苗媽媽喜的連聲說著感謝菩薩。

  「苗媽媽,大夫來」。

  苗媽媽忙放下繡百蝶穿花的鮫綃帳,小心翼翼將舒莫辭的胳膊放到帳外,又往她腕上搭了一塊綾巾,這才道,「快請進來」。

  一個與流蘇差不多大的丫鬟繞過屏風走到床邊,矮身行禮,「姑娘醒了,請大夫再幫姑娘瞧一瞧」。

  鮫綃帳輕薄柔軟,從外面看不到裡面,從裡面卻能將外面看的清清楚楚,舒莫辭在看到那小丫鬟溫柔沉靜的臉時又是一呆,是——纓絡,怎麼可能?纓絡明明因為衝撞了舒月渺被趕出了府……

  鄭大夫在苗媽媽搬來的錦杌上坐下,細細診斷半晌,也不多說,起身去了外間,苗媽媽連忙跟上,纓絡將半邊鮫綃帳掛入鵲登枝的金鉤中,「姑娘,廚房熬了紫米珍珠粥,用一些吧?」

  「纓絡?」

  纓絡擔憂去探她額頭,「姑娘,還是疼的厲害麼?要不請大夫開個止疼的方子?」

  她這麼一說,舒莫辭才發現自己額頭一抽一抽的疼,伸手去摸卻被纓絡止住了,「姑娘,可不能隨便亂碰,要留疤的」。

  會疼,那就不是夢了?

  「姑娘這是還沒睡醒,當做夢呢?」纓絡抿唇一笑,原來卻是舒莫辭竟不知不覺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舒莫辭猛地攥住她手腕,少女的肌膚溫暖細膩,真實的不像夢境,舒莫辭手緊了緊,「不是做夢?我怎麼了?」

  纓絡更加擔憂,「姑娘不記得了?二姑娘害的姑娘撞上了假山,傷了額頭,姑娘還不准奴婢和夫人說呢!」

  她的確撞上過假山傷了額頭,留下淺淺的一條疤,不明顯,卻讓烏家當做理由退了婚,從此後她整日以重發掩額,生怕被人笑話,可那是她十三歲那年發生的事!

  纓絡想掙開舒莫辭的手,不想她竟攥的死緊,纓絡不敢用力,只好稍稍提高聲音喊道,「苗媽媽,快來瞧瞧,姑娘不大對勁!」

  苗媽媽唬的忙跑進內屋,焦聲問道,「怎麼了?」

  舒莫辭朝苗媽媽看去,四十餘歲的婦人穿著薑黃團花褙子,下著青色馬面裙,幹練而慈和,正是從她出生起就一直伺候她的乳娘苗媽媽,可卻年輕了十幾歲,她上次看到她,她遠沒有現在年輕,兩鬢花白,臉上處處可見或深或淺的皺紋——

  苗媽媽坐到床邊伸手去探舒莫辭額頭,「姑娘哪裡不舒服,快跟媽媽說,別硬撐著!」

  舒莫辭無端就濕潤了眼眶,苗媽媽更驚,一疊聲的叫著姑娘,又讓纓絡去請大夫人,舒莫辭忙阻止,「不用了,疼的狠了」。

  苗媽媽知道她一向要強,歎了一聲示意纓絡回來,「姑娘吃些東西吧?」

  舒莫辭點頭,苗媽媽大喜,也就忘了剛剛的公案,催促著纓絡去端紫米珍珠粥,舒莫辭看著苗媽媽年輕的臉迷迷糊糊想,如果這是一場夢,夢裡她又回到了十三歲,回到了春暉閣,那就讓這個夢久一點,再久一點……

  舒莫辭沒等到纓絡的紫米珍珠粥就昏昏沉沉睡著了,中途被叫醒灌了碗藥下去,那苦澀到極致的味道也沒讓她清醒多久,又昏昏沉沉睡了,苗媽媽眼都不敢錯,一直守在她床邊,時不時伸手試她額頭和身上的溫度,一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才稍稍鬆了口氣,跪在腳踏上默默念了半日佛才輕手輕腳出了內室,吩咐纓絡讓廚房準備清淡些的點心清粥,再濃濃的熬一碗藥來,大夫說了,這一夜若是不再起燒,姑娘的命就算是保住了,前天姑娘被扶回春暉閣滿頭滿臉都是血,這幾天更是一直低燒不斷,鮮有清醒的時候,若是姑娘有個好歹,她也只有以死謝罪了!

  苗媽媽想到這,又對著空中虔誠行了三禮,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悅兒——」舒莫辭迷迷糊糊摸向自己身邊,卻摸了個空,驚的一彈而起,「悅兒!」

  候在外間的纓絡忙小跑著進了內室,掀起帳簾,「姑娘叫誰?」

  舒莫辭定定看著她緊張的小臉,動了動唇,吐出的卻是,「拉開窗簾」。

  纓絡走到窗邊緩緩拉開厚重的棉布簾,燦爛的陽光透過茜紅色軟煙羅窗紗透了進來,舒莫辭不適的用手遮起雙眼,纓絡往她身後塞了個迎枕,扶著她靠了上去,「姑娘稍等,奴婢這就去打水伺候姑娘洗漱」。

  洗漱過後,舒莫辭清醒了些,就要下床,纓絡忙道,「姑娘可不能胡亂走動」。

  「我就在屋裡走走」。

  舒莫辭身子輕飄的厲害,走了不到一刻鐘就大汗淋漓,又吩咐沐浴,苗媽媽不在,纓絡勸了幾句,見勸不動只好張羅著伺候舒莫辭洗浴。

  熱騰騰的浴湯似乎將身子裡所有的虛軟無力全部蒸騰了出去,舒莫辭只覺從所未有的清爽鬆快,腦子清醒了不少,「怎麼一直是你伺候,梅絡和蘭絡呢?」

  她在文昌侯府的嫡長小姐,按例有兩個管事媽媽,兩個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丫鬟以及外院粗使丫鬟婆子八人,纓絡和流蘇都是三等丫鬟,按例連她的閨房也不能進的,自己醒來卻只看到她們倆來回的忙。

  「那日姑娘受傷是梅絡姐姐伺候的,夫人惱梅絡姐姐伺候不得力,將梅絡姐姐攆了出去,蘭絡姐姐家中老子摔斷了腿,告了假回家了,竹絡姐姐受了風寒,還在床上躺著呢,苗媽媽嫌菊絡姐姐笨手笨腳,提了奴婢和流蘇來伺候姑娘」。

  纓絡溫溫柔柔,說話卻很乾脆利索,幾句話就將幾人的去向交待的清清楚楚,舒莫辭想起來了,梅絡的確是因自己這次受傷而被大夫人趕了出去,自己雖不捨卻不忍拂了大夫人的面子,只悄悄使人送了些銀錢,後來鵲兒頂了梅絡的缺,鵲兒聰明伶俐,又慣會說笑逢迎,很得自己的喜歡,自己也就慢慢丟開了梅絡,之後也一直沒有過她的消息——

  想到鵲兒,舒莫辭心口一陣翻滾,不是她,她又怎會輕易中了圈套,悅兒又怎會……

  「更衣,我要去見夫人」。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0:50 PM

第三章 反擊

  「更衣,我要去見夫人」。

  纓絡為難,「姑娘,春暉閣只有竹絡姐姐最會梳頭——」

  「無妨,簡單挽個螺髻」。

  纓絡緊張兮兮替舒莫辭挽了個螺髻,別上一溜六個粉珠珠花,又去拿金步搖,舒莫辭擺手,「不用了,拿套素淡的衣裳來」。

  正是春寒料峭之時,舒莫辭又一慣身子弱,纓絡選了件白色粉紅繡竹葉梅花領襖子,配月白湘水裙,又找了件灰貂皮子的披風替舒莫辭披上。

  舒莫辭的春暉閣地處整個文昌侯府最東邊,佔地僅次於正房榮樂堂和老夫人所居榮安堂,設有前後花園,前後五進一連六間的房屋,分左右兩廂,第四進左廂卻是一棟繡樓,由文昌侯舒棣親手題了洛川二字,樓前還設了抱夏,抱夏前是一泓彎月形的小池,池裡種了各色睡蓮,一到夏天便滿院荷香,景色極佳,舒莫辭便住在洛川樓裡,雖已是初春,樓裡卻還燒著地龍,很是暖和,這地龍整個侯府除了榮安堂也只有春暉閣有了,不知羨煞了多少人,舒月渺就曾無數次肖想過春暉閣,自己雖一向於這些俗物不大注重,卻因著是母親所居,一直不肯相讓,出嫁後春暉閣就一直空著,自己偶爾回娘家住住,父親過世後,大夫人卻問都沒問自己一聲就讓舒月渺住了進去,自己雖難過,卻到底知道自己是出了嫁的姑娘,沒道理一直霸佔著春暉閣,現在想來卻是那母女倆早就露了貪婪本性,只恨自己有眼無珠!

  纓絡扶著舒莫辭下了樓,軟轎已在門口等著了,舒莫辭踏著腳蹬進了軟轎,纓絡又從流蘇手中拿過一隻鎏金暖爐,「姑娘,抱著吧,榮樂堂沒有地龍,坐久了冷」。

  舒莫辭嗯了一聲接過暖爐,轎子不緊不慢往正房而去,舒莫辭抱著暖爐思緒再一次飄遠,如此真實如此清晰,應當不會是夢,難道自己真的回到了十三歲,還是說之前種種,不過都是自己大夢一場……

  「姑娘,到了」。

  纓絡掀開車簾,扶著舒莫辭下了轎,大夫人的陪嫁許媽媽笑容滿面的迎了上來,「大姑娘大好了?夫人一直記掛著去瞧大姑娘,只是身子不大爽快,怕過了病氣給大姑娘,讓大姑娘病上加病,沒敢過去,還要請大姑娘恕罪才是!」

  「……還要請大姑娘恕罪才是……」上輩子自己撞了頭好不容易養好後,大夫人就是派了許媽媽拿了這套說辭敷衍自己,自己深信不疑,現在聽來卻只覺荒唐,怕過了病氣?如果沒記錯的話,當時榮樂堂內舒月涵和舒月渺可都是陪在她身邊的,怕過了病氣給自己竟不怕過了病氣給她的親生女兒?自己果然是瞎了眼,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孤高自詡自傷自憐!

  見舒莫辭木著臉沒反應,許媽媽訕訕笑了笑,這文昌侯府的大姑娘雖說清高了些,卻是知禮守禮的,對大夫人這個繼母雖算不上親密,卻絕對恭敬,這默不作聲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惱了大夫人沒去瞧她?

  許媽媽想到這心裡咯登一下,也是,這麼大的姑娘家雖說是大姑娘了,可到底還只是個半大孩子,病中委屈哪有不希望親人探望的,偏偏侯爺這幾日不在府中,在府中也不見得會去探望,老夫人又一向厭惡這個嫡長孫女,只餘下大夫人——

  許媽媽心裡暗自埋怨鍾氏,臉上卻不露半分,笑著虛扶,「大姑娘快請進,這風口的,冷」。

  舒莫辭繼續沉默,許媽媽心頭越發打鼓,因大夫人憐惜舒莫辭體弱,軟轎都是一直抬到正屋門口的,穿過一間堂屋,繞過花牆就進了內屋,打簾子的小丫頭見了舒莫辭屈身行禮,打起五福團花的淺紫色棉布簾子,「大姑娘請,夫人在等著了」。

  舒莫辭剛踏過門檻,熱氣便撲面而來,與之同來還有一個小小的粉色身影,舒莫辭雙瞳驀地緊縮,上一世舒月渺也是這樣瘋子般朝大病初癒的自己衝來,纓絡生怕她將自己撞個跟頭,忙擋在了她身前,舒月渺來勢又猛又快,果然將纓絡撞的跌倒在地,自己也摔了個跟頭,大夫人大怒,說纓絡撞了主子,當時就發賣了出去,而自己竟只顧著安慰大哭不止的舒月渺!

  舒莫辭雖回想起來,到底是大病之後,動作哪能跟得上,眼睜睜看著纓絡再一次擋到了自己身前,被舒月渺撞的半天都爬不起來。

  「哇哇——娘,娘——疼——疼!」

  纓絡雙手撐地爬跪了下去,眼淚雖還含在眼中沒有落下來,小臉上卻全是驚恐,砰砰磕著頭,「九姑娘恕罪,九姑娘恕罪!」

  「怎麼了?」

  盛怒威嚴的聲音響過,一個二十七八的婦人走了出來,滿頭青絲梳成飛仙髻,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繫著豆綠宮絛,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打扮的金碧輝煌富貴逼人,正是文昌侯續絃鍾氏。

  鍾氏卻不就去扶哭聲震天的舒月渺,而是威嚴掃視一圈,眾人紛紛低下頭去,整個屋子除了孩童大哭聲竟是連呼吸聲也沒有,舒莫辭記得自己前世也是嚇的大氣都不敢出,愧疚的幾乎落下淚來,千嬌百寵長大的妹妹又何時吃過這種苦頭,不過現在麼——

  「九妹妹也有六歲了吧?」

  舒莫辭病後的聲音沙啞無力,天馬行空的一句話讓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大夫人的目光也落到了她臉上,又極快的調開,正要說什麼,舒莫辭再度開口,「六歲也是個半大姑娘了,不說做到行莫回頭、笑莫露齒、坐莫動膝、動莫搖裙,也該有些規矩了,這般亂衝亂撞坐地大哭哪還有半分侯府千金的樣子,今日這是撞到了纓絡,纓絡皮粗肉厚,我做姐姐的也不便跟妹妹計較,可若是有一天衝撞了老夫人,撞的她老人家有個好歹,到時候只怕母親也要擔上教管不嚴的罪名了」。

  眾人呆住,連纓絡也忘了磕頭,呆呆看向面色淡然的舒莫辭,鍾氏臉上怒氣漸漸淡去,轉眼看向舒莫辭,舒莫辭不避不讓與之對視,「怎麼?母親覺得莫辭說的不對?」

  舒莫辭身子弱,個頭長上去了,身形卻極單薄,遠不如比她小一歲的舒月涵玲瓏有致,平日又總是一副孤高清冷的模樣,鍾氏瞧著總覺得有些鬼氣,讓人見著就不喜,如今舒莫辭面色淡然目光平靜的看著自己,竟讓她無端起了股子涼氣,頗有些狼狽的調開目光,厲聲斥道,「哭什麼哭,還不快起來?」

  舒月渺見母親不但不安慰還呵斥自己,嚎的更大聲,「娘,這賤婢害的我摔跤了,我要打死她!打死她!」

  舒莫辭眸色一寒,這輩子誰也別想拿捏她,拿捏她的人!

  「九妹妹,你年紀小不懂,殘殺嫡姐丫鬟的事要是傳出去了,妹妹的名聲可就壞了,名聲壞了可就別想嫁到好人家了」。

  舒月渺六歲了,太深奧的不懂,這番淺顯的話卻是懂的,嚇得趕緊住了眼淚,「你才嫁不到好人家!」

  舒莫辭輕聲笑著,「姐姐又怎會嫁不到好人家?二妹妹不就是因為烏家老爺升了戶部尚書,入了內閣,被忌妒沖昏了頭腦,這才推我撞上了假山,害的我九死一生?」

  鍾氏一凜,舒莫辭從小就跟烏家嫡次子訂了娃娃親,前不久烏家老爺有戶部侍郎升做了尚書,不知羨煞了多少人,舒月淺是舒莫辭生母俞樂容陪嫁丫鬟生的庶女,幾乎和舒莫辭前後腳出世,平日最是嫉恨這位嫡姐,聽到這個消息加上有心人挑撥了幾句,竟裝作不小心將舒莫辭往假山上推,她本以為舒莫辭性子孤高,又一向要面子,定然不會聲張,沒想到她竟說了出來,還是用的這麼激烈的言辭。

  「說到這,莫辭此來就是求母親做主的,庶妹殘害嫡姐,害得嫡姐幾乎喪命,這樣的事如果不從重處罰,只怕老夫人和父親都要責怪母親不善管理後院了」。

  鍾氏被舒莫辭這頂不善管理後院」的大帽子戴下來,命人抱走舒月渺,面色青白道,「這事到底如何還要再查查,淺姐兒就是毛躁些,沒什麼壞心眼,此事還要再仔細查查」。

  「當時我與梅絡都瞧的清清楚楚,母親若是信不過我,喚梅絡來問就是」。

  纓絡本就是個機靈的,見狀忙道,「姑娘,梅絡姐姐已經被夫人打發出府了」。

  舒莫辭驚訝掩口,再看向鍾氏雙眸就帶了隱隱淚意,「是母親說事情還沒查清楚,如今母親又將梅絡打發出府,卻是,卻是……」

  鍾氏勉強壓住不耐厭惡,「那丫鬟伺候不力,不重罰倒是顯得侯府沒了規矩,你若是缺丫鬟使喚,母親屋裡的,你看中誰就挑了誰去」。

  前世鍾氏就說了這句話,讓她看中誰就挑了誰去,她自然不會輕狂到在繼母屋裡隨意挑人,鍾氏便將鵲兒塞進了春暉閣……

  舒莫辭袖中雙手緊握恨不能自已,忙垂下頭,看上去倒是盈盈含淚又不肯叫人看見的小女兒之態,「母親這般偏心二妹妹,女兒明明是要梅絡回來作證,母親卻說女兒是覬覦母親屋裡能幹的丫頭,叫女兒情何以堪?」

  鍾氏面色青白交加,不偏心前妻所出嫡女,卻要偏心個通房生的庶女,傳出去自己這個當家夫人的臉面何存,這丫頭一慣是萬事不經心的性子,今天卻這般夾纏不清,就為了那個丫鬟?

  許媽媽見勢不好忙笑道,「大姑娘這可就冤枉夫人了,別人不知道,大姑娘自己難道還不知道?夫人一貫最是偏疼姑娘,連三姑娘和九姑娘都要往後靠,那天不過是因姑娘的傷氣糊塗了,這才將護主不利的梅絡趕了出去,如今姑娘說了原委,再將梅絡叫進府說清楚就是,大姑娘說這般誅心的話卻是要傷夫人的心了!」

  舒莫辭瞪大眼睛,明明是小女兒的天真懵懂之態,卻帶著說不清味道的陰森冷漠之意,「原來竟是這樣,是女兒說錯話了,那梅絡什麼時候能回來?」

  「這就派人去叫,保管明兒早上大姑娘一睜開眼睛就能瞧見!」

  「那我就放心了,母親,女兒告退」。

  舒莫辭帶著滿意的結果走了,鍾氏氣的摔碎了一隻青花薄胎的茶杯,許媽媽忙勸道,「夫人息怒,大姑娘頂多兩年就要出門,嫁的又是閣老家,再有不是,夫人忍忍也就過去了,結了善緣,日後大姑娘也能幫襯幫襯四爺」。

  「我就不信她那個死樣子到烏家能得婆母和夫君的喜,浣哥兒還輪不到她幫襯!」

  「再怎麼也是一門上好的姻親,怎麼都不會有害處」。

  鍾氏咬牙,「那麼好的親事怎麼就便宜了那死丫頭,涵姐兒哪點比不上她?」

  許媽媽想說那門親是舒莫辭外祖家幫著得來的,怎麼也不會落到舒月涵頭上,可這樣說無疑是火上澆油,只好拿了好話慢慢哄的鍾氏息了火氣,鍾氏又想起來,「你遣人去接那梅絡回府,順便打聽打聽她家裡是什麼狀況,打聽清楚了來回稟我」。

  許媽媽知道鍾氏這是塞人進春暉閣不成,見舒莫辭看重梅絡,又打起了別的主意,有心要勸幾句,想起鍾氏的脾性,又嚥了下去,自去吩咐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0:52 PM

第四章 祖母

  第二天一早,梅絡果然回了春暉閣,哭著跟舒莫辭謝恩,舒莫辭再見梅絡也有些激動,安慰了幾句又打賞了支包金銀簪,吩咐她下去休息,梅絡卻不肯,說纓絡、流蘇太小,伺候不能盡心,盡心盡責的在舒莫辭身邊伺候。

  舒莫辭也就隨了她,吩咐苗媽媽使人打探蘭絡的老子是不是真的得了重病,前世她不在意這些東西,根本沒想到要查查蘭絡是避禍而走還是真的父親重病。

  苗媽媽倒是一愣,瞧了舒莫辭好幾眼才道,「姑娘放心,老奴早就使人查了,蘭絡的老子不過是感了風寒,只是這風口上處置怕是不妥當,日後尋了機會再說」。

  舒莫辭這才想起來後來蘭絡的確是因故出去了,具體什麼原因自己卻不記得了,想是苗媽媽尋的借口,舒莫辭想到這感激看向苗媽媽,自己這個乳娘也算是能幹,對自己又一心一意,前世一直到最後都是她陪在自己身邊,可惜她也沒能瞧出程正則的狼子野心,不過當年程正則騙過的可不止自己和乳娘兩人,那時候在京中、在杭州,誰人不讚程正則君子端方,對妻子情深意重溫柔體貼?連大夫人也被他騙過了,拼著自己女兒做平妻,也要將舒月渺往程正則身邊塞,不過舒月渺最後肯定也得不了什麼好下場,程正則在官場上如魚得水扶搖直上,除了文昌侯府和游世子的扶持,他自身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覷的,那個人辦事一向滴水不漏,髮妻與幼子無緣無故淹死,他不追究又如何堵天下人悠悠之口,舒月渺,倒是個很好的替罪羊呢……

  「姑娘,老夫人請姑娘過去一趟」。

  「什麼事?」

  「是榮安堂三等丫鬟碧兒來的春暉閣,什麼都不肯說,只催著姑娘快些,別讓老夫人久等」。

  前世自己活得懵懵懂懂,想當然的以為程正則愛自己至深,以為大夫人賢良淑德,以為幾個妹妹雖偶有心機卻不失善良爛漫,唯一看清的就是嫡親的祖母對自己的厭惡,不是自己有多清明,而是祖母對她的厭惡從來不加掩飾,甚至厭惡到從不讓她去榮安堂請安,平日避免不過見到了也從不會多看她一眼,如今突然要見她,為的肯定就是舒月淺推自己撞上假山的事了。

  「老夫人喜歡鮮亮的顏色,姑娘換件衣衫吧?」

  我就是要穿素淡的去噁心她!

  這個念頭一閃過,舒莫辭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她熟讀《四書五經》《女則》《女戒》長大,從來不會有這樣忤逆長輩的想法,這時候竟然——

  不過這感覺真不錯,好似套在身上多年的枷鎖突然去了,渾身輕鬆,每一個毛孔都透著歡暢!

  「不用了,苗媽媽,替我找個機靈小廝去俞國公府求一盒上好的舒痕膏來」。

  舒莫辭前世活的懵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願往外看,對很多事情都沒有印象,包括從小到大跟她說話不超過十句的父親,包括自己顯赫無比的外祖家俞國公府,只是此時她來回思慮發現自己竟只能求助於從未走動過的外祖家,將希望寄托在自己完全不瞭解,甚至連面都很少見的人身上。

  苗媽媽是俞樂容快臨盤時才給舒莫辭找的乳娘,並非出自俞國公府,對彷彿高在雲端還閃閃發著金光的國公府有著下層民眾天生的敬意與懼怕,遲疑道,「姑娘,這些年俞國公府從未遣人來瞧過姑娘,連東西都沒送過,定然是有原因的,這般貿貿然求上門去……」

  舒莫辭也知道不妥當,可她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無妨,遣個伶俐的人去,務必要見到國公府的主子,不拘哪一個……對了,那幅《千面觀音》尋出來帶上,說是我送給外祖父的禮」。

  苗媽媽嚇了一跳,她只粗淺認的幾個字看得懂賬簿,也知道這幅《千面觀音》可是先夫人陪嫁中最珍貴的東西,說是千金難買的,怎麼就這樣送人了?

  「快去!」

  苗媽媽不敢耽擱,忙答應著去了,舒莫辭深吐了口氣,坐到梳妝鏡前,「喚竹絡來替我梳頭」。

  舒莫辭簡單打扮了,換上鮮亮的衣裙,這才往榮安堂而去,果然老夫人劈頭就罵道,「祖母讓你過來請個安,磨蹭到這時候才來,你學的規矩都學到哪去了?」

  昨天自己剛說舒月渺沒有規矩,今天這沒規矩的帽子就戴到了自己頭上,舒莫辭心中冷笑,世人都說她孤高,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對於不喜歡甚至厭惡她的人,她從來都懶得逢迎,即便這個人是她的親祖母,一手掌控著她的榮辱,重活一世,她要擦亮眼睛不再被小人蒙騙,卻絕不會丟掉自己的傲骨,當下不軟不硬行禮道,「祖母恕罪,莫辭在病中,因恐滿臉病容讓祖母擔憂,這才多花了時間梳妝,讓祖母久等,請祖母責罰」。

  老夫人本就陰沉的臉色直如山雨欲來,舒莫辭短短兩句話,先是指責她不顧孫女在病中讓孫女來請安,又指責她不懂孫女孝心反而橫加指責,最後一句更是給她戴上了不慈的帽子,因著孫女請安遲了一晌就要降罪,她知道這丫頭一看就讓人厭惡,卻不知道她的性子更讓人不喜,也不說話,只冷冷盯著她。

  這樣陰森厭惡的目光只怕會讓前世的自己恐懼難受,現在麼,舒莫辭顧自站了起來,笑道,「祖母果然是不忍心罰莫辭的,莫辭多謝祖母慈愛」。

  老夫人面色更加陰森,冷冷道,「那天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說是淺姐兒推的你?」

  「本來就是二妹妹推的我啊!」

  「淺姐兒心善,又怎會做出那樣的事,定然是你和你那丫鬟瞧錯了,這件事就到這裡,誰也不許再說!」

  果然是祖母呢,哪怕再不喜舒月淺,但這事涉及到了自己,她就絕不會讓自己好過!

  舒莫辭委屈抬起頭,又迅速低下,「祖母有命,莫辭不敢不從」。

  說的好像是自己強-逼了她!老夫人又是一陣心堵,只是目的已經達到也不與個小輩做口舌之爭,吩咐她回去。

  舒莫辭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倒也算不上多失望,只擔心那幅畫和俞國公府的反應,這來回一趟就覺身子不支,回了春暉閣就睡下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0:55 PM

第五章 表哥

  睡著的舒莫辭不知道自己的畫根本就沒能進的了俞國公府,而是被俞國公府的小霸王攔路給截了去。

  俞國公府因先帝即位時從龍有功,受封國公,傳承三代到如今可謂是滿門富貴,現任俞國公如今已到花甲之年,兩個兒子都在朝中擔任要職,俞家一個旁支的女兒如今更是貴為貴妃娘娘,俞國公為避嫌請辭,天天養養魚逗逗鳥訪訪老友倒也逍遙快活。

  俞國公府規矩森嚴,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因此人口簡單,俞國公之妻已亡,膝下只有兩子一女,女兒就是舒莫辭娘親俞樂容,嫁入文昌侯府後因產後失調早夭,長子俞博振現任大理寺左少卿,次子俞博援任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俞博振只得一子俞茗,一女俞菁,俞茗一年前娶妻曲氏,帶著妻子放了外任。

  俞博援則有兩女一子,長女余萱已經出嫁,幼女俞蓁和俞菁同年,都是十二歲,唯一的兒子俞蕁今年十六歲,平日最是不喜讀書,又因俞國公寵愛在京都橫行無忌,俞博援對這個兒子可謂是深惡痛絕,兩天一訓,三天一打,有一次打的狠了,直打的俞蕁三個月都下不了床,俞國公怒了,將俞蕁接到自己身邊親自教養,俞博援眼看著兒子在父親的縱容下越發不像話,卻不敢越過父親管教,只好天天祈禱自己能寶刀未老再生個兒子出來。

  舒莫辭派去的人遇到的正是俞國公府的這位俞五爺,俞五爺一聽自己那個從未謀過面的表妹竟然送了畫聖遺作給外祖父,而所求不過是一盒舒痕膏,他俞五爺因為挨打多了,別的沒有,這舒痕膏卻堆的滿屋子都是,當下吩咐小廝給了來送禮的人一盒最好的,毫不心虛的將《千面觀音》給昧下了。

  他那位短命的姑母他耳聞已久,乃是個大才女,祖父給她的陪嫁自然不可能是假貨,俞五爺對什麼畫聖遺作沒多大興趣,可他還有個一定會對畫聖遺作感興趣的損友,想到這俞五爺志滿意得的一拉馬韁,馬兒撒著歡兒往鎮國將軍府而去。

  正如俞五爺是俞國公府的異類,俞五爺的損友曲少徵也是鎮國將軍府的異類,鎮國將軍府一門豪傑,個個都是豪爽漢子,卻出了個驚才絕艷文采風流的曲少徵,三年前以十三歲稚齡拿了鄉試解元,讓整個京師的人都驚掉了眼珠子。

  按理說解元郎怎麼也不會跟紈褲大少混到一起,可這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奇妙,兩人性格迥異愛好完全不同的人竟然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關係鐵的恨不得同穿一條褲子,俞蕁得了這麼個好東西首先想到的就是拿到曲少徵面前炫耀一番,等他用盡各種手段討好自己,吊足了他胃口後才以一幅施恩的嘴臉將這幅什麼畫聖遺作賞給他,從此以他的恩人自居。

  俞蕁想到這美好的前景,玫瑰花般紅艷艷的雙唇直咧成了荷花,一揚馬鞭,馬兒跑的更快,不過一刻鐘就到了鎮國將軍府門口,將馬韁扔給守門的小廝,一路往曲少徵的居遠堂而去。

  居遠堂守門的小廝見了他笑嘻嘻打了個千兒,「五爺來了,九爺在書房裡呢」。

  曲少徵果然是在書房,卻不是在讀書,而是細細把玩著一塊書案大小的石頭,俞蕁趾高氣揚的將手中玉盒扔了過去,「借你看看!」

  俞蕁每每淘到好東西跟自己獻寶都是這副欠揍的模樣,曲少徵暗暗好笑,也不說破,褪下玉盒外包裹的繡囊,眸色就是一頓,那玉盒竟是一整塊水頭極好的碧水玉雕成,看著竟如一汪碧潭清潤碧透,一幅卷軸靜靜的躺在這汪潭水之中,玉盒上密密麻麻用梵文刻著《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遠看那密密麻麻的梵文竟又構成了一幅大慈大悲觀世音浮雕,光是這玉盒就價值千金,不知道裡面裝的又是什麼寶貝,曲少徵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穩住微微顫抖的雙手才緩緩打開玉盒。

  俞蕁見了暗自得意,咳了一聲,努力做淡然狀,心裡卻在狂笑,這回他還不將曲少徵壓的死死的!

  緩緩取出卷軸,緩緩打開,曲少徵的動作緩慢的近乎虔誠,在看清畫卷全貌時神色卻猛地一變,微微翹起嘴角看向俞蕁,俞蕁又咳了咳,下意識挺起了胸膛,來羨慕我吧,來崇拜我吧,來求我吧吧吧!

  「你被人騙了!笨蛋!」

  俞蕁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曲少徵隨手扔了畫軸,拿起玉盒仔細端詳起來,「仿的不錯,也能賣個幾百兩,你從哪弄的,花了多少?」

  俞蕁撿起畫來回看了好幾遍,可他哪能看出來是真的假的,只好對著曲少徵吼道,「怎麼可能是假的,這是我姑姑陪嫁壓箱底的,怎麼可能是假的,你再看看!」

  以俞國公府的家世門楣,就算不陪奇珍異寶,也不會拿假貨糊弄,否則傳出去可就是整個長安獨一份的笑話了!

  曲少徵聽了也慎重起來,又來回將那幅畫看了幾遍,肯定道,「假的!」

  俞蕁暴走了,「你說假的就是假的?我回去讓祖父看!」

  「若是別的我自然不敢肯定,這幅《千面觀音》我昨兒剛在靖王世子那見到幫忙鑒定的,瞧,這是靖王世子送我的謝禮,」曲少徵指指那塊石頭,「對了,你姑姑壓箱底的陪嫁怎會到了你手裡?」

  俞蕁心虛了,快手快腳捲起畫,伸手,「這事你不用管,盒子還我!」

  曲少徵略嫌陰柔的杏眼勾起,「阿蕁,這幅《千面觀音》與其他畫作不同,市面上連假的都買不到,世人只聞其名,很少有人能一睹其真容,現在你姑姑的陪嫁變成假貨,真的卻到了靖王世子手中,這其中的貓膩一個處置不好牽涉到的人可就多了」。

  俞蕁傻眼,「那怎麼辦?」

  曲少徵眸中泛起絲絲笑意,舒莫辭,雖然父親明令不許我去招惹你,但現在我可是沒辦法啊,被俞蕁拖下了水啊,「我去知會一聲靖王世子,讓他暫時莫漏了風聲,你去找俞國公,問清楚當時你姑姑出嫁時帶的的確是真跡,我們再碰頭去文昌侯府拜見舒老夫人,求見舒妹妹,也不必說破真跡在世子手中,只說舒妹妹拿了假畫哄我們,要她拿出真跡來開開眼界,到時再見機行事」。

  俞蕁信服點頭,想想不對勁,「舒妹妹?你認識舒——」

  「舒莫辭!」曲少徵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連自己表妹的名字都不知道,「你那個表妹最是孤高清傲,平日從不出門,我到哪認識去?」

  「那你還舒妹妹的叫的這麼親熱?」

  「她是你表妹,我叫一聲舒妹妹有什麼錯?」曲少徵摸摸光潔的下巴,「好像是太親密了些,那不如叫舒世妹?」

  俞蕁本來對自己這個面都沒見過的表妹沒有興趣,被曲少徵這麼一說,倒是起了興致,「我聽娘說過,姑姑當年艷色冠絕長安,表妹定然也是個美人,正好去瞧瞧!」

  曲少徵連白眼都懶得翻了,「我先遣人投拜帖」。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0:57 PM

第六章 生母

  舒老夫人用過午膳向來有午休的習慣,老年人覺少,睡著了最厭被人吵醒,林媽媽拿著那燙金拜帖急的兩頭亂轉,在這春寒二月滿頭是汗,半晌終是進了內室輕輕推醒了老夫人,老夫人聽說是俞國公府並鎮國將軍府的少爺來訪,驚的睡意全無,「是誰來下的帖子?」

  「老奴看著倒像是鎮國將軍府上的僕役,」林媽媽見老夫人驚疑不定,忙安慰道,「俞五公子和曲九公子向來相厚,許是俞五爺在鎮國公府上突然想起來拜見老夫人,再見見表妹,跟曲九爺借了人也是有的」。

  老夫人擰眉,「這事不對,自俞氏死了,俞國公府視我文昌侯府若仇,十三年來從沒走動過,怎麼突然俞五就要來見表妹了?」

  老夫人絕對不會相信俞蕁會有孝心來給她這個親家老夫人請安的鬼話。

  「老夫人,現在胡亂猜測也沒多大用處,見機行事就是,不如將世子也請來待客,跟俞國公府和鎮國將軍府搭上了關係日後前程也順當些」。

  老夫人不悅看了她一眼,「來的是一群公子哥兒,跟姐妹們見上一面就是了,難道還能讓一群未出閣的姑娘待客?自然是該浣哥兒的!」

  林媽媽知道這是要將世子和姑娘們都要叫上了,諾諾應是,自去傳話,老夫人兀自端坐床上凝眉沉思。

  再說舒莫辭拿到了舒痕膏後就是一呆,話說她的確是想要一盒上好的舒痕膏不錯,可這只讓小廝帶回來一盒舒痕膏,連個婆子也沒派來是什麼意思?

  苗媽媽的回話更是讓她莫名其妙,她昔日在閨中曾聽舒月淺很不屑的說過她那位五表哥乃是個紈褲子弟,當時自己萬事不過心,聽過也就算了,後來再次提起卻是程正則外放入京考績時想讓她去俞國公府走走關係,她自然不肯,程正則便提到了那位五表哥,要她偷偷去見俞蕁一面,不必讓國公府的人知曉,當時程正則說的是俞蕁與吏部右侍郎關係極佳,說上幾句就能抵上他數年努力。

  舒莫辭到最後還是沒答應,對俞蕁也沒多大印象,卻記住了程正則口中孟氏王朝最年輕的吏部侍郎曲少徵,出身鎮國將軍府的狀元郎,一十九歲時高中狀元,文采風流,走馬遊街惹回滿襟的脂粉花香,不知羨煞了多少兒郎——

  能與這樣的人為友,俞蕁又怎可能會是個紈褲?可是俞蕁的行事又實在太無道理,他就那樣接過《千面觀音》,命人給了小廝一盒舒痕膏帶回來,一句話也未多說,倒似是跟她做了筆交易,難道說俞國公府到底是不想跟自己扯上半點關係,見自己求上了門,礙於面子只好接下畫送來了舒痕膏?

  「姑娘,老夫人屋裡的碧兒來傳話,俞國公府的五公子來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請姑娘過去見見表哥」。

  舒莫辭一喜,猛地站了起來,因起勢過猛頭一陣眩暈,忙伸手去扶椅背,梅絡慌的一連聲的問要不要緊,舒莫辭擺手,「派人去瞧瞧,打探了盡快回來稟報,竹絡進來梳頭」。

  流蘇在旁邊聽到,興沖沖道,「姑娘,讓奴婢去吧,奴婢肯定能幫姑娘把事情辦好」。

  舒莫辭重生後對這些曾經因鍾氏設計離開自己的丫鬟格外厚待,點了點頭,流蘇興沖沖跑了出去,舒莫辭又對梅絡道,「再遣菊絡去看看」。

  梅絡愣了愣,躬身去了,竹絡忌妒開口,「姑娘待流蘇那小蹄子真好!」

  舒莫辭冷冷一眼掃過去,「我如今做事倒輪得到你多嘴了?」

  竹絡從未見過舒莫辭疾言厲色的模樣,心頭一跳,討好笑道,「奴婢也就是一時嘴快,不敢冒犯姑娘,姑娘要束什麼髮髻?」

  舒莫辭容貌偏於穠麗,特別是一雙眼梢勾起的杏仁眼,讓她不笑的時候十足的冷清淡漠,她不愛俗艷的東西,因此也嫌棄了自己的容貌,婚後程正則又曾無數次感歎她生的過艷了些,她就越發將自己往清雅清麗的方向打扮,不知道別人看著如何,她自己卻總覺得有些彆扭,好比一支艷麗的垂絲海棠,卻偏偏漂白了顏色勉強充作百合,平白讓人笑話東施效顰……

  「姑娘?」

  「雙螺髻」。

  「梳雙螺髻額頭可就全都露出來了,姑娘額頭有傷,還是——」

  竹絡在舒莫辭冷冷的眼光中訕訕住了嘴,手腳利落的拿起梳子,舒莫辭頭髮濃密,顏色卻黯淡發黃,還有些毛躁,又一向不愛香兒粉兒的,竹絡不敢給她抹桂花油,只好用溫水打濕頭髮挽起雙螺髻,問道,「姑娘要用什麼首飾?」

  舒莫辭下意識挑了隻米珠碎花髮箍,又放下,挑揀了半天都不滿意,「讓苗媽媽開了小庫房,尋機個好的來」。

  竹絡大喜,她最是喜歡鮮亮精緻的衣裳首飾,就算不是自己的,能看看能摸摸也是好的,「姑娘,不如奴婢陪苗媽媽去挑吧?」

  「也好」。

  竹絡大喜去了,迎面碰到梅絡,梅絡只當她又尋了舒莫辭心軟偷懶,不滿瞪了她一眼,竹絡得意一笑,「姑娘讓我陪苗媽媽去庫房挑首飾,姑娘平日的首飾太素淡了些,如今能想通倒是好事一樁」。

  梅絡冷冷看了她一眼,目不斜視往前走,竹絡氣的直跺腳,轉瞬又高興起來,眉開眼笑的去尋苗媽媽。

  屋裡舒莫辭正在衣箱裡挑揀,梅絡見了一驚,「姑娘,您怎麼能親自做這樣的事,想要什麼樣的,奴婢替您找」。

  「鮮艷一些的,最好是紅色」。

  梅絡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件水紅色繡湖藍色如意紋的小襖,配了件大紅色十二幅湘水裙,纖細的腰肢用手掌寬的湖藍色主腰束起,身後繫起一個大大的蝴蝶結,越發顯得纖腰束素不盈一掬,梅絡看的拍手笑道,「姑娘就該這般打扮,當真是仙女兒下凡!」

  正巧苗媽媽也走了進來,一連聲的贊,讚的舒莫辭雙頰滾燙,越發添了麗色,忙裝作認真去挑竹絡手中捧著的首飾。

  「姑娘這乍一看真是像極了先夫人!」苗媽媽一時感歎,竟忘了平日的忌諱,梅絡忙拉了她一把,苗媽媽一驚,想起平時只要提起俞氏,舒莫辭就要傷心個三五日,忙轉移話題道,「姑娘快些挑,別讓老夫人和表少爺久等」。

  舒莫辭從未聽說過自己與母親相像,好奇問道,「我與娘親像?怎麼從未聽乳娘說過?」

  苗媽媽支支吾吾想矇混過去,舒莫辭瞭然,笑道,「乳娘,您就告訴我吧,要是我真的和娘親相像,日後想念娘親,豈不是照著鏡子看自己就成了?」

  「你這孩子!」苗媽媽被她說的笑出聲來,「以前瞧著不覺得,這猛然一打扮起來,還真是似了個十成十,先夫人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姑娘日後定然也是!」

  「乳娘,到底是怎麼像?眼睛、鼻子還是嘴?」

  苗媽媽細細打量了一番舒莫辭,突然紅了眼眶,哽咽道,「都像,特別是一雙眼睛,只不過姑娘之前一直穿的素淡,又文靜,瞧著不大顯」。

  舒莫辭更好奇了,「我娘很活潑?」

  「倒也不是,夫人是個溫柔沉靜的性子,只瞧著與姑娘的溫柔不大一樣——」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1:00 PM

第七章 曲九

  舒莫辭更好奇了,「我娘很活潑?」

  「倒也不是,夫人是個溫柔沉靜的性子,只瞧著與姑娘的溫柔不大一樣——」

  其實,舒莫辭與俞氏最大的區別就少了俞氏身上的那股子靈氣與生氣,一個人的氣質往往影響其容貌,之前苗媽媽沒看出舒莫辭母女相似也是這個原因。

  「老奴只記得有一回,老爺贊夫人什麼活色生香——」

  苗媽媽說到這老臉紅了紅,卻是不該跟姑娘說這樣不端莊的話的,忙催道,「姑娘快些挑」。

  舒莫辭瞭然,她前世最缺的就是活力朝氣,再美也是個沒有生命的木頭美人,自然稱不上什麼活色生香,不過——

  想起父親端正冷漠的模樣,舒莫辭實在很難想像他調笑娘親活色生香時的模樣神色……

  「姑娘,快些挑吧!」

  舒莫辭忙甩開大腦中腦補出對文昌侯不大恭敬的想像,仔細挑了起來,挑中了一頂紅寶石碎鑽冠兒,墜了一對水滴紅瑪瑙耳鐺,如一朵剛剛吐露芳華的紅玫,稚嫩卻艷麗,苗媽媽看著又紅了眼眶,忙擦著眼淚往外走,生怕招了舒莫辭傷心,卻差點被衝進來的流蘇撞了一個趔趄,梅絡忙扶了一把,斥道,「盡莽莽撞撞的,小心賣了你出去!」

  流蘇卻不怕她,喘著氣道,「姑娘,你可快點,我打聽到莊媽媽是最後才來的春暉閣,其他姑娘早得了信,表少爺到府門口了,別的姑娘都到了榮安堂了」。

  苗媽媽慌了,「姑娘,快!」

  舒莫辭冷笑,點了苗媽媽和纓絡,不緊不慢往榮安堂而去,榮安堂中正處處歡聲笑語,舒莫辭目不斜視只當沒看見滿屋子的人,小碎步跑到老夫人跟前猛地跪了下去,哭道,「老夫人,莫辭又夢到娘親叮囑莫辭去外祖家替娘親探望外祖父,求老夫人恩准!雖然母親一直說外祖父是惱了莫辭才斷絕了文昌侯府的來往,可就算外祖父惱了莫辭,莫辭也不敢失了晚輩的孝心,求老夫人恩典,求老夫人恩典!」

  舒莫辭一邊說一邊狠命的磕著頭,苗媽媽嚇的一疊聲的喊,「姑娘,你額頭傷口還未癒合,可千萬不能傷上加傷啊!」

  老夫人一張慈祥的臉青白交加,「你這孩子是做什麼?你要去你外祖家,祖母難道還會不准?還不快起來?」

  舒莫辭順勢在苗媽媽的攙扶下住了磕頭,滿是淚痕的小臉綻開一朵笑來,「老夫人這是准了?莫辭謝過祖母,這就回去準備」。

  老夫人氣的心口發悶,面上卻不得不慈愛笑道,「你這孩子今天是魔怔了還是怎的?祖母明明遣了人去春暉閣說你俞家表哥來了,要你來拜見的,怎的這就要走?」

  舒莫辭訝然,「什麼俞家表哥?莫辭怎的不知道?纓絡,到底怎麼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今兒奴婢一直在春暉閣,沒聽說老夫人打發了人來」。

  舒莫辭憤慨,「那起子奴才最喜陽奉陰違,莫不是見莫辭的春暉閣太偏,不肯勞動,卻是躲到哪兒偷懶了,祖母遣的是誰?」

  老夫人眼中陰鷙之色一閃而過,「別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還不快去見過曲九公子和你表哥?」

  舒莫辭似是還想再說,卻委委屈屈應了聲是,老夫人又是氣的一陣心口發悶。

  舒莫辭請了個安,又郝然道,「府裡奴才偷奸耍滑,倒是叫九公子和表哥見笑了」。

  兩人齊齊謙遜,舒莫辭微微抬起下巴,粲然笑道,「表哥來的正好,聽聞外祖父最是疼愛表哥,表哥可要好生替莫辭說一番好話」。

  舒莫辭明媚嬌俏的小臉上淚痕宛然,正是個梨花初帶夜月,海棠半含朝雨,兩個少年都是微微一怔,暗讚一聲好容色,俞蕁本來惱舒莫辭架子大,讓他等了這麼長時間,可舒莫辭進門這一哭一求,早將他的怒氣轉為對舒府苛待自家表妹的憤慨,如今又見這個表妹容色絕佳還對自己笑的這麼甜,早是心花怒放,忙道,「表妹放心,我回去一定幫你求祖父,祖父最是心軟,我先求一求,你再去哭一場,保管他什麼都應了你」。

  曲少徵嘴角就是一抽,聽聽,這說的都叫什麼話?

  舒莫辭好笑嗔道,「哪有表哥這樣做哥哥的,別人都是哄著寵著生怕妹妹哭,表哥倒是勸起莫辭哭來了」。

  俞蕁因為性子頑劣,在家裡連兩個妹妹見到了都要勸誡譏諷幾句,什麼時候見過這般嬌俏嬌嗔的小女兒撒嬌,為人兄長的驕傲感騰騰而起,忙道,「那你就別哭了,到時候祖父要是還氣著你,表哥替你哭好了」。

  這話一落,滿屋子人都是忍俊不禁,連丫鬟婆子也都低了頭笑了起來,俞蕁這才反應過來,大窘下只好猛灌了杯茶,偷偷去看舒莫辭的表情,生怕自己這剛剛豎起的光輝兄長形象在舒莫辭心中瞬間崩塌,不想卻見舒莫辭怔怔看著自己,剛止住的淚順著瓷白的臉頰不斷滑落,一滴又一滴,晶瑩如玉,一貫粗心的少年不知怎的竟看懂了舒莫辭的感激自傷,看向老夫人和大夫人的目光就帶了怒色,冷聲道,「妹妹莫哭,我今日回去就求了祖父,盡快派人來接你去國公府住幾日」。

  舒莫辭慌亂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屈身福了福,「莫辭去洗把臉,失禮了」。

  舒莫辭幾乎是落荒而逃,原本熱鬧的榮安堂霎時寂靜下來,曲少徵笑著打圓場,「阿蕁倒是有些兄長的模樣了,只是這裡都可是表妹,阿蕁可不能偏心才是」。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1:02 PM

第八章 陪嫁

  曲少徵笑著打圓場,「阿蕁倒是有些兄長的模樣了,只是這裡都可是表妹,阿蕁可不能偏心才是」。

  俞蕁享譽長安自然是有原因的,一點沒有體諒曲少徵的苦心,冷笑道,「想跟我俞國公府攀親戚的多了去了,你少給我找麻煩!」

  老夫人剛強了一輩子,何曾被個晚輩這樣下面子,亦是冷笑道,「俞五爺好大的威風!我文昌侯府卻是容不下俞國公府的大佛,俞五爺這就請吧!」

  俞蕁「啪」一聲將那幅假的《千面觀音》扔到老夫人面前,「那就請老夫人解釋一下我姑母陪嫁的畫聖遺作因何成了贗品?文昌侯府也曾顯赫一時,如今倒是沒落到靠變賣媳婦陪嫁,蒙騙孤女的地步了?」

  「匡當——」

  銅盆落地的劇響聲透過雕花的牆壁清清楚楚傳了過來,下一秒便見舒莫辭滿臉滿手的水的跑了過來,「表哥,你說什麼?那《千面觀音》是假的?」

  俞蕁見老夫人亦是變了臉色,心情大好,又恢復了平日吊兒郎當的模樣,語重心長道,「表妹,你還小,不知人心險惡,這《千面觀音》價值何止萬金,自有那眼皮子淺的破落戶想方設法的謀了去,只可憐妹妹你年幼失怙,被人欺負成這個模樣!」

  老夫人一陣氣血上湧,「俞五爺,那什麼《千面觀音》我文昌侯府從未聽說過,你別想隨意拿個東西就來誣陷我舒家!」

  「畫聖遺作,不知多少人覬覦,難道還要滿世界敲鑼打鼓的說?當時姑母嫁入文昌侯府共有兩張陪嫁單子,一張是給外人看的,另一張卻是只給姑父看的,老夫人有膽子就叫姑父來對質,倒瞧瞧我俞國公府可曾用畫聖遺作替姑姑壓箱底!」

  老夫人聽他這話知道多半不是假的,臉色更加陰沉,「這事我從來不知,當初瞞著我,如今出了事卻來找我,沒那麼好的事!」

  俞蕁正要開口,曲少徵打斷他,「老夫人說的不錯,俞姨嫁妝據聞比整個文昌侯府的家底都厚,老夫人當日為避嫌從未沾過手,這件事整個長安都知道,阿蕁,你找錯人了」。

  這話聽著不好聽,卻總算說了事實,老夫人臉色微緩,曲少徵笑了笑,「曲某雖年幼,卻也曾聽說過,俞姨過世後,嫁妝交由舒侯爺繼娶的新夫人打理,卻不知道新夫人知不知道這件事?」

  鍾氏早在俞蕁甩出那幅畫的時候就亂了方寸,此時勉強鎮定道,「姐姐的嫁妝的確是我在打理,這些貴重物品卻一直是在春暉閣的小庫房裡鎖著,我只是定時查看一番,只知道東西少沒少,什麼真的假的,我一個婦道人家又怎麼認得出來?」

  楊氏早遣了丫鬟撿起了畫,打量了半晌,此時問道,「俞五爺,你說這畫是假的,卻有什麼憑證?」

  「祖父說真跡因父親小時候調皮,用硃砂在上面印下了自己的手印,這幅畫卻沒有,」俞蕁又是一聲冷笑,「大夫人一聲不懂,倒是將責任推了個乾乾淨淨!」

  舒莫辭忽地哇地一聲吐出一口烏血來,纓絡眼捷手快用帕子兜住了,烏黑的血迅速暈染開來,在那雪白的帕子上格外觸目驚心,屋中一時驚呼四起,俞蕁起身快步到了她身邊,「妹妹——」

  舒莫辭卻不看他,只死死盯著鍾氏,眼神冰冷肅殺卻毫無感情,連恨都沒有,鍾氏渾身冰涼連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楊氏笑道,「大姑娘,你瞧著你母親做什麼?還不快將你閣裡的小賊給抓住,那可是萬金不換的畫聖遺作!」

  舒月涵狠狠瞪了一眼添火的楊氏,上前半步擋住鍾氏,笑道,「大姐姐剛剛不也說了,那起子奴才當真是大膽至極,這件事祖母一定會給大姐姐一個公道,替大姐姐追回畫聖遺作,俞五爺和曲九爺在此,此事押後再說,大姐姐莫要怠慢了貴客」。

  俞五爺一貫只有欺負人的份,現在卻眼睜睜的看著自家表妹被人家給欺負的吐血,哪還能忍得住,冷聲道,「這個舒幾姑娘倒是好家教,本少明明就是來尋仇的,你倒是當做貴客待,莫不成這就是你舒家的家風,尋仇的當貴客,媳婦孫女卻當成待宰的肥羊?」

  舒月涵俏臉瞬間通紅,曲少徵哈哈笑了起來,「待宰的肥羊?說的好!說起來,舒妹妹髮髻上的那頂花冠兒我倒是聽說過,卻是當日慶安公主送給俞姨添妝的,用料自然是金貴無比,最緊要的是乃是名匠閆子親手打磨,閆子大師親手所製首飾整個長安也不會超過三十件,舒妹妹若是不介意,不如讓世兄瞧瞧,舒家是不是真的將我俞姨和舒妹妹當做了肥羊?」

  這話一出鍾氏兩眼一翻就要往後倒,舒月涵忙拉著她的手狠狠掐了一把,鍾氏這才沒暈過去,舒莫辭已將花冠解了下來,曲少徵雙手托著來回看了好幾遍,歎氣,「果然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想不到文昌侯府竟已不濟到這個地步了」。

  舒月涵渾身發抖,卻還算鎮定,「曲九爺是男兒丈夫,從哪裡知道這些女子飾物的?」

  曲少徵一眼瞧過去,憐憫而鄙視,又轉頭對俞蕁道,「果然文昌侯府是沒落了,侯府的姑娘沒有閆子大師親手制的首飾就罷了,竟連真假都辯不出來了,這長安誰不知道閆子大師每一件作品內部都會刻有一件作品的縮略圖,這頂花冠內卻光滑平整,莫不成當初慶安公主給俞姨添妝用的是假貨?」

  公主添妝,你敢說是假貨?是活的不耐煩了吧?舒月涵啞口無言。

  《千面觀音》是假的,閆子大師作品也是假的,春暉閣的東西到底還剩下多少是真的,舒莫辭想起自己出嫁前春暉閣的那一場大火,想是知道自己出嫁定然會清點物品,即便自己不長眼,有心人卻到處都是,更別提當時程正則雅有才名,鑒賞字畫定然是有些手段的,大夫人生怕露出馬腳這才索性一把火燒了,燒去了所有母親留下的痕跡,而自己竟只感歎了一番,以為天意如此就丟開了手……

  舒莫辭只覺心口翻滾的氣息叫囂著要往衝出體外,咳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1:04 PM

第九章 賠償

  舒莫辭做了個冗長而紛亂的夢,夢裡有冷酷的祖母,淡漠的父親、貪心的繼母和一群嬉笑著取笑她的姐妹,最後母親出現了,她求她留下來,她卻只是微笑,她急了伸手去扯她,不想母親酷似自己的容顏竟慢慢變成繼母凶狠的模樣,毫不留情朝她一劍刺來——

  「姑娘!」

  「悄聲!」

  苗媽媽忙住了步子,淚汪汪的看著床上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舒莫辭,她苦命的姑娘!

  老大夫探探舒莫辭的脈搏,不緊不慢收了銀針繞過屏風,等候在屏風外的文昌侯舒棣行禮問道,「鄭大夫,小女如何了?」

  「急火攻心,吐出污血反而好,只是這身子骨卻要好好補了,老夫開個滋補的方子,平日無事多走動,小姑娘家的恢復起來快」。

  舒棣深深一揖,「那就麻煩大夫了」。

  鄭大夫搖搖頭歎氣走了,這深宅內院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腌臢事竟能將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氣的口吐鮮血,作孽噢!

  苗媽媽低聲道,「姑娘,侯爺來瞧你了」。

  舒莫辭沒想到父親會來,忙掙扎著要起身,苗媽媽忙按住她,「姑娘快躺著,大夫吩咐了現在還不能下床」。

  外面舒棣聽見動靜,默了默開口道,「不用擔心,我會讓她將所有東西都吐出來」。

  舒棣的嗓音沉靜淡漠,一如他的人,舒莫辭從未見過他笑的模樣,更未見過他生氣的模樣,在她短短的十五年閨閣生活中為數不多幾次見到他時,他總是那副面無表情的冷清模樣,即便對著老夫人和鍾氏也沒多少熱氣,當年舒棣病重,舒莫辭在程家根本沒得到消息,直到訃聞傳來才趕了回來,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舒莫辭對舒棣沒有多少印象,也沒有多少感情,此時再次聽到他的聲音,卻無端濕了眼眶,苗媽媽只當她是委屈,忙勸道,「姑娘快別委屈了,侯爺說了要幫姑娘做主,一定不會不算話的」。

  舒棣又默了默,丟下一句,「你好生養著,」快步出了房間。

  苗媽媽怕舒莫辭難受,忙道,「姑娘快別哭了,你瞧,你這一哭,侯爺心裡難受,忙著就去找那鍾氏算賬了!」

  苗媽媽扶著舒莫辭靠上大迎枕,端起小几上溫著的藥粥餵她,舒莫辭乖乖嚥著,淚水卻如斷了線的珠子不停滑落,苗媽媽看的自是難受,放下碗拿了帕子替她擦著眼淚,「姑娘快別傷心了,千錯萬錯都是老奴的錯,只當鍾氏是個賢良的,卻不知……」

  苗媽媽說著自己也傷心起來,不是她沒用,又怎會守不住夫人留下來的嫁妝,被人一哄就是十幾年!

  舒莫辭見苗媽媽也落了淚,不想惹她跟著傷心,做睏倦狀閉上眼睛,不想竟又昏昏沉沉睡著了,苗媽媽呆呆看了半晌,才拖著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守在屋外的纓絡低聲問道,「姑娘怎麼樣了?」

  「吃了粥睡了,流蘇呢?」

  「醒了一次,喝了藥吃了東西又睡了」。

  苗媽媽歎氣,「那丫頭倒是個烈的,這次多虧了她,吩咐人好好伺候著」。

  纓絡滿是血絲的雙眼又紅了,她們一直懵懵懂懂的,只知道伺候姑娘玩耍取樂,竟不知姑娘的處境竟已到了這種地步,出了那樣的事,老夫人竟派人將春暉閣圍了起來,不許人給侯爺報信,要不是流蘇冒死衝了出去,姑娘的冤屈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昭雪,只可憐流蘇被那些個凶狠的婆子打的到現在都下不了床……

  「流蘇忠義,自有她的造化,這件事誰也不許告訴姑娘,免得姑娘病中又添煩心,誰說漏了嘴一律發賣出去!」

  「是」。

  苗媽媽又歎了口氣,急匆匆走了,侯爺派人來查檢夫人的嫁妝,她要好生看著,這回不能再讓那起子小人作祟!

  苗媽媽在小庫房裡巡視了一圈,發現舒棣竟一個人站在背光的角落裡,手裡拿著什麼仔細看著,只當又出了事,焦聲問道,「侯爺,怎麼了?」

  舒棣頓了頓,才緩緩轉過身來,苗媽媽也看清了他手中拿著的東西,卻是一條八葉桃花細銀鏈子,看起來也不甚名貴,不知道他拿著那個看什麼。

  舒棣注意到苗媽媽懷疑的目光,勉強鎮定將鏈子放了下去,「我隨意看看」。

  連「本侯」都忘了說,苗媽媽更加懷疑,舒棣咳了咳,背起雙手邁開步子,苗媽媽又看了眼那條鏈子,卻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也就放下了。

  三天後,舒莫辭能下床了,小庫房裡的東西也查檢出來了,少的都是些名家字畫和有價無市的珠寶首飾,舒棣一一都估了價錢,在後面細細標注著,加起來竟有十來萬的銀子,只是銀子再多,又怎能買的回來那些可遇不可求的寶貝,更何況還是亡母的遺物!

  苗媽媽看著那一大疊銀票目瞪口呆,小庫房是由專門負責外事的勞媽媽負責,她只偶爾進去替舒莫辭找些東西,那些個東西她看著也不過就是精緻些漂亮些,想不到竟能值這麼多銀子!

  「真是黑了心肝的,這樣珍貴的東西她也敢伸手,就不怕遭天打雷劈!」

  舒莫辭冷笑,天打雷劈?前世鍾氏可是活的滋潤的很,倒是自己——

  想到悅兒,想到母親,舒莫辭死死咬住下唇,這一世,她一定要她們身敗名裂不得好死!

  「鍾氏的兄長可是在江南任的知府,每年不知道能得多少銀子,卻來貪圖姑娘的!」

  舒莫辭一凜,她只知道鍾氏與兄長感情很好,舒月渺常常跟她炫耀她舅舅又給她帶了什麼好東西,舒月涵還會送些江南特有的小玩意和吃食到春暉閣來,鍾氏那個兄長竟是在江南任的一方知府?

  「乳娘,你說清楚,鍾氏的兄長在江南任知府?他是哪裡人,怎會到了江南?」

  「這個我也只聽小丫頭們說過,說鍾家老爺是兩榜進士出身,後來外放到了北方做了縣令,後來又調到江南蘇州做了知州,三年前又升了知府,今年剛剛任期滿了,朝廷下了文書調鍾老爺回京,還有些日子就到京城了」。

  舒莫辭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竟然對這件事一點印象也沒有,也是,自己前世除了那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能記得的東西還真是少的可憐。

  「姑娘要想知道,老奴派個人去打探打探」。

  舒莫辭點頭,「越詳細越好,再去打探他補的是什麼缺」。

  苗媽媽仔細收好銀票,答應著去了,舒莫辭叫了梅絡進來服侍著自己梳洗了,帶著梅絡和纓絡出了春暉閣,因為大夫吩咐了要多走走,梅絡也就沒勸著,只給舒莫辭裹上了厚厚的披風,又替她束緊了防風帽。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1:05 PM

第十章 流言

  文昌侯府百年傳承,雖然已經沒落,百年世家的底蘊還在那裡,一路走來亭台樓閣花草樹木賞心悅目,舒莫辭走的累了,怕適得其反,尋了個附近的觀景閣子進去歇腳,不想剛踏進門就聽到小丫頭壓低了聲音嘻嘻哈哈的說笑,梅絡張口欲斥,舒莫辭擺手,她之前是極不屑於聽人壁角說人是非這類行為的,現在卻有心要改變自己,之前越不愛做的,現在就越是要做。

  不想那幾個小丫頭卻極是警覺,根本不給舒莫辭聽壁角的機會,舒莫辭三人剛進門她們就發覺了,慌的忙跪下磕頭求饒。

  舒莫辭不緊不慢走到桌邊錦凳上坐下,「你們剛剛是在說我這個大姑娘看起來溫溫柔柔的,想不到竟這般厲害?我倒是想知道我怎麼厲害了?」

  舒莫辭是真的好奇,活了這麼多年,還真沒聽人說過她厲害,估計別人說她最多的應該就是清高蠢笨一類的吧。

  小丫頭們砰砰磕著頭,哪還敢多半句嘴,纓絡厲聲斥道,「姑娘問你們話,你們答就是,惹了姑娘不痛快,全部賞了板子攆出去!」

  小丫頭們被纓絡氣勢嚇到,一時竟忘了磕頭,舒莫辭隨手脫下腕上玉鐲,「誰沒有簽死契?」

  這個問題比較好回答,其中兩個小丫頭都應了聲,舒莫辭揚揚手中的鐲子,「你們誰願意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話,這個鐲子就賞給她,別的不敢說,這個鐲子至少能抵你們在府裡做一輩子丫鬟得的工錢,拿了鐲子就出府,誰能找你們麻煩?」

  兩個小丫頭死死盯著那鐲子,卻誰都沒有說話,舒莫辭也不急,悠悠晃著手,翠綠的鐲子在陽光下好似有水光流動,右邊的小丫頭狠狠嚥了口吐沫,砰地磕了個頭,「大姑娘容稟——」

  另外一個丫鬟忙搶道,「大姑娘,奴婢願意——」

  「遲了,你說」。

  右邊的小丫頭殘餘的懼意就變成了絲絲得意,掃了那丫頭一眼,脆聲道,「大姑娘,這都是那起子小人污蔑大姑娘的話,說是大姑娘房裡的勞媽媽監守自盜,偷了先夫人的嫁妝,大姑娘卻硬要賴大夫人一個監管不力的罪名,攛掇著侯爺硬逼著大夫人拿出十萬兩銀子來賠償,大夫人被逼不過只好應了」。

  舒莫辭眸色一冷,父親既然插手了,鍾氏肯定不敢再起什麼蛾子,這種話會傳出來,想必,就只能是她那個好祖母了——

  纓絡氣急,「這是哪些糟了心的傳出來的謠言,逮著了我非撥了她們的皮不可!」

  「就是救是!大夫人屋裡的三等丫鬟桃花是奴婢的同鄉,奴婢聽桃花說,那天侯爺可是動手打了夫人,多少人都看到了!」那小丫頭顯然甚是得意,說的眉飛色舞,「夫人這般算計姑娘,可不就是遭了報應!」

  舒莫辭又問了幾句,見她說來說去就那麼幾句話說不出新意來,將鐲子賞了她,打發幾人去了,纓絡忍不住氣憤道,「大夫人真不要臉!」

  「纓絡!」

  纓絡臉一白,跪了下去,「姑娘恕罪」。

  「起來吧,以後記得要謹言慎行,否則被人抓住痛腳,我也救不得你」。

  「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梅絡,這幾日俞國公府有沒有遣人過來?」

  梅絡遲疑,「沒有,而且,聽說五表少爺被老國公動了家法,到現在還下不了床」。

  舒莫辭愣了愣,苦笑一聲,凝神思索起來,梅絡驚訝的看了看她,本以為姑娘聽到這樣的話肯定要為俞國公府的無情落淚,再不濟也會為表少爺受傷傷心,不想竟就這麼揭過去了,姑娘,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

  「大姐姐!」

  舒莫辭長睫扇動,靜靜看向快步踏入閣中的兩個妙齡少女,左邊的少女穿著桃紅刻絲風毛亮緞小襖,下著嫩黃色銀絲暗紋馬面裙,梳著簪花高髻,髻旁插玉簪,髻前插串珠步搖,頂上簪著一朵大紅的牡丹花,打扮的雍容華貴,只那少女形容尚小,身量也未長成,打扮成這樣便讓人覺得有些滑稽,正是二房嫡長女舒月瀅。

  右邊的少女稍稍高挑一些,打扮很樸素,卻也是滿臉的稚氣,正是舒莫辭庶出的六妹舒月泠,剛才出聲的也是她。

  舒莫辭站了起來,舒月瀅、舒月泠福了福,齊聲叫了聲大姐姐,舒莫辭還了半禮,「五妹、六妹」。

  舒月泠十一歲,一張小嘴能說會道,平日又乖巧,最得老夫人歡喜,連舒月涵、舒月渺都要往後靠,「大姐姐身子好了?泠兒一直想去瞧大姐姐,祖母怕擾了大姐姐休息,不許泠兒去,如今大姐姐好了,泠兒可算是能去春暉閣尋大姐姐了」。

  果然山中無歲月,如果她不出來走走,怕是永遠不知道府裡會有這樣的流言,而老夫人又下了這樣的命令吧?

  前世舒莫辭跟這個庶妹打交道很少,只知道她在老夫人的偏寵下尋了個不錯的夫家,其他就不知道了,聞言笑道,「是鬆快了不少,大夫囑咐要多出來走走」。

  舒月瀅肅容道,「大姐姐身子弱,原該多出來走走,娘常說許多病都是悶在屋裡悶出來的,要我沒事就多來找姐妹們玩玩」。

  同樣的,舒莫辭對這位隔房的妹妹也沒多大印象,只記得她不合年紀的打扮和老氣橫秋的說話方式,此時也不願交惡了,點頭道,「二嬸說的是,我這次從鬼門關打個轉兒回來,倒是看開了許多,身子是自個兒的,最是保重為要」。

  此時若是有長輩在場,定要嫌棄舒莫辭的話太過喪氣,不是個小姑娘能說的話,卻對極了舒月瀅的胃口,「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保重身子便是不孝,大姐姐能這樣想最好」。

  舒莫辭笑笑沒有接話,舒月瀅肅然道,「大姐姐,最近府裡有些對大姐姐不利的流言,大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流言盛於小人而止於智者,而且我娘說了,大姐姐一貫是個柔軟性子,定是落入了他人的圈套,無論他人如何,我與我娘都是信大姐姐的」。

  舒莫辭第一反應就是感動,幾乎沒和她說過話連面也沒見過幾次的舒月瀅能說出這番仗義的話來,叫她怎麼不感動,回過神後又狠狠的唾罵了自己一番,還是這麼輕信,活該你被人騙到死!就算舒月瀅年幼天真,楊氏又豈是省油的燈,舒月瀅話裡話外都是挑唆自己與鍾氏的關係,難保不是楊氏挑唆的!

  「五妹妹,你也知道說謠言止於智者,怎的自己就在背後說起是非來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1:07 PM

第十一章 惡奴

  舒月瀅圓乎乎的臉頓時漲的通紅,起身行禮,「三姐姐」。

  舒月涵卻不看她,幾步走到舒莫辭身邊抓住她的手,「大姐姐萬不可聽小人挑唆,娘一向待姐姐如親生,連我和九妹都要往後靠,又怎會做出那般誅心的事來,都是那起子無法無天的奴才害的,不但偷盜財物還離間娘和姐姐的母女之情,娘氣的病倒了,好幾天都沒起身,別人也就罷了,若姐姐也不信,娘又情何以堪?」

  舒莫辭前世最親近的就是舒月涵,其他姐妹不過是有事或是有求於她時才會去春暉閣,只有舒月涵時不時去找她說說話,給她送些新奇玩意,她是真心拿她當親姐妹的,誰知道,到最後,她竟慫恿親妹去害自己這個嫡姐,為的就是那一個填房之位……

  舒莫辭想要對她笑,說自己沒有信那些謠言,臉卻僵硬如鐵,她還是不太會做戲,只好垂下頭做傷心狀,舒月涵語氣急切,「姐姐,你可千萬不能犯糊塗,讓那起子小人趁了意!姐姐若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如果那件事跟娘有半分干係——」

  舒莫辭反手握住她手腕,越收越緊,「三妹妹,別說了,我信我信!」

  舒月涵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那我就放心了,娘聽說了定然高興,對了,娘一直說要給大姐姐賠罪,沒打理好先夫人的嫁妝,只是一直下不來床,耽誤了,現在大姐姐好了,隨我去榮樂堂,讓娘好好給大姐姐賠個罪!」

  舒月涵語氣真誠、態度親密、笑容爛漫,任誰也看不出這是一個虛偽有心計的人,而她現在不過才十二歲,舒莫辭心下冷笑,輸給這樣一個人,她也不算丟臉,只是這一世,她一定要她付出代價,為前世,更為今生,她不要她發誓,不要她遭什麼報應天打雷劈,她一定要親手讓她生不如死死不安寧!

  「三妹妹,母親是長輩,就算做錯了事,又怎能給我一個小輩賠禮,等母親病好了,我再去給她請安」。

  舒月涵不適掙開被舒莫辭握的死緊的手,疑惑看了看她,總覺得她話中帶刺,句句直指娘做錯了事,又仗著長輩欺壓她一個小輩,可一看她依舊是平時冷靜淡漠的模樣,也就丟開了手,清傲孤傲的舒莫辭不會這樣的手段……

  打發走舒月涵三人,舒莫辭扶著梅絡慢慢往回走,走到半路突然住了步子,「梅絡,你去瞧瞧父親在不在府中,在的話就說我想去給他請個安,請教些事情」。

  梅絡應聲去了,舒莫辭尋了附近的涼亭坐了下來,纓絡憂心道,「姑娘,這裡連個擋風的都沒有,我們還是重新尋個地方歇腳」。

  「無妨,吹著清醒些」。

  纓絡沒聽懂她的話,不知道什麼清醒些,卻也不敢再說,兩人大約等了三刻鐘便見梅絡引著一個四十左右的男子匆匆而來,那男子穿著件半舊的棉布圓領袍子,身材精瘦,乾淨利落,正是外院的二管事林山,老夫人身邊得寵的林媽媽的小兒子,林山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大姑娘,侯爺不得空,姑娘有事單管吩咐奴才就是」。

  舒莫辭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這林山是父親的心腹,不敢托大,避開他的禮,「麻煩林管家跑這一趟了,前些日子莫辭先母的嫁妝出了事故,想必林管家也是知曉的,母親主持侯府中饋又要侍奉父親,有所忽略在所難免,府中的東西都有那膽大包天的奴才動手腳,何況府外的,莫辭先母還留了些田產鋪子,也不知怎麼樣了,因此想請父親遣個人看看,免得枉費先母對莫辭的一番慈愛之心」。

  林山想不出舒莫辭會說出這番話來,不由打量了她一眼,眼前面色猶自蒼白的少女雖微微帶著笑,卻沉靜而淡漠,那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淡漠,一如侯爺,林山心下暗歎,「大姑娘的吩咐,奴才一定轉達侯爺,大姑娘放心」。

  「那就勞煩林管家了,纓絡」。

  纓絡遞出一個荷包,林山推辭不受,行禮告退,梅絡偷偷看了舒莫辭一眼,姑娘,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接下來的幾天,文昌侯那邊一直沒有消息,舒莫辭也不急,每日看看書散散步,另外吩咐了廚房一日三頓的燉了補湯往鍾氏屋裡送,好表達自己這個嫡長女的「孝心」。

  這期間蘭絡回來了,舒莫辭沒說什麼,依舊讓她在身邊伺候,這幾天後花園的芍葯漸次開了,舒莫辭每天用過早膳都會在後花園走幾圈,這天也不例外,不想還未走幾步,蘭絡就急匆匆跑了過來,咋咋呼呼喊道,「出事了!姑娘不好了!出事了!」

  舒莫辭面色一寒,「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蘭絡也不知道聽沒聽見,還是高聲嚷著不好了,舒莫辭想起前世也就是這天,二月十七,蘭絡咋咋呼呼的跑進屋,嚷著烏家嫌棄自己額頭有疤退親了,自己當時只覺晴天一個霹靂劈下,吐了口血就暈了,病病歪歪一直到盛夏才算好清,性子卻更加冷清自卑,整日以發遮面怕見生人,此時見她還是前世的模樣,越發厭惡,「纓絡,掌嘴!」

  纓絡面露膽怯,卻還是上前要掌蘭絡的嘴,蘭絡本來就因自己回來後舒莫辭整天將纓絡帶在身邊而不滿,見她竟然敢來掌自己的嘴,兜頭一個嘴巴就掃了過去,「小賤蹄子,姑娘寵你幾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舒莫辭眼見纓絡被比她高一個頭的蘭絡一巴掌甩的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更是心頭火起,「來人,給我將這個無法無天的奴才拖下去打二十板子發賣了!」

  蘭絡兀自不知死活,高聲喊道,「姑娘,烏家來退親了!那些賤蹄子們都欺瞞姑娘,奴婢是來通報的!」

  舒莫辭見守門的婆子遲疑,指了花房做活的兩個婆子道,「你們去,梅絡,將那個婆子一併攆了出去!」

  花房的婆子活計辛苦,還沒什麼賞,沒什麼體面,平日受大丫鬟們欺壓的不少,見了這陣仗哪有不歡喜的,上前拖著蘭絡往外走,有一個還順手拖走了那求情的守門婆子,蘭絡死命掙扎,卻哪裡比得過兩個婆子的力氣,身不由己被拖著前行,拚命喊道,「姑娘,奴婢不服,奴婢沒做錯事,姑娘憑什麼打殺奴婢,憑什麼!」

  舒莫辭示意梅絡扶起纓絡,冷笑道,「不服?再加十板子,打完後再不服就打到服為止,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板子硬!」

  兩個婆子高聲應了,梅絡從未見過舒莫辭如此氣勢的時候,幾句話就打發了身邊伺候多年的大丫鬟,竟起了兔死狐悲之感,勸道,「姑娘,蘭絡做錯事是該罰,只是姑娘身邊的大丫鬟是姑娘的體面,這般發賣出去倒是污了姑娘的名聲,不如——」

  舒莫辭打斷她,「我若是縱容這般欺主刁奴才是污了名聲,遣個人去榮安堂看看,喚竹絡來替我更衣」。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1:08 PM

第十二章 退親

  舒莫辭換了衣衫,又命苗媽媽將烏家定親的玉珮找了過來,烏家背信棄義直接導致了自己前世的悲劇,就算不來退親,她也是要退了這門親事的!

  舒莫辭趕到榮安堂,就看到主屋外站了好些個丫鬟婆子,還有幾個面生的,林媽媽見了舒莫辭迎上去低聲道,「大姑娘來的不巧,老夫人、侯爺和夫人正在和客人商議事情」。

  「我正是為此事來的,還望媽媽通融一二」。

  林媽媽為難,「大姑娘,這,老奴可做不了主——」

  裡面老夫人威嚴的聲音夾著怒氣響起,「是誰在外面?」

  林媽媽只好道,「是大姑娘,要給老夫人請安」。

  有個陌生的女聲笑了笑,滿是譏嘲,舒莫辭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譏笑自己這個苦主不懂規矩了,老夫人勉強壓著怒氣,「讓她晚上再來!」

  「老夫人——」

  老夫人正要再說,舒棣忽地開口,「讓大姑娘進來」。

  舒棣開口了,老夫人只好嚥下嘴邊的話,舒莫辭示意梅絡在外面等,不緊不慢走了進去,林媽媽從外面掩上門。

  繞過花牆便見老夫人下首的客位上坐著一個四十出頭的婦人,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月牙白的馬面裙,墮馬髻上只斜斜插了支八寶簇珠白玉釵,打扮的清雅不失貴氣,只一雙眼睛中時不時冒出來的精光讓人無端不舒服,她身邊侍立著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婦人,微微垂著頭看不清長相,看穿著打扮應是烏家長子烏懷仁的妻子曾氏。

  舒莫辭淺淺一福,烏夫人笑道,「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家中長輩商議事情,晚輩竟在院子裡鬧著要進來,倒不知道大姑娘這禮數是誰教的」。

  「莫辭聽說夫人的父親曾任太子太傅,禮數定然極佳的」。

  烏夫人得意一笑,父親是清流名臣,誰人不敬?一個破落的文昌侯府自然不在話下。

  「夫人來文昌侯府做客,卻開口就教訓侯府的姑娘,這樣的禮數,應當不是太子太傅大人親自教導的吧?」

  烏夫人笑容一僵,再看向舒莫辭的眼中就帶了幾分陰鷙,一直低著頭的曾氏不由抬頭看了舒莫辭幾眼。

  「老夫人,您也瞧見了,不說別的,這樣的媳婦我烏家可不敢往府裡娶」。

  老夫人冷聲,「夫人這樣的媳婦,烏家都敢往府裡抬,難道還能被個黃毛丫頭嚇住不成?」

  舒莫辭雖一向不喜老夫人,聽了這話卻覺得十分痛快,下意識朝老夫人甜甜一笑,老夫人目光微閃,避了開去,舒莫辭卻沒有注意到,又掉頭去打量烏夫人,認真而仔細,彷彿要看看她那樣的媳婦是什麼樣的媳婦。

  烏夫人臉色鐵青,「貴府這是執意不肯退親了?」

  舒棣沉聲道,「烏家要退親就拿出正當的理由來,那樣空穴來風的罪名,我舒家不會認!」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侯爺,我敬你是個讀書人,我只問你一句,你是不是威壓著令夫人賠償了繼女十萬兩銀子,只為了那空穴來風的罪名?」

  舒棣一時竟無法反駁,烏夫人刻薄笑道,「侯爺說不出口了?」

  「莫辭聽聞烏家二公子學名取的乃是懷信二字,所謂孝如曾參,廉如伯夷,信如尾生,如今莫辭也只問夫人一句,夫人為一個空穴來風的罪名便要毀了當初承諾,算不算得背信棄義?夫人想悔婚,簡單!只要夫人認下這背信棄義四字,將烏家二公子大名改做叫烏背信,這塊定親玉珮,我舒家原樣奉還!」

  烏夫人面色鐵青,指著舒莫辭說不出話來,舒莫辭冷笑,忽地狠狠將手中乳白的玉珮砸到地上,頓時玉屑四飛,「烏夫人,你且記住,今日這婚是我舒家退的你背信棄義的烏家!不是你烏家退的我舒家!」

  「你!」烏夫人拍案而起。

  「莫辭也勸夫人莫做這烏眼雞的模樣,烏背信攀上了文家五小姐的高枝,麻雀變了鳳凰,烏夫人怎麼也能稱上一聲鳳凰他老母,再做這斗眼烏雞的模樣可就落了下乘了」。

  舒莫辭說完朝老夫人和舒棣行了一禮,瀟灑離去,舒棣這才知道烏家是攀上了次輔文家,怪不得死活要退親,怒氣更是達到了頂點,也不廢話,喝道,「來人,給本侯將這群背信棄義的小人叉出去!」

  烏夫人也慌了神,不知道那麼隱秘的事怎麼竟被舒莫辭知道了,忙道,「侯爺,你聽我說——」

  「還愣著幹什麼?」

  林媽媽皮笑肉不笑的捉住烏夫人的胳膊,「夫人這就請吧?真要被老奴叉了出去,夫人您可丟不起那份臉!」

  老夫人亦是面色鐵青,一拍椅背,「烏家欺人太甚!」

  「母親息怒,兒子這就回去寫折子遞進宮中,明日在聖上面前參烏家一本,烏家討不了好兒!」

  老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不是你成天只顧著你的琴棋書畫,又怎會到現在還在翰林院當個閒官,讓人如此欺辱,連著兒女都跟著丟臉!」

  舒棣默然,老夫人恨了一聲,自去了,鍾氏諾諾叫了聲侯爺,舒棣卻只當沒聽見,轉身走了,鍾氏眼中泛起淚花,勉強嚥下,默默跟了上去。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1:11 PM

第十三章 挨打

  俞博援剛從都檢察院回來就聽說了烏家去舒家退親,理由就是自家兒子慫恿著外甥女逼迫繼母,當下就怒了,帶著一群僕從小廝往俞蕁思過的祠堂而去,不想本該在俞家列祖列宗牌位前靜跪思過的俞蕁竟然打了個地鋪在睡覺,俞博援更怒,一疊聲的喊,「給我把那個孽子捆起來,打!」

  這陣仗僕從們都見多了,有條不紊的找來了繩子刑凳,訓練有素的將俞蕁綁了上去,俞蕁這才醒了,奮力掙扎,「爹,我這幾天都在睡覺,什麼壞事也沒幹,你又打我幹什麼?」

  俞博援被他氣的心口發悶,「孽子!你還敢說,不是你和曲家那小子到文昌侯府胡鬧,你表妹又豈會傳出那樣的名聲,被烏家退了親?」

  俞蕁聽說舒莫辭被烏家退了親也是一愣,「怎麼可能?明明是舒家貪圖姑姑的嫁妝,怎麼會怪到表妹身上?」

  俞博援恨鐵不成鋼,「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遇事要三思而行三思而行,好心也能辦壞事,後宅之事又豈是你一個毛頭小子能理的清的,愣頭愣腦的跑去打抱不平,打出什麼好處來了?」

  俞蕁心虛了,勉強撐著氣勢道,「烏家那小白臉,不嫁就不嫁,也嫁不出什麼好處來」。

  俞博援氣的拿過僕從手中的籐條狠狠抽到他背上,「還敢說昏話!被人以那樣的名聲退婚,以後你表妹還能尋到什麼好人家?你這是誤了她一輩子!」

  俞蕁被抽的滋啦啦叫,嚷道,「尋不到好人家,我娶她!俞家總不會比烏家差吧?」

  俞博援又是一籐條抽了過去,「你娶?就你這廢物模樣也不怕辱沒了你表妹!我今天就打死你,省得你到處禍害無辜之人!」

  平日僕從動手那都是做做樣子,俞蕁也就做做樣子的嚎一嚎,可俞博援卻是真下了狠勁的,俞蕁疼的遍身冷汗,也不敢渾說了,只一個勁的哀嚎,暗中祈求能有個機靈去通風報信,不管是祖父、母親還是大伯母來一個就好……

  可惜俞五爺的祖父、母親和大伯母都沒有聽到俞五爺內心的哀嚎,半個人影都不見,俞蕁慢慢絕瞭望,也不叫了,只咬牙承受。

  等俞博援終於出了心中那口惡氣才恍然發覺自家兒子早就沒了聲息,生怕把他給打壞了,忙低頭查看,卻見自家兒子牙關緊咬滿頭是汗,精神頭去還不錯,俞博援鬆了口氣,看來這小子雖然混,但至少夠種也耐打。

  俞五爺不知道自家老爹終於發現了自己的閃光點,疼的幾近虛脫,見他不打了,鬆了口氣,癱軟在刑凳上。

  俞博援正要再訓幾句,一個雪青色直裰的少年帶著幾個小廝到了跟前,正是曲少徵,曲少徵早就見怪不怪,恭恭敬敬給俞博援行禮。

  最初俞蕁跟曲少徵混在一起,俞博援想當然的以為是自家兒子帶壞了鎮國將軍府這根唯一的讀書苗子,不想後來竟發現這根將軍府的讀書苗子竟然一肚子壞水,跟唯恐天下不亂的俞蕁混在一起只能用四個字形容,叫狼狽為奸!因此很是不待見他。

  曲少徵杏眼一溜就將場中的情況猜了個七七八八,也不求情,只笑道,「今兒我在街上聽了個趣聞,伯父也聽聽吧?」

  俞博援勉強哼了一聲,曲少徵聲情並茂的將舒莫辭怎的退了烏家的婚說了一遍,俞博援目瞪口呆,俞蕁卻雙眼放光,拍手振奮道,「果然是我俞蕁的表妹,有志氣!」

  俞五爺因為太過激動,不小心牽動了傷口,頓時又是一陣哀嚎,俞博援狠狠瞪了他一眼,看向曲少徵,「此事當真?」

  「自然是真的,大街小巷都傳遍了,想是舒家不忿,特意讓僕婦將話傳出來的,聽說文昌侯還要參烏尚書一本,烏尚書如今正押著烏背信在文昌侯府門口跪著呢」。

  俞博援猶疑,「這般,莫辭定然會染上口舌厲害的名頭,只怕以後找夫家更難了」。

  「怕什麼?我不嫌她口舌厲害,真找不到,我娶就是了!」

  俞博援沒忍住,又是一鞭子抽了過去,「再敢滿嘴噴糞,壞你表妹名聲,我抽死你!」

  「壞了我娶就是!」

  俞博援真怒了,冷冷盯著他,「俞蕁,你給我記好了,你表妹絕不會嫁回俞家,你以後也不許再去找她,她過的好不好都與你無關,再敢陽奉陰違,我就送你去國子監讀書!」

  俞蕁見自家老爹來真的了,不敢再說,諾諾應聲,卻在俞博援走後小聲抱怨道,「行微,你說爹和祖父他們到底怎麼回事,明明很疼表妹的,為什麼就是這也不許那也不行的?」

  曲少徵嘴角彎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誰知道,他們總不會害你,你聽著就是,對了,你挨了這頓打,禁足該解了吧?春闈馬上要放榜了,我們去湊湊熱鬧?」

  俞蕁這才想起身上的傷,齜牙咧嘴的叫了起來,「你們都是死的?還不快去叫大夫!」

  夕陽殘照透過窗紗射進明亮的大殿中,鎏金瑞獸獸口中裊裊吐出濃郁的龍涎香,埋頭伏案的人忽地直起身子啪地將奏折扔到地上,「文昌侯府是越來越不濟了,兒女親事也敢往奏折裡寫!」

  「皇上息怒!」

  皇帝見跪了一地的奴才更是煩躁,「都滾出去,叫連玉來伺候!」

  小太監們諾諾應聲,輕手輕腳的出了御書房,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掌印大太監連玉才不緊不慢到了跟前,「奴才見過皇上」。

  皇帝冷哼,連太監抬起頭,露出一張笑意盈盈的臉,看著那笑臉,皇帝的心情無端好了不少,罵道,「又出了什麼好事,讓你笑成這個樣子?」

  「奴才今兒聽說了一件趣事,皇上要不要聽聽?」

  皇帝靠上椅背閉上眼睛,連太監上前替他揉著太陽穴,笑吟吟將烏夫人在舒家碰壁的事說了一遍,末了意猶未盡道,「皇上您不知道,烏夫人烏眼雞的綽號如今只怕全長安的人都知道了,烏尚書押著烏夫人去文昌侯府賠罪,文昌侯府將人攔在了大門外,一群小兒追著馬車叫烏眼雞」。

  「你個促狹的,人家的笑話你倒是瞧的歡」。

  「皇上見諒,奴才就是愛看個笑話,只想不到俞國公府的嫡小姐是個鋸嘴葫蘆的高傲性子,竟生了個這般伶牙俐齒的女兒」。

  皇帝默了默,「跟烏家訂親的是俞國公的外孫女?」

  「可不是,那潑辣模樣倒是像足俞家人,文昌侯府可養不出那樣的好女兒」。

  皇帝揮揮手,連太監後退幾步,皇帝伸手揉了揉鬆快不少的太陽穴,「傳旨,烏以傳貶回原職,以儆天下背信棄義之人」。

  「是」。

  連太監躬身退下,皇帝忽又開口,「烏以傳次子這次也在這次春闈之中?」

  「是」。

  「等幾日瞧瞧,上了榜就革了」。

  「是」。

  連太監退出了御書房,皇帝偏頭去看西墮的太陽,微微瞇起眼,「來人,擺駕樂清殿」。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1:12 PM

第十四章 聖旨

  烏以傳還不知道厄運臨頭,親自押著烏懷信跪在文昌侯府大門口,對身邊的竊竊私語聲和嘲笑聲充耳不聞,這樁婚事首先提出來的是俞國公,當初父親只不過是個名不經傳的小官,自己也不過剛剛中了進士,俞國公獨女的嫡長女,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的烏家頭暈眼花。

  不想時過境遷,俞國公千嬌百寵的獨女過世,俞國公從此視文昌侯府為仇,對唯一的外孫女不聞不問,而自己竟一路打拼而來成了一部尚書,這門當初是天掉餡餅的婚事便如哽喉之骨,不吐不快——

  妻子一直在耳邊嘮叨著要退親,他不是不心動,只是到底比閨閣婦人目光長遠,不明不白的退親,他退不起!

  只想不到次子竟得了次輔嫡孫女的青眼,而舒莫辭竟傳出了那樣的名聲,他憑著多年在官場上打滾練出的老辣眼光看出這是退婚的最佳時機!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不想那舒莫辭竟是個口舌如此伶俐的,還不知從什麼地方探知了懷信和文小姐的私情,烏家再有理也變成了無理,烏以傳想到這又狠狠瞪了一眼烏懷信,不是這個孽子行事不謹慎,又怎會讓他人發覺,將烏府逼到現在的地步!

  烏夫人站在烏以傳稍右下手處,從午晌站到現在,她已經站的頭暈眼花唇乾舌燥,雙腿更是酸軟的厲害,可看到身邊烏以傳陰沉的臉色,她連叫聲苦都不敢,而懷信,烏夫人鼻頭發酸的看看自家跪的筆直的兒子,這都跪了一下午了,懷信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苦頭,等那舒家的丫頭過門……

  烏夫人惡毒的想著各種凌虐未來兒媳的手段,讓她的懷信吃這種苦頭、受這種屈辱,她一定要她生不如死!

  「老爺老爺,宮裡來聖旨了,管家命小人請老爺夫人回府!」

  烏以傳心頭一抖,這樣的事雖然傳出去難聽,但畢竟是家務事,皇上怎會插手,且皇上向來不喜文昌侯府,他本來以為文昌侯敢往宮裡遞折子肯定討不了好兒,怎麼這麼快就有聖旨下來了?

  「有沒有說什麼?」

  烏府的小廝喘著粗氣哭喪著臉,「傳旨的公公只說要等老爺回府,管家說那些公公不如平日和氣,要老爺當心著些」。

  烏以傳心頭又是一抖,猛地踹翻跪著的烏懷信,「孽子!看你做的好事!」

  烏懷信跪了一下午,早跪的頭暈眼花四肢僵硬,被烏以傳一腳踹的,竟半天爬不起來,烏夫人大哭著撲了上去,「我的兒,要不要緊?」

  烏以傳也不理二人逕自上了馬車,「走!」

  伺候的丫鬟婆子見烏以傳走了,忙扶人的扶人揉腿的揉腿,折騰了半晌才相扶著上了馬車,倒是又為京都的閒人們添了一段笑料。

  烏以傳匆忙回了府聽了聖旨,只覺兜頭一盤冷水潑下,夾著碎冰,潑的他渾身冰涼頭暈目眩,十幾年來的心血啊,十幾年啊!

  烏以傳雙眼通紅,猛地一個反身狠狠掃了烏夫人一巴掌,「你個蠢婦!養出這樣背信棄義不知廉恥的兒子,還敢為虎作倀,到文昌侯府退親!」

  烏夫人被打的一愣,尖叫著撲了過去,「你敢打我!」

  烏夫人來勢洶洶,烏以傳臉上立馬被她撓出一道血痕來,僕婦們忙上前拉住烏夫人,烏夫人卻不肯干休使勁掙扎,烏以傳怒道,「拖進去,給本官好生閉門思過,沒本官的允許不得踏出院子半步!」

  那傳旨的太監笑盈盈的看著,心想這場鬧劇回去給連公公學學嘴,說不定倒能得了個賞,也能在連公公面前露個臉兒,這麼一想臉上的笑就更意味深長了。

  烏以傳轉眼見了傳旨太監臉上的笑,頓時老臉通紅,抱拳行禮,「公公見笑了」。

  「大人快接旨吧?」

  烏以傳恭恭敬敬跪好顫抖著接過了聖旨,五體投地,「臣謝皇上隆恩!」

  榮樂堂中,鍾氏不安的兩頭走動著,舒月涵被她繞的頭暈,不由暗自歎息,自從俞氏嫁妝之事後,母親是越發沉不住氣了。

  「夫人!」許媽媽一臉喜氣的進了門,「打探到了,侯爺到底沒讓烏家的人進門,後來烏家有人來傳信,說是皇上下了聖旨,烏家的人都回去接旨了」。

  鍾氏鬆了口氣,坐了下去,「沒應就好,沒了這門親事,我看那賤人還怎麼得意!」

  舒月涵奉上茶杯,「娘,喝口茶潤潤喉嚨」。

  鍾氏接過連喝了半杯才放了下來,看著沉靜美貌的女兒滿意的笑了,「還是我的涵姐兒好,那死丫頭哪比得上涵姐兒,怎麼配得那樣的好親事?」

  舒月涵想說烏家因事情鬧大不想再退親,父親卻堅決不應,是不肯讓舒莫辭受那樣的侮辱委屈,委實沒什麼好高興的,話頭一轉卻道,「母親,文昌侯府一年不如一年,長姐嫁的好,我們下面的一群妹妹才能嫁得好,祖母最是注重規矩,妹妹的婚事斷不會過了姐姐去,長姐嫁的不好,我們這些做妹妹的,豈不是更差?」

  鍾氏不以為然,「這個不用擔心,你舅舅過幾日就該到了,這次補的是吏部的實缺,到時候為你和渺姐兒尋個好親事,又不是什麼難事」。

  舒月涵想起即將進京的舅舅,嘴角浮起笑意,「宅子準備的怎麼樣了?不如明天我陪母親去看看,有什麼缺的也好補上,省得舅舅到了一頭慌亂」。

  「還是涵姐兒想的周到……」

  母女倆絮絮說了一番為鍾竟新添置的房子,正要傳飯,許媽媽進來笑道,「夫人,皇上下了聖旨將烏尚書貶回了做戶部侍郎,烏尚書大怒下甩了烏夫人一巴掌,又被烏夫人抓花了臉,大街小巷都傳遍了,都說烏家這回偷雞不成蝕把米,倒是成了一群烏眼雞,奴婢剛在榮樂堂聽了一嗓子,老夫人在說烏家這回是不中用了,勉強坐著戶部侍郎的位子,也沒人會給臉面,那二公子更是前程盡毀,只怕就算中了榜,背著烏背信的名頭,皇上也是萬萬不肯重用的」。

  鍾氏氣紅了眼,猛地將手中的杯子砸了個稀巴爛,「那個賤人哪來這麼好的運氣,連皇上都為她出頭!」

  許媽媽忙斂了笑,勸道,「夫人,這些都是官場上的事,哪裡就是皇上為大姑娘出氣了?」

  舒月涵也幫著勸解,好不容易勸得鍾氏稍稍解了怒氣,又伺候著鍾氏用了飯,許媽媽便退了出去,留母女二人說私房話,不想不一會舒月涵便追了上來,「許媽媽」。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5 11:13 PM

第十五章 姐妹

  舒月涵也幫著勸解,好不容易勸得鍾氏稍稍解了怒氣,又伺候著鍾氏用了飯,許媽媽便退了出去,留母女二人說私房話,不想不一會舒月涵便追了上來,「許媽媽」。

  許媽媽忙回身行禮,「三姑娘」。

  舒月涵扶著她的胳膊不受她的禮,嗔道,「媽媽這是做什麼?我怎能受的了媽媽的禮?」

  許媽媽心中熨帖,「姑娘追來可是有事?」

  舒月涵歎氣,「娘的性子,媽媽以後多勸著些,大姐姐左右不過兩三年就要出嫁,何苦為難?」

  許媽媽也是歎氣,「老奴平日也一直勸著,只是,夫人一貫性子倔強」。

  「這個我也知曉,只我畢竟是晚輩,很多話不好說,還是要多麻煩媽媽」。

  許媽媽忙應了下來,舒月涵又道,「大姐姐最近倒有些不一樣了,今日那番話,我怎麼也想不到大姐姐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許媽媽也覺得不可思議,「老奴也覺得奇怪,大姑娘一貫是個溫柔不多言的性子,怎會那般言辭激烈?」

  舒月涵俏臉微黯,「媽媽幫我多注意著大姐姐的院子吧,有什麼事告知我一聲」。

  許媽媽當下將舒莫辭打發了蘭絡,又將纓絡提拔成一等丫鬟的事說了,舒月涵臉色越發暗沉,「大姐姐,真的不一樣了」。

  許媽媽邀功道,「大姑娘今日打發人來說要提纓絡做一等丫鬟的事,夫人本不想應,被老奴勸著應了,侯爺正在氣頭上,何苦在這些小事上為難大姑娘,別人聽見了又是一場饑荒」。

  「媽媽說的是,」舒月涵褪下鐲子塞進許媽媽手中,「往後母親還得要媽媽多多提點」。

  許媽媽推脫了幾句,也就收了,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舒月涵吩咐丫鬟提了燈籠一路往春暉閣而去。

  春暉閣剛剛得了消息,處處歡聲笑語,舒莫辭高興下無論大小丫鬟婆子,各賞了五兩銀子,又許了半天的假,讓她們出府耍兒,春暉閣更是歡聲震天,過年也沒這麼喜慶。

  流蘇的腿傷已經好了,鬧著要去院門口多掛兩隻大紅燈籠添添喜氣,舒莫辭也就隨了她,吩咐苗媽媽帶著她去庫房找了兩隻大燈籠,流蘇提著燈籠一溜煙往院門口跑。

  春暉閣中人人都知道流蘇是舒莫辭面前的紅人,指不定哪天就要提拔上去的,都跟著起哄,一個婆子更是慇勤尋來了梯子要幫她掛上去,流蘇卻不肯,自己蹬蹬爬了上去,剛掛好就見舒月涵主僕幾人逶迤而來,忙上前見禮,脆聲道,「三姑娘怎麼這會子來了,快去稟告姑娘」。

  舒月涵看著她臉上燦爛的笑,笑道,「春暉閣這是有什麼喜事?大晚上的往院子門口掛燈籠?」

  流蘇吃了一頓打,又被苗媽媽和纓絡耳提面命指點了一番,倒是謹慎了不少,聽舒月涵問起就不肯說實話,「是奴婢鬧騰,姑娘被奴婢鬧的沒法子只好應了」。

  舒月涵瞧了她一眼,不再開口,流蘇引著她們一徑進了舒莫辭的洛川樓,打簾子的小丫頭剛掀開簾子纓絡就迎了上來,笑道,「三姑娘,姑娘已經歇下了,知道三姑娘不是外人必不會見怪,就不起身了,三姑娘上樓罷」。

  舒月涵眸色微閃,之前就算已經歇了舒莫辭也會披上衣裳到樓下來迎自己,今天這春暉閣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舒莫辭不可能歇下了,這是,給自己一個下馬威麼?

  「是我來的不巧了,想不到大姐姐這時候就睡了,擾著了大姐姐」。

  纓絡是個機靈的,聽出舒月涵話裡的意思是說她撒謊,黯然道,「可不是,那烏家實在是欺人太甚,姑娘氣的晚飯也沒用,早早的就歇下了,三姑娘待會說話可要著緊些,別再惹了姑娘傷心」。

  舒月涵一噎,她此來就是要打探退親的事,被纓絡這麼一攔,她還怎麼開的了口,嘴角弧度冷硬下來,「這麼說倒真的是我來的不巧了,既然大姐姐歇下了,我就不打擾了,下次再來看大姐姐就是」。

  「哎,三姑娘別走,您這一走,大姑娘定然要怪奴婢招呼不周了」。

  舒月涵正要說話,便聽舒莫辭的聲音懶洋洋響起,「傻丫頭,三妹妹又豈會怪你招呼不周?三妹妹這是在怪我沒親自相迎呢,幾天不見,想不到三妹妹竟變的這般小心眼了,這樣下次三妹妹再來,姐姐一定到春暉閣院子口迎著如何?」

  舒月涵心機再深也不過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聽了這番似諷非諷的話臉色沉了下去,纓絡捂嘴笑道,「姑娘就愛戲弄人,這世上哪有做姐姐的去迎妹妹的道理,姑娘要去院子口迎接三姑娘,只怕三姑娘會折壽呢!」

  「大膽——」

  舒莫辭恰恰下了樓站到了纓絡面前,舒月涵貼身大丫鬟紫杏對上她似笑非笑的視線,訓斥的話竟再也說不出口,慌張低下頭,舒莫辭這才掉轉目光去看舒月涵,牽起她的手,「三妹妹,不是姐姐說你,你這丫鬟要好好教教了,這般沒大沒小的大呼小叫,這是姐姐心寬,遇到個小心眼的,哪還有命在?」

  這明明是該自己說她的話,竟被她先拿來了用,舒月涵心下發悶,僵硬扯起一個笑臉,「姐姐教訓的是,妹妹回去一定好生教導」。

  「喏,姐姐這可是下樓來迎你了,不許再小心眼了,隨姐姐上樓坐坐,自從我生病,你可是好久沒來了」。

  這是譴責自己不來探她的病了,舒月涵銀牙咬碎,卻只能裝作聽不懂,笑道,「姐妹中,妹妹也就和姐姐最好,自然是要多來幾次的」。

  舒莫辭上床靠著軟和的大迎枕,著纓絡搬了錦凳放在床邊,「妹妹就在這陪我說說話吧,一個人悶在屋裡也是無聊」。

  舒月涵更怒,若是往常,她一定會讓自己上床的,兩姐妹在床上說笑玩鬧,她在這春暉閣歇下也是常事,如今卻讓自己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陪她說話,倒似自己是她的丫鬟!

  梅絡往舒莫辭手中塞了個湯婆子,「姑娘抱著吧,天還寒著」。

  舒莫辭嗔了她一眼,「真是個蠢的,知道天還寒著,怎麼也不給三妹妹送一個來?」

  梅絡連連告罪,又送了一個過來,那湯婆子外包了雪白的狐狸皮毛,舒月涵只覺觸手極致柔軟光滑,再看毛色竟比舅舅送給她的那件極品紅狐大氅還要好上幾分,不由開口問道,「姐姐這湯婆子外包的是什麼?」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00 AM

第十六章 父親

  那湯婆子外包了雪白的狐狸皮毛,舒月涵只覺觸手極致柔軟光滑,再看毛色竟比舅舅送給她的那件極品紅狐大氅還要好上幾分,不由開口問道,「姐姐這湯婆子外包的是什麼?」

  「噢,說是什麼雪山銀狐,是整張的皮子,太小,也做不了什麼,做個玲瓏的湯婆子倒是正好」。

  「雪山銀狐?」雪山銀狐的皮就這麼做了湯婆子!

  這京都看的是權勢,很多東西,比如這上好的皮毛,並不是你有錢就能買得到的,舒月涵驚訝下,一股從未體會過的滋味慢慢湧上心頭,她形容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只知道心口越來越激烈的感覺刺激的她幾乎想將手中精緻的湯婆子狠狠砸到一臉無謂的舒莫辭臉上!

  舒莫辭眼看著舒月涵慢慢變了臉色,心下一陣暢意,你不是溫良賢德麼,讓你裝!

  舒月涵無聲吐了口氣,壓下刺激的她直欲尖叫發狂的忌妒,舒莫辭出身比她高,有一門好親事,俞氏還給她留了很大一筆嫁妝,她卻從來沒忌妒過她,一個自以為是的蠢材,出身再好,夫君再好,嫁妝再豐厚,她也用不著忌妒,她只需冷眼旁觀,慢慢看著她如何自掘墳墓!

  果然,一步步走來,她眼看著舒莫辭將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裡鬱鬱寡歡,默默忍受祖母的厭惡和姐妹的排擠,甚至連母親的遺物都守不住,那一件又一件的稀世珍寶鋪就了舅舅光明的前途,她卻不自知,吃穿用度連庶女都不如,還自詡簡樸清傲……

  「姐姐果然財大氣粗,雪山銀狐的皮子竟然拿來做這樣的東西」。

  「我現在是看開了,這東西就是該用,否則放在那落灰,反倒勾了些狼心狗肺的人作惡,妹妹若是喜歡,就送給妹妹耍耍,也不值當什麼」。

  舒月涵僵著臉,「不用,這麼珍貴的東西,姐姐怎能隨意送給我?」

  「送給妹妹我是心甘情願,那起子狼心狗肺的,就算來舔我春暉閣的泥,我也不會給一分一毫,妹妹就收著吧」。

  舒月涵抱著湯婆子的手幾乎將那厚厚的銀狐皮毛掐破,「如此就謝謝姐姐了,不早了,姐姐快些睡吧」。

  「也好,對了,聽說舅舅一家快進京了,到時候我也想去拜見,不知道母親會不會允准?」

  「姐姐說的哪裡話,姐姐拜見舅舅是姐姐的孝心,母親又怎會不准?」

  「那就好,梅絡,代我送三姑娘」。

  纓絡聽著舒月涵主僕幾人的腳步聲消失在洛川樓外方低聲問道,「姑娘,三姑娘來是想做什麼?」

  舒莫辭冷笑,想做什麼,自然是想問自己怎麼知道了烏懷信與文家姑娘之事,前世烏懷信這次春闈中榜後很快就向文家提了親,自己萬事不過心,自然不會關心這檔子閒事,還是多年後程正則偶然提起,笑自己傻,說是烏家當時定然已和文家有了首尾,這才會有恃無恐退了她的親,倒是好了他程正則得了美嬌娘……

  不對!舒莫辭一凜,程正則也是這次春闈的進士,父親因烏家退親,自己再難尋好親事,索性在春闈的進士中選了程正則,程正則出身貧寒,見侯府嫡女下嫁,自是大喜過望,等自己一及笄就八台大轎將自己迎進了門,當時姐妹都笑她低嫁進了寒門,不想程正則爬的極快,十年時間就爬上了都轉運鹽使司的都轉運使,她們又反過頭來忌妒她,鍾氏更是將舒月渺塞進了程正則房裡,不行,這輩子,她決不允許!

  「姑娘?」

  「她不管想做什麼,今兒都沒做成」。

  纓絡拍手笑道,「還是姑娘厲害!大夫人那般黑了心腸,三姑娘又能是什麼好人,姑娘還是遠著些」。

  舒莫辭點頭,又囑咐道,「你如今是我的貼身丫鬟,行事更是要謹慎,萬不可讓人抓住把柄」。

  纓絡恭聲應下,舒莫辭問道,「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奴婢和流蘇都是小時候被人拐子拐來,養大一些賣給牙婆,又賣進了侯府的,早不記得家在哪了」。

  舒莫辭沒想到有這樣的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纓絡倒是無謂,「姑娘不必替我們難過,那人拐子也沒有虐待我們,到了侯府更是光享福了,姑娘是不是缺人用?」

  舒莫辭點頭,苗媽媽只管著內院的事,外事都是由勞媽媽負責,勞媽媽如今被打發了,事事都掣肘起來,打聽鍾氏兄長補的缺竟到現在都沒打聽出來。

  「依奴婢看,姑娘不如朝侯爺討一個能幹的媽媽,侯爺那麼疼姑娘,肯定會替姑娘挑個好的」。

  疼她?舒莫辭被纓絡說的一愣,父親多年來對他不聞不問,纓絡是從哪看出他疼她了?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法子,我明天去問問看」。

  主僕二人又說了會話,纓絡服侍舒莫辭睡下不提,舒莫辭睡著前恍恍惚惚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想了想沒想起來,也就丟開了。

  第二天一早舒莫辭醒來看見梅絡,這才想起昨兒梅絡去送舒月涵後竟一直沒有回來覆命,奇怪道,「你昨晚去哪了?」

  「奴婢送了三姑娘回來,覺得累,就先歇下了,姑娘恕罪」。

  舒莫辭更加奇怪,這樣的事,若是竹絡,絕對能做得出來,可梅絡——

  舒莫辭不動聲色打量了她一眼,「沒關係,有些不緊要的,放給小丫頭們做,別累著自己」。

  梅絡卻沒什麼異常,謝了恩服侍舒莫辭洗漱用膳,舒莫辭正遲疑著要不要去找舒棣,不想前院卻傳來信說舒棣要見她,這回舒莫辭也不用猶豫了,換了件亮色的褙子,又往髮髻上多插了支步搖,也不坐轎子,帶著梅絡纓絡往前院而去。

  舒莫辭仔細想了半日才想起前世這時候父親的確是見了自己一次,說請了兩個師傅,問她是要學女紅刺繡,還是詩詞歌賦,自己毫不猶豫選了後者,師父學識淵博文章錦繡,自己深為拜服,出閣前一直都跟著他學習,自己那手文章多半是他教出來的,想到這,舒莫辭步子不自覺快了些,師父的學問是她一輩子都學之不盡的,這輩子她還是要做他的學生!

  舒棣是在書房見的她,果然還是前世的事,問她要學詩詞還是女紅,舒莫辭脫口要說詩詞,又猛然想起前世熬的雙眼通紅好不容易繡出個荷包來,程正則卻嫌繡工不精緻不肯帶出去,自己的委屈和羞愧,悅兒出世後,自己更是日夜不眠的做著針線,只希望那小小的人兒身上一針一線都是右自己親手織就,後來更是特意延請名師差點熬壞了眼睛,才學就了一手好繡工,再也不怕悅兒嫌穿自己做的衣物丟人……

  舒棣見她不說話,又問了一遍,舒莫辭咬唇,「父親,我,能不能,都學?」

  這一世,她還是要跟著師父學,才能讓自己那一手女紅名正言順。

  舒棣皺眉,「怕是時間太緊」。

  「不怕的,我每日少睡些就是!」

  舒棣見她情急,緩緩點頭,「也罷,到時候吃不消,辭了教女紅的師傅就是」。

  原來父親早就知道自己會選詩詞師父,之所以叫自己過來,怕是自己也猶豫是該放任自己的愛好,還是讓自己學閨閣該會的東西,舒莫辭想到這心念一動,猛地抬起頭來,正好與舒棣看過來的目光對上,瞬間,舒棣幾乎是狼狽的掉開了目光,「無事你先退下吧」。

  舒莫辭忙道,「父親,女兒還想請父親賜一個管事媽媽」。

  「好,我會替你尋」。

  這麼好說話?舒莫辭越加猶疑,看向目光躲閃的舒棣,「父親,上次勞媽媽——」

  舒棣咳了咳,掉頭看向窗外兩棵綠油油的芭蕉,慢慢鎮定下來,「放心,我會替你尋個好的」。

  舒莫辭很難放心,她這個父親與她性子很像,最喜擺弄琴棋書畫,官場上的事都不大管,更何況家中庶務,可她總不能說自己不放心,只好行禮退下。

  舒莫辭想了一路,進了春暉閣突然頓住腳步,「你們說,是不是那教刺繡的師傅有什麼不妥?」否則父親又何必一臉心虛的模樣?

  梅絡、纓絡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懷疑,梅絡開口道,「姑娘,既然是侯爺找的,又怎麼會不妥?再者,師傅總是要進門的,到時候姑娘再偷偷看看就是」。

  說的也是,舒莫辭只好將此事暫時放下,「去找針線好的丫頭來,先練練手,別讓師傅瞧了笑話」。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03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7-27 01:41 AM 編輯

第十七章 鍾家

  傍晚時分,舒棣就命人將一個五十左右的婦人送進了春暉閣,婦人自稱姓辛,是宮中放出來的老宮女,這種宮裡的老人,在深宮摸打滾爬幾十年還能活到安然出宮,可想其手段心機,因此最是受權貴人家歡迎,遇到好的便會請入家中教導閨閣女兒,成親後也會帶入夫家,一般地位都非常高。

  舒莫辭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乾淨利落點與平常婦人也沒有多大區別,就朝苗媽媽點點頭,苗媽媽送上一隻漆木盒子,辛媽媽打開看了一眼,跪下行禮,「多謝姑娘賞賜」。

  舒莫辭示意苗媽媽扶起她,「媽媽不必多禮,我這春暉閣不講這些虛的,想必媽媽也知道了之前勞媽媽是因著什麼事出府的」。

  辛媽媽不卑不亢的應了聲是,舒莫辭淡淡開口,「媽媽既然接下了鐲子,想必也同意留下了,只要媽媽忠心,我不會虧待媽媽」。

  「姑娘放心」。

  舒莫辭冷不丁開口,「侯爺是怎麼找到你的?」

  這樣放出宮的宮女可遇而不可求,舒棣卻能在自己提出要求的當天就送到了自己屋中,這卻不是一個沒落侯府能做到的事。

  辛媽媽一愣,嘴角弧度一閃即沒,「老奴有個妹妹在靖王府當差,老奴出宮已有半月,就住了妹妹家中,正巧侯爺托了王府的鄧長史,想尋一個王府告老的媽媽,老奴的妹妹就薦了老奴來」。

  辛媽媽口中的鄧長史是老夫人獨女舒棠的夫婿,在靖王府做長史司的右長史,這麼一說倒也能說得通,她對這個姑父不大瞭解,也說不出個三五六來,遂點點頭,「乳娘,你引著辛媽媽去安頓,萬不可委屈了」。

  辛媽媽果然是個能幹人,很快就上了手,第四天一早舒莫辭梳妝準備去榮安堂見剛到京城來侯府拜訪的鍾家人時,辛媽媽就來稟告道,「姑娘,打探出來了,鍾老爺補的是吏部推官的缺」。、

  舒莫辭挑選首飾的手一頓,「推官?」

  辛媽媽一見就明白舒莫辭這是知曉吏部推官代表的是什麼了,吏部一向是六部之首,吏部尚書更是被民間稱為天官,除了尚書,手中論實權,最大的就要屬這吏部推官了,雖只是四品的職位,卻掌管著天下所有四品一下的地方官,這大顯王朝這麼大,京官畢竟是少數,大多還是各地的地方官,油水大的也是這些地方官,而地方官過四品的少之又少,全都在這吏部推官手裡握著,可想而知這權力有多大了,所以吏部推官又被稱為天底下最大的四品官,與之相比,沒落的文昌侯府和舒棣那翰林院學士根本微不足道。

  舒莫辭面色雪白,鍾氏的兄長能從一個小小的地方縣令做到如今的吏部推官,不敢說全部,娘親陪嫁中那些稀世珍寶肯定起了很大的作用,只可憐她為人作嫁衣裳還不自覺!

  怪不得事情暴露了,一向注重規矩臉面的老夫人沒有懲罰鍾氏,連個象徵性的禁足也沒有,鍾推官,老夫人只怕還想靠著鍾家給文昌侯府謀個前程,又怎會罰鍾氏!

  辛媽媽呈上一個托盤,托盤裡有一些釵環等物,「姑娘,鍾老爺和向氏帶了一位公子和兩位小姐來給老夫人請安,那兩位小姐是雙胞同生,比姑娘小上兩個月,姑娘看這見面禮合不合適」。

  舒莫辭面無表情,「一家姐妹,送些俗物反倒傷了情分,撿著我親手繡的荷包帶上兩個」。

  舒莫辭這幾天繡了幾個荷包,不敢繡的太好倒也能拿出手,只她自己卻嫌棄的很,剛繡好就鉸了,辛媽媽也不多說,自去尋了兩個不好不差的荷包塞進舒莫辭袖中。

  舒莫辭到榮安堂時,人都來的差不多了,只差了舒莫辭和舒棣,擠擠攘攘一屋子,舒莫辭一一見了禮,鍾夫人向氏便滿臉是笑的握住她的手,「這就是府上的大姑娘吧?真真是個美人胚子,老夫人好福氣」。

  老夫人淡淡應了一聲,舒莫辭只低頭做羞澀狀,向氏將腕上一對鐲子擼下套上舒莫辭手腕,「還是年輕的姑娘家們戴著好看!」

  舒莫辭笑著道謝,又道,「我也給妹妹們準備了見面禮」。

  向氏的一雙雙胞胎女兒鍾秀鍾穎上前見禮,舒莫辭拿出荷包,「這是我親手繡的,做的不好,還望妹妹們不要嫌棄」。

  鍾秀面上看不出什麼,鍾穎臉上的鄙夷之色卻遮掩不住,不是說這侯府的大姑娘母親出自俞國公府,富的流油嗎?竟然拿這樣寒酸的東西做見面禮,真是白瞎了娘那一對上品鐲子!

  舒莫辭心下冷笑,委屈道,「妹妹這是嫌棄姐姐的見面禮寒酸了?實在是對不住,姐姐屋裡前些日子遭了賊,竟是一件好東西都尋不出來,只好拿了親手做的荷包,還望妹妹看在姐姐心意的份上不要見怪」。

  正在跟老夫人說話的鍾竟和鍾秉、舒月浣都看了過來,向氏聽著這話不對,正要阻止,鍾穎已訝聲叫了起來,「遭了賊?侯府竟然還會遭賊?」

  「奴大欺主,那起子奴才竟將那些字畫珠寶全都換成了贗品,我實在不敢拿贗品來糊弄兩位妹妹!」

  舒莫辭說著掩面低泣起來,鍾秉今年十六歲,正是好奇的年紀,聞言大感興趣,忙道,「表妹你別哭,跟我說說是哪個奴才那麼膽大?」

  向氏忙斥道,「秉哥兒,你來侯府做客怎能胡亂探人隱私?」

  舒莫辭搖頭道,「舅母表哥又不是外人,知道了有什麼干係,表哥不用擔心,母親已經查出來了,是我院中的勞媽媽做的」。

  「沒有其他人了?」

  舒莫辭搖頭,鍾秉一拍手,「表妹你這就不知道了,但凡內賊定然會和外賊勾結,否則她一個深宅婦人,連後宅都不能出,偷換了東西又到哪銷贓?」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04 AM

第十八章 風骨

  鍾秉一拍手,「表妹你這就不知道了,但凡內賊定然會和外賊勾結,否則她一個深宅婦人,連後宅都不能出,偷換了東西又到哪銷贓?」

  舒莫辭做出一副欽佩的模樣,「表哥懂的真多,不是表哥說起,我又要被那起子奴才給騙了!」

  鍾秉很是驕傲的受了這一稱讚,向氏忙道,「秉哥兒,你不是也給妹妹準備了見面禮,還不快拿出來?」

  話題岔開了去,鍾竟四十左右,相貌俊美氣質儒雅,打量了舒莫辭兩眼,問道,「老夫人,妹婿不在府上?」

  「可能是有什麼事耽擱了,這孩子,這麼大了還是毛毛糙糙的,浣哥兒,去催催你父親」。

  鍾秉早就待的不耐煩了,好不容易有個遭了賊的表妹,母親又不准自己跟她說話,聽見了忙道,「我跟表弟一起去!」

  說著也不等老夫人答應,拖著舒月浣就往外跑,向氏只好一連聲的告罪,舒月泠笑道,「老夫人天天抱怨哥哥太文秀了些,舅母這般嫌棄表哥,便不如將表哥送給祖母做個親孫子吧?」

  這番逗趣話將一屋子人都說的笑了,舒莫辭不動聲色的打量起鍾竟,不想剛看了兩眼就被他發覺,索性朝他盈盈一笑點頭致意,鍾竟微點點頭,又掉頭去跟老夫人說話。

  公正的說,鍾家兄妹都長了張好皮相,否則當初老夫人挑媳婦也不會挑到一個縣令的妹妹,鍾竟氣質儒雅沉穩,又兼態度親切話語真誠,讓人一見就生親近之心,即便有她的字畫珍寶鋪路,能坐到今天的位子也絕非易事,這樣一個人……

  舒莫辭陷入沉思中,只要鍾竟一天不倒,老夫人就不會動鍾氏,文昌侯府也動不起鍾氏,更別說她一個閨閣女子,除非她能尋到機會直接毒死她,可毒死後她又如何脫身,這種下下之策自然不能做,那她要如何才能扳倒鍾氏?

  舒莫辭發現自己竟一無所有,一無所靠,這樣的自己又該怎樣去斗倒那樣的人……

  「爹!娘!我們回去!」

  向氏一驚,厲聲訓道,「秉哥兒!」

  鍾秉幾個箭步衝進屋裡,雙眼通紅,「娘,姑父說爹是衣冠禽獸,髒了他舒家的地,要不是老夫人,他早讓人叉了我們出去!娘,人家都這麼嫌棄我們了,我們難道還非得巴著他們不成?」

  一屋子笑鬧的人都為之一靜,舒月浣緊跟著跑了進來,氣喘吁吁道,「表哥,爹喝醉了,醉話怎麼能當真?你別生氣了」。

  鍾竟面容平靜,渾身氣勢卻凜然不可犯,「既然妹婿不便,我們就不打擾了,告辭」。

  老夫人氣的一時起不了身,忙道,「親家老爺別聽那個孽子酒後噴糞,浣哥兒,還不快給你舅舅、舅母賠罪!」

  舒月浣連連作揖,鍾氏、舒月涵也溫聲勸解起向氏,鍾秉還要再說,卻被鍾竟一個眼風止住,領著妻子兒女一徑出了文昌侯府。

  老夫人命鍾氏帶著兒女去送,一疊聲的喊著將舒棣拖過來,舒莫辭、舒月泠及楊氏母女忙識趣的退了出來,楊氏關心了幾句舒莫辭的身子,囑咐舒月瀅跟著舒莫辭去春暉閣玩玩,舒月泠也鬧著要去,幾個姑娘便都去了春暉閣。

  午飯時分,舒月瀅和舒月泠告辭,舒莫辭忙使人去叫辛媽媽,辛媽媽稟道,「姑娘,侯爺去見老夫人時醉的厲害,夾纏不清的說著昏話,老夫人惱了命人潑了涼水,侯爺總算醒了酒,不想沒說兩句就暈了過去,老夫人忙命人將侯爺送回了外書房,又請了大夫,說是感了風寒,夫人前往外書房侍疾,被侯爺著人攔在門口,下人們來報時還在僵持著」。

  舒莫辭從小就知道父親不喜愛她,多年來對她不聞不問,可終究他是與他們不一樣的,他不恥那樣的下作行為,不願與他們同流合污,他用行動向自己證明了何為傲骨,讓自己知道這世間終究不是處處污穢……

  「侯爺臥病,奴婢見庫房裡有株百年紫參,不如熬些參湯姑娘送去外院,也好盡一片孝心」。

  舒莫辭點頭,辛媽媽正要告辭,舒莫辭又叫住她,從枕頭下拿出幾張銀票遞給她,「媽媽要打探消息定然要用到銀錢的,這些媽媽先拿著,不夠再跟我說」。

  辛媽媽忙擺手,「姑娘,太多了」。

  舒莫辭將銀票塞進她手裡,「媽媽收著就是」。

  辛媽媽也就收下了,躬身退了出去。

  舒莫辭從未主動接近過任何人,提著食盒站在書房外頗是忐忑,生怕舒棣像對待所有人一樣不許她進去,守門的小廝估計是見多不怪了,給她行了禮就說進去通報,不想出來的卻是林山,林山笑著對她一揖手,「奴才見過大姑娘」。

  舒莫辭避過,「父親怎麼樣了?」

  「不礙事,侯爺說時候不早了,參湯侯爺收下了,大姑娘早些回去歇著」。

  舒莫辭偷偷鬆了口氣,雖然舒棣沒見她,可到底收了她的東西,林山壓低聲音,「大姑娘,鋪子的事奴才已經在查了,侯爺叫姑娘安心,此事侯爺定會給姑娘一個交代」。

  舒莫辭感激一笑,「多謝林總管」。

  「奴才也不過是奉命行事,大姑娘要謝,謝侯爺才是」。

  辛媽媽不動聲色往林山袖中塞了張銀票,笑道,「侯爺該謝,林總管也該謝,大姑娘以後還要總管多多看顧」。

  林山躬身行禮,「姑娘折煞奴才了」。

  舒莫辭還了半禮,「如此莫辭就先走了,父親還要勞總管多費心」。

  「姑娘放心,慢走」。

  舒莫辭踏著暮色慢慢往回走,外書房遍植牡丹,正是牡丹怒放的季節,處處奼紫嫣紅香風陣陣,舒莫辭卻想起前世程正則評價父親的話,說他一味風雅,比如這外院遍植的牡丹,每年就不知要耗費多少銀錢,文昌侯府漸漸沒落入不敷出,實在不該如此浪費,她當時心下頗不以為然,總覺得再落魄,文人骨子裡的清傲不可丟,現在卻不那麼確定了,重生一世,許多東西都在悄悄發生變化……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06 AM

第十九章 庶弟

  舒莫辭的思緒很快被一群孩童的吵鬧聲打斷,展眼看去只見一群小廝圍成一圈興奮吶喊,不遠處還站著幾個看熱鬧的僕從,圈裡是什麼情況卻看不清楚,如果是以前舒莫辭一定會避開是非,此時卻加快步子而去,冷聲斥道,「你們在幹什麼?」

  不知是誰嚷了一聲大小姐來了,看熱鬧的僕從驚走,眾小廝一哄而散,中心卻是一個十來歲的男童揪著另一個五六歲的男童沒頭沒腦的踢打著,舒莫辭厲聲喝道,「住手!」

  打人的男童理都不理,若是之前舒莫辭只怕會被這男童的凶悍嚇到,如今滿腦子想的卻是自己這給侯府嫡長女果然沒有一丁點地位,連個小孩子都不放在眼裡,怪不得會被鍾氏母女欺負成那個樣子,心頭對鍾氏母女的怨恨,對自己不爭氣的羞愧刺激的舒莫辭微微顫抖起來,正要開口,辛媽媽幾步上前捉住那男童的手,厲聲道,「七爺,你如此欺辱八爺,老夫人知道了饒不了你!」

  舒莫辭慢慢鎮定下來,這才知道打人的男童正是侯府二房唯一的庶子舒月澄,而被打的男童卻是舒棣的庶子舒月池,她前世幾乎不出春暉閣,只勉勉強強記得鍾氏長子舒月浣,對這兩個庶弟一點印象都沒有,根本認不出來。

  舒月澄住了手,從舒月池身上爬了起來,一揚下巴,「是這賤種偷東西,告到祖母那我也不怕!」

  若是前世,舒莫辭頂多也只會鄙夷舒月澄沒有教養,如今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對父親的不敬,面色更加陰沉,「七弟,誰教你這麼罵人的?」

  舒月澄雖是庶子,但因著二房就他這麼一個男丁,老夫人寵的沒邊,他的生母劉姨娘又得寵,連楊氏都要避其鋒芒,養成了肆無忌憚的性子,哪裡將隔房的堂姐放在眼裡,嚷道,「有娘生沒爹養,不是賤種是什麼?」

  舒莫辭氣急,不想跟他爭辯,伸手去拉被辛媽媽扶起來的舒月池,「八弟,我們去求老夫人做主!」

  辛媽媽忙道,「大姑娘,八爺傷的很重,還是老奴抱著」。

  又給舒莫辭使眼色,舒莫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廝,眼珠滴溜溜直轉,一看就是個奸猾的,頓時醒悟,「伺候八爺的人呢?」

  那小廝忙磕了個頭,「正是奴才,回大小姐,七爺氣急了,奴才實在是沒法子啊——」

  「沒法子?主子傷痕纍纍,你敢奴才站在一邊看戲,纓絡,去回了母親,打二十板子趕出去!」

  那小廝這才知道怕了,連連磕頭求饒,舒莫辭也不理他,率先往榮安堂而去,舒月澄威脅了幾句,見她不為所動,掂量了一下到底沒敢對她動手,一轉身溜了。

  舒莫辭知道他是去搬救兵,也不阻攔,也知道不是老夫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縱容,舒月澄不會肆意至此,招了個小丫頭過來,給了她半塊碎銀子讓她去告知楊氏一聲,回頭摸了摸小貓般蜷縮在辛媽媽懷中不聲不響的舒月池,低低叫了聲我苦命的弟弟,淚水便如斷了線般往下落。

  辛媽媽正要提醒舒莫辭這還在外院不可失了大家閨秀風範,又猛地醒悟,便也伸手擦著幹幹的眼角,哭道,「八爺著實命苦,都是侯府的少爺,竟被七爺欺負成這樣,姑娘也別哭,老夫人一定會給八爺做主的!」

  舒莫辭暗暗給辛媽媽點了個贊,主僕幾人一路哭哭啼啼往榮安堂而去,不想楊氏早就到了,一見舒月池就大聲嚎啕起來,「池哥兒快來讓二嬸瞧瞧,傷成這個模樣可怎麼是好啊,大哥問起來,我這給弟妹還有何臉面留在侯府,我苦命的池哥兒啊!」

  老夫人厭惡瞪了一眼楊氏,「你嚎什麼喪,還不快去叫大夫!」

  舒月池被抱了下去看傷,舒莫辭撲通跪了下去,「小孩子磕磕碰碰再所難免,七弟又是老夫人和二叔的心頭寶,莫辭不敢見怪,還請老夫人和二嬸恕了七弟之罪,否則就是莫辭和小八的不孝了!」

  楊氏暗罵舒莫辭不上道,她早看那對母子不順眼了,偏偏老夫人和二老爺都護著,好不容易逮到機會,這個木頭般的大姑娘要給庶弟出頭,不想木頭就是木頭,竟然說出這番話來。

  老夫人聽了臉色更沉,舒莫辭口口聲聲說著不敢怪罪,卻是將罪名死死的扣在了舒月澄頭上,她和舒二老爺更是得了個包庇的罪名,連問事端由頭都沒了機會開口,這個木頭般死氣沉沉的大孫女竟然有這種心機,以前倒是她小瞧了她!

  「只是七弟口口聲聲罵八弟是賤種,說八弟有娘生沒爹養,侮辱的卻是爹爹和母親的清譽,還請老夫人還爹爹母親一個公道!」

  楊氏心中一喜,那小賤種罵出這樣的話豈不是明晃晃的告訴人家舒棣被人戴了綠帽子,又被舒莫辭移花接木將名頭安到了舒月池的嫡母大夫人頭上,而非生母紫姨娘,就算為了侯府的名聲,老夫人這回也不會再偏袒那賤人和賤種,她倒要看看他們還能翻出什麼風浪!

  楊氏想到這忙截住老夫人的話頭,跪了下去,惶恐開口,「老夫人,老爺偏疼劉姨娘,不肯讓澄哥兒離了生母,媳婦竟不知道澄哥兒被教成了這副模樣,連那樣的混帳話都能說出來,媳婦實在愧對老夫人,愧對大哥大嫂,這就去給大嫂賠禮去!」

  老夫人面色鐵青,氣楊氏唯恐天下不亂,也氣舒月澄不長進,那樣的混賬話也敢往外亂放,還被人抓住話柄,只是欺負庶弟,她還能偏袒,如今——

  「妾就是上不了檯面,竟然哄著好好的一個爺們說那樣的混賬話,楊氏,澄哥兒從今天起就養在你身邊,老二要說什麼,讓他來找我!」

  楊氏這麼多年只得了個舒月瀅,舒月澄剛出世時老夫人曾提過要養在她身邊,可那時候她還指望著自己能生個嫡子,不願個庶子爬到自己兒子頭上,沒應下,不想這麼多年過去,她的肚子半點動靜都沒有,她早絕了心思,又起了將舒月澄抱到自己身邊的念頭,不想老夫人卻不同意,這次原本只想壓壓劉姨娘的風頭,沒想到竟然能得這麼個結果,喜的語無倫次的謝著恩。

  老夫人冷眼看著,一群蠢貨,她的金孫又豈能有個姨娘生母連累著,正好借這次機會將澄哥兒送到正室身邊,日後也有個好前途!

  舒莫辭得了這樣的結果,也懂得見好就收,謝了恩出去了,走到沒人處停住腳步,「放出風聲,說老夫人心疼孫女,見我為八弟鳴冤,就不再偏袒七弟,將七弟抱到二嬸身邊」。

  舒莫辭說著扯下了路邊一朵芍葯,冷冷一笑,這偌大的侯府,她沒爹疼沒娘愛,祖母更是恨她入骨,不過,沒關係,她無勢可依,那就造出聲勢來!這棵包了糖衣的黃連,老夫人不想吃也得吞下去,她倒要瞧瞧經此事後,舒月澄之流還敢不敢不把她放在眼裡!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09 AM

第二十章 市恩

  當天二房裡雞飛狗跳,老夫人掐著火候差不多了才遣林媽媽去敲打了一番,楊氏人逢喜事精神爽,雖然折騰的渾身疼,卻還是不顧夜色去給鍾氏賠罪,口口聲聲罵著舒月澄。

  二太太楊氏出自巨富之家,雖算不上聰明幹練,但骨子裡卻有著商人的精明,這麼多年與鍾氏明爭暗鬥,因為老夫人的偏心,沒落到多少好處,卻也沒吃多少虧,直到鍾竟補了吏部的缺才慌了起來,又掉過頭來巴結鍾氏,鍾氏早看清了她的嘴臉,愛理不理,楊氏也不在意,又送上一堆賠禮這才出了榮樂堂,又往春暉閣而去。

  對楊氏的示好,舒莫辭完全表現出一個尊敬長輩禮儀周到的小輩該有的一切,倒是讓楊氏受寵若驚了一把,格外對這個清高的大小姐高看了一眼,拉著她的手誇了半天好孩子,又丟下一堆謝禮並給舒月池賠罪的賠禮要舒莫辭轉交後才告辭而去。

  楊氏娘家富裕,嫁妝豐厚,雖這麼多年被二老爺舒槐敗掉了不少,底子還是很厚,一向出手大方,這次因著舒莫辭和舒月池惡狠狠將最得寵的劉姨娘壓了下去,又將舒月澄抱到了自己身邊,送給舒莫辭的竟是一整套的赤金點翠頭面,少說也值千兩銀子,而送給舒月池的則是一套上品文房四寶,也得四五百兩。

  舒莫辭握著其中一支赤金點翠如意步搖思量半晌,方開口道,「去找盒上好的傷藥,兩盒點心攢盒,並這套文房四寶一起送到紫姨娘那裡,讓辛媽媽親自走一趟」。

  梅絡應著去了,不一會辛媽媽便提著東西上了樓,恭聲道,「東西準備好了,請大姑娘過目」。

  舒莫辭略看了一眼,點頭,辛媽媽猶豫開口,「大姑娘不親自去一趟?」

  舒莫辭愣了愣,就明白辛媽媽這是要她市恩了,她插手這件事只是因著對傲骨錚錚的父親的敬重,也是抱著給老夫人添堵的念頭,要是大晚上的親自跑一趟卻是明明白白要拉攏紫姨娘和庶弟了,而自己年幼失母,沒有同母兄弟照拂,也的確是需要拉攏自己這唯一的庶弟的。

  舒棣於女色上並不上心,薔薇園中只養了三個姨娘,大姨娘是舒莫辭生母的陪嫁丫鬟,舒月淺的生母,二姨娘是鍾氏的陪嫁,舒月泠的生母,三姨娘就是舒月池的生母紫姨娘,前面兩個姨娘都是正室夫人有孕時抬的通房,生了孩子後抬了姨娘,只這位紫姨娘卻是舒棣從外面帶回來的良家女子,剛進府時鐘氏如臨大敵,不想舒棣對她與對其他兩個姨娘毫無分別,她自己為人又極低調,整日窩在薔薇園,沒事絕不踏出大門半步,雖然生了兒子,這個兒子卻不得老夫人和舒棣的喜,在家中的地位比之受寵些的下人都不如,否則舒月澄也不敢那般欺辱,鍾氏慢慢也就無視了,倒是一路平平安安長到了如今。

  對這位庶弟,舒莫辭唯一的印象也只在父親死後她回娘家奔喪,老夫人派人將他攔在府門口不讓進門的鬧劇,當時她撩起車簾子看了一眼,只遠遠看到一個輕甲披身的高大身影沉默跪在門口,任憑圍觀的路人冷嘲熱諷,舒莫辭無端就覺得那個背影瘦削且孤寂,認真聽了聽才知道自己這個庶弟在邊關多年竟然掙了個正四品的明威將軍,老夫人指望著他帶挈帶挈舒月澄,甚至不惜用紫姨娘的生命做威脅,他卻百般推脫,老夫人一怒下將紫姨娘送進了家廟,他還是無動於衷,老夫人這才死了心,連父親過世都不肯讓他進門。

  舒莫辭當時聽了雖不恥老夫人為人,卻也深覺這個庶弟太過冷情,即便紫姨娘有萬般不是,總是他生母,他卻連生養之恩都能罔顧,因此沒有多管,現在想來——

  舒莫辭尖尖的手指噠地一聲叩上了如意步搖,舒月池的冷情讓她心裡有些膈應,但這輩子她不會再像上輩子那樣輕信任何人,也不會輕輕易易就給他人扣上罪名,舒月池到底如何,她總要看清楚了再下論斷,即便他為人真的不可取,也不妨礙她借他打擊鍾氏母女!

  辛媽媽見舒莫辭隨手將步搖插入髮髻中,理了理衣裳站了起來,眸中欣賞之色一閃而過,聰慧而能善采他人之言,也許妹妹說的對,她老來之靠就落在了這位侯府大姑娘身上。

  「八弟有多大了?」

  「九歲,比七爺小一個月」。

  舒莫辭訝了訝,舒月澄長的高高胖胖,看起來十歲都不止了,只比他小一個月的舒月池卻瘦弱的像只流浪貓,她一眼看去還以為只有五六歲,想不到竟已九歲了。

  辛媽媽看了看她的臉色,謹慎開口,「既是大姑娘親自去,那禮不妨稍重一些,老奴打探到大夫說八爺失了調養,身子骨弱,得用燕窩慢慢養著,大姑娘不妨帶些過去,倒比什麼文房四寶實用」。

  「媽媽說的極是,我今晚的燕窩粥還未用,吩咐廚房用食盒放了,再去庫房取半斤上好的燕窩來」。

  辛媽媽聽她開口就是半斤燕窩,更是滿意,「老奴這就去辦,只是姑娘自個兒身子也弱,不可大意,老奴再吩咐廚房燉一碗燕窩粥,姑娘回來再用」。

  有了這現成的燕窩粥,舒莫辭探望稍遲了些也就能說的過去了,免得著了痕跡,這位大姑娘還真是七竅玲瓏的心思,一點即透,也不知道那些說大姑娘清傲自詡,於人情往來呆如木頭的傳言是怎麼來的。

  辛媽媽暗暗讚歎不已,卻不知道舒莫辭本是聰明絕頂之人,只前世的聰明才智全部用在詩詞歌賦上面,於世情看都懶得看一眼,不過心自然什麼都看不出來,如今上了心自然也就一通百通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10 AM

第二十一章 收留

  舒棣三個妾侍都住在薔薇園,舒月淺跟大姨娘同住,如今還在禁足,舒月泠卻因得了老夫人的喜,隨著老夫人住在榮安堂,舒月池已經九歲了,早就該在外院開個院子出來,只是府裡所有人都選擇性的遺忘了這一點,他也就還隨著紫姨娘住在薔薇園。

  紫姨娘住在薔薇園的東南角,地理位置還算不錯,雖沒有獨立的院子,但和其他兩個姨娘的住處用青竹柵欄隔絕開來,不算大,佈置卻玲瓏有致,在這薔薇園也算是獨一份了。

  春天天黑的早,正好又是月初,大姨娘、二姨娘處燈火通明,紫姨娘這邊卻只有一間屋子隱隱透出燈光,舒莫辭一路走去竟連個婆子都沒碰到,流蘇忍不住嘟囔道,「夫人怎麼能這麼苛待紫姨娘,連個看院子的丫鬟都沒有!」

  辛媽媽低低斥道,「不許多話!」

  辛媽媽不比苗媽媽慈眉善目,流蘇很怵她,不敢再說,舒莫辭加快步子,走到那間有燈火的屋子前卻還是沒人來接,只聽見裡面女子低低的飲泣聲,流蘇上前一步打起簾子,舒莫辭走了進去,一眼就看見空蕩蕩的房間中最裡面的拔步床,床沿上一個穿著月白繡著折枝海棠花長褙子的少婦正掩面而泣,床上躺著的應該就是舒月池了。

  辛媽媽咳了咳,那少婦抬頭看來,驚訝下竟說不出話來,辛媽媽不悅開口,「姨娘,大姑娘來看八爺」。

  紫姨娘如夢初醒,忙起身低頭行禮,「奴婢見過大姑娘」。

  舒莫辭受了她半禮,「姨娘不必客氣,我來瞧瞧八弟」。

  「多謝大姑娘掛心」。

  紫姨娘往後退了退,讓開位置,舒莫辭本只想隨意看看,丟下東西就走,不想一眼就看出了問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舒月池青紫的額頭,感覺手下的小身子抖了抖,緩緩收回手,冷冷盯了一眼垂著頭侷促不已的紫姨娘,「媽媽,將我帶來的藥膏取出來,替八弟上藥」。

  辛媽媽依言取出藥膏,見了舒月池青紫的額頭也是一愣,這種傷大夫肯定會開跌打藥膏,上過藥後都會留下一點光亮的痕跡,舒月池頭上卻一點痕跡沒留下,這是,還沒上藥?

  辛媽媽疑惑看了一眼紫姨娘,「只怕八爺身上也是有傷的,還請姑娘迴避」。

  「不用,我就在這看著,倒要瞧瞧這府上還有哪些黑了心腸的敢苛待我舒莫辭的弟弟!」

  紫姨娘不自覺抖了抖,辛媽媽放下帳子,輕手輕腳給舒月池上了藥,又幫他穿回衣服蓋上被子,這才撩起帳子,「姑娘,上好了」。

  舒莫辭上前看了看,冷聲問道,「大夫開的藥,八弟喝了沒有?」

  紫姨娘忙道,「喝了,藥一抓回來就熬了餵下去了」。

  舒莫辭忽地伸腳踹翻了腳邊的錦杌子,巨大的響聲在這安靜的夜晚格外驚心,紫姨娘勉強壓著慌亂,「大姑娘這是怎麼了?」

  舒莫辭神色越發冰冷,無論舒月池如何,她曾做過母親,知道母親對孩子那種愛如珍寶的感覺,無法容忍一個母親竟然這樣對她的孩子,何況這個孩子還是她父親的兒子!

  「紫姨娘,你自己聞聞,這個屋子裡哪裡有半點藥味,你這是欺我年幼不懂事?」

  紫姨娘跪了下去,哭道,「大姑娘明鑒,池哥兒受了這麼重的傷,奴婢哪裡敢耽誤半分,藥一抓回來就熬了給池哥兒餵了下去,只不過時間長了,這才沒了藥味!」

  「流蘇,去搜!」

  流蘇興沖沖出了屋子,不一會就帶著完好沒動的藥包回來了,邀功道,「姑娘您看,大夫開的十副藥都在這,還有這盒跌打藥膏,動都沒動!」

  舒莫辭冷冷看著癱倒在地的紫姨娘,怪不得她從一進門就覺得處處奇怪,剛剛紫姨娘見到她時更是驚訝下還藏著失望,想著紫姨娘以為舒月池出了這樣的事,父親肯定會來,特意唱這樣一齣戲好爭寵的,拿自己的兒子做籌碼去爭那所謂的寵愛,這樣的人,舒莫辭還真是不恥!

  「紫姨娘,你如此對待八弟,想必母親很樂意知道詳情」。

  紫姨娘爬到舒莫辭身邊砰砰磕著頭,「大姑娘,您高抬貴手,饒了奴婢這回,奴婢再怎麼也是八爺的生母,奴婢不好,八爺也好不了的,大姑娘,求求您了!」

  「你這時候倒是想起來自己是八弟的生母了,只是這樣的生母,我都代八弟心寒,」怪不得舒月池長大後會不管這個紫姨娘的死活,就算舒月池冷情,這個紫姨娘卻也是咎由自取,「如今我也不敢讓你這樣的生母照顧八弟了,辛媽媽,抱著八弟回春暉閣」。

  紫姨娘慌了,「大姑娘,大姑娘饒命,饒命啊!」

  舒莫辭厭惡看了她一眼,「放心,為了八弟,這件事我會替你遮著,你好自為之!」

  舒莫辭快步出了薔薇園,辛媽媽忙抱著舒月池跟上,舒莫辭只覺心口惡氣直衝腦頂,被夜風吹了半天才緩了過來,回頭看了看蜷在辛媽媽懷中的舒月池,伸手將披風解了下來披到他身上。

  「姑娘,你身子弱——」

  「沒關係,」舒莫辭長長吐了口氣,「媽媽,你說,怎麼會有那麼狠心的母親?」

  辛媽媽垂下眼眸,「姑娘慎言,八爺的母親是大夫人,紫姨娘只是個奴婢」。

  苗媽媽和梅絡、纓絡都想不到舒莫辭竟然將舒月池領回了春暉閣,頓時又是一陣人仰馬翻,還是辛媽媽有章程,打發了纓絡去煎藥,又問道,「姑娘,八爺歇在哪裡,老奴派人去佈置」。

  「今天晚了,先安置在我房裡的碧紗櫥裡,明天稟過老夫人再做打算」。

  苗媽媽大驚,「姑娘,八爺不小了——」

  舒莫辭打斷她,「他能有多大,又生著病,在長姐屋裡歇一晚怎麼了?辛媽媽,將燕窩粥熱一熱,喂八弟吃一些」。

  辛媽媽將舒月池安頓在碧紗櫥中,指揮著流蘇去熱粥,又探了探舒月池額頭的溫度,「姑娘,還是先將八爺叫起來喂碗水喝下去再吃東西,不然怕不受用」。

  舒莫辭點頭,辛媽媽叫醒舒月池,往他身後支了個大迎枕,一勺一勺的餵著溫水,舒月池乖順喝著,卻不看人,也不出聲,舒莫辭看了一會突然問道,「媽媽,八弟會不會說話?」

  辛媽媽失笑,「姑娘說的什麼傻話?不會說話難道是啞巴,八爺今兒受了驚,等好了保管是個伶俐俊俏的小少爺」。

  辛媽媽說著心中卻是一凜,這孩子從被打一直到被舒莫辭帶回春暉閣竟一聲都沒吭過,不是心智不全就是——

  辛媽媽想到這背後頓時起了一片冷汗,這位八爺從來沒傳出過什麼不妥,自然不會是心智不全,這麼一大陣動靜他卻一直默不作聲,連痛哼一聲都沒有,不說其他,至少是個能忍的,卻還只是個九歲的孩子……

  舒莫辭好似沒發現辛媽媽的異樣,起身出了碧紗櫥,吩咐梅絡找乾淨的被褥來,又命灌了個湯婆子塞進舒月池懷中,看著他吃了燕窩和藥躺下,這才去梳洗。

  因著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八爺,苗媽媽怎麼也放心不下,覷著舒月池睡熟了,輕手輕腳的走到舒莫辭床邊,「姑娘,乳娘陪姑娘睡一晚吧?」

  舒莫辭知道她不放心,往裡面靠了靠,苗媽媽上了床,低聲道,「姑娘,你怎的將八爺領了回來?」

  「乳娘,這事我有分寸,不用擔心」。

  苗媽媽歎了一聲,「八爺過的不好,老奴也知道,只是姑娘,八爺一看就養不大,九歲了長的還不如個五六歲的孩子,老夫人也是怕日後總歸是一場傷心,狠心不聞不問,紫姨娘敢那麼作踐八爺,想來也是知道八爺不是老來之靠,姑娘若是可憐八爺,大可時不時去看看,送些吃用的,這般接到身邊,若八爺真有個好歹,姑娘可還怎麼嫁人?」

  舒莫辭沉默,苗媽媽一把握住她的手,「姑娘可別犯糊塗,明日稟過老夫人就將八爺送回去,再敲打敲打紫姨娘,她不敢再翻什麼風浪的」。

  舒莫辭依舊沉默,苗媽媽知道她一向倔強,不敢再勸,歎著氣睡著了。

  婦人熟睡的鼾聲傳來,碧紗櫥中蜷縮著身子的小人兒緩緩睜開眼睛,將懷中雪狐皮的湯婆子死死抱著,又恍然回神,生怕將湯婆子擠破了,鬆了手,眼淚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13 AM

第二十二章 養傷

  舒莫辭第二天起床時眼下一片烏黑,苗媽媽嚇了一跳,「姑娘一夜沒睡?」

  「叫梅絡進來服侍我洗漱」。

  苗媽媽覺得舒莫辭近來的性子越發摸不透了,不敢再說,退了出去,舒莫辭走到舒月池床邊掀起簾子探了探他額頭,輕輕吐了口氣,「但願你莫要負我——」

  舒月池睡的香甜,舒莫辭自嘲笑了笑,「即便你要負我,我也要去,負我的人太多,不差你一個——」

  「姑娘?」

  舒莫辭直起腰,「我一會去給母親和老夫人請安,你留下來照看八弟,他醒了就命人熬藥,用過早膳後再喝藥」。

  梅絡服侍著舒莫辭洗漱用了早膳又回了碧紗櫥裡,見舒月池還在熟睡,取出針線做了起來。

  春暉閣中手最巧的是竹絡,只是竹絡憊懶,反倒是梅絡女紅最好,這些日子正趕著給舒莫辭做件貼身的小衣,做著做著就忘記了時間,直到一陣吵嚷聲傳來才驀地驚醒,正要呵斥,卻見流蘇一步跨了進來,嚷道,「梅絡姐姐,姑娘暈倒了!」

  梅絡心頭一跳,起身去鋪床,果然不一會就見辛媽媽背著舒莫辭進來了,忙迎上去將舒莫辭安頓好,焦聲問道,「媽媽,大姑娘怎麼了?」

  「大姑娘去求老夫人將八爺養在春暉閣,老夫人不允,大姑娘跪在榮安堂門口不起來,身子受不住暈過去了,快去準備熱水,大夫一會就來」。

  與大夫同來的還有老夫人和大夫人,剛踏進門就聽到梅絡驚喜的呼聲,「大姑娘,您醒了!」

  老夫人臉色更青,果然見大夫來了裝不下去就「及時」的醒了,只跪了小半個時辰就暈過去了,這一暈還真是暈的及時,不但不用再跪了,還將不慈的帽子套到了自己頭上,只怕一會還要有說辭!

  鄭大夫留了藥方,又叮囑了好生保養,告辭走了,老夫人正要開口,那邊舒莫辭已掙扎著下了床又要往下跪,哭道,「求老夫人慈悲,八弟生母卑微,被人作踐至此,老夫人於心何忍?求老夫人慈悲!」

  這回老夫人倒是沒什麼私心,跟苗媽媽一樣擔心舒莫辭將舒月池養死了,有損閨譽,到時候嫁不出去損的是侯府的臉面,此時被舒莫辭一激,憤恨下正要一口應了看她以後怎麼收場,舒棣的聲音在屋外響起,「母親,莫辭怎麼樣了?」

  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勉強平息下怒氣,嗔道,「你也管管你的女兒,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帶著幼弟像什麼樣子?」

  舒棣頓住腳步,「母親教訓的是,池哥兒也有九歲了,搬到外院就是」。

  鍾氏自然不願舒月池搬到外院,忙反對道,「池哥兒身子不好,紫姨娘精心照管,尚出了這樣的事,搬到外院豈不是更糟?」

  舒莫辭立即聲援,「母親說的是,小八就算要搬到外院也得等兩年大些了,能鎮得住那起子黑心的奴才才行」。

  舒棣沉默,鍾氏笑道,「大姑娘也大了,倒是知道憐惜弱弟了,俗話說長姐如母,也不算違了規矩,侯爺您就成全大姑娘一片慈愛之心罷?」

  「搬去外院,」舒棣丟下一句就要走。

  舒莫辭忙提高聲音,「父親要小八搬去外院,莫辭不敢違背,只是小八如今有傷在身,還望父親能准了小八在春暉閣養好傷再搬」。

  舒棣嗯了一聲,轉身走了,鍾氏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恨恨盯向舒莫辭,舒莫辭燦爛一笑,「多謝母親替莫辭和小八求情,小八長大後定然會記得母親的恩德的」。

  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句話,鍾氏聽著卻怎麼聽怎麼彆扭,「你好好養著罷,別讓老夫人擔心」。

  幾人又客氣了幾句,老夫人和鍾氏告辭,舒莫辭低頭無聲綻開一個冷笑,再抬頭又恢復了平日冷淡的模樣,「梅絡,八爺怎麼樣了?吃了藥沒有?」

  「八爺一直沒醒」。

  剛才吵成那樣,是頭豬也該醒了,不過他既不想醒就隨他,舒莫辭想了想,「將西廂的房間收拾出來,讓八弟搬過去,你挑兩個小丫鬟帶著和苗媽媽一併過去伺候,一刻不得馬虎!」

  梅絡恭聲應下。

  「你親自去一趟薔薇園,將八弟的東西都搬過來,需要添置的列個單子給我,我躺一會,你叫醒八弟,讓他吃了藥再睡」。

  舒莫辭也猜到了老夫人和舒棣不會將舒月池送進春暉閣,讓他搬到外院是最好的選擇,因此睡的頗為香甜,一覺睡醒已是正午,問了舒月池還沒有用午膳,便命在舒月池那擺飯,梳洗過後慢慢往舒月池所在西廂偏廳而去。

  舒月池已經在等著了,穿著件半舊的圓領袍子,袍子有些大了,鬆鬆垮垮的套在身上,越發顯得他瘦弱不堪,舒莫辭眉頭就皺了起來,梅絡忙道,「姑娘,上午已請了繡娘來量了八爺的尺寸,明天就能趕製出新衣」。

  舒莫辭點頭,見舒月池拘謹站在那裡也不吭聲,柔聲道,「小八,老夫人已許了你在春暉閣養傷,傷好後就搬去外院,我們是姐弟,不要拘束,缺什麼喜歡什麼都來跟我說」。

  舒月池吶吶點頭,舒莫辭示意他坐下,「開飯吧」。

  姐弟倆沉默吃了飯,舒莫辭在西廂轉了一圈,辛媽媽辦事很妥當,房間佈置的很合宜,舒莫辭又命辟出一間書房來,看著他吃了藥這才回轉。

  舒月池的傷不算重,吃了三天藥也就差不多好了,只淤青傷口卻不是那麼容易好的,舒莫辭不想他那麼快搬到外院,就當做他沒好,依舊將他留在春暉閣,姐弟倆平日並不多見,只午飯、晚飯在一塊用,舒莫辭上午或下午去書房看他描紅讀書,偶爾指點幾句,日子倒也輕鬆。

  不幾日舒棣為舒莫辭請的師父來了,舒莫辭一一拜見,行了拜師禮,日子就繁忙起來,不過午飯、晚飯舒莫辭卻雷打不動的在春暉閣陪舒月池用,只不過去指點舒月池的時間改在了晚上,舒月池還是不太開口,卻明顯能看到他在舒莫辭面前越來越放鬆,舒莫辭則依舊是平日冷淡略帶清傲的模樣,日久見人心,她對他好,他早晚會知道,至於他會如何,她只能慢慢去看。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14 AM

第二十三章 周叢

  眼看著舒月池在春暉閣留了已近一個月,精神頭越來越好,臉色卻還是慘白如紙,滋補的藥材吃食吃下去石沉大海,一點浪花都激不起來,大夫來看只說胎裡帶來的弱症,只能慢慢養著。

  舒莫辭雖然知道一直被人說養不大的舒月池最後還是安然長大了,但近在跟前天天瞧著總是焦心,遂決定帶舒月池出外求醫。

  十年後,長安出了一位名動京城的神醫周叢,治好了游國公府二爺游昀之的腿疾,聲名鵲起,然而此時的周叢卻還只是一家名不經傳的醫館的坐堂大夫,普通一如這長安的無數大夫,十年後周叢的醫術肯定比現在高,但舒莫辭還是想去試一試,就算不能根治舒月池的弱症,相信他也比府裡常請的鄭大夫高明,再者,這樣的人,如果能納歸自己所用……

  鍾氏先是落了個偷盜繼女嫁妝的嫌疑,後又出了舒月池的事,雖然可以推到二房頭上,但一個照顧不周的罪名,她是逃不了的,因此最近事事小心謹慎,聽舒莫辭說要出門買繡線,很是爽快的應了下來,命人替舒莫辭備好了馬車,又派了兩個僕從一個馬伕跟著。

  舒莫辭選的繡線店舖正好離周叢坐堂的醫館不遠,舒莫辭裝作心血來潮般要去醫館請個平安脈,辛媽媽嚇的連忙攔住,「姑娘,春天得病的人多,這醫館又腌臢,姑娘怎能踏足?要請平安脈,請大夫進府就是」。

  舒莫辭看了她一眼,握住舒月池手腕快步進了醫館,醫館裡果然如辛媽媽所說,人多腌臢,連空氣中都似乎瀰漫著髒污疾病的氣息,這樣的醫館一般來看病的都是中等偏下的人家,舒莫辭姐弟往裡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甚至舒莫辭剛邁動腳步,那些本在排隊等候的病人都自發讓出一條路來。

  醫館掌櫃見了舒莫辭姐弟就是一喜,忙上前作揖,「小姐、公子是來看病?裡面請!」

  舒莫辭很不習慣這樣被所有人注意,端著肩膀往裡而去,掌櫃慇勤奉上茶,「小姐、公子,我們這醫館雖然小,大夫的醫術那是個個過硬的!」

  說著一連串推薦了好幾個,周叢就在其中,舒莫辭隨意般點了周叢的名字,不一會一個四十左右的粗壯漢子拘謹進來了,舒莫辭乍一見幾乎以為此周叢非彼周叢,她前世沒見過那位周神醫,可既然是神醫,就算不是仙風道骨,至少也得文質彬彬吧?怎會是這般高壯黝黑的粗魯漢子?

  辛媽媽和纓絡顯然也是同樣的想法,纓絡攔到舒莫辭面前,辛媽媽上前半步,「掌櫃的——」

  舒莫辭打斷她,「周大夫,這是家弟,自小病弱,還請周大夫替家弟把把脈」。

  周叢打了個拱,在舒月池身邊坐下,搭上舒月池脈搏,半晌又讓舒月池換右手,神色越來越凝重,放下手時卻是欲言又止,舒莫辭心中一動,「纓絡,去外面看看」。

  纓絡行禮退了出去,謹慎守在門口,舒莫辭開口,「周大夫不妨直言」。

  周叢起身作揖,「小姐和公子既然尋到了這裡,想來也是有難言之隱,公子這病雖難,在下卻是能治的,只是——」

  舒莫辭拿下椎帽,平靜看向周叢,「周大夫,我既然找到了這裡,自然是查探過的,這裡是一百兩訂金,不管家弟病情如何,只要你能治好,我時候會再給你兩百兩,你若治不好,我也會再給你一百兩,條件是你不得與任何人說起」。

  周叢不敢置信抬起頭,在看到舒莫辭稚氣的臉時更加驚訝,「小姐——」

  「不必懷疑我的話,這裡是天子腳下」。

  天子腳下,沒人敢濫殺良民,更何況一個弱柳扶風的閨中小姐?周叢抱拳的雙手青筋畢露,半晌方緩緩放下手,「有小姐此言,在下自不會再推諉,公子原是胎裡弱症,只能慢慢調養,如果從小調養得當,這時候只怕早已好了,剛剛在下探了公子的脈搏,應是在一個月前有人在精心為公子調養身體,不見效果,卻是——」

  周叢說到這頓了頓,頭幾乎低到了褲腰上,「卻是幾乎同時亦有人在給公子下毒」。

  舒莫辭騰地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話說出了口,周叢反倒鬆了口氣,抬頭坦然看向舒莫辭,「是下毒,只不過份量極輕,加上公子又一貫體弱,尋常很難發覺」。

  舒莫辭僵硬轉頭看了看舒月池,見他只知呆呆看著周叢,憐惜之意頓起,走近握住他的手,低低說了聲別怕,又問道,「你剛剛說是一個月前才開始有人下毒?你能確定?」

  「是,這毒解起來不算麻煩,怕只怕經過此事,公子的身體要調養好又得多費時日了」。

  一個月,那就是在春暉閣中的毒了,舒莫辭轉眼看向辛媽媽,辛媽媽背後早沁了一層冷汗,真是一輩子打雁,老了卻被雁啄了眼,春暉閣裡人員不算複雜,老夫人不知什麼原因極度厭惡舒莫辭,連看都不願多看一眼,自然也懶得在孫女屋裡安插人,鍾氏的人經勞媽媽一事損折殆盡,她進春暉閣也有些時日了,鍾氏的手段跟宮裡的貴人比根本不夠看,剩下的都是些粗使的,都被她看了起來,不想竟出了這麼大的紕漏,羞慚下撲通跪了下去,「老奴死罪,請姑娘責罰!」

  「三天,夠不夠?」

  辛媽媽知道她這是讓自己在三天內查出內奸,忙磕頭應了,「多謝姑娘!」

  舒莫辭又看了她一眼,「媽媽起來吧,這樣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辛媽媽謝了恩連連保證,舒莫辭縮回手,「還請周大夫開個方子,平日飲食注意也與我仔細說說」。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15 AM

第二十四章 顯擺

  舒莫辭回舒府時已近黃昏,身後還多了個二十出頭的黑瘦婦人,正是周叢的大女兒,因丈夫早死,又無子無女,為夫家不容,回了娘家守寡,懂些藥材方面的東西,舒莫辭遂將她帶回了舒府,照顧舒月池的飲食。

  平白帶了個人回府,自然要跟鍾氏報備,舒莫辭遂帶著舒月池去給鍾氏請安,因為時近晚膳時間,鍾氏慈愛的要他們留下用飯,舒莫辭笑著應了。

  用過飯後,舒莫辭將周氏叫了進來給鍾氏磕頭,笑道,「今天出去買繡線,正好遇見了個醫館就進去看了看,那裡的大夫說我和小八都身子孱弱,最好是能用藥膳慢慢調養,正好那大夫家有個女兒在娘家守寡,又精通藥膳,我就帶了回來,還求母親恩典讓她留下來」。

  這話在鍾氏耳裡聽著就是舒莫辭年幼不知世事,被人給套住了,又見周氏身材高大又黑又瘦,越發不屑,卻也不點破,只道,「喜歡留下就是,家裡也不多她一個婆子」。

  「那就多謝母親了,正好小八那裡缺個管事婆子,就是她了」。

  鍾氏自然無有不准,舒莫辭又看著舒月涵笑道,「三妹妹好久沒到春暉閣去玩了,莫不是還惱著我怠慢了你?」

  「哪裡,大姐姐忙著要照顧八弟,我哪裡敢去打擾,說起來大姐姐真是偏心,八弟是大姐姐的親弟弟,我和九妹就不是大姐姐的親妹妹了?大姐姐帶著八弟出門玩,竟然不帶我們!」

  舒莫辭亦笑道,「三妹妹好伶俐的口齒,明明是三妹妹和九妹妹忙著和鍾家表妹們到處遊玩,連告知我一聲都不曾,莫不是怕我死皮賴臉的非要跟著去,三妹妹放心,我倒不是那般厚臉皮的人,下回可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鍾氏母女與鍾家來往,自然不想帶舒莫辭,也沒想過要帶上舒莫辭,只不過這偷偷摸摸卻主要是瞞著傲骨錚錚的舒棣,被舒莫辭這麼一說倒是讓鍾氏扣上了不將繼女當親生女兒的帽子,鍾氏恨的牙癢癢,忙道,「你三妹、九妹也是怕你又要照顧小八,又要跟著師父學詩詞,分不開身,你若是能抽出空來,下次再一起就是,說成那般倒是小家子氣了」。

  見鍾氏動動嘴就將小家子氣的帽子扣到了自己頭上,舒莫辭只當沒聽懂,「母親說的是,莫辭本來就是沒時間去的,三妹妹和九妹妹非得偷偷摸摸,倒當真是小家子氣了,下回可不准這樣了!」

  舒莫辭說著戳了戳舒月涵額頭,半真半假道,「三妹妹也有十二歲了,有機會還是請父親也給三妹妹尋個師父,再這般放縱下去,可不真的成了小家子氣了?」

  舒月涵臉色微變,勉強笑道,「妹妹不及大姐姐聰明才智,學那些詩詞歌賦也學不會的」。

  舒莫辭同情點頭,直接將舒月涵的自謙給落成既定現實,舒月涵一陣胸悶,她點的什麼頭?又同情什麼?自視甚高的蠢貨!

  「詩詞不學也罷,只女紅真的要開始學了,父親給我請的是特意從蜀中請來的蜀繡名家,本來同時指教指教三妹妹也沒什麼,只不過師父說我的進界很快,稍微不如的跟著學就會拖累我,我就想著算了,反正舅舅補了吏部的推官,什麼樣的刺繡名家不能給三妹妹請來,倒是我白擔了一場心」。

  舒月涵笑容幾乎維持不住,「大姐姐今兒是特意來炫耀的?」

  舒莫辭莫名看了她一眼,委屈開口,「三妹妹怎會這般說我,我好心好意擔心三妹妹的學識和女紅,三妹妹竟然說我在炫耀,也罷,就當我是炫耀吧!」

  舒莫辭轉身就走,以手掩面嗚嗚哭著,鍾氏大驚,知道若是這般讓她回了春暉閣,明天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麼流言,忙勸道,「辭姐兒,你三妹不是那個意思——」

  舒莫辭哪裡理她,三兩步就出了房間,舒月池緊緊跟上,許媽媽一急快步追上舒莫辭抓住她的袖子,「大姑娘——」

  舒莫辭突然回身一個巴掌甩了過去,又狠又響,許媽媽捂著臉不敢置信看向舒莫辭,根本想不通平日嬌嬌弱弱的舒莫辭怎麼會突然翻臉打她耳光,更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被打了一耳光!

  「狗奴才!本姑娘的衣裳也是你個奴才能拉扯的!」舒莫辭聲色俱厲的呵斥完,突然又掩面大哭往外奔,「三妹妹誤解我就算了,想不到一個奴才也敢拉扯我,我這個大姑娘倒是人人可以輕賤了,我去尋老夫人做主去!」

  鍾氏這才從那一巴掌中醒過來,忙追上舒莫辭忍怒哄著,舒月涵也知道厲害,連連賠罪,舒莫辭佔足了口舌便宜,這才委委屈屈答應不再鬧了,鍾氏遣人一路將她送回了春暉閣。

  舒莫辭幾人一走,舒月涵就狠狠掀翻桌子上的杯盞,「小賤人!」

  這麼多年來,鍾氏私底下提到舒莫辭都用「小賤人」三個字代替,她一直覺得母親太過低俗,想不到有一天她會被舒莫辭氣的只能用這三個字來紓解自己的憤怒。

  鍾氏也是氣怒攻心,不過見一貫穩重溫柔的女兒氣成這樣,只好先按捺下自己的怒氣勸道,「涵兒,你跟那小賤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沒必要跟她鬥氣,沒的降了自己身份」。

  舒月涵俏臉扭曲,「我什麼身份?爹就是偏心她,一請就給她請了兩個師父,都是來頭極大的,不說我和九妹,就是浣哥兒也沒見爹那麼盡心!」

  鍾氏只覺心被人用鐵杵狠狠搗了一下,痛的她渾身發抖,勉強道,「你舅舅做了吏部的推官,時日一長,你想要什麼沒有?不用跟她一般計較,再說……」

  鍾氏的聲音慢慢低沉下去,面容卻越發扭曲……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16 AM

第二十五章 表妹

  第二天一早,辛媽媽來報文昌侯府的姑奶奶舒棠帶著一雙兒女回了娘家,舒莫辭喚了竹絡進來替自己梳洗打扮,又命人去叫舒月池,果然不一會老夫人屋裡的丫鬟就來傳舒莫辭去見舒府的姑奶奶和表少爺表小姐。

  舒莫辭應了,下樓去了舒月池屋子,周叢醫術果然高超,不過做了次針灸,又喝了兩副藥,舒月池慘白的小臉上就多了兩絲血色來,襯著殷紅底五幅捧壽團花的玉綢袍子,氣色倒是從所未有的好,「去請苗媽媽開庫房,小八隨我去挑些飾物」。

  舒月池侷促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舒莫辭放低聲音,「莫怕,只要你穿戴妥當,鄧家表哥、表姐不會為難你」。

  老夫人唯一的女兒嫁給了王府長史司的右長史,長子鄧修彥十三歲、長女鄧修奕十二歲,每次回舒府老夫人都會讓舒莫辭去請安,因為鄧修奕與舒莫辭交好,而這交好——

  舒莫辭無聲牽起一抹譏諷的弧度,鄧修奕與自己交好大多都是想從自己這哄些好東西過去,當初自己雖也看出來了,卻可憐她母親嫁妝不豐,又需常常與郡主、公主打交道,太寒磣了肯定被人看不起,私心只想多幫幫她,因此有求必應,鄧修奕也因此對自己極為親密,不過這一世麼……

  庫房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舒莫辭淡淡開口,「你們都不必跟著了」。

  苗媽媽恭聲應下,見舒莫辭姐弟進去輕輕掩上門,舒莫辭領先舒月池半步,不緊不慢看著,挑了一對比目玲瓏雙佩給舒月池繫在腰帶上,又從袖中摸出一個指蓋大小的盒子,「小八,我給你抹些胭脂,你別動」。

  舒月池抬眼動了動唇,又迅速低下頭去,舒莫辭莫名就覺得心情鬆快,笑道,「你還小,不用覺得彆扭,再說這胭脂好,抹上去很自然,不會讓人發覺的」。

  舒月池僵著身子一動不動,任由舒莫辭在他臉上塗抹,舒莫辭仔細抹勻後又拿出一面菱花鸞鳥銅鏡,「喏,看不出來吧?」

  舒月池漲的滿臉通紅,倒是比舒莫辭抹上去的胭脂更有用,舒莫辭又挑了一個赤金嵌南珠的髮冠,慎重道,「小八,你聽仔細了,老夫人因見你體弱難養活,這才對你不聞不問,今天一見你如今的模樣肯定會注意,你嘴甜一些,得了老夫人的歡心,以後那些人才不敢隨意加害於你」。

  「大——姐姐——」

  這是一個月來舒月池第一次開口,也是第一次叫她,聲音因長期不說話,嘶啞難聽。

  「小八,記好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一定會照顧你到長大成人」。

  「大姐姐——」舒月池又叫了一聲,這次自然順溜的多。

  舒莫辭笑了笑,「多笑笑,老人家都喜歡嘴甜愛笑的孩子,如果實在不喜歡笑,就盡量做出恭敬有禮神采奕奕的模樣來」。

  舒莫辭剛進榮安堂院門,鄧修奕就迎了過來,一疊聲的叫著表姐好久沒見,轉眼見了舒月池訝道,「這是哪個小少爺?」

  舒莫辭笑道,「小八,還不快見過表姐?」

  舒月池恭恭敬敬行禮,「小八見過表姐」。

  鄧修奕更加驚訝,「小八?舒月——」

  「小八大名叫做舒月池,平日不太愛見人,表妹不認得也正常」。

  鄧修奕可不覺得正常,「我聽說小八是個病秧子,肯定養不大的,怎麼可能是這個樣子?」

  「小孩子身子骨都弱,長大了自然就好了,對了,表妹,最近有什麼新鮮事,快說給我聽聽」。

  鄧修奕來了勁頭,將舒月池忘到了腦後,嘰嘰喳喳說起靖王府的趣事,舒莫辭淡淡笑著,偶爾點頭偶爾發問,鄧修奕越發說的起勁。

  榮安堂內老夫人拉著鄧修彥高了瘦了的感歎著,見舒莫辭矮身行禮,只淡淡應了一聲,看都沒看她一眼,不想又一道稚氣的聲音清脆響起,「小八給祖母請安,祖母萬福」。

  老夫人詫異看去,只見舒月池穿著一件殷紅底五幅捧壽團花的玉綢袍子,白底繡同花色腰帶,袍子上壓著一對比目玲瓏雙佩,發上束著一隻赤金的髮冠,鮮紅的絲絛左右垂下越發襯得那張小臉粉雕玉琢紅潤健康,老夫人驚訝下連鄧修彥的手都放開了,「是小八?快過來讓祖母瞧瞧」。

  舒月池走到老夫人身邊單膝跪了下去,「祖母」。

  老夫人一把抓住他雙手,又伸出左手去摸他的臉,根本不敢相信,「小八?怎麼變了樣兒了?」

  舒莫辭掩唇笑道,「小八還不是原來的樣子,老夫人是太久不見小八,忘了小八什麼樣兒了」。

  老夫人罕見的沒有無視舒莫辭的話,連連感歎,「是是,是太久沒見了,小八以後可要多來給祖母請安」。

  「孫兒不孝!」

  老夫人感概的拍著他的手,渾濁的雙眼泛出濕意,「想不到小八也長這麼大了,林媽媽,把那套赤金八寶項圈拿過來」。

  舒棠上前拉著舒月池的手也感歎起來,又問他學識進度,舒月池答道,「學到《大學》了,姐姐在教我描紅」。

  舒棠這才想起舒月池是跟著舒莫辭一起進來,有些驚訝的看了看舒莫辭,「是辭姐兒在教小八?」

  舒莫辭恭聲答道,「回姑姑的話,前些日子小八病了一回,伺候的丫頭小子不上心,紫姨娘又鎮不住那些個刁奴,莫辭便索性將小八領到了春暉閣,閒來無事便教教小八練字,莫辭雖學疏才淺,指導小八倒是夠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17 AM

第二十六章 姑母

  舒棣兄妹三人,舒棣孤高清傲,舒槐紈褲不堪,倒是舒棠這個姑奶奶最像老夫人,是個再圓滑精明不過的性子,這些年雖不刻意關懷舒莫辭,卻放任自己的女兒和舒莫辭交好,明面上做的誰也挑不出刺來,此時見舒莫辭說出這番話來倒是刮目相看。

  那邊鍾氏也帶著舒月涵、舒月浣和舒月渺,楊氏帶著舒月瀅、舒月澄還有年僅六歲的庶女舒月湉都來了,一行人見禮畢,舒月渺便拉著舒棠撒嬌道,「姑姑,你這回來又給渺姐兒帶了什麼好東西?」

  舒棠點了點她額頭,叫隨行婆子拿出帶來的禮物,因著事先沒準備舒月池的份,便將腰間的環珮扯下給舒月池繫上,笑道,「小八因著病弱常年不見人,我這姑姑第一次送禮倒是該送個珍貴些的才是」。

  舒月池連忙推辭,舒棠握住他的手,嗔道,「你這孩子,跟姑姑有什麼好客氣的,再客氣姑姑可就要生氣了」。

  舒月池去看舒莫辭,見舒莫辭點頭這才道謝收下,正巧林媽媽也捧著盒子到了,裡面是一隻赤金盤螭八寶項圈,並一對金手鐲、金腳鐲,華光燦燦制工精美,一看就價值不菲,老夫人慈愛給舒月池將項圈、手鐲帶上,又示意林媽媽將腳鐲交到舒莫辭手上,看著舒月池笑的慈愛欣慰,「這金項圈給我們小八倒是正好,可不是個天上的小仙童下凡來了?」

  舒月泠拍手笑道,「八弟弟這般打扮可不是天上的仙童下凡,只怕祖母日後光疼八弟弟不疼我了!」

  舒棠、林媽媽等自然是連連湊趣,鍾氏早看見了容光煥發的舒月池,心下驚疑不定,這會又見了老夫人與舒棠這模樣更是心下氣悶,只不過礙於情面勉強忍著,舒月渺卻嚷道,「祖母,我也要!」

  老夫人一直以來最煩心的就是侯府子息不豐,舒棣只有一個嫡子、一個庶子,舒槐更是只有一個庶子,猛然見了本以為養不大的舒月池這般模樣,哪有不高興的,也沒有計較舒月渺的禮儀問題,笑道,「你這丫頭平日不知哄了我多少東西,連你八哥這點東西都眼紅?」

  舒月渺年紀和舒月池、舒月澄差不多,平日沒少和舒月澄合夥欺負舒月池,哪能忍得了舒月池這麼得意,不屑哼道,「一個庶子哪裡配有那麼好的東西?」

  老夫人臉色驀地沉了下去,舒月涵將她拖到自己身邊,鍾氏起身告罪,「老夫人,渺姐兒年幼無知——」

  老夫人冷聲打斷,「怪不得上次連大丫頭都看不下去,要你好生教小九儀態,你若是再教不好,就將小九也送到春暉閣,小八在你膝下養了九年,還是一副病歪歪的樣子,在春暉閣呆了一個月就養好了身子,小九送過去也差不了!」

  比被老夫人當眾打臉更難堪的是什麼?是被老夫人拿著舒莫辭做比當眾打臉!鍾氏漲的滿臉通紅,卻不敢多說,只連聲請罪。

  舒莫辭惶恐起身,「老夫人折煞莫辭了,之前是八弟身邊的刁奴故意欺辱,與母親無關,還請老夫人恕了母親之罪」。

  老夫人終究不想太折鍾氏的臉面,哼了一聲,「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絕不輕饒!」

  鍾氏憋屈謝過,舒棠打圓場道,「後天就是春闈放榜了,奕姐兒你不是說要邀你表姐一起去看?」

  大顯皇朝每三年一次春闈舉仕,朝廷極為重視,由皇帝當殿面試,點了名次後,士子們打馬遊街繞京城最繁華的正陽大街一圈後再回皇宮參加瓊林宴,大戶人家都會在正陽大街兩旁設綵棚表示祝賀,平日輕易不能出門的閨閣姑娘都能光明正大的出門,連幕離都可以不帶,不少人家都趁著這個機會選個乘龍快婿,讓這打馬遊街的慶典染上了桃色色彩。

  這樣的慶典,文昌侯府自然也會參加,只不過因著權勢不及,位置不大好,而鄧修奕因著父親是靖王府的長史,每次都會和靖王嫡女宛陽郡主孟玄琬一起留在靖王府的綵棚裡,不光是地理位置絕佳,關鍵是那份體面。

  而鄧修奕也每每會邀請舒家一個姑娘陪自己,最先邀請的則肯定是舒莫辭,只不過舒莫辭不愛熱鬧,從沒去過,鄧修奕就會繼續邀請舒月涵,所以每年都是舒月涵和鄧修奕一起去靖王府的綵棚。

  今年鄧修奕還是先邀請舒莫辭,不想舒莫辭竟應了下來,一屋子人都有點意外,舒棠也沒想到舒莫辭會去湊熱鬧,下意識看了看舒月涵,果然見舒月涵面色淡然,卻掩不住失望之色,鍾竟如今是吏部推官,她自然不想交惡了,想著多一個姑娘,靖王妃那邊也不會太過見怪,遂笑道,「年輕的姑娘家就該多出去走走,涵姐兒也一起去」。

  鄧修奕想著這樣從舒莫辭那得好東西更容易,高高興興拉起舒莫辭的手,「大表姐肯去最好了,今晚我就歇在春暉閣,我們好好商議商議後天穿什麼戴什麼」。

  舒莫看向舒棠靦腆道,「說起來還請姑姑幫個忙,前些日子我院子裡出了內賊,珠寶首飾大半被換了贗品,能拿出手戴出去的幾乎沒有,所以想跟姑姑借些頭面」。

  鄧修奕這才發現自己不但不能從舒莫辭那佔到便宜,反而舒莫辭還要從她這借,當下就變了臉色,惡狠狠道,「是什麼人敢這麼大膽,抓到了一定要千刀萬剮才行!」

  舒棠卻是心知肚明,忙制止女兒,笑道,「莫辭太客氣了,還借什麼借,明天我帶你和涵姐兒、奕姐兒一起去琅玕閣買一些就是」。

  鄧修奕很高興能到京城最好最大的首飾鋪子買首飾,只一想到是自家娘親付錢,越發恨那黑了心肝的賊人,「大表姐,到底是哪個黑心黑肝的——」

  舒棠忙攔住她話頭,「彥哥兒,你隨表弟們去給你舅舅請個安,奕姐兒也去,請過安再回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18 AM

第二十七章 離家

  鄧修奕還是不肯放過春暉閣出賊的事,喋喋的抱怨著,當初那件事鬧的沸沸揚揚,又牽扯到俞蕁和曲少徵,雖然後來府裡給了能說得過去的場面話,但誰都不是傻子,十二歲的舒月浣也不是傻子,當日他從頭到尾親眼目睹,從母親和妹妹的反應也知道這件事有貓膩,如今聽著鄧修奕口口聲聲的罵著黑心黑肝的賊人,一張白皙的臉直漲的如熟透的茄子,紫紅紫紅的。

  鄧修彥十三歲,溫柔細緻,見了舒月浣的反應當是他因鍾氏沒管好內院羞愧,遂體貼轉開話題,不想剛起了個頭,身後就傳來一聲巨響,卻是舒月澄抱著舒月池摔成一團,又高又胖的舒月澄壓在又瘦又小的舒月池身上哎喲喲直叫喚,混蛋混蛋的罵著。

  舒月浣大驚,舒月池若是當著他的面被舒月澄欺負了,他這個兄長就有失責之嫌,且他身為大房長子更不能坐視二房的人欺負自己庶弟,忙斥道,「七弟你在做什麼,還不快放開八弟!」

  跟著的小廝忙將兩人扶了起來,舒月澄嘴裡兀自不乾不淨的罵著,舒月浣一聲厲喝,「七弟,你是侯府少爺,嘴裡不乾不淨的像什麼樣子?」

  舒月澄上次吃了舒莫辭一個大虧,因此在老夫人屋裡雖看舒月池不順眼,卻也沒敢出聲,一出了榮安堂就原形畢露想搶舒月池腰間的比目佩,舒月池不肯,兩人拉扯間才出現了剛才的情形。

  舒月澄被抱到了楊氏屋裡,楊氏下了心思要籠絡這個二房唯一的男丁,越發慣的他肆意放誕,見長兄呵斥反倒挺起胸膛不屑反駁,「我嘴裡不乾不淨,也總比你娘手腳不乾不淨的好!我就想要大姐姐的一對玉珮,你娘可是將大姐姐壓箱底的嫁妝全換成了假貨!你有什麼臉罵我?」

  舒月浣俊俏的臉蛋瞬間慘白,鄧修奕高亢的啊了一聲,看向舒月浣的目光又是驚訝又是鄙夷,下意識後退了兩步,鄧修彥皺眉,「七表弟,不可混說」。

  舒月澄見舒月浣那副搖搖欲墜的模樣更加得意,「表哥,你不信可以去問祖母,也不然隨便拉個丫鬟小廝出來,他們都知道!整個文昌侯府的人誰不知道大伯母偷走大姐姐的嫁妝給娘家哥哥鋪路,鍾老爺的官來的可不那麼清白呢!」

  舒月澄前一句說的的確是文昌侯府人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後一句卻是舒槐眼紅鍾竟陞官,藉著酒意說的一番酸話,卻是從沒有人說過的,一下爆出這麼個猛料出來,四周或路過、或伺候的僕從丫鬟紛紛住了腳步,豎起耳朵,對視間都是按捺不住的激動。

  舒月浣身為文昌侯府的嫡長孫,本身又俊秀聰穎,自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成長路程中從未有過什麼挫折,猛然遇到這樣的情形完全不知所措,漲紅著臉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鄧修彥斥道,「君子不道人是非,更何況是這種無稽之談,七表弟別再渾說,否則我就要去稟告外祖母了」。

  「本來就是!」舒月澄惡狠狠瞪了一眼舒月浣,「你們去給大伯父請安吧,本少爺才不會跟這種家賊生的小賊走在一起!」

  舒月澄說完冷不丁搶了舒月池腰間比目佩,轉身就跑,舒月池要追卻被鄧修彥攔住,「八表弟,不用追了,二舅母知道了肯定會送去春暉閣的,七表弟混慣了,你別跟他一般計較」。

  舒月池眼角微微泛紅,袖中雙手緊了又緊,順從停下步子,鄧修彥看了看他的衣服,「你的衣服髒了,不如回春暉閣換衣服,我會和大舅舅說明的」。

  舒月池嗯了一聲,帶著完全傻了眼的梅絡走了,鄧修彥拍拍舒月浣的肩膀,「七表弟混慣了,說什麼昏話,你別放在心上」。

  鄧修奕撇撇嘴,正要說什麼卻被自己哥哥一個眼神掃過來,悻悻住了嘴。

  舒棣對鄧修彥這個外甥頗為喜愛,仔細詢問了他的學識進度,又指點幾句,留他陪自己下棋,見舒月浣從頭到尾魂不守舍,厭煩道,「你先回去」。

  舒棣對這個嫡長子只是尋常,鄧修彥也是知道的,卻從沒見他如此不耐過,舒月浣明顯不大對勁,舒棣卻一句話都不問,鄧修彥眼神微閃,倒是對剛剛舒月澄的話多信了兩分,當下溫聲道,「表弟先回去吧,妹妹也去陪外祖母說話,在這反倒擾了舅舅雅興」。

  鄧修奕出了屋子也不跟舒月浣打招呼,帶著丫鬟一溜煙跑了,迫不及待要跟母親分享這個重大新聞,舒月浣呆呆回了自己院子,捂著被子哭了半天,自己爬了起來打了水洗臉一徑往榮樂堂而去。

  鍾氏早得了下人稟告,心神不寧的陪著眾人在榮安堂用了飯,老夫人午飯後都要休息半個時辰,鍾氏也就藉機回了榮樂堂,正想著人去叫舒月浣,舒月浣卻已經在等著了,憂心去拉他的手,「浣哥兒——」

  不想舒月浣卻後退兩步避開,慘白的臉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直愣愣的看著她,「娘,為什麼,為什麼——」

  舒月浣剛吐了幾個字又哽咽起來,眼圈通紅,鍾氏慌了,「浣哥兒,你可千萬別聽那些小人挑撥——」

  舒月浣驀地拔高聲音,「你還要騙我!你沒有做那樣的事,那些人怎麼有膽子污蔑你文昌侯夫人!」

  鍾氏一時說不出話來,舒月涵不悅開口,「浣哥兒,你就這樣跟母親說話?你讀的聖賢書都讀到哪兒去了?」

  舒月浣看看自己一母雙胎的姐姐,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淡笑容,轉身就跑,鍾氏忙抬步去追,卻哪裡追得上,慌的大聲喊道,「快,快攔住四爺!」

  舒月浣狠狠將攔他的許媽媽推個一個趔趄,「狗奴才,滾!」

  鍾氏眼見追之不及,癱軟在地大聲痛哭起來,舒月涵忙柔聲安慰不提。

  舒月浣一路跑一邊用袖子擦著不斷湧出的淚水,舒棣書房裡伺候的小廝見他這副模樣都不敢攔,竟讓他一路衝到了舒棣面前,舒棣驚的手一抖,黃豆大小的墨汁滴在細密的宣紙上,壞了一張剛寫好的大字。

  「父親!」舒月浣噗通跪了下去,「我要去泰山學院讀書!」

  舒棣默了默,「你能吃的了苦?」

  「請父親恩准!」

  舒棣卻不再說話,換了張紙繼續寫了起來,舒月浣倔強跪著,竭力憋回湧進眼眶的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舒棣冷不丁開口,「男兒有淚不輕彈,哭什麼?」

  舒月浣死死握住拳頭,砰地磕了個頭,「求父親恩准!」

  舒棣將手中的信封扔到他身邊,「拿著這個去找泰山學院陳院長,這就走,不必去跟你祖母、母親告別,若是受不了苦回京城,你此生別再踏入舒府大門半步!」

  舒月浣狠狠磕了三個響頭,「多謝父親!」

  「去找林山,他自會替你安排好」。

  舒月浣拿著信封頭也不回的走了,舒棣看著他離去的方向怔怔半晌方回過神來,濃濃的蘸了墨,又低頭寫了起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20 AM

第二十八章 文家

  舒月浣突然出了京城去泰山學院讀書,消息傳出來,鍾氏哭的暈死過去,老夫人氣的直捶床,一疊聲的罵著鍾氏目光短淺害了她的金孫。

  舒棠只好好言相勸,心中對鍾氏的做法頗不以為然,舒莫辭性子單純高傲,最是好哄,這些年連鄧修奕都從她那哄了不少好東西,她是不知道舒莫辭還有畫聖遺作那樣的好東西,否則肯定會下手哄,鍾氏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竟然使出了那麼下作的招數,關鍵還沒抹乾淨尾巴,讓人給抖了出來,真不是她看不起她,小家子出來的就是小家子氣,比她之前的大嫂不知道差到哪裡去了。

  春暉閣中舒莫辭得到消息很高興的和舒月池道,「澄哥兒這回倒是做了件好事,浣哥兒走了,老夫人會更看重你,你也不用特意討好,只要乖乖讀書,常去榮安堂請安就好」。

  舒月池嗯了一聲,卻沒有多少歡喜之色,眼睛不時掃過腰間,舒莫辭想了起來,「對了,二嬸剛過來就是說澄哥兒搶你玉珮的事,那玉珮被澄哥兒磕壞了,她又送了一對新的來,倒是比原來的成色又好了些,我一會遣人送過來」。

  舒月池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他是故意的!」

  「澄哥兒混慣了,非得壓你頭上不可,這些小事不必和他多計較,覷準了機會,我定叫他摔個大跟頭,從此見了你就繞道」。

  舒月池沒出聲,舒莫辭皺眉,又想起前世他功成名就後對生母袖手旁觀的事來,神色不自覺冷了幾分,「小八,男兒丈夫當心胸開朗光明磊落,不過是些小事,斤斤計較是失了自己的身份,將《弟子規》抄一遍,明天交給我!」

  舒莫辭說完離去,舒月池抬起頭露出一雙發紅的眼圈,怔怔發呆,梅絡默默整理好紙張筆墨,在硯台裡加了些許溫水,不緊不慢磨起墨來,她自幼服侍舒莫辭,墨磨的極好,不一會書房中就散發出淡淡的墨香,舒月池深吸一口氣,坐到案幾前執起筆……

  出了這樣的事,舒棠在娘家呆的也不自在,可立即要走更是著了痕跡,第二天一早就遣人到春暉閣叫舒莫辭一起去琅玕閣,因著周叢吩咐了舒月池要多動動,出汗毒才能排的快,舒莫辭也想舒月池多見見世面,免得養成一副小家子性子,央了舒棠帶舒月池一起。

  舒莫辭看出來的事,舒棠自然也能看出來,知道自家娘親只怕日後一腔慈愛之心都會落在這從不起眼的舒月池身上,也樂得做個人情,幾人帶著各自的丫鬟,又帶了四個護衛出了府。

  鄧修奕昨日聽了個重大新聞,一心想要多顯擺,何況還面對著被蒙在鼓裡的苦主以及罪犯的嫡親女兒,奈何來之前舒棠就嚴詞斥責不准她多說半個字,鄧修奕滿肚子的話說不出來,憋悶的慌,氣呼呼的窩在角落裡生悶氣。

  舒莫辭很清楚她的小心思,卻只當做不知道,眼觀鼻鼻觀心坐的端端正正,舒月池更是挺著小脊背坐姿端正,舒棠看著倒是有些刮目相看,她不過三個月沒回娘家,想不到這一對最不起眼的侄子侄女竟長進不少。

  馬車一直到琅玕閣門口才停了下來,三年一度的春闈是大事,貴婦貴女們一般都早早準備好了當天要穿的衣物及佩戴的飾物,舒莫辭等人趕在最後一天,琅玕閣中反倒顯得比平日冷清,因著沒什麼人,舒棠也就沒要樓上雅間,只帶著女兒和侄子侄女慢慢看著,這琅玕閣是京城最好的首飾鋪子,最次的也要二三百兩,自然得謹慎些。

  舒莫辭看的很仔細,她的那份舒棠自然會給她挑好,她自己卻想給舒月池挑幾件配飾,娘親留下的東西雖好,但很少有適合舒月池這個年紀佩戴的。

  鄧修奕見了漂亮首飾早忘了先前的憋悶,嘰嘰喳喳的和舒棠、舒月涵討論著,看中了一隻赤金掐絲柳葉髮箍,鄧修奕年紀小,戴著十分嬌憨可喜,舒月涵則挑中了一串碧璽香珠手串。

  舒棠又幫舒莫辭挑了一支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釵,算不上昂貴,做工卻十分精緻,舒莫辭謝過,又說自己給舒月池挑了幾樣東西,舒棠微一遲疑,舒莫辭笑道,「姑姑厚愛,給莫辭挑了這麼好的東西,這幾樣東西是莫辭對幼弟的一番心意,姑姑千萬莫要爭了」。

  舒棠看舒莫辭身後伺候的小二手中捧著的盒子中放著一赤金如意髮冠,一隻青玉簪並幾隻各色玉珮,成色算不上極好,卻都精緻靈巧,正是舒月池這個年紀的男童最適宜戴的,舒棠不由暗自點頭,她這個侄女也算得是心思細膩了。

  付過賬後,琅玕閣送了一對銀丁香的耳釘,舒棠讓舒莫辭收著,舒莫辭打賞了鄧修奕的貼身大丫鬟芸兒,芸兒驚喜謝恩,這時迎頭進來了一位四十左右的貴婦人,貴婦身後跟著一位白底靛藍梅花竹葉刺繡領米黃對襟褙子,靛藍馬面裙,戴著幕離的少女,舒棠的臉色尷尬起來,福了福,「原來是文二太太和文姑娘」。

  舒莫辭等人跟著行禮,文二太太認得舒棠,在舒莫辭、舒月涵臉上轉了一圈,淡淡道,「不用多禮,這兩位小姐是哪家的?倒是面生的很」。

  舒棠更加尷尬,這位文二太太正是與烏懷信有私情的文五姑娘的母親,烏家退親之事傳揚開來後,文家匆匆將文五姑娘嫁往江南,文二太太稱病不出,連上次靖王妃的賞花宴都沒見人影,不想竟在此碰到了——

  「這是家侄女」。

  舒莫辭又矮身行了半禮,文二太太不依不饒,「不知是鄧夫人哪位侄女?」

  舒棠見隱瞞不下去了,只好開口道,「這是家兄嫡長女,閨名叫做莫辭,這是家兄嫡次女,閨名月涵」。

  文二太太看向舒莫辭的目光瞬間銳利起來,舒月池往前跨了一步,舒莫辭握住他手腕,不讓他再動,全神戒備,文二太太身後的少女尖聲開口,「原來這就是文昌侯府的大姑娘,擺脫了烏家的親事倒是逍遙自在的來逛琅玕閣了」。

  舒莫辭微微一笑,「烏家背信棄義連皇上都降罪責罰,莫辭能退了烏家的親事,確實可喜可賀,只是莫辭年幼做事難免不周全,不是文六姑娘說起,莫辭倒是忘了往文府送一份謝禮了」。

  這是光明正大的指責文五姑娘與烏懷信有私情,讓文昌侯府抓住把柄退了婚,還陰陽怪氣的說什麼送謝禮,文二太太臉色陰沉下去,文心蘭厲聲喝道,「被人退了親還敢不知廉恥的在這大放闕詞,舒莫辭,你還有沒有廉恥!」

  「文六姑娘,莫辭被罵幾句不打緊,可這大庭廣眾之下文六姑娘如此形態只怕卻是不妥的」。

  文心蘭一噎,文二太太陰沉掃了她一眼,往裡而去,文心蘭還想再說,卻被文二太太一聲厲喝壓下了話頭,不甘不願跟了上去。

  舒莫辭微微一笑,「姑姑,我們走吧」。

  鄧修奕張口要說,舒棠一記冷眼砍過去,鄧修奕乖乖閉了嘴,舒莫辭走了幾步才想起還抓著舒月池的手腕,忙放開轉身去看他,「捏疼你了沒有?」

  舒月池不動聲色動了動隱隱作痛的手腕,搖頭,舒莫辭面色一柔,剛剛這孩子是想維護她吧?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22 AM

第二十九章 逼迫

  回了舒府,舒棠便將遇到文二太太之事仔細跟老夫人說了一遍,老夫人半晌方歎道,「那丫頭倒是個硬氣的」。

  舒棠試探開口,「娘,我看辭姐兒是個好的,又像著先大嫂,日後容貌差不了,倒說不定是有造化的,娘你——」

  老夫人打斷她,「這事不用你管」。

  舒棠嚥下嘴邊的話,說起了家常,春暉閣中,舒莫辭將在街上淘的小東西揀了分好,正要派人送給府裡的姐妹,辛媽媽上了樓,朝舒莫辭使了個眼色,舒莫辭示意纓絡和流蘇下去。

  辛媽媽壓低聲音,「姑娘和八爺今兒出門後只有梅絡和蘭絡出了春暉閣,梅絡去了大廚房,呆了有一刻鐘,要了一把艾草,說是身上癢,要煮水洗一洗,回來時精神很不好好像哭過,老奴問了一句,她答說是害怕身上有什麼病症,蘭絡則是去了薔薇園尋了自己的同鄉、三姨娘屋裡的珍兒閒話,回來後到處炫耀說珍兒送了她一對銀垂絲墜子,姑娘吩咐的老奴都做好了,沒有驚動任何人,全聽姑娘吩咐」。

  舒莫辭冷聲道,「先盯著,不要打草驚蛇,喚竹絡上來」。

  竹絡因著那對銀墜子心情很好,神采飛揚的問舒莫辭有什麼吩咐,舒莫辭指指炕几上的東西,「一份份包起來,送到各位妹妹屋裡,到八爺屋裡叫上梅絡一起」。

  送禮品到各個房裡,或多或少都會收到些賞錢,蘭絡得了這麼個美差,更是高興,快手快腳的包好東西,拿著下樓去找梅絡不提。

  晚飯舒莫辭和舒月池還是一起用的,飯後舒莫辭沒有像往常一般歇半個時辰再去檢查舒月池的功課,而是隨著舒月池一起去了他書房,兩刻鐘後,纓絡低聲道,「姑娘,燕窩粥熬好了,是直接端到這裡?」

  這些日子,舒莫辭和舒月池都保持了飯後兩刻鐘後喝燕窩粥的習慣,聽了道,「端過來,我與小八一起用」。

  不一會,梅絡和纓絡各自端了個銀托盤進了書房,托盆中是一模一樣的白底描金錢花瓷盅,纓絡不動聲色朝舒莫辭點了點頭,揭開瓷盅蓋子,「姑娘請用」。

  舒莫辭及本就淡漠的臉色越發冷淡,略偏了偏頭看向舒月池的瓷盅,「怎的小八的粥比我的稀,小廚房的人還敢不盡心?」

  纓絡笑道,「姑娘為長,自然是先給姑娘盛,要略稠些,不是廚房的人不盡心的」。

  舒莫辭哼了一聲,「罷了,將我的換給小八,他正是長身子的時候」。

  纓絡依言將兩盅燕窩粥換了,舒莫辭舀起一勺吹了吹,往唇邊送去,不動聲色觀察梅絡的表情,梅絡一貫的低眉順眼站在舒月池身後,雙唇神經質的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說出來,舒莫辭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將粥送進口中,默默數到三見梅絡還是沒動靜,才張口將粥吐了出來,嘴角弧度越發冰冷,她給過她機會,既然她不領情,就別怪她心狠了!

  「姑娘!」纓絡忙拿了茶水給舒莫辭漱口,「姑娘怎麼了?」

  「味道不大對」。

  梅絡剛松下的一口氣又提了上來,她不希望對她有恩的舒莫辭吃下那碗粥,可剛剛的情況若是她出聲,她活不了不說還要連累家人,不想舒莫辭自己吐了出來,本以為沒事了,舒莫辭竟說是味道不對,因著八爺臉色越來越好,鍾氏以為她沒盡心,今天硬是逼著她加大了份量,難道竟被大姑娘嘗了出來?

  梅絡背後起了一身冷汗,身子微微顫抖起來,如果被大姑娘發現——

  纓絡聞了聞,「味道沒有不對啊,想是姑娘今日勞累了,又在外面吃了些不乾淨的,敗了胃口,並不是燕窩味道不對」。

  舒莫辭點頭,「也是,梅絡,這碗燕窩就賞你了」。

  舒莫辭飯量小,常有剩下飯菜賞給丫鬟婆子的,只今日隨口一句話卻讓梅絡瞬間變了臉色,吭吭哧哧道,「姑娘見諒,奴婢最近身子不爽,吃不了這樣的好東西」。

  「你吃不了?那我和小八就吃的了了?來人!」

  辛媽媽和流蘇應聲而入,舒莫辭面如寒霜,「給我灌下去!」

  梅絡這才知道事發,撲通跪了下去砰砰磕著頭,「姑娘饒命姑娘饒命!」

  舒莫辭只冷冷看著不發一言,舒月池站了起來,不知所措看向舒莫辭,「姐姐——」

  舒莫辭撫慰笑了笑,「別怕,看著就好」。

  舒月池又坐了下去,小身子繃的緊緊的,卻竭力保持著鎮定,辛媽媽罵道,「姑娘對你的恩德不用我說,你竟做出這樣黑心肝的事,還有臉求姑娘饒命!」

  一小會的功夫,梅絡光潔的額頭已經磕出血來,哭道,「姑娘,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奴婢一家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大夫人用奴婢的家人拿捏奴婢,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啊!」

  辛媽媽將一個粗糙的木頭盒子扔到梅絡面前,盒子蓋摔開了裡面一根血淋淋的東西彈了出來,竟是一根斷指,梅絡啊了一聲,幾乎暈了過去,不敢置信的盯著那只斷指,那根斷指上的銀戒指是她娘戴了一輩子的,她記得清清楚楚——

  舒莫辭冷冷看著她,「你不是說大夫人用你家人逼迫你麼?現在我也用你的家人逼迫你,你待如何?」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7-27 12:23 AM

第三十章 靖王府

  第二天一早舒莫辭就被纓絡叫了起來,梳洗妥當坐到鏡子前發現自己竟長胖了,一張下巴尖尖的鴨蛋臉飽滿紅潤,沒了往日的病態蒼白,舒莫辭滿意開口,「將那件柳綠色綾子如意雲紋衫和豆綠色十二幅湘水裙找出來」。

  纓絡應了下來,竹絡討好問道,「姑娘想梳什麼樣的髮髻?」

  「雙環髻」。

  竹絡現在也算是摸著了一些舒莫辭的性子,也不多話,手腳麻利的梳了起來,插上昨日舒棠送的簪子,又配了個南珠流蘇髮箍,雙耳上只嵌了一對米珠耳釘,腕上帶了一對赤金掐絲手鐲。

  舒莫辭帶著舒月池和辛媽媽、纓絡往榮安堂而去,眾人都到了,只除了臥病在床的鍾氏,舒棠見了舒莫辭精神飽滿臉色紅潤倒有些詫異,扭頭對老夫人道,「娘,莫辭幼時失了調養,現在臉色倒是好了,只是身形太單薄,看起來竟比涵兒和奕兒還要小上一些」。

  舒棠只是隨口感歎一句,屋內眾人卻聽出了其他意思,舒月涵笑道,「大姐姐挑食,從小不如同齡人健壯,不過我看大姐姐最近倒是長好了,臉上都見肉了」。

  舒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有暗諷鍾氏虐待繼女的意思,怪不得自己這個侄女立馬就要反駁了,她這個侄女與奕兒同歲,跟她相比,奕兒那些個小心眼就幼稚的可笑了。

  舒棠正想著,鄧修奕就忍不住開口了,「大表姐,你不是說你的首飾全部被賊人換了贗品嗎?你髮箍上的南珠也是假的?」

  舒莫辭笑,「只是珍貴的東西被換了,這個南珠髮箍卻是真的」。

  鄧修奕咋舌,「那麼大的南珠,又是粉珠,還顆顆一般大小,都算不上珍貴的?」

  那些被換掉的珍貴東西又該珍貴成什麼樣子啊!鄧修奕想到這憤憤瞪了一眼舒月涵姐妹,得了那麼多好東西從來都沒說給她一個半個!

  「真正珍貴的東西又豈是這些有價的珠寶能比?」

  鄧修奕已對舒莫辭口中「真正珍貴的東西」珍貴的程度完全沒了概念,瞪向舒月涵的眼神越發憤恨鄙夷,這次舒月涵卻是想反駁也不知從何開口,只好轉移話題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動身吧?特別是姑姑,讓靖王妃等就不好了」。

  舒棠點頭稱是,眾人起身向老夫人告辭,各自上了馬車,向不同的方向而去。

  靖王府的綵棚很大,處處纏著彩綢,佈置豪華精緻,果然是皇家風範,靖王妃四十出頭,容貌普通,微微發福,看起來親切和藹,見舒莫辭是生面孔,隨意問了幾句,又讓侍女奉上一份見面禮意思過後,就讓鄧修奕領著她去找年輕小姐們頑,鄧修奕又領著她去見宛陽郡主孟玄琬,孟玄琬長相與靖王妃相似,只能算是中等,在美貌的燕側妃的陪襯下,越發的顯得容色普通,只氣質端莊寧和,倒也不至於完全黯然失色。

  靖王妃夫婦感情很好,靖王大婚多年只有靖王妃一個,連侍妾都沒有,後來還是太后見靖王膝下只有一個孟玄瑢,一個孟玄琬,替他納了燕側妃,而燕側妃也爭氣,剛進門一年就生下了一對龍鳳胎孟玄瑾和孟玄珂。

  王府左長史夫人也帶著女眷來了,鄧修奕一貫喜歡吹噓自己在宛陽郡主面前多麼得寵,宛陽郡主待她卻只是尋常,不鹹不淡的問了幾句,倒是略帶好奇的看了舒莫辭幾眼。

  八歲的孟玄珂脆聲問道,「你就是舒莫辭?你真的罵烏夫人是烏眼雞了?」

  一群女眷見靖王妃面色淡淡的並不過問,也就笑著看熱鬧,舒莫辭淡淡道,「我只恭喜了烏夫人攀上了文家,飛上枝頭變作了

  鳳凰,又好言告誡她不可學烏眼雞的模樣,免得失了身份,卻是不曾罵烏夫人的」。

  孟玄珂被繞住了,孟玄瑾卻鄙夷道,「那你還不是罵烏夫人烏眼雞了!」

  舒莫辭笑而不答,孟玄瑾惱了,「怎麼?本少說的不對?」

  正在此時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母妃!」

  靖王妃驚喜起身,「瑢兒,你怎麼過來了?」

  「父王擔心人多衝撞了母妃,讓我來照應」。

  靖王妃臉上是遮不住的喜色,孟玄瑢側了側身,「母妃,我剛剛碰到少徵,一起來給您請個安」。

  靖王妃顯然對曲少徵極為熟悉,拉著他的手問了半天,方讓他與其他人見禮,因著身份原因,舒莫辭是倒數第三個見禮的,只在舒月涵和鄧修奕之前,曲少徵裝作剛認出她的模樣,笑道,「剛剛我一眼瞧著像,卻又不敢認,原來真的是舒妹妹,舒妹妹身子大好了?」

  「是,多謝曲九爺掛心」。

  「叫什麼曲九爺就太見外了,我與阿蕁情同兄弟,自然也可算是舒妹妹的兄長,舒妹妹就叫我一聲九哥好了」。

  舒莫辭猶豫了一下,輕輕叫了聲九哥,曲少徵眉開眼笑的噯了一聲,本來舒莫辭叫他一聲九哥也算得上合情合理,被他這麼一弄硬是多了幾分曖昧,舒莫辭臉頰微燙,忙低下頭去。

  曲少徵恍若不覺,又轉臉對靖王妃道,「我這個妹妹最是嘴拙臉嫩,倒是要請王妃多多照拂了」。

  靖王妃不動聲色打量了舒莫辭一眼,笑吟吟應了下來,曲少徵笑嘻嘻作了個揖,不想竟發現孟玄瑢正一臉呆怔的死死盯著舒莫辭,而舒莫辭顯然也發覺了,剛剛因他打趣而浮起的紅暈反倒褪了下去,牽起一個困惑的笑來,「世子在看什麼?是小女臉上有髒東西?」

  孟玄瑢這才回過神來,白玉般的臉瞬時漲的通紅,「不是不是,我是見舒妹妹有些面善——」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27 AM

第三十一章 驚變

  孟玄瑢這才回過神來,白玉般的臉瞬時漲的通紅,「不是不是,我是見舒妹妹有些面善——」

  靖王妃開口道,「你這孩子倒是記性好,舒小姐的母親是俞國公府的大姑娘,那時候常來靖王府玩的,舒小姐容貌肖母,你覺得面善是該當的」。

  孟玄瑢今年十九歲,俞樂容過世時,他才六歲,哪裡還記得什麼俞國公府的大姑娘,剛剛他看著舒莫辭面善,總覺得在哪見過,卻又想不起來,剛剛舒莫辭忽地衝他一笑,卻是讓他一下福至心靈想了起來,舒莫辭的眉眼竟與《千面觀音》中觀音寶相似了個九成,只是舒莫辭年紀尚幼,五官尚未完全長開,他才一時沒看出來。

  這樣的話,他自然不會說出來,見靖王妃鋪好了台階,忙做恍然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舒妹妹」。

  孟玄珂生母燕側妃掩唇笑道,「當年俞國公府的大姑娘才貌動長安,不怪世子記得這麼清楚,今日這妹妹叫的又快又親熱」。

  孟玄瑢這些天被曲少徵舒妹妹舒妹妹的在耳邊念叨了不下千遍,順口一聲舒妹妹就叫了出來,不想卻被人影射貪色輕浮,面上就浮起了幾分不耐厭惡。

  靖王妃神色卻不見變化,淡淡開口,「樂容與本妃乃是手帕交,瑢兒叫聲舒妹妹倒是該當,瑢兒,你這聲妹妹既叫出了口,就該拿出些兄長的樣子,別叫側妃見笑」。

  孟玄瑢沖舒莫辭一揖手,「今日來的匆忙,改日叫你嫂子挑上些小玩意送給舒妹妹做見面禮,還望舒妹妹不要嫌棄」。

  舒莫辭只做天真無邪狀謝過孟玄瑢,孟玄瑢又團團一揖,「母妃,兒子去瞧瞧進士們來了沒有」。

  曲少徵嘻嘻笑道,「世子去吧,我卻是要好生跟王妃說說話的」。

  孟玄瑢點頭,轉身出了綵棚,天家規矩,哥兒五歲就要養在外院,在孟玄瑾出生前,靖王府只得孟玄瑢一個男丁,又生的俊俏聰穎,太后愛的眼珠子似的,八歲就接到了永寧宮親自教養,平日唸書習武都與皇子們無二,好不容易到了十八歲娶了正妃,太后才允了他回靖王府。

  靖王妃盼了十幾年才盼回了兒子,恨不得天天放眼跟前放著,只孟玄瑢大了,又領了鴻臚寺的差事,哪能得空,好不容易兒子抽了時間過來陪自己看新科進士打馬遊街,卻被燕側妃一句話刺走了,平日端莊大方的靖王妃神色也冷淡了下來。

  自從孟玄瑢二人進來,眾人的眼光就全部集中在舒莫辭身上,舒莫辭不但多了個鎮國將軍府的曲九爺做九哥,連靖王世子都口稱舒妹妹,還說世子妃是她嫂子,鄧修奕在靖王妃和孟玄琬面前奉承了這麼多年,世子連看都沒多看過她半眼,此時早又氣又怒又不甘又後悔,此時忙走到靖王妃身邊笑道,「王妃是累了?小女給您捶捶肩吧?」

  「不必勞煩鄧姑娘,」靖王妃淡淡掃了燕側妃一眼,招手示意舒莫辭到身邊來,鄧修奕手中的帕子幾乎扯破了,早知道就不帶這個狐狸精過來了,現在連王妃的魂兒也被她勾走了!

  靖王妃不鹹不淡問了幾句舒莫辭的近況,舒莫辭恭敬有禮答著,靖王妃看著她不卑不亢的模樣倒是感歎起來,「樂容生了個好女兒」。

  「王妃過獎了」。

  曲少徵感興趣問道,「王妃,舒妹妹與先文昌侯夫人很像?」

  「舒小姐還小,其他瞧不出來,眉眼卻是似極了的,樂容——」

  靖王妃頓住聲音,雙眼迷濛起來,顯然是想起了舊事,舒莫辭沒想到靖王妃說的「手帕交」竟有可能是真的,一時倒有些猶豫不決,曲少徵衝他眨眨眼,「舒妹妹,你多吃些東西,好好長,長成個跟個文昌侯夫人一樣的大美人!」

  舒莫辭因著前世的印象,加上上次的一面之緣,都讓她覺得曲少徵是個聰敏穩妥的,不想在靖王妃面前竟是這般模樣,一時倒不知如何是好,瞠目結舌的看著他。

  曲少徵雖穩重老成,到底是少年心性,見這麼一個美貌少女這麼呆呆的把他望著,心頭沒來由的升起歡喜來,勉強控制住去捏她臉的衝動,虎下臉嚴肅道,「當然,你也不能吃的太多,長成個胖丫頭,丟先文昌侯夫人的臉!」

  舒莫辭前世今生都沒有過跟這樣的人打交道的經驗,一時更呆,倒是靖王妃從沉思中醒過來,沒好氣的瞪了曲少徵一眼,「剛剛這個妹妹還金貴的很,現在就欺負起來了?」

  曲少徵連忙討饒,又打拱作揖的給舒莫辭賠禮,氣氛倒是熱烈起來。

  「大姑娘!」

  刺耳的尖叫聲含著不詳,靖王妃面色一沉,「怎麼回事?」

  一個婆子黑著臉進來稟道,「是個小丫頭,說是文昌侯府的,要見舒大姑娘」。

  舒莫辭侷促站了起來,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大姑娘,八爺被人下毒害了,大姑娘快去啊!」

  舒莫辭臉上血色瞬間褪盡,腳下一軟,纓絡趕緊扶住。

  舒莫辭定了定神,朝靖王妃屈身一禮,「王妃,小女有些私事,先告辭了,還請王妃見諒」。

  舒棠、舒月涵、鄧修奕也站了起來,靖王妃道,「現在街上人多,車輛走動怕是艱難,少徵,你用王府的馬車護送鄧夫人她們過去」。

  舒棠屈身行禮,「多謝王妃,還請王妃恩典,讓那丫鬟進來說清楚」。

  靖王妃點頭,門外是春暉閣一個三等丫鬟叫做桔絡的,問了半天也沒問出來什麼,只一個勁的說著有人下毒害八爺,辛媽媽叫她來靖王府的綵棚找姑娘,舒莫辭更急,恰巧靖王府的婆子進來稟告說外面人太多,車根本走不了,騎馬都難,舒莫辭急道,「勞煩王妃了,既然這樣,小女走過去就行」。

  舒莫辭說著匆匆一禮,快步往外走去,纓絡與桔絡緊緊跟上,曲少徵興味挑起眉頭,「王妃不用擔心,有我在,不會讓人衝撞了舒妹妹的」。

  說著快步追上舒莫辭幾人,舒莫辭和曲少徵速度太快,舒棠幾人談不上對舒月池多關心,更沒想過要徒步從靖王府的綵棚走到文昌侯府的綵棚,那可基本上是從朱雀大街的街頭走到街尾,少說也得半個時辰,她們這樣嬌生慣養的閨中女兒怎麼可能走的過去!

  舒棠看了看舒月涵和鄧修奕,行禮道,「外面人多,涵姐兒和奕姐兒身子又弱,就不必去了,還請王妃多多照應」。

  靖王妃點頭,舒棠也帶著丫鬟走了,舒月涵只覺一時綵棚中眾人看向自己的眼光鄙夷而不屑,舒月涵默默握緊拳頭,為什麼,明明她處變不驚,又聽從長輩吩咐,是真正的大家閨秀風範,偏偏舒莫辭就是那般作態,先是裝作眩暈扮可憐,裝作為庶弟不顧一切的模樣更是噁心,偏偏世人都吃她這一套!

  舒月涵袖中雙手攥的越發緊了,憑什麼,憑什麼她時常出入靖王府,與宛陽郡主和幾個小姐交情都不錯,憑什麼世子和王妃卻都只看重剛見了一面的舒莫辭,如今她一番作態更是將自己比到了泥地裡,憑什麼!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28 AM

本帖最後由 sufonggi 於 2015-8-3 07:31 A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護送

  一路上果然如那婆子所說人山人海,舒棠被兩個丫頭扶著,卻還是走的氣喘吁吁,反觀舒莫辭面容沉靜舉步若輕,繃緊的臉蛋上看不出半絲多餘的情緒,曲少徵看著越發興味,父親的警告早拋到了腦後,如果舒莫辭只是個無趣乏味的閨秀,他自然懶得招惹她,可現在——

  曲少徵摸著下巴笑的意味深長,話說文昌侯府到底是怎麼教養姑娘的,這小碎步邁的,速度比那兩個粗生粗養的小丫頭毫不遜色,舒莫辭在文昌侯府的日子不會差到這種程度吧?

  大約半個時辰後,幾人終於走到文昌侯府的綵棚,舒棠雙腳生疼氣喘如牛,舒莫辭卻只面色更加紅潤了些,舒棠被丫鬟迎了過去奉茶,頗是怪異的掃了舒莫辭一眼。

  待幾人見禮畢,舒莫辭牽著舒月池的手上下檢查了一遍,發現他無恙後,才沉聲開口問道,「二嬸,到底是怎麼回事?」

  楊氏早在心裡將鍾氏從頭罵到了尾,怪不得稱病不來,原來是打定主意要她收拾這個爛攤子!

  楊氏尷尬掃了曲少徵一眼,本以為他會識趣告辭,不想他竟視而不見,扭頭對舒莫辭道,「舒妹妹別急,這件事我和你表哥都會給你個公道」。

  話說這才多長時間,舒莫辭就多了個入住春暉閣的庶弟?唔,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

  楊氏無法,只得避重就輕道,「廚房給小八準備了一盒點心,澄哥兒頑皮拿了點心去餵泠姐兒的白貓,不想那貓竟然死了,我已經將幾個丫鬟婆子都扣下了,回府再仔細審問」。

  「既如此,請二嬸將人交給莫辭,莫辭這就回府徹查」。

  楊氏猶豫,按理說出了這樣的事她應該立即回府查清楚,但一來這樣的熱鬧機會不多,二來幾個姑娘少爺都不樂意回府,反對最強烈的就是舒月澄和舒月渺,這兩個她一個都不想得罪,最重要的是舒月瀅已經十二歲了,可以慢慢相看人家了,舒月瀅說起來是侯府嫡女,可舒槐不能承爵又不成器,連個差事都沒有,只會拿著她的嫁妝在外面海天胡地,舒月瀅想在這遍地貴人的京城找一戶好人家人難之又難,倒不如趁這個機會相看一個寒門學子,總有個穩當的前程,到時候再多賠些嫁妝,又有侯府的名頭在,總不能虧了去……

  舒莫辭見楊氏猶豫,行禮道,「二嬸不說,莫辭卻是心知肚明,小八帶的點心是莫辭親自吩咐下去讓春暉閣的小廚房準備的,春暉閣小廚房出了問題,莫辭不敢勞煩二嬸,還望二嬸成全」。

  這是要遮家醜了,楊氏本就是圓滑不過的,見舒莫辭這麼說自是樂得成全,舒棠笑道,「既然小八無事,我也該回去了,也省得王妃憂心」。

  舒莫辭屈膝,「勞煩姑姑費心了」。

  曲少徵憐憫看向舒莫辭,府上少爺險遭毒害,這樣的大事在場兩個長輩竟沒一個主持大局,竟叫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回府徹查,他到底是該憐憫舒莫辭混的差,還是該感概文昌侯府竟沒落至此啊!

  「外面人多,舒妹妹一人回府恐不妥,還是由我送舒妹妹一程吧?」

  舒棠心念微動,想不到曲少徵竟對舒莫辭關念至此,那倒是該要再想想了——

  舒棠想再想想,楊氏卻沒給她機會,起身行了半禮,「小婦人與姑奶奶都不得空,勞煩曲九爺了」。

  「不敢,告辭」。

  舒棠正要說話,曲少徵已大踏步出了綵棚,只得罷了。

  文昌侯府因著地位關係,設的綵棚很靠近朱雀大街末尾,馬車就停在朱雀大街旁的鐵帽子胡同中,走過去也是要兩刻鐘的時間的,上了馬車後,車伕尋冷清的小巷子走倒也沒遇到什麼障礙,一路順利的回了文昌侯府。

  舒莫辭謝過曲少徵後,便帶著舒月池去求見老夫人,舒莫辭回來時正好剛過午膳時候,老夫人已經歇下了,守門的小丫頭自然不敢放她進去,只看在舒月池面子上問是什麼事,她可以代為通傳,舒莫辭不肯說,那丫鬟越發不肯讓她進去,舒莫辭求了一會,只好轉頭往外院而去。

  舒棣這些日子都是歇在外書房,書房守門的小廝想著上一次舒棣對舒莫辭的區別對待,倒是不敢怠慢,進屋低聲跟舒棣的貼身小廝茗硯說了,舒棣也已經歇下了,茗硯為難,舒棣對大姑娘的漠視,全府上下都知道,可經過上次侯爺勒令夫人賠償大姑娘十萬兩銀子的事,他倒是把不准侯爺的心思了,當下索性稍稍提高了聲音,「你說什麼?大姑娘領著八爺來了?大姑娘不是去陪靖王妃和宛陽郡主看打馬遊街了嗎?難道是靖王府出事了?」

  果然內間睡意朦朧的聲音響起,「怎麼了?」

  茗硯小跑著進了內間,低聲道,「侯爺,大姑娘領著八爺求見侯爺,不知道是不是靖王府那邊出事了」。

  舒棣坐了起來,「領他們去書房坐一會,我馬上過去」。

  舒莫辭聽了小廝的回報,略鬆了口氣,她趕著老夫人午休的時間回來,就是想讓父親直接插手這件事,雖然老夫人來查,她也有法子叫鍾氏脫一層皮,但總比不得父親查,來的便利,她不知道她的父親是怎樣一個人,但經過上次的事,她至少知道她的父親與她一樣都是有傲骨的,對那些腌臢事深惡痛絕。

  舒棣剛踏進書房,就見一個柳綠衣衫的少女朝著他撲通跪了下去,「求父親替女兒和小八做主!」

  舒棣一驚,身體先於大腦動了,一個箭步上前扶起了舒莫辭,茗硯掃了一眼,暗想著以後對這位大姑娘可得再客氣一些了。

  舒莫辭也沒想到舒棣竟親自來扶自己,驚訝抬起頭,舒棣彷彿被那目光刺到了一般縮回手,咳了咳,「有話好好說」。

  辛媽媽指著個布袋子道,「侯爺容稟,今日大姑娘因著要去陪靖王妃和宛陽郡主,恐侯府少爺姑娘們多,二太太顧不到八爺,特意準備了很多東西讓老奴帶著,其中有一食盒點心,後來七爺與八爺起了爭執,打翻了食盒,點心撒了一地,正巧六姑娘的貓兒吃了一塊,不一會竟就死了,這是有那黑心肝的要害八爺啊,還請侯爺替八爺做主!」

  舒棣臉色沉了下去,「將所有沾手的丫鬟婆子都帶過來,遣人去搜她們的屋子!」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32 AM

第三十三章 徹查

  舒棣臉色沉了下去,「將所有沾手的丫鬟婆子都帶過來,遣人去搜她們的屋子!」

  大約兩刻鐘後,春暉閣小廚房裡所有的丫鬟婆子並梅絡都被帶了進來,又過了一刻鐘舒棣遣過去搜屋子的婆子也回來了,茗硯本就是個機靈的,見了搜出來的東西,又見梅絡絕望木然的樣子,什麼也明白了,一腳踹上她心口,「賤婢,還不快從實招來,到底是誰指使你毒害八爺!」

  梅絡依舊是那副喪魂落魄的模樣,動都沒動,舒棣沉聲,「二十板子,本侯倒要看看她的嘴有多硬!」

  梅絡被拖了下去,辛媽媽開口,「侯爺,即便梅絡不開口,此事想要查清楚卻也簡單,只需去查梅絡平時與什麼人接觸,再去查她的老子娘就知道了」。

  舒棣點頭應允,「茗硯,你去辦」。

  茗硯剛出門便有小廝來稟告,「侯爺,老夫人已經過了垂花門,想是往這邊來了」。

  果然不一會便見老夫人有七八個丫鬟簇擁著進了門,屋中眾人忙起身行禮,老夫人威嚴掃視一圈,在看到舒莫辭時厭惡別開目光,「老大,怎麼回事?」

  「春暉閣一個大丫鬟下毒害小八,兒子正在徹查」。

  舒棣徹查的動靜鬧的不小,林媽媽得了消息自然不敢再等老夫人醒,叫醒了老夫人詳細將事情說了,老夫人剛開始聽說有人要害舒月池,氣的摔了最喜歡的一隻美人聳肩花觚,待冷靜下來就知道這事只怕又是鍾氏下的手,更是恨的牙癢癢,只是再恨的牙癢癢,那也是她嫡孫嫡孫女的母親,鍾竟又位高權重,只得一面往榮樂堂送信,一面往外書房而來制止事態進一步發展。

  「大丫頭,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從頭到尾的說,一個字都不准漏!」

  舒莫辭垂著眼,脊背卻挺的筆直,從聽到丫鬟報信說起一直說到去榮安堂被攔在門外,又來外書房請舒棣做主,最後總結道,「那丫頭說祖母午休不定睡到什麼時候,不許莫辭與小八在榮安堂等候,事關小八性命,莫辭實在等不及了,這才來外院請父親做主,還請祖母恕罪」。

  舒莫辭說著盈盈跪了下去,舒月池也跟著跪了下去,老夫人在聽到舒月涵不顧幼弟,還留在靖王府那邊,舒棠與楊氏更是任由一個外男護送舒莫辭姐弟回府,腦門突突直跳,一種從所未有的挫敗感洶湧著湧上心頭,她要強了一輩子,老侯爺死時,長子舒棣才九歲,她一個婦人帶著三個孩子撐著侯府走到了今天,其中艱辛自不用說,好不容易熬到孩子們都長大,卻是一個不如一個,兩個媳婦更是不知所謂,她一個行將就木的人又何力回天,難道說,文昌侯府終究是長久不了?

  「啊——」

  老夫人驚的一跳,循聲看去卻是舒棣抬腳踹翻了她貼身的大丫鬟素芬,俊美儒雅的臉上滿是戾氣,「賤婢!我舒棣的兒女進祖母院子竟還要看你們這些奴才的臉色!」

  貼身大丫鬟代表的是主子的臉面,何況是長輩面前的大丫鬟,舒棣這是根本不顧自己的顏面了,老夫人一凜,如今侯府風雨飄搖,她不可再與長子起心結,開口道,「去查是誰將大姑娘和八爺攔在門外的,打二十板子發賣出去」。

  另一個大丫鬟素芳應聲而去,屋中丫鬟小廝噤若寒蟬,鍾氏剛進門就聽到了這一句,心中更慌,加快步子步入屋內行禮,「見過老夫人,侯爺」。

  老夫人嗯了一聲,舒棣卻只當沒看見她,鍾氏看向舒莫辭,「大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些個奴才怎麼在嚼舌根說什麼有人要害池哥兒?」

  舒莫辭簡單將事情說了一遍,鍾氏歎道,「你這孩子,老夫人在午休,你該去尋我才是,侯爺事務繁忙,還要管後宅之事,倒是我這個做妻子的不是了」。

  妻子?不過是個填房!舒莫辭心下冷笑,面上卻惶恐道,「上次小八受傷,那起子黑心肝的奴才不上心,偷懶連藥都不熬,本不干母親的事,父親卻似怪到了母親頭上,莫辭是怕父親又怪到母親頭上,這才來外書房請父親做主,還請母親恕罪」。

  鍾氏咬牙,她以前怎麼沒發覺這死丫頭這麼牙尖嘴利!

  老夫人想斥責幾句,想到剛剛長子的怒氣,又忍了下去,來日方長,她這個長子性子最是執拗,她不能火上澆油。

  舒棣冷笑,「春暉閣接二連三的出事故,自今日起春暉閣一切用度都從前院走,本侯倒要瞧瞧那些個奴才是不是真的膽大包天!」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不但扇到了鍾氏臉上,也扇到了老夫人臉上,侯府嫡出的大姑娘院子中事故頻頻,弄的侯爺不放心,親自管理,她們這些後宅主婦顏面何存?

  「老大,姑娘家的院子用度從前院出,說出去侯府還有什麼臉面?」

  「命都沒了,還要什麼臉面?」

  老夫人深吸一口氣,「老大,你若是不放心媳婦,大不了我勞累一些,替你看著大丫頭和春暉閣,後宅用度從前院走,像什麼樣子?」

  「母親年紀大了,兒子何忍母親勞累?」

  舒棣將「年紀大了」幾字咬的格外重,老夫人緩緩閉上眼睛,拚命壓著心底翻滾的寒意,果然啊,果然他還在記恨她啊……

  鍾氏沒聽懂舒棣母子的暗流洶湧,還要再說,許媽媽悄悄拉了她一把,老夫人都無能為力的事,夫人再開口也是徒勞,說不定還招了侯爺猜忌,鍾氏被許媽媽提醒,也明白了其中關鍵,只好默默忍下這口氣。

  不多會,茗硯進來稟告道,「老夫人、侯爺、夫人,奴才已查探清楚,梅絡是府中的家生子,家中父母年老,被送到莊子裡養老,弟妹也一併在莊子裡當差,一直想調回府裡卻不得門路,大約兩個月前梅絡家裡人突然全部贖了身,搬到京城附近的安縣買了個鋪子做起了雜貨生意,另,奴才查探到,兩天前梅絡去了一趟大廚房要艾草,大廚房的人說見到了梅絡與大夫人屋裡的二等丫鬟雅芙避著人說了好一會話,過後眼圈紅紅的,好像哭過」。

  「侯爺——」

  舒棣看都沒看她一眼,「閉嘴,傳雅芙!」

  雅芙早在聽說舒月池差點被毒死就嚇破了膽子,暗暗埋怨梅絡不會辦事,她明明說只要加大一點份量就行,她一下加那麼多竟然當場毒死了貓,害死自己不說還要連累她!

  雅芙剛進書房就見梅絡被打的渾身是血趴在一旁,嚇的忙跪下哭道,「老夫人、侯爺、夫人明察,梅絡姐姐前些日子跟奴婢借了一筆錢,奴婢那日是找梅絡姐姐還錢,根本沒做別的事啊!」

  雅芙這番話也是鍾氏當初防著事發準備好的說辭,雅芙一路醞釀感情,此時涕淚交加語氣悲切,任誰都不忍心懷疑她說了假話,不想她剛說完屋子裡就是一陣詭異的安靜——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34 AM

第三十四章 發作

  「老夫人、侯爺、夫人明察,梅絡姐姐前些日子跟奴婢借了一筆錢,奴婢那日是找梅絡姐姐還錢,根本沒做別的事啊!」

  雅芙這番話也是鍾氏當初防著事發準備好的說辭,雅芙一路醞釀感情,此時涕淚交加語氣悲切,任誰都不忍心懷疑她說了假話,不想她剛說完屋子裡就是一陣詭異的安靜,去叫她的小廝心硯撲通跪了下去,「侯爺明察,奴才什麼都沒說,只說侯爺要叫雅芙姑娘問話的!」

  舒棣面色陰沉,眼中戾氣越發沉鬱,老夫人一敲枴杖,「賤婢,還不從實招來,免得吃皮肉苦頭!」

  梅絡忽地神經質般大聲嚷了起來,「奴婢說,奴婢說,是大夫人,大夫人派了雅芙姐姐來跟奴婢說,要奴婢慢慢下毒毒死八爺,八爺一死,大姑娘就只能剪了頭去做姑子,沒有人家會要一個退了親,又逞能養死庶弟的姑娘!大夫人還說奴婢不聽話就殺了奴婢全家,侯爺,奴婢死不足惜,還請侯爺饒過奴婢的家人,他們是無辜的啊,請侯爺慈悲,大姑娘慈悲!」

  梅絡說著砰砰磕著頭,鮮血很快染紅了青石的地板,舒莫辭驚的站了起來,「你說什麼?母親怎麼會指使你毒害小八,又害我去做姑子!老夫人,父親,這賤婢滿嘴胡言,老夫人和父親千萬不能信她的話!」

  舒棣沒理舒莫辭的話,死死盯向鍾氏,鍾氏雙手指甲深深掐入肉中,疼痛讓她勉強鎮定下來,「侯爺,妾身這些年對大姑娘如何,侯爺也是看在眼裡的,如今為了個黑了心肝的賤婢渾說就要懷疑妾身了?」

  「本侯沒有懷疑你,」舒棣忽地起身拿起從梅絡房裡搜出來的藥包,拈了拈包藥的紙,冷聲開口,「蘇州澄心箋,一兩銀子只能得十數張,侯府從不會採買澄心箋,鍾推官愛惜外甥外甥女,倒是送了浣哥兒和涵姐兒一人一沓,來人,給本侯將那個逆女綁回來!」

  鍾氏父親只是個不及第的秀才,小時候只學了幾個字,大多數時間都要做女紅補貼家用,嫁入文昌侯府後日日看賬管理後院,哪裡知道什麼澄心箋不澄心箋,聽到這裡真的慌了,老夫人厲聲斥道,「你給我閉嘴!涵姐兒還沒出閣的姑娘,沾上這些事,哪怕只是些傳言,還嫁不嫁人了!」

  「她既要算計的我的女兒去做姑子,她的女兒還想嫁人?」

  這話一出屋內落針般的靜,只餘下老夫人氣急的喘氣聲,鍾氏全身發軟,幾乎癱倒在地,不敢置信看著端坐在上,與自己同床共枕十幾年的男人,原來到現在,他們的女兒還只是她的女兒!

  舒莫辭更是驚詫,父親對她的冷漠闔府上下都知道,她從小到大不知道聽了多少人明裡暗裡感歎父親不喜自己,連名字也不是府中孫輩的「月」字排行,取了個古古怪怪的莫辭,莫辭莫辭,倒像是人家叫她幹什麼她都不能推辭一樣,舒莫辭再度迷茫了,到底是前世她被自己的孤傲自傷迷住了眼睛,還是這一世因著她的重生,有的東西不一樣了?

  「孽障!」

  烏木的枴杖重重落到舒棣身上,一屋子主子奴才都跪了下去,「老夫人息怒!」

  林媽媽忙撫著老夫人的後背替她順氣,「老夫人,快別氣壞了身子」。

  老夫人大口喘息著,「你的女兒,她的女兒,你倒是分的清楚,這話傳出去,你要人怎麼看涵姐兒,怎麼看我文昌侯府?你爹臨死前叮囑你的話,你記不得了,我辛辛苦苦拉扯你長大的恩情,你更是忘到了天邊,只記得你的女兒,好,你的女兒金貴,我們都給你們讓路!鍾氏,收拾東西,我們帶著涵姐兒搬出去,不礙文昌侯爺的眼!」

  舒棣脊背挺的筆直跪著,面上木然無波,沒有開口阻撓的意思,老夫人更是氣的心口發悶,正要起身,林山快步走了進來,對一屋子詭異的氣氛視而不見,跪下行禮道,「侯爺,小人已經查探清楚,自十二年前大夫人接手先夫人陪嫁莊子和鋪子,總共進賬約十萬三千兩,送進春暉閣的只有兩萬八千兩,從去年開始,先夫人陪嫁莊子和鋪子莊頭掌櫃管事賬房先後出事,散了大半,收成一落千丈,如今只能勉強維持不虧本,鮮少有盈餘,這是賬本,請侯爺過目」。

  舒棣默了默,霍然起身從林山手中拿過賬本朝鍾氏砸去,「毒婦!你還有什麼話說?奴大欺主?你若是賠不出這筆銀子,我就將你告上公堂,再休了你,將你女兒送進庵堂,替莫辭祈福一輩子!」

  鍾氏已經完全呆了,任憑賬冊砸到身上,呆呆不知躲避,老夫人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林媽媽看了兒子一眼,默默念起了佛,這侯府是要變天了啊,菩薩保佑千萬別出什麼亂子!

  舒棣卻已冷靜了下來,俊美的臉上是瘋狂過後冷到極致的木然,老夫人看的心底發寒,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是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即日起,鍾氏禁足榮樂堂,內宅一切事務由紫姨娘接手」。

  老夫人這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一個姨娘打理後宅像什麼樣子……」

  「樣子?老夫人想要什麼樣子?當家主母偷盜繼女財物,毒害庶子,謀害繼女,還拒不承認拿奴才頂罪才叫樣子?」

  「老大——」

  「老夫人不必再說,兒子心意已定」。

  老夫人一陣眩暈,舒棣快速開口,「林山,虧空之事由你負責,所有人證物證都留好了」。

  「是」。

  林山起身隨著舒棣出了書房門,茗硯見心硯還呆呆跪著,忙扯起他跟上,阿彌陀佛,這豪門秘辛可不是那麼好聽的,不緊緊跟著侯爺,是準備好脖子等人滅口嗎?菩薩保佑那些走不脫的姐姐大娘們!

  鍾氏渙散的瞳孔漸漸聚焦,瘋子一般撲向舒莫辭,「是你,那藥只對先天體弱之人有用,見效又慢,絕不可能毒死貓!」

  舒莫辭見她來勢不對,利落起身跑到書桌旁抄起書案上的東西沒頭沒腦的砸過去,一邊高聲喊道,「母親,別殺我,別殺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舒棣還未走遠,聽到舒莫辭的喊聲,忙往回跑,恰好看到辛媽媽死死拉著鍾氏,舒月池抱著鍾氏的腿一口咬了上去,鍾氏一腳踹翻舒月池,還是瘋了一般要往舒莫辭身邊撲,而舒莫辭則躲在書案後嚇的滿臉是淚,一疊聲的喊著母親別殺我——

  舒棣只覺又回到了十三年前抱著樂容冰冷的屍體無能為力的時候,仇恨、激憤和對自己無能的痛恨刺激的溫文爾雅的文昌侯舒棣雙眼通紅,狠狠一腳踹上鍾氏心口,舒棣這一腳用了十分的力道,鍾氏在文昌侯府嬌養多年,哪能禁得住這一腳,哇地一聲吐出一口烏血來暈了過去,許媽媽大驚失聲,「夫人!」

  舒棣抬起血紅的眼,「來人,給我將這些伺候不力的奴才全部發賣出去!」

  舒莫辭掩面嚶嚶哭著,被雙手覆蓋住的臉上卻綻開了一個怨毒的笑容,鍾氏,這還只是開始……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35 AM

第三十五章 冷漠

  舒月涵溫柔穩重,又兼聰穎貌美,這幾年倒也藉著鄧修奕搭上了不少關係,靖王妃和宛陽郡主雖然一直對她淡淡的,燕側妃和孟玄珂卻很喜歡她,左長史家的幾個姑娘也與她交好,經過那一段插曲,雖然幾位夫人都各自思量,小姑娘們卻沒感覺到異樣,孟玄珂還小,左長史家的幾個姑娘跟大多嫡出的姑娘一樣,沒將庶弟放在心上,後來的各位夫人小姐更是對下毒的事毫不知曉,舒月涵依舊與前幾年一般,在眾貴婦小姐中混的如魚得水,一直到士子們回皇宮赴瓊林宴,人群漸漸散盡,才志滿意得的和舒棠回了舒府,等回舒府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去榮安堂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沒見,只遣了個丫鬟讓她先回去休息,舒月涵便又往榮樂堂而去。

  不想剛到榮樂堂院門便看見舒月渺吵吵嚷嚷的和守門的婆子說著什麼,舒月涵臉色沉了下來,九妹是越來越不懂事了,和守門的婆子吵鬧,說出去就算是有理也會被別人低看一眼,看來是要真的要教教她規矩了。

  舒月渺眼尖,也看見了她,蝴蝶一般飛奔過來,「三姐,這個老奴才不讓我進去看母親!」

  舒月渺跟著楊氏一起回府,也就比舒月涵早了一步,老夫人也沒讓她進榮安堂,到榮樂堂卻被守門婆子攔住了去路,舒月涵不是舒月渺,一眼就看出守門的婆子眼生的很,肯定不是榮樂堂的人,上前福了福問道,「敢問這位媽媽,為什麼不讓九妹進去看望母親?」

  婆子大刺刺還了一禮,「三姑娘,這可不是你們姑娘家能管的事,侯爺禁了夫人的足,任何人不得探視,三姑娘還是領著九姑娘回院子吧」。

  舒月渺跳了起來,「你胡說!爹怎麼會禁娘的足!」

  鍾氏給舒月池下毒的事,舒月涵也知道,她沒將一個病病歪歪的庶弟放在心上,卻對能讓舒莫辭一輩子嫁不出去很有興趣,今天聽了信只是可惜了一番,卻沒覺得有多大問題,不過是個庶子,又沒出事,老夫人定然不會重罰,頂多也就打殺兩個跑腿的奴才頂罪,想不到娘竟然被禁足了,而且還是父親下的令!

  舒月涵想起上次畫聖遺作的事,不動聲色塞了個荷包過去,因為今天去靖王府的綵棚,她準備了好些個這樣的荷包,就是為了打賞人的,自然也比平日在府中打賞的豐厚,那婆子掂了掂,語氣好了很多,「三姑娘,老奴也是聽令行事,今兒侯爺發了狠,將榮樂堂的丫鬟婆子全部發賣了出去,一個沒留,老奴是從祠堂灑掃處臨時調過來的,嘖嘖,也不知道夫人是犯了什麼事」。

  舒月涵聽的眼前一陣陣發黑,榮樂堂的丫鬟婆子全部發賣了?父親發賣的可不止是一群奴才,而是她娘的左膀右臂還有臉面,往後誰還會將她娘放在心上,還有誰會替她娘辦事?

  「娘親那現在是誰在伺候?」

  「是老奴的老姐妹,原來也是做灑掃的」。

  舒月涵看著那婆子諂媚貪婪的老臉,恨不得給她一個耳光,卻不得不憋著氣又拿出一個荷包,「還望媽媽行個方便,將這個荷包帶給另一位媽媽,娘這裡就指望兩位媽媽了」。

  婆子高高興興收下荷包,怪不得人人擠破了頭要往夫人姑娘們的院子擠,這一會子的打賞都能抵她兩個月工錢了!

  舒月涵正要走,一個年輕婦人帶著兩個丫鬟裊裊婷婷而來,那婦人穿著梅紅色纏枝花的刻絲褙子,下著刺繡折技小葵花金帶紅裙,頭上插著一對赤金累絲垂紅寶石步搖,容色明艷顧盼生情,正是紫姨娘。

  舒月涵印象中這位紫姨娘雖頗有顏色,但打扮一直素淨寡淡,從來沒這麼顯眼耀眼過,如今這般大搖大擺的過來自然是來者不善,當下牽起舒月渺的手全神戒備。

  紫姨娘不緊不慢靠近盈盈給舒月涵、舒月渺行了一禮,「見過三姑娘、九姑娘」。

  舒月涵淡淡嗯了一聲,舒月渺卻是重重哼了一聲別過臉去,紫姨娘滿臉是笑,「奴婢怕大廚房的人怠慢,特意去大廚房取了飯菜來奉給夫人,這麼巧兩位姑娘也在」。

  「我們正準備走了」。

  舒月涵說著牽著舒月渺就走,紫姨娘身後提著食盒的丫鬟憤憤開口,「姨娘——」

  紫姨娘打斷她,「這兩位姑娘恐怕還不知情,也是可憐」。

  紫姨娘說著揮揮手,示意丫鬟將食盒遞給婆子,順著原路慢慢往回走,嘴角的笑容越發明媚起來。

  舒月涵帶著舒月渺又去了榮安堂,老夫人卻還是不肯見她們,只讓她們回去歇著,舒月涵又拿出荷包,不想守門的丫鬟根本不敢收,連銀子都不敢收,越發證明事情嚴重了,舒月涵又往外書房而去,不想舒棣根本不在家,舒月涵這才真的慌了,遣了人去鍾府報信,又往春暉閣而去。

  舒莫辭回了春暉閣後被苗媽媽勸著上床躺著了,卻根本睡不著,外書房中舒棣說的話一遍又一遍在耳邊回放,這樣的話任誰也能聽出其中的深情厚意,加上當時老夫人的神色,舒莫辭能肯定父親沒有說假話,那樣的話不會是假話,父親那樣的人也不會說那樣的假話,可是,為什麼從小到大,父親對自己那般冷漠,別說共享天倫,連看都不會多看她一眼,一如老夫人,只不過他眼中是極致的冷漠木然,而老夫人則是厭惡憎恨——

  舒莫辭想起前世跟父親僅有的幾次交往,第一次是與上次一樣給她請了師父,問她想學詩還是女紅,第二次是在她與程正則定親之前,父親將她叫進書房仔細跟她說了這門親事的好處,又保證日後一定會盡力幫程正則往上,最後一次則是她大婚前一晚,父親到了春暉閣隔著屏風對她說,「莫辭,即便嫁出去,你也還是文昌侯府的女兒,別委屈自己」。

  別的父親在女兒出嫁前都會叮囑女兒端莊賢惠不可丟了自家的臉面,而她的父親卻只擔心她委屈了自己,之前,父親不早不晚的在烏家退親之後就給自己尋來了名師,定然是怕自己無有解脫鬱結於心,而師父那樣的人又豈是尋常能尋來的,父親一個沒落侯爺也不知費了怎樣的心思才請得師父出山,而程正則,不提他後來的狼心狗肺,剛成親那幾年他對自己是極好的,府裡的姐妹誰不一邊嘲諷她下嫁寒門又暗地羨慕她尋得良人,後來程正則果然青雲直上,更是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37 AM

第三十六章 試探

  可到底父親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冷漠,冷漠到所有人都認為她這個侯府大姑娘不得寵,冷漠到甚至有風言風語傳說她這個大姑娘根本不是他的親生女兒,舒莫辭躺在床上思緒紛亂恨難自已時,苗媽媽就坐在屏風外的羅漢床上做針線,她知道舒莫辭沒睡著,也知道出了這樣的事,舒莫辭心裡肯定亂,卻不知道該怎麼勸解,只好越發用心的做著手中的繡鞋,姑娘不習慣穿別人做的鞋子,嫌不舒服,她要用心些,讓姑娘穿的舒舒服服的。

  「媽媽,該擺膳了,八爺已經在等著了」。

  舒月池挨鍾氏的那一腳雖不算重,胸口卻青了一大塊,舒莫辭請了周叢進府來瞧,周叢又給舒月池施了針,舒月池睡了一下午,剛起來,苗媽媽本來被舒莫辭撥去照顧舒月池,只今天實在不放心舒莫辭,這才又來了洛川樓陪舒莫辭,聞言鬆了口氣,隔著屏風道,「姑娘,八爺在等著姑娘用膳,姑娘起身吧?」

  良久,舒莫辭才輕輕嗯了一聲,苗媽媽給纓絡使了個眼色,讓她好生伺候著,自己輕手輕腳下了樓去查看晚膳。

  舒莫辭剛下樓,辛媽媽便來請示道,「姑娘,不如趁這個時候將院中有異心的,不用心的全部打發出去」。

  舒莫辭頓了頓腳步,卻沒有應聲,辛媽媽勸道,「即便姑娘是府中的大小姐,無故打發出去好幾個人,也會於名聲有損,不如趁這個機會,一來震懾婢僕,二來院子裡有亂七八糟的人,哪怕傳出去一句兩句風言風語,也於姑娘閨譽有損」。

  舒莫辭抿唇想了想,她留下那些人自然有用,比如今天不是梅絡,她也沒法子讓鍾氏摔這麼大個跟頭,可到底是隱患,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一兩句流言就足以毀了她終身,雖然她這輩子沒打算再嫁人,可要想順利報仇,有個好名聲比聲名狼藉顯然要來的便利。

  「媽媽看著辦吧,另外,替小八物色小廝的事要抓緊了」。

  辛媽媽應聲退下,姐弟倆正用著飯流蘇來報舒月涵姐妹來了,一直沉默的舒莫辭就綻開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快請」。

  因為等舒月池睡醒,此時早過了文昌侯府平日吃飯的時間,舒月渺被舒月涵拉著兩頭跑早就餓了,見了一桌子菜興奮道,「好香啊!大姐姐,我也要吃!」

  舒莫辭笑道,「今時不同往日,以前九妹妹哪怕要吃熊掌燕窩,大姐姐也免不得要給九妹妹找來,現在春暉閣裡的一口水,大姐姐也是不敢讓九妹妹喝的」。

  舒月渺懵懂,舒月涵臉色越發難看,「大姐姐,你在說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什麼大事」。

  舒月涵語氣尖銳起來,「不是什麼大事,母親會被禁足,祖母會不見我們,你會這樣陰陽怪氣的說話?」

  「都比不過三妹妹看打馬遊街重要的事能是什麼大事?」舒莫辭輕笑,「三妹妹和九妹妹看了一天熱鬧,估計也累了,不必在這候著了,姐姐就不送了」。

  舒月涵誰的氣都能受,卻獨獨不能受舒莫辭的氣,更何況今天在靖王妃和世子面前舒莫辭完全將她的風頭壓了下去,聞言轉身就走,總有一天她會撕下她清高的面皮,讓她陷在泥地裡,骯髒而污穢的向她搖尾乞憐!

  舒月涵氣沖沖出了春暉閣,正巧在門口碰到了楊氏,楊氏今天剛回府就被通知侯府的中饋由她暫時掌管,大房則是由紫姨娘協理,楊氏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覬覦多時的侯府中饋終於落到自己頭上了,可現在她已經不想要了啊!求見老夫人不成,便往春暉閣來了,舒月涵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問起了楊氏。

  楊氏本是個精明圓滑的,雖然現在鍾氏落難,但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再說鍾氏還有個做吏部推官的大哥在,楊氏自然不願意開罪了,拉著舒月涵的手歎道,「說起來我也是一頭的霧水,今天我剛回府老夫人就遣人來跟我說,大嫂被大哥禁了足,府中事務暫時交由我管著,我打聽了半天也只打聽到了是你大姐姐身邊的梅絡下毒毒害池哥兒,卻不知道怎麼攀扯到大嫂身上,侯爺大發雷霆,這才——」

  舒月涵雖已猜到是這個原因,卻還是不敢置信驚呼出口,「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大嫂的為人通府誰不知道,再說,不過一個庶子,也妨礙不到大嫂身上,何必下那樣的狠手?只不知哪起子黑了心肝的竟然攀誣大嫂!三姑娘放心,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老夫人和侯爺又不是那等子糊塗的,過幾日真相大白,自然會還大嫂一個公道」。

  舒月涵雖不知道父親為何會因舒月池那般發作娘親,思量著最壞也不過如今般禁足,她已經遣人去請舅舅相助,如今能做的只有靜觀其變,遂謝過楊氏告辭回了自己院子。

  楊氏到時,舒莫辭姐弟已用過飯,各自捧著一杯茶慢慢品著,這也是舒莫辭要求舒月池飯後必做的一門功課,文昌侯府出去的公子就算日後從軍,也不能沒有詩書世家的儀範。

  幾人見禮畢,楊氏慈愛握住舒月池的手,「池哥兒今天受驚了,我帶了補身壓驚的補品來,記得吩咐丫鬟給你做」。

  舒月池很不習慣楊氏的親密,僵硬點了點頭,背挺的筆直,楊氏又關心了幾句,這才放開他笑道,「澄哥兒混賬慣了,想不到今天卻是歪打正著做了件好事,這也是澄哥兒和池哥兒的緣分,大姑娘閒了帶池哥兒多去我那走動走動才是」。

  舒莫辭笑著應下,「說起來還得多謝澄哥兒,今天不是澄哥兒,小八隻怕已然不測,改日我帶著小八親自登門道謝」。

  楊氏連連客氣,試探問道,「今兒審問的如何?怎的大嫂被侯爺禁了足?」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39 AM

第三十七章 爭執

  楊氏連連客氣,試探問道,「今兒審問的如何?怎的大嫂被侯爺禁了足?」

  舒莫辭眼圈就是一紅,「莫辭也不清楚,父親查著查著就查到母親身上,莫辭求父親不要聽信小人之言,父親卻不肯,禁了母親的足,不想父親剛走,母親就撲過來要——要殺莫辭——」

  舒莫辭說到嗚嗚咽咽哭了起來,「二嬸,母親為什麼要殺我?我根本就沒信那些奴才的話啊!」

  楊氏大驚,老夫人一直看不上出身商賈的她,只對鍾氏親睞有加,她一直有意無意跟鍾氏過不去,也曾懷疑她對舒莫辭這個繼女不像表面上那麼盡心,可卻一直沒抓到蛛絲馬跡,直到替換嫁妝的事發,她才完全肯定。

  可舒莫辭說鍾氏要殺她,她卻是不信的,鍾氏就算再不喜歡這個繼女,私底下給她小鞋穿可能,謀奪她的嫁妝也可能,唯獨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下叫嚷著要殺她。

  舒莫辭覷著楊氏的反應也知道她不信,又道,「當時我都嚇懵了,那些奴才也嚇懵了,父親聽到動靜趕回來救我,可母親根本不聽,還是要殺我,父親為了救我,踢了母親一腳將母親禁了足,也不知道祖母有沒有替母親找大夫!」

  楊氏心中一動,又安慰了舒莫辭半晌,匆匆出了春暉閣,吩咐丫鬟去打聽今天大夫有沒有來給鍾氏看病,得到準確消息後倒是對舒莫辭的話信了六分,遂又往舒月涵的蒹葭閣而去。

  舒月渺已經睡了,舒月涵擁著被子坐在床上對著搖曳的燭火想著心思,聽說楊氏來了,吩咐將她領進閨房外的碧紗櫥中,急急問道,「二嫂這麼晚來有什麼事?」

  楊氏遲疑著道,「我剛從春暉閣出來,大姑娘說大嫂是因為叫嚷著要殺大姑娘,才被侯爺禁了足」。

  舒月涵猛地拔高聲音,「怎麼可能!」

  楊氏安撫握住她的手,「三姑娘別急,大嫂的為人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又怎會做出那樣的事?只怕大姑娘是嚇的狠了,有些記不清白日的事了」。

  舒月涵心口劇烈起伏著,舒月浣六歲就搬去了外院,舒月渺還小,她自小就聰慧沉靜,從九、十歲起母親就教她管家,做事說話也很少避諱她,她自然知道母親對舒莫辭的恨意,可再恨她也不會要她的命,否則母親自己就要背上照管不力的罪名,而父親——

  舒月涵只覺心口悶的發疼,大房的幾個子女,舒月淺跋扈浮淺,父親最是不喜,舒月泠跟著老夫人,父親連看都不多看她一眼,而舒莫辭和舒月池更是被父親忽視的徹底,只有他們嫡出的姐弟三人,父親的態度雖還是略嫌冷淡,可比起其他兄弟姐妹,父親是最和顏悅色的,他會指導浣哥兒的學業,會耐心指導自己的書畫,舒月渺撒嬌,他偶爾也會露出笑來,她想不到一切都毀在俞蕁和曲少徵手裡,不是他們,舒莫辭那個蠢貨怎麼會發現畫聖遺作是假的,又怎會發現她那些貴重的飾物也大多被母親換成了贗品!

  自那以後,父親不再進榮樂堂半步,連對他們姐弟三人也冷漠至極,她以前就覺得父親有些冷漠,她不知道他真的冷漠起來可以冷漠到那種程度,同在一座府邸,她卻從來見不到他,偶爾在家宴或是祖母那碰到他,他都對她視作不見,無論她怎麼努力!

  舒月涵想到這裡,鼻頭眼眶酸澀起來,深深吸了口氣才將那股委屈嚥了下去,「二嬸,大姐姐還說了什麼?」

  楊氏不動聲色打量著她,「她還說當時滿屋子奴才都嚇懵了,幸好侯爺制止了大嫂,只是大嫂當時像瘋了一樣,根本不聽侯爺呵斥,侯爺被逼無奈踢了大嫂一腳才制住了大嫂」。

  舒月涵啊地一聲驚呼,起身抬腳就要跑,又猛地回神,止住腳步冷聲開口,「二嬸還是找個大夫給大姐姐看看,這更深夜重的,有個好歹就不好的」。

  楊氏打了個哈哈,囑咐舒月涵不要急,告辭走了,舒月涵獨自坐在燭光下,平日溫柔沉靜的臉扭曲而怨毒,舒莫辭,你害我母女至此,我一定要你付出代價……

  老夫人年紀大了便不願意看見糟心的人糟心的事,除非是她特別疼愛的媳婦孫子孫女,否則都只在初一、十五去請個安就行,如舒莫辭更是連初一、十五都不讓她去,額外想去榮安堂請安,都需提前稟告得了恩准才行。

  第二天去榮安堂請安的人前所未有的齊全,舒莫辭帶著舒月池在門口遇到了舒月涵和舒月渺,舒月涵眼下一片烏黑,臉色青白,顯是昨夜沒睡好,見了舒莫辭福身叫了聲大姐姐,依舊是平日溫柔沉靜的模樣,嘴角微微含了點笑意。

  舒莫辭淡淡掃了她一眼,教訓道,「小八,你瞧好了,以後萬不可像你三姐姐這般,母親都禁足病倒了,還面帶笑容」。

  舒月池鄭重點頭,舒莫辭聲音不大不小,舒月涵、舒月渺及一邊伺候的丫頭婆子都聽到了,一時臉色都有些扭曲,領她們進門的是老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如雨,昨天老夫人去外書房只帶了林媽媽和素芬素芳,她沒跟去,只模模糊糊知道一點,聞言悄悄打量了舒莫辭一眼,倒是沒瞧出來大姑娘口齒這麼伶俐,怪不得能讓侯爺禁了大夫人的足,連老夫人都折了兩個丫鬟,那守門的小丫頭倒也罷了,可老夫人面前極得寵的素芬也——

  如雨心頭湧起一股寒氣,態度越發恭敬了。

  舒月渺卻不知道鍾氏還生了病,幾步趕上舒莫辭,「你說什麼?娘病了?」

  舒莫辭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是啊,九妹,你千萬不要在外面亂說,母親不知怎麼了,瘋了一般撲上來要殺我,父親為了救我,只好踢了母親一腳,母親都吐血了呢!」

  「你胡說!」舒月渺啊地一聲尖叫使勁推向舒莫辭。

  因為舒莫辭幾乎貼在了舒月渺身邊,舒月渺突然發難,竟是誰都沒反應過來,舒莫辭痛哼一聲摔倒在地,榮安堂的小徑上鋪的都是小巧的鵝卵石,舒莫辭摔倒時本能的用雙手撐著地面,手心頓時見了血,舒莫辭痛苦垂下頭,嘴角卻勾起一抹詭秘的弧度,鍾氏、舒月涵、舒月渺,你們欠我的,我會一一討回來,請耐心等待——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40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9-20 12:54 AM 編輯

第三十八章 訓弟

  舒莫辭嘴角的笑還未掩去,院中驚呼聲又起,卻是舒月池竟狠狠將舒月渺撞倒了,舒月渺又怎肯吃這個虧,爬起來就撲向了舒月池,兩人廝打起來,舒月渺比舒月池小一歲,卻比他高一個頭,又潑辣靈活,舒月池處在下風,不過片刻的功夫小臉上就多了幾條血痕,舒莫辭大驚,「快拉開!」

  一院子奴才如夢初醒,忙去拉開兩人,舒月渺也被舒月池踢了好幾腳,哪裡肯罷休,張牙舞爪的亂抓一氣,拉架的都是貼身伺候主子的丫鬟,平日嬌生慣養哪裡吃過這等苦頭,竟一一敗下陣來,只剩了纓絡死死抓住舒月渺雙手,流蘇死死用手捆住她雙腳,任憑她又踹又咬就是不放,舒月池抓住機會又狠狠踹了舒月渺幾腳,這才脫身而出,舒莫辭厲喝,「九妹,住手!」

  舒月渺因著纓絡流蘇阻撓吃了不少暗虧,越發掙扎的厲害了,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著,舒莫辭臉色越發冷厲,「你們都是死的,制不住九姑娘,全部打了板子發賣出去!」

  如雨撲上去抱住舒月渺的腰,這才總算是將舒月渺制服了,舒月涵彷彿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快,去請鄭大夫!」

  不一會林媽媽趕了過來,帶幾位姑娘少爺去換了衣服,又等鄭大夫來包了傷開了藥,這才領著去拜見老夫人。

  舒莫辭知道老夫人第一個發難對像絕對是自己,進了門就跪下哭道,「求老夫人跟父親求求情,放母親出來吧,母親禁足不過一晚上的時間,九妹妹就敢對姐姐兄長動手,一院子奴才,除了老夫人身邊的如雨和莫辭的丫鬟,竟都站在一旁看熱鬧,莫辭怎麼呵斥都不肯上前拉開小八和九妹,老夫人,長此以往,侯府還像什麼樣子,求老夫人慈悲!」

  老夫人一口老血悶在心口,下不去上不來,臉色陰沉的直如暴風雨前最暗沉的時候,冷冷盯著舒莫辭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明知道她根本無力放出鍾氏,還口口聲聲的求著她慈悲,簡直是在昨天舒棣狠狠甩了她一耳光後,又狠狠加了一腳,還踹在了心口!

  舒月涵開口,「祖母,九妹性子浮躁,想不到竟做出對兄長姐姐動手的事來,那時候母親一直約束著,如今母親禁足,不如將九妹送到春暉閣讓大姐姐教養,以前池哥兒唯唯諾諾,被大姐姐教了一個多月就敢維護大姐姐懲治九妹了,可見大姐姐是極會教導弟妹的,還請祖母恩准!」

  是了,才一個月,她就能哄的自己乖孫為維護她受傷,果然是個禍害,跟她那個短命的娘一樣,是個禍害!

  老夫人眼中閃過一絲陰狠,「將外院的若谷軒收拾出來,池哥兒傷也好了,今天就搬過去,渺姐兒去祠堂跪兩個時辰,大丫頭作為長姐,不能約束弟妹,即日起在春暉閣閉門抄經,為祖先祈福」。

  林媽媽一直給老夫人順著氣,聽了忙勸道,「老夫人消消氣,哥兒姐兒們都還小,氣急了,小人兒們自然是要動手的,大姑娘說起來也是無辜,隔日又要到前院學詩的,這閉門抄經不如就改成每天抄一篇《心經》算了」。

  「姑娘家的不思女紅廚藝,不思德容工言,整日學什麼詩啊書的,像什麼樣子,跟那先生說以後都不必來了!」

  林媽媽不敢再說,老夫人緩了緩語氣,「許媽媽因著那日無辜被大姑娘甩了一耳光懷恨在心,指使雅芙逼迫梅絡在小八吃食裡下毒,借此陷害大姑娘,如今事發已被發賣出去,大夫人因教管奴才不力被侯爺禁足,府中事務暫時交由二太太,大房之事暫時交給紫姨娘照管,你們都乖一些,有什麼缺的就去找二太太」。

  幾個姑娘少爺恭聲應下,老夫人又囑咐了幾句,正要他們退下,丫鬟來報鍾夫人向氏求見,老夫人瞧了舒月涵一眼,「涵姐兒留下,其他人退下」。

  舒莫辭帶著舒月池回了春暉閣,吩咐苗媽媽帶著丫鬟替舒月池整理東西,吃過午飯就搬到外院去,自己卻將舒月池叫到書房,肅容問道,「小八,今天的事你知不知錯?」

  舒月池低著頭,脊背卻挺的筆直,經過一段日子的相處,舒莫辭發現舒月池雖沉默寡言,對她這個長姐也算是順從,脾氣卻很倔,認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上次舒月澄毀了他玉珮的事,他雖乖乖抄了《弟子規》,卻到最後也沒跟自己認錯,而這次——

  「你能維護我,我很高興,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維護我的後果?」舒莫辭的聲音越發嚴厲,「後果就是本來逃不過一頓狠罰的舒月渺只要跪兩個時辰,你被送到外院,而我則被祖母猜忌教唆你毆打嫡妹,日後我要去外院看你,或是你進內院給我請安,祖母必定會阻撓,小八,這些就只能換舒月渺挨上你幾腳?」

  舒月池眼圈泛紅,卻倔強的不肯落下淚來,舒莫辭轉身走到書桌邊不緊不慢磨著墨,直到墨香四溢才放下墨錠,提筆寫了四個大字,淡淡開口,「小八,男兒不能沒有血性,但更不可意氣用事,你去了外院,我不可能再時時刻刻看顧於你,如何為人處世,你自己要想清楚,時時刻刻記住,審時度勢四字」。

  舒莫辭說著將自己寫的字遞到他手邊,「你不小了,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更要學會為自己謀一條出路」。

  舒月池跪下將雙手高高舉起,「小八知道了,謝姐姐教誨」。

  「起來吧,來人」。

  候在門外的流蘇清脆應了聲,「大姑娘有何吩咐?」

  「叫辛媽媽帶著人來」。

  不一會辛媽媽就帶著兩個十來歲的小廝來給舒莫辭姐弟磕頭,舒莫辭仔細看了看,那兩個小廝俱都眉目清秀,一個機靈,一個穩重,辛媽媽顯然花了不少心思。

  「這兩個孩子以後貼身伺候你,你給他們起個名字」。

  舒月池顯然沒做過給別人起名字的事,想了半天才道,「一個叫思明,一個叫思聰」。

  舒莫辭點頭讚賞,「孔子有言,君子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小八最近書學的不錯」。

  思明、思聰跪下磕頭謝恩,舒莫辭命流蘇一人賞了個半兩重的銀錁子,吩咐他們日後好生伺候,打發他們先去若谷軒準備,對舒月池道,「這兩個小廝都是辛媽媽精心找來的孤兒,資質都是不差的,但日後如何還要看你調教,他們是最接近你的人,一個不慎就會引火自焚,平日大小事情都不可大意」。

  舒月池恭聲應下,舒莫辭想想又道,「我調苗媽媽和周媽媽去照顧你,流蘇就不跟著你了,你漸漸大了,不要再讓丫頭們近身,辛媽媽,不知道能不能請到會些粗淺武功的武師來保護小八?」

  辛媽媽為難,「武師好找,只是八爺還小,不必要專門請個武師來貼身保護,姑娘若是不放心,再找個身強體壯的小廝跟著就是」。

  「小八還小,好些的武師自然不肯屈就,辛媽媽用心訪著就是,最好能找兩個,銀錢方面不必太在意」。

  辛媽媽看了看舒月池,應下不提。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43 AM

第三十九章 銀錢

  鍾竟還是很在乎自己唯一的妹妹的,第十天上,又是整整十萬兩銀子送進了春暉閣,銀子是舒棣親自送過來的,茗硯機靈將懷中抱的匣子交到苗媽媽手邊,「這裡是十萬兩,十二年來的各處鋪子莊子的賬冊也都在裡面,請大姑娘查看」。

  舒莫辭示意苗媽媽收下,苗媽媽抱著那沉重的木匣不停抹著眼淚,沒娘的孩子太苦了,就算侯爺寵著護著,暗處吃的苦頭誰又明白?

  屋中沒有人開口,只有苗媽媽微重的喘氣聲不時響起,氣氛尷尬而沉重,半晌,舒棣掩唇咳了咳,「你好好的,我先走了」。

  「懷璧其罪,」舒莫辭的聲音清泠響起,「父親,這麼一大筆錢遲早都是禍端」。

  舒棣一貫對財物不上心,否則當初也不會怕俞樂容的嫁妝敗在自己手中,又不放心老夫人,就隨手交給了鍾氏,聞言一愣,「那該如何?」

  「莫辭這幾日倒是想了個法子,只是還需父親之助,請父親退左右」。

  屋中只剩下父女二人後,氣氛越發尷尬起來,特別是舒棣,身子繃的如一張拉滿的弓,舒莫辭幾乎要懷疑只要自己一言不對,她這位父親就會落荒而逃。

  「父親知不知道榆錢胡同?」

  舒棣點頭,榆錢胡同是北城的一條商舖胡同,因為地勢不好,生意很冷清。

  「這筆錢放在我手裡太不安全,又沒什麼用處,我想用來買鋪子和地產,我打聽了很多地方,覺得榆錢胡同和西山附近的地不錯,不知道父親能不能出面幫我買下來」。

  舒棣雖不通庶務,基本的東西還是知道的,搖頭道,「榆錢胡同生意冷清,西山附近又因為種種原因草木難生,買了沒多大用處」。

  前世,程正則為擺出一副傲骨錚錚的姿態來,不肯接受文昌侯府的饋贈,自己跟同僚借錢在榆錢胡同買了房子,不想不到三年,幾位皇子公主出宮建府竟都選在了榆錢胡同,榆錢胡同的房子一時炙手可熱。

  而西山草木難生卻是因為西山附近地下有多處溫湯,這才不適合一般樹木生長,後來被一位礦產商人無意中發現,地價炒到了千金,連皇家都在西山辟出了一大塊地建了避寒行宮,當然這些舒莫辭都不會直白的說出來,只道,「就因為這兩處地方都不好,才不會有人覬覦,父親就盡著這二十萬兩買吧」。

  舒棣心中一痛,點頭別過目光,舒莫辭準備了一大套說辭,不想竟這麼容易就過關了,愣了愣才又開口道,「還要勞煩父親幫我找回娘留下來的忠心管事夥計」。

  前面的事都應了,這樣的事舒棣更不會反對,點頭應下,舒莫辭見他這麼痛快,試探開口,「父親,最近莫辭身邊大禍小災不斷,莫辭想帶小八去般若寺進香禮佛祈求平安,只是母親如今禁足,祖母又——」

  進香禮佛,像舒莫辭這樣未出閣的姑娘是必得要長輩陪同的,老夫人和鍾氏都不可能會陪著去,楊氏也不會為了她忤逆老夫人的意思,她只有求舒棣了。

  舒棣也想通了其中關節,眸色晦暗起來,「我逢六休沐,十六那日我送你過去,只是要當天趕回來」。

  舒棣是男子,就算是送親女兒去寺中進香也不可能留宿,般若寺建在驪山半山腰,要當日來回卻是有些趕了,舒莫辭忙道,「那不如就去城外的白馬寺,佛祖慈悲,在哪裡禮佛都是一樣的」。

  舒棣點頭,舒莫辭見慣了舒棣對自己的冷漠,一下難以適應,見舒棣事事依從自己越發覺得不真實起來,盯著舒棣怔怔無言,舒棣更加不自然,狼狽站了起來,「我先走了,有事讓辛媽媽去找外院找茗硯」。

  舒莫辭起身行禮,「恭送父親」。

  第五天,林山來春暉閣求見舒莫辭,舒莫辭在洛川樓前的抱夏裡見了,甫一見面就深深一福,「莫辭多謝林總管大恩」。

  林山連忙避開,「大姑娘折殺小人了,小人也不過是聽令行事」。

  舒莫辭抬頭坦然一笑,「林總管雖是聽令行事,但事有先後,那日那般情形,林總管能不顧老夫人怒氣,為莫辭討回公道,莫辭銘記於心」。

  辛媽媽上前往林山袖子裡塞了個荷包,「林總管仗義,我們姑娘記在心裡,姑娘年幼依仗總管的地方還很多,勞總管費心了」。

  林山也不扭捏,收下荷包,謝了座方在舒莫辭對面跪坐下來,將帶來的地圖並賬本攤開,「大姑娘請看,這裡是西山,因為草木難生,根本沒人去買地建莊子,只有一些活不下去的人在那裡種一些莊稼,收成很少,只是到底離京城不遠,地價雖不高但也絕對不低,奴才想不到大姑娘想買這樣的地方做什麼?」

  林山的話雖委婉,卻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不贊同,舒莫辭沉吟開口,「林總管,銀票放在我手裡不但沒用還招禍,買這些沒用的東西才不會招人紅眼,不知西山整片地買下來大約要多少銀子?」

  「大約五萬左右」。

  「榆錢胡同的鋪子呢?」

  林山又將一張地圖鋪到桌上,「大姑娘請看,這標記硃砂的是榆錢胡同剩下沒被人買下和要盤出的鋪子,皇上聖明,京城人口越來越多,這榆錢胡同雖冷落,但即便鋪子要掉價也不會掉太多,姑娘如果覺得銀子放在手中不放心,多買幾家倒也無妨,小人也打探過其他地方,如杏兒胡同和朱雀大街附近,有幾家鋪子出賣,姑娘也可以看看」。

  舒莫辭想了想,「將西山的地全部買下來,選個風水好的地方蓋個莊子,原先在那裡種地的人,只要不是品行不好都招進莊子去,剩下的銀子就在榆錢胡同買鋪子,如果其他地方有好的,林總管酌情幫我買下就是,左右我也不需要靠這個掙錢」。

  「不知道大姑娘在那窮山惡水的地方蓋莊子做何用處?」

  「那裡清淨,離長安又近,做個養老之所倒是極好的」。

  林山聽的嘴角猛抽,姑娘您才十三歲,考慮什麼養老之所的真的好嗎?

  「莊子不必太精緻,圍牆要堅固,圈大一些,最好是能在裡面建個跑馬場,唔,過幾日我畫個圖紙出來,再請總管來參詳參詳」。

  「姑娘心意已定?」

  舒莫辭點頭,「林總管不必憂心,五萬兩銀子就算打了水漂也總比被至親之人竊去,還暗地嘲笑莫辭愚蠢來的好」。

  林山默了默,「大姑娘放心,此事小人定會盡力替大姑娘辦好」。

  「不知我娘鋪子上的管事夥計尋回了多少?」

  俞樂容和前世的舒莫辭一樣不善經營,俞國公府給俞樂容的陪嫁大多是各色金銀玉石和古籍字畫,還有一些田莊,鋪子只有一間,正是長安最有名的胭脂鋪子分色坊。

  俞樂容很喜歡調製胭脂,調出來的胭脂色澤香味都是絕佳的,老國公夫人索性開了個胭脂鋪子讓她折騰,不想竟就靠著俞氏自己搗鼓出來的各種胭脂方子一炮打響,後來俞樂容出嫁,老國公夫人就將分色坊也納入了俞樂容的嫁妝,田莊基本上賺不到什麼錢,鍾氏賠給舒莫辭的十萬兩絕大多數都是分色坊的收益,可想而知分色坊的生意有多好。

  「分色坊的掌櫃是俞國公府的老人,大夫人沒敢動,只收買了賬房亂了帳,又趕走了幾個管事,才讓分色坊的生意壞了下來,我傳達了大姑娘的意思讓掌櫃尋回被趕出去的管事,想必很快就能有回音」。

  「勞煩林管家了,到時還請林管家讓掌櫃來見我一面,再請林管家買好鋪子後在榆錢胡同選一個合宜的,我想開個醫館」。

  「醫館——大姑娘請恕小人直言,醫館怕不是一時能開起來的,而且人脈貨源等,侯府怕也提供不了什麼幫助」。

  「此事不急,林管家幫我留意著就是,我再想想法子」。

  林山應下,見她沒什麼事了,說了幾句閒話退下不提。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44 AM

第四十章 母子

  轉眼就到了十五,文昌侯府逢年過節以及每月的初一、十五全府都是要一起到榮安堂用晚飯的,上次向氏將十萬兩銀票送過來時,也將鍾氏母女接去鍾府小住,這麼一來就顯得冷清多了,舒莫辭到的稍早了些,大大的膳食廳中只有舒月淺不安的來回走著,見了舒莫辭眼前一亮,幾步迎了過來,「大姐姐,發生什麼事了?娘怎麼會帶著三姐姐和九妹回娘家了?」

  舒莫辭意味不明笑道,「鍾老爺疼愛母親,接母親回去小住,有什麼好奇怪的?」

  舒月淺被她問的一愣,疑惑看了看她,「大姐姐,你怎麼了?」

  舒莫辭挑眉,「我又怎麼了?」

  「好像,不一樣了——」

  「從鬼門關走過一圈的人自然不一樣了,說起來,還要多謝二妹妹」。

  舒月淺心虛後退兩步,「我不過是失手推了你一把,又不是故意的,再說,爹已經罰了我禁足這麼長時間,你還記仇」。

  舒莫辭冷冷一笑,在靠牆的圈椅上坐下,伺候茶水的丫鬟忙替她倒上茶,舒月淺又蹭到她身邊,「大姐姐,聽說明天爹要帶你和八弟去白馬寺上香,帶上我吧?」

  「這我做不了主,你去求父親」。

  舒月淺恨恨一跺腳,「不肯就不肯,假惺惺說什麼做不了主,他們分明說爹現在什麼都聽你的,放眼這大顯皇朝,又有幾個父親能親自護送女兒去上香的!」

  舒莫辭微怔,是的,放眼這大顯王朝,又有幾個父親能親自護送女兒去上香的?

  「閉嘴!」

  舒月淺抬頭見舒棣踏步進來了,不敢再說,諾諾應了一聲,舒莫辭站了起來,恭恭敬敬行禮,「父親來了」。

  舒棣嗯了一聲,坐下端起茶杯,不一會人三三兩兩都到了,老夫人是最後到的,習慣性的威嚴掃視一圈後淡淡道,「都坐吧,上菜」。

  舒家百年世家,如今雖比不得以往了,該有的規矩卻一點都沒少,整個膳食廳大大小小十幾個人用膳,卻連碗筷相擊的聲音都聽不到,一絲雜音也無,連平日混賬的舒月澄吃相也文雅無比。

  用過膳,漱了口,丫鬟又重新上了茶,老夫人端起茶杯,拈起杯蓋輕輕打著茶末,開口道,「眼瞧著這天就快熱了,趁著明天天好,我帶著哥兒姐兒們去般若寺進香,老二,你去打點,明天隨我一起去」。

  鍾槐起身應命,老夫人又不經意般道,「老大,你明天休沐,也隨我們一起去」。

  「我明天要送莫辭去白馬寺」。

  老夫人強忍著怒氣,「哪有一家人去兩處的道理,再者白馬寺也沒有般若寺的菩薩靈驗」。

  舒棣沉默,老夫人臉色緩了緩,「那就這麼說定了,老二,你去打點,我們恐要在山上歇一晚」。

  「莫辭說要去白馬寺」。

  舒莫辭一驚,跪了下去,「老夫人、父親恕罪,進香貴乎心誠,莫辭去哪兒都行的,單憑老夫人做主」。

  「去白馬寺!」

  舒莫辭心下驚疑不定,父親非要去白馬寺,是在白馬寺安排了什麼,還是要讓老夫人更加厭惡她?這個念頭在舒莫辭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逝去,卻讓她心中那顆懷疑的種子破土而出,父親,到底是怎樣看待她這個女兒的?

  「大膽——」

  「父母慈而後子女孝,還請母親成全兒子一番心願」。

  老夫人氣的渾身發抖,指著舒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舒棣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舒莫辭,又移開目光,「回春暉閣收拾東西,明日一早就去」。

  舒莫辭看向老夫人,正好迎上她厭惡憎恨的目光,這樣的目光在嫁給程正則後就沒有再在乎過,可在閨中的十五年,這樣的目光卻是她的噩夢,讓她恐懼,讓她傷心,讓她自卑,更讓她無所適從,不知道自己的親祖母為何會這般厭惡自己,自己前世養成那樣孤高清冷卻極度自卑的性子,她這位祖母絕對居功至偉!

  埋在心底的毒瘤叫囂著在心頭翻滾,鈍而麻木的痛慢慢在四體百骸蔓延,舒莫辭直直對上老夫人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莫辭謹遵父親之命,這就回春暉閣,小八」。

  舒莫辭牽著舒月池腳步輕快地出了春暉閣,這輩子,她不會再為任何厭惡傷害她的人傷心!

  第二天天還未大亮,舒莫辭就坐上馬車往白馬寺而去,趕上了第一炷香,舒莫辭前世讀慣聖賢書,信奉的是敬鬼神而遠之,對這些並不太相信,只經過詭異的重生後,十分虔誠起來,每日早晚必定洗手焚香寫一卷經書方能安心,否則也不會切切求了舒棣帶她來進香。

  舒莫辭雙手奉香默默祈禱,「佛祖在上,信女一願母親地下安息,二願悅兒能投生個好人家,莫再找到如信女般無能的娘親,三願害我母子仇人不得好死!如能得償所願,信女願重塑金身供奉佛祖」。

  舒莫辭又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才起身道,「父親,我想去點幾盞長明燈」。

  舒棣點頭,吩咐辦完事後到後院去尋他,自去了,舒莫辭被小沙彌引到了後殿,供奉了三盞長明燈,燃了這些日子所抄經書,眼看時已近午這才往白馬寺後院而去。

  此時已是初夏,正是花草最濃艷時,白馬寺比不上般若寺規模宏大景色怡人,卻也處處芳菲,佛殿與後院交接處還有一小片杏林,此時杏花早敗,枝頭顆顆青杏小而玲瓏,格外喜人。

  舒莫辭緩緩而行,沉重的心因這暖人的風和青翠的杏而慢慢輕快起來,不防對面忽地轉過一個青色直裰的書生來,那書生微微避開兩步,垂頭行禮讓舒莫辭先過,舒莫辭福了福,算是還了禮,正要抬步忽地發現不對勁,那書生——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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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程正則

  舒莫辭緩緩而行,沉重的心因這暖人的風和青翠的杏而慢慢輕快起來,不防對面忽地轉過一個青色直裰的書生來,那書生微微避開兩步,垂頭行禮讓舒莫辭先過,舒莫辭福了福,算是還了禮,正要抬步忽地發現不對勁,那書生——

  濃黑的眉,清亮的眼,挺直的鼻,一言一行溫文有禮卻自有傲骨錚錚正氣凜然,程正則——

  程正則雖低著頭,卻能感覺到落在身上的灼灼視線,雖然有些驚訝文昌侯府的姑娘怎會如此大膽的打量男子,但更竊竊自喜自己風度絕佳,甫一見面就讓這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看丟了魂,當下抬頭微微一笑,「在下程正則,敢問姑娘是否迷了道路?」

  因出了佛堂,舒莫辭帶上了椎帽,天藍色的輕紗下,舒莫辭絕佳的眉眼若隱若現,程正則心下更喜,從小就有道士給他批命,說他這輩子年少得意嬌妻美眷青雲直上,果然不錯,他甫中進士,正苦苦思索門路出路,不想天上掉餡餅,文昌侯親自找到他,話中有意無意透出要將女兒許給他的意思,今天更是邀自己到白馬寺來切磋棋藝,果然他在半路就碰到了嬌美的文昌侯府大姑娘!

  程正則心中激動,面上卻越發溫和,「姑娘是要往哪兒去?」

  既是中意他,自然就會就著自己的話往下說,若是大膽點的,說不定還會請自己相送。

  果然不一會,就見舒莫辭臻首輕點,程正則大喜,正要再問,一把懶洋洋的嗓音響起,「舒妹妹這是要往哪兒去?」

  程正則循聲看去,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穿著一件竹青色繡銀葉紋的直裰,玉色錦帶,腰間懸著一塊羊脂美玉,手中執著把象牙扇子,懶洋洋斜倚在一棵杏樹上,陽光透過杏葉縫隙灑在他臉上,讓那張略嫌陰柔的俊俏臉蛋格外生動起來,這樣的少年,又開口就叫文昌侯府的姑娘舒妹妹,自然不會是凡俗之輩——

  舒莫辭屈身福了福,「原來是九哥,九哥也來進香?」

  「是阿蕁要來燒香去去晦氣」。

  「曲九,你又壞我名聲,不是你非要拉著我來燒香去什麼晦氣,我怎麼會跑到這鬼地方來!」俞蕁遠遠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喊,氣急敗壞。

  「那還不是你說你最近有點晦氣?」

  俞蕁語塞,舒莫辭福身,「原來表哥也來了,莫辭見過表哥,表哥身子可大好了?」

  俞蕁打個哈哈,「那幾棍子給我撓癢都不夠,有什麼大好不大好的?倒是表妹你——你戴那個勞什子做什麼,快摘下來」。

  曲少徵橫了他一眼,「你長個心眼吧,沒見這裡還有個書生?」

  程正則趁機打了個揖,他這幾日頗費了些心思打探京城的達官貴族,聽了幾人的話也就將俞蕁和曲少徵的身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原來是俞國公府的俞五爺和鎮國將軍府的曲九爺,在下程正則乃是今科進士,有禮了」。

  曲少徵啪地一聲合上折扇沉下臉,「今科進士?你怎麼認識我和阿蕁,又怎麼打探到我們在此遊玩的?」

  這是指責自己竊探俞國公府和鎮國將軍府公子行蹤,以資鑽營了,饒是程正則心思機敏也是一愣,不知道這位鎮國將軍府的九少爺怎麼突然翻臉,不過也就是那一愣的時間,程正則立即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程某出身寒微,但也是讀聖賢書長大的,知道何為正身慎行,曲九爺的話程某卻是聽不懂了」。

  「這都聽不懂?」曲少徵嘖嘖感歎,一臉看白癡的表情,「我還以為程進士有多博學多才,不想竟連這樣的話都聽不懂,那我再說明白些好了,汲汲鑽營攀龍附鳳你總能聽懂了吧?」

  「你——」程正則不是沒有跟無賴打過交道的經驗,只是堂堂鎮國將軍府最受寵的公子又豈是他一介寒門進士能開罪的起的,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我什麼?你要是問心無愧,發個毒誓來聽聽,否則你就是存心不良!」

  「不管曲九爺怎麼說,今日程某乃是應人之邀來此切磋棋藝,未有其他」。

  「你既然問心無愧為什麼不敢發誓?還是說你說了這麼多就是想切詞狡辯?」

  雖然不知道曲少徵和程正則有什麼恩怨,但已從重生後再見程正則的複雜情緒中恢復過來的舒莫辭還是很樂意見程正則吃癟的,眼看曲少徵耍無賴吃定了程正則,忍不住笑出聲來,曲少徵瞥了她一眼,越發來勁了,「舒妹妹,你瞧好了,想這樣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發誓的人一定是心裡有鬼!」

  「莫辭,怎麼回事?」

  程正則偷偷鬆了口氣,舒莫辭幾步走到舒棣身邊,聲音中猶帶著剛剛的愉悅,「父親,我碰到了表哥和曲九哥,曲九哥說程進士窺探他們行蹤要攀龍附鳳,程進士不肯認,曲九哥讓他發誓,程進士就是不肯呢!」

  舒棣從未見過舒莫辭如此嬌俏含笑的小女兒形態,愣了愣方斥道,「不得胡鬧!程進士是我邀來切磋棋藝的,怎會是那般不堪之人?」

  那可說不定啊,舒莫辭暗暗腹誹,程正則拱手行禮,「多謝侯爺為程某正名」。

  「還不快給程公子賠罪?」

  舒莫辭淺淺一福,「小女淘氣,還望公子恕罪」。

  程正則雖出身寒門,但自小聰穎多才,親戚鄰居誰不給幾分面子,後來更是得夫子看重,同窗對他也都是既敬且佩,何時受過這樣的羞辱,不說曲少徵就是一旁看熱鬧的舒莫辭和俞蕁都被他記恨上了,此時聽舒莫辭恭謹有禮的賠罪,又軟乎乎的叫自己程公子,怒氣倒是去了一半,想著舒莫辭畢竟年幼,被人三言兩語糊弄住也是有的,自己倒不至於為這點小事記恨上她,日後成婚也不會因此事對她心存芥蒂。

  俞蕁見到舒棣下意識要跑,又顧忌著舒莫辭猶豫不決,舒棣抬眼看向他,目光沉寂,俞蕁開始後悔剛剛怎麼沒當機立斷抬腳就跑,正要說什麼,舒棣已移開目光,「蕁哥兒也長大了」。

  俞蕁乾巴巴噢了一聲,恨不得地上多個地縫讓自己鑽進去。

  程正則對俞國公府和文昌侯府的恩怨也瞭解幾分,在他看來就算俞國公府因俞氏之死怨上了文昌侯府,這怨恨也絕對不會延伸到舒莫辭身上,反而會更加憐惜俞氏唯一留下的孤女,現在見俞蕁和舒莫辭言語隨意,更是確定了幾分,見氣氛尷尬,行禮道,「侯爺、俞五爺、曲九爺、舒姑娘、八爺,程某還有俗事,就此告退」。

  俞蕁跳了起來,「啊,對對,我也有事,先走了!」

  曲少徵一把抓住他手腕,笑道,「好容易碰到舒妹妹,那件事還沒問,你走什麼?」

  「哪件事?」

  曲少徵懶得瞪他了,看向舒莫辭,「舒妹妹,宛陽郡主給你下帖子邀你去靖王府賞花吃酒,你怎的不去?害得我被郡主埋怨了好幾回」。

  「宛陽郡主?」舒莫辭疑惑,「我沒收到過宛陽郡主的請帖」。

  曲少徵沒想到舒莫辭竟從未收到過請帖,目光玩味起來,「沒收到?怎麼可能?王府的下人雖不濟,總不會連請帖也送不到吧?」

  宛陽郡主下帖子?那必然是在打馬遊街之後了,而那之後鍾氏先是禁足,後又回了娘家,有那個膽子,又有那個能耐動手腳的自然就是老夫人了,舒莫辭笑了笑,面上卻殊無笑意,「是我記差了,靖王府的帖子確是送了來的,我因著身子不爽,便沒去了」。

  俞蕁正要問舒莫辭到底請帖沒收到還是身子不舒服,曲少徵不動聲色的踢了踢他,做恍然狀,「原來如此,妹妹身子大好了?」

  「無礙了,多謝九哥掛心」。

  曲少徵欣慰點頭,又朝舒棣一禮,告辭而去,舒莫辭只當沒發現其中關竅,「父親,我帶小八去後面走走,父親不必陪著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47 AM

第四十二章 受傷

  舒棣堅持去了白馬寺,老夫人氣的臥病在床,也就沒去成般若寺,晚上舒棣等回來自然得先去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吩咐將人攔在了榮安堂之外,舒棣也沒堅持,讓舒莫辭回去好生休息,自己則帶著舒月池去了外院。

  舒莫辭一回春暉閣就吩咐辛媽媽查探靖王府請帖之事,第二天一早去春暉閣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依舊稱病不出,榮安堂換了個婆子守門,那婆子因著之前那守門丫鬟的下場,對舒莫辭又懼又怕,雖傳老夫人的意思不讓她進門,態度卻恭敬而諂媚,舒莫辭也沒為難她,「老夫人病重,我去見林媽媽也是一樣」。

  守門婆子為難,「不知大姑娘有什麼事?老婆子也好去稟告」。

  「你就和林媽媽說,我抓住了個私昧靖王府之物的惡僕,請林媽媽做主」。

  那婆子一聽跟靖王府扯上了關係,哪敢怠慢,忙支了個小丫頭守門,自己小跑著去了,不一會林媽媽就親自到了院門口,笑道,「原來是大姑娘到了,這些個可惡的,也不通傳一聲,倒叫大姑娘好等」。

  林媽媽是林山的老娘,舒莫辭不願為難她,淡淡道,「林媽媽客氣了,莫辭也是有事,否則也不敢擾了老夫人休息」。

  林媽媽賠著笑,「大姑娘言重了,老夫人有疾,大姑娘來探視是天經地義的事,哪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

  老夫人是在內室見的舒莫辭,兩邊窗簾都拉上了,房間裡光線黯淡,在這陽光明媚的初夏顯出幾分陰森來,舒莫辭從外面進來,閉了閉眼才適應了裡面的光線,看清老夫人半靠著五蝠捧壽的大迎枕,頭上一應釵環俱無,簡單攥了個攥兒,額頭束了個秋香色的抹額,面色陰沉,「你怎麼知道靖王府請帖的事?」

  舒莫辭福了福,「老夫人難道不該掩飾一下請帖的事?」

  老夫人強勢了一輩子,先是被兒子忤逆,現在孫女又這般目無尊上,氣的面色發青,「大膽!回去將《女戒》抄一百遍!」

  「是,」舒莫辭恭恭敬敬應下,「莫辭昨日抓住了膽敢私扣靖王府請柬的惡僕,請老夫人示下,否則莫辭也只能將那惡僕送去京兆尹府了」。

  舒莫辭態度雖恭敬,說的話卻是明晃晃的威脅,老夫人大怒下隨手抓起了什麼朝舒莫辭砸去,舒莫辭不閃不避,任憑那尖銳的髮簪劃到臉上,劃出一條長長的血痕,林媽媽驚的大喊了一聲老夫人。

  舒莫辭抬頭朝老夫人詭異一笑,緩慢而愉悅的啊了一聲,又慢慢伏到地板上,老夫人見了她臉上的血痕也嚇了一跳,此時見她百般作態怒氣又翻滾而上,「給我掐醒她!我倒要看看她還暈不暈的了!」

  林媽媽撲通跪了下去,「老夫人息怒,大姑娘無狀,老夫人看在侯爺面上,容容也就過去了,何必惹了侯爺和大姑娘心寒?」

  老夫人粗重的喘氣聲在屋中迴盪,舒莫辭迅速思量著林媽媽的話,難道說父親忤逆老夫人,是因與老夫人有心結?

  「老夫人,剛剛那一下不輕,大姑娘是姑娘家,容貌是頂要緊的,老夫人不能因一時怒氣誤了大姑娘終身啊!」

  「罷了,」老夫人的聲音無力而頹喪,「送她回春暉閣,請鄭大夫」。

  流蘇上次勇闖鍾氏的包圍圈成功向舒棣求救,落了一頓打,養了半個多月才能下床,所謂痛定思痛,之後有事沒事就在府上轉悠,希望能找到一條出入內外院的捷徑,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她找到了一個偏僻的角門。

  角門顯已多年未用,鐵鎖都上了銹,流蘇偷偷找人配了把鑰匙,結果鎖銹的太厲害,根本開不了,流蘇發了狠,索性一有機會就拿著把小刀去撬那門扣,前幾天終於被她撬開了,這不就派上了用場。

  春暉閣一天都沒動靜,老夫人派去監視阻止舒莫辭通知舒棣的人也稍稍懈怠了些,流蘇覷空從春暉閣的狗洞鑽了出去直奔那角門,拔出虛插在門框中的門扣,又將門關好,悄悄進了若谷軒,如此這般的跟舒月池說了一番,又原路回了春暉閣。

  舒月池在書房中默默坐了半天,才往外書房而去,舒棣果然不願見他,舒月池掀起衣擺跪了下去,「大姐姐臉受傷了,兒子想去春暉閣探望,卻進不了二門,請父親慈悲」。

  舒月池簡簡單單兩句話,茗硯卻聽的心驚膽戰,侯府的姑娘傷了臉,說不是有人故意害的,他都不相信,而舒月池身為侯府少爺,年紀又小,竟連二門都進不了,這裡頭的貓膩——

  茗硯不敢怠慢,忙進內將舒月池的話轉述了,一個字都不敢多說,舒棣剛用過晚膳,捧著茶慢慢品著,聽了半晌都沒出聲,茗硯幾乎以為他剛剛是在出神,根本沒聽見自己的話,正準備再說一遍,一聲脆響在耳邊炸起,接著就是舒棣暴怒的聲音,「去請大夫!」

  茗硯大驚下下意識抬頭,卻看到一雙血紅的眼,嚇的又趕緊低下頭,「是,奴才這就去」。

  舒棣幾步衝出了門,茗硯緊緊跟著,在門口扶了舒月池一把,「八爺,侯爺要去看望大姑娘,你跟著侯爺就是」。

  舒月池朝他感激點了點頭,忙跟上舒棣的腳步,今天是十七,月色很好,領頭的舒棣健步如飛,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懈怠,竟是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二門,守門的兩個婆子早得了老夫人的命令,春暉閣和舒棣的人都不得過二門,見了來勢洶洶的舒棣完全傻了眼,忙示意另一個婆子去報信,舒棣一眼瞧見,厲聲喝道,「給本侯捆了!開門!」

  舒棣的小廝上前堵住那欲去報信的婆子,捆了個結實,另一個婆子嚇的抖糠一般,砰砰磕著頭,「侯爺饒命,二門的鑰匙老奴只有一把,另一把在林媽媽那裡,門要兩把鑰匙才開的了啊!」

  「撞門!」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50 AM

第四十三章 恩怨

  「撞門!」

  再厚實的門在如狼似虎的撞擊下也脆弱不堪,不過片刻的功夫,門板噹啷倒地,舒棣踩著門板進了後院,兩個婆子對視一眼,竟是誰都不敢動彈,只默默祈禱自己能避過這一劫。

  時辰還早,春暉閣中燈火通明,丫鬟婆子三三兩兩圍在屋裡就著燈火做著針線,小聲的議論為靜謐的春暉閣添了幾分生氣,舒棣也顧不上那些丫鬟婆子在說些什麼,看都沒看傻站在洛川樓門口的丫頭,自己打起簾子進了洛川樓。

  樓中一個人也沒有,靜悄悄的,舒棣不由放輕腳步,上了樓,穿過兩道碧紗櫥,繞過屏風才瞧見了一個小丫頭守在拔步床前低頭繡著什麼,看著有些眼熟,舒棣沒認出是誰,輕輕咳了一聲。

  纓絡抬起頭見是舒棣,眼中閃過驚喜,福了福壓低聲音,「侯爺,姑娘睡了」。

  一路走來,舒棣心中的焦躁慢慢平息,怒氣卻還沒消散,靠近幾步,纓絡忙用紗罩罩起燭火,將遮擋光線的蜀羅帳子掛在雀登枝的帳鉤上,露出裡面百蝶穿花的鮫綃帳來,朦朦朧朧看到裡面睡著個嬌小的人兒,大把的青絲鋪滿了枕頭,恍惚很久之前,他每每回的晚了看到的都是這番情景,朦朦朧朧的鮫綃帳,嬌美玲瓏的人兒,鋪滿枕頭的青絲讓他又愛又憐,只那麼一眼就讓他的心化作了一灘春水,滿溢的柔情幾乎能將帳內的人兒淹沒,可後來,後來——

  舒棣又上前兩步,穩了穩,方伸手掀開溫膩軟滑的鮫綃帳,帳內舒莫辭規規矩矩的側躺著,因不敢壓著傷口,整個右臉都暴露在舒棣面前,足有三寸長的傷口從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不深,在那鮮花般嬌嫩的臉蛋上卻格外猙獰,舒棣喉嚨響了響,一時只覺那輕薄的鮫綃帳千鈞沉重,讓他幾乎承受不住——

  一直跟在舒棣身後的舒月池此時也看清了舒莫辭臉上的疤痕,驚的大叫了聲大姐姐就往床上撲,舒莫辭動了動,卻沒有醒過來,纓絡忙拉住舒月池,「八爺,別吵醒姑娘」。

  舒棣緩緩放下帳子,雙眸赤紅,「怎麼不醒?」莫辭一向覺淺,那樣的動靜,不可能醒不了。

  纓絡垂著眼,「姑娘一直哭,鄭大夫怕淚水沖著傷口,以後要留疤,就煎了安神藥喂姑娘喝下了,說是要睡到明天早上的」。

  舒棣深吸一口氣,半天方問道,「怎麼弄的?」

  「在,在榮安堂摔的」。

  「是你跟著的?」

  「是」。

  舒棣忽地抬腳狠狠一腳踹了過去,「說實話!」

  纓絡悶哼一聲,爬著跪好,「侯爺恕罪,姑娘不讓說」。

  「說!」

  纓絡默了默,忽地抬起頭無畏對上舒棣血紅的眼,「侯爺何必明知故問,這府上敢傷姑娘,還敢傷在臉上的,不過那麼一個兩個」。

  是的,何必明知故問,不是母親從不掩飾的厭惡憎恨,鍾氏怎敢那般欺辱,而如今鍾氏回了娘家,她的爪牙也被自己拔了個乾淨,這府裡還有誰,還會有誰?!

  舒棣閉了閉眼,努力平息心中的憤怒和澀痛,丟下一句好生照顧著,轉身下樓,纓絡勉力爬了起來,扶起呆呆趴在地上的舒月池,低聲勸道,「八爺,大夫已經看了,姑娘不會有事的,八爺今晚就留在春暉閣,快回去梳洗歇下吧」。

  舒月池站著沒動,纓絡加重聲音,「八爺,你在這裡也沒用,姑娘醒了見了只會更添煩心!」

  舒月池看了看鮫綃帳後朦朧的人影,緩緩轉身,還沒長開的眉眼冰冷的恨意瀰漫……

  舒莫辭在藥物的作用下第二天一早才醒了,剛洗漱好由纓絡上了藥,辛媽媽就上了樓稟告道,「姑娘,侯爺昨夜連夜遣人去了鄧府,姑奶奶一大早就到了,說是表小姐想姑娘了,請姑娘到鄧府住上幾日」。

  舒莫辭目光微凝,父親這是什麼意思?要她避禍?

  「另外,老奴聽說侯爺向聖上遞了折子請求聖上允准侯爺致仕,這會子府裡都鬧翻了天了」。

  舒莫辭一驚,致仕?父親到底想做什麼?

  「父親在不在府中?」

  「侯爺今兒告了假,沒去翰林院當差,現在在榮安堂,」辛媽媽說著壓低聲音,「有人傳出話來,老夫人嚷著說什麼打死那個小賤人,老奴估摸著老夫人說的應該是姑娘了,姑娘可得當心著」。

  舒莫辭眸色冷了下來,「這意思是我慫恿著父親致仕了?」

  「侯爺突然鬧出這種事來,任誰也要攀扯到姑娘身上的」。

  「拿面紗來,去榮安堂」。

  榮安堂中是暴風雨後無力的寂靜,舒棣無聲跪在地板上,老夫人渾身繃緊,因著怒氣臉上兩條深深的法令紋越加明顯,讓她本就嚴厲的臉顯出幾分凶狠來,舒莫辭幾步撲到舒棣身邊跪下,「孫女不孝,請老夫人責罰,請老夫人責罰!」

  舒棣急忙伸手去擋,舒莫辭快要碰地的額頭便碰上了他冰涼的手,接著就被舒棣拉了起來。

  「與你無關,回去!」

  天藍色的面紗將舒莫辭整張臉都蒙了起來,只餘一雙杏眸露在外面淚光盈盈把他望著,舒棣挺直脊背,本就清冷的聲音越發冰冷沒有一絲感情,「辭呈已經遞到御前,兒子再不肖也不敢欺君,母親逼兒子至此,又何必事事往莫辭身上推,母親保重身子,兒子先行告退」。

  舒莫辭被拉著一路出了榮安堂,舒棣才放開了手,緩了緩聲音,「你先去鄧府住一段日子,到時候我再去接你」。

  舒莫辭默了默,「父親,母親忌日將至,莫辭想去白馬寺住一段時日,為母親祈福」。

  「好,我派人安排,你去收拾些東西,午膳前就走」。

  舒棣幾乎是落荒而逃,背影狼狽而落寞,頭頂是明媚的陽光,舒莫辭卻覺眼前茫茫白霧迷茫,父親的背影近在眼前卻模糊難辨,重生後,她多了前世的教訓,多了近二十年的閱歷,卻還是看不清與她血脈相連的父親,她不似前世懵懂,能看懂他的維護,可他為何又這般避自己如猛虎,從不肯對自己多說半句話……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51 AM

第四十四章 苦修

  第二天舒莫辭在厚重的晨鐘聲中醒來,發現自己竟一夜無夢,自重生後她幾乎夜夜噩夢,不是夢見母親離她而去,就是夢見鍾氏面色猙獰要殺她,再不就是悅兒哭喊著在水中掙扎,舒莫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佛祖有靈,保佑著這片淨土,發了會呆簡單梳洗過,進了僧人做早課的大殿跪在最後面,虔誠閉上眼睛小聲跟著念誦,此時天色剛剛微明。

  一個時辰後,早課結束,老老少少的僧人都似沒有看見跪在後面的舒莫辭,目不斜視依序退出,舒莫辭默不作聲跟著出了大殿,守在門外的纓絡鬆了口氣,「姑娘,沒事吧?」

  舒莫辭看了她一眼,纓絡自知失言,不敢再說,默默跟著舒莫辭往住的地方走去。

  舒棣跟白馬寺方丈交情不錯,白馬寺又不如般若寺有名,不時有女眷借住,在客院撥了位置最好的兩間房給舒莫辭主僕,舒棣派來保護舒莫辭的家丁則住在寺外。

  舒莫辭此次來只帶了辛媽媽和纓絡兩人,另外還帶了個做粗活的婆子,辛媽媽本來想跟寺裡借個爐火單獨給舒莫辭做吃食,舒莫辭卻不肯,只說跟寺裡僧人一般飲食即可,辛媽媽無法,只得聽從,見舒莫辭回來,忙叫婆子去領了早飯來,不過是一碗清粥,半碟饅頭,舒莫辭也沒說什麼,吃了半碗粥一個饅頭就放下了,抄了一個時辰經書,又拿起針線。

  一個上午很快過去,中午舒莫辭依舊是在寺裡用的齋飯,睡了一會起來抄經、做女紅,等暮鐘響起時又去佛堂與寺中僧人一起做晚課,晚課回來後簡單吃了點東西,在院子裡來回走幾圈,回去沐浴睡覺。

  一連一個月,舒莫辭在寺中的生活規律而枯燥,辛媽媽本來以為她是有什麼事借祈福掩飾,不想她竟似真的只是來祈福,每日除了抄經就是做女紅,辛媽媽也日漸看出來,她這回繡的不再是平日的花啊草的,竟是《心經》!

  更虔誠的人,辛媽媽也不是沒見過,可那都是修士、或是歷經人生苦難的長者,而舒莫辭才十三歲,每每看見她安靜抄著經書繡著經書的模樣,她總覺違和而心驚,她甚至開始暗暗埋怨舒棣竟這麼放心讓舒莫辭一個姑娘家在寺中一呆就是一個月,幸好幸好,這樣的日子馬上就要結束了,辛媽媽默默念著佛。

  佛堂內剛做完早課的舒莫辭第一次叫住了方丈,恭聲道,「大師,明日是家母亡忌,弟子想請寺內大師替家母做一場法事,請大師允准」。

  「阿彌陀佛!」方丈雙手合十,面色悲憫,「小施主孝心令貧僧方外之人亦心生敬佩,自然義不容辭」。

  舒莫辭謝過,自回去準備法事之事不提。

  第二天,白馬寺閉門謝客,在大雄寶殿內為俞氏做了整整一天的法事,舒莫辭在角落處跪著燒化這些日子所抄經書與繡的那部《心經》,默默祈禱著母親在天之靈安息。

  傍晚法事結束後,舒莫辭親自謝過方丈與眾僧,捐出一千兩香火錢,方丈與眾僧謝過不提。

  自重生後,舒莫辭堅持每天都在院子中轉幾圈,逼著自己多吃些東西,晚上再睡不著也會睡足了時辰才起來,因此身子比之前好了很多,今天跪了一天,除了膝蓋有些酸痛外其他倒沒有什麼不適,回來讓纓絡捏了一會又用熱水泡了兩刻鐘的腳,就好了許多,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出去轉轉。

  雖是在寺中,舒莫辭也不會隨意走動,只在自己借住的那個小院中一圈一圈的轉,纓絡提心吊膽的跟著她,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自家姑娘就因膝蓋酸痛摔個跟頭。

  這些日子辛媽媽在旁邊看的心驚膽戰,但這種與世隔絕自娛自樂的生活才是舒莫辭熟悉並喜愛的,因此這一個月來舒莫辭的精神反倒好了不少,想著明天就要離開竟生出一股濃濃的不捨來,回去,她要面對的就是人心算計,世間險惡——

  清涼的月色亮銀般灑在院落中的一叢叢開著米粒大小花朵的蘭花上,不知哪裡的烏鴉淒厲叫了一聲,纓絡渾身一抖,正要請舒莫辭回去,舒莫辭忽地幽幽一歎,說了聲回去吧,轉身進了房間,纓絡趕緊跟上,雖然是在寺院中,她總覺得陰森森的,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坐著馬車往城內而去,舒莫辭靠著迎枕閉目養神,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猛地剎住,纓絡趕緊扶穩舒莫辭,車伕喊道,「姑娘,前面好像出了什麼事,道路堵住了,過不去了」。

  「纓絡,你去看看」。

  纓絡人小靈活,很快就擠到了前面,大約有一刻鐘的時間才又回來了,滿頭是汗道,「姑娘,是安陽侯世子夫人打死了世子的寵妾,一屍兩命,之後帶著婢僕想逃回娘家,結果被安陽侯世子帶人堵住了,就在前面,聽說安陽侯世子已經去請五城兵馬司的人了,應該很快就能過了」。

  舒莫辭心中一動,「安陽侯世子夫人?是不是鎮國將軍府的七姑奶奶?」

  辛媽媽點頭,「正是,世子夫人閨名叫做曲少微,正是鎮國將軍府的七姑娘,進門三年無所出,安陽侯世子才納了妾侍,只聽說世子夫人生性善妒,屢屢迫害那妾侍,不想現在竟弄出人命來了,還是一屍兩命,真是作孽」。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3 07:53 AM

第四十五章 曲少微

  辛媽媽點頭,「正是,世子夫人閨名叫做曲少微,正是鎮國將軍府的七姑娘,進門三年無所出,安陽侯世子才納了妾侍,只聽說世子夫人生性善妒,屢屢迫害那妾侍,不想現在竟弄出人命來了,還是一屍兩命,真是作孽」。

  舒莫辭冷笑,連辛媽媽這樣的宮中老人都認為是曲少微生性善妒害死夫君寵妾,何況不明實情的人?前世舒月淺最喜歡說這些閒事,也曾在自己耳邊嘮叨過安陽侯世子怎的當街堵住曲少微將她罵的體無完膚,因著曲少微陪嫁的丫鬟婆子都會些手腳功夫,安陽侯世子請了五城兵馬司的人才將曲少微押回了安陽侯府,具體處置倒是沒傳出來,只聽說後來鎮國將軍帶兵圍了安陽侯府,丟了一紙和離書強行將曲少微帶了回去,鎮國將軍因此還被皇上狠狠斥責了一番,舒莫辭記得當初鬧出事的正是母親忌日的第二天,想不到竟被自己碰上了。

  前世舒莫辭兩耳不聞窗外事,聽舒月淺說過也就忘了,真正記住這位鎮國將軍府的七姑奶奶卻是數年後南蠻來犯,鎮國將軍率大軍守衛邊疆,曲少微潛去邊境,化作平民女子混入南蠻,竟以一己之勇帶回了南蠻王的頭顱,大顯軍士氣大振,可謂是還未開打就已經勝了一半。

  曲少微的英勇事跡傳回京都,世人在贊虎父無犬女的同時,當年的事又被扒拉出來,這樣的巾幗英雄自然不會是那等善妒惡毒的女子,曲少微當年如何被妾侍算計迫害,又如何激憤下怒殺小人的事傳的沸沸揚揚,連皇帝都下旨責罵當時已為安陽侯的安陽侯世子寵妾滅妻,將安陽侯世襲侯位降為伯爵,安陽侯府,不,安陽伯府一時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而此時,人人喊打的卻是「善妒惡毒」的曲少微——

  舒莫辭前世最是佩服這位巾幗英雄,還曾寫過不少詩詞稱讚這位當代穆桂英,想了想果斷摘下髮髻上素白的絹花,褪下腕上玉鐲,「纓絡,將你的鐲子拿給我」。

  纓絡褪下鐲子遞給舒莫辭,「姑娘,你——」

  舒莫辭打量了一下自己,她去白馬寺是為母親祈福,又是寺廟中,一貫穿的素淡,今天穿的是一件藕荷色提花褙子,青色馬面裙,顏色布料都不打眼,髮髻也只簡單挽了個單螺髻,只簡單簪了幾朵珠花,富貴人家的丫鬟穿的好的比比皆是,不會有人注意。

  舒莫辭吩咐辛媽媽遠遠跟著,纓絡待在車上以防萬一,自己則悄無聲息沒入人群,確定沒人注意自己後才小步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喊,「讓讓,讓讓,我是安陽侯府的人,快讓讓!」

  人群一聽是安陽侯府的人果然都讓開了一條道,舒莫辭很順利的到了對峙的兩搬人馬旁邊,遠遠就扯開嗓子喊道,「夫人,不用回將軍府了,大夫查出來了,武姨娘身下流出的血全是雞血,老夫人發了話,說武姨娘拿著一灘雞血混充安陽侯府子嗣,還敢侍寵挑釁夫人,是菩薩顯靈才讓她一跤摔的撞上了假山撞死了!」

  眾人沒想到事情在呈膠著狀態後竟然爆了這麼大的猛料出來,頓時哄然,安陽侯世子肖聞益二十出頭,眉目英俊,倒是生了張好皮相,怒聲斥道,「大膽賤婢!武姨娘明明已懷有身孕三個半月,怎會是什麼雞血?」

  舒莫辭是個溫柔安靜的性子,重生後也沒能改的了本性,剛剛裝瘋賣傻的大聲喊叫彆扭至極,此時見負心渣男還敢如此正氣凜然,倒也不必再裝什麼,只恢復自己平日冷淡凜然不可犯的模樣,冷冷道,「世子若是不信,回府看看就是,若世子堅持認為那灘雞血是安陽侯府的子嗣,奴婢倒也不敢說世子說錯了」。

  人群哄然大笑,肖聞益大怒,揮起馬鞭就朝舒莫辭抽來,眼看瘦弱年幼的舒莫辭躲不過這來勢洶洶的一鞭,一直沒動靜的馬車中一條血紅的長鞭靈蛇般捲出,纏住馬鞭,又狠狠一拉,肖聞益跌下馬去,若不是周圍侍從伶俐早跌了個大馬趴。

  人群再度激動起來,鎮國將軍府果然名不虛傳啊,剛剛馬車裡出手的人就算不是七姑奶奶,也肯定是七姑奶奶的心腹丫鬟婆子,鎮國將軍府的老少爺們個個功夫了得,想不到連婦孺都不容小覷啊!

  舒莫辭知道以曲少微的性子,根本不會讓自己挨打,因此在馬鞭襲來時不但沒躲,連神色都沒變,當然這在眾人看來又對鎮國將軍府更加敬佩,這不,連個小丫頭都能面對抽來的馬鞭而不變色,丫鬟尚且如此,更何況姑娘少爺們?

  「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世子一貫自詡百年清貴世家出身,看不起我鎮國將軍府粗魯武夫,怎麼,這是惱羞成怒了?」

  肖聞益雖沒有摔個大馬趴,但也是狼狽至極,此時舒莫辭又出言譏諷,氣的俊臉鐵青,「你是曲氏的丫鬟,卻敢對本世子如此不敬,誰給你的膽子?」

  「奴婢不過是說了實話,說實話就是對世子不敬了,那世子冤枉夫人,甚至要為個妾和一灘雞血要治夫人的罪,又算什麼?奴婢倒是聽說武姨娘做了首詩叫什麼,千二百輕鸞,春衫瘦著寬。倚風行稍急,含雪語應寒。帶火遺金鬥,兼珠碎玉盤。河陽看花過,曾不問潘安!難道說世子貌比潘安,就不容奴婢說句實話了?就可以隨意冤枉斥責夫人了?」

  舒莫辭稚嫩冷清的模樣與吟出的風月之詩成鮮明對比,越發讓人印象深刻,人群再次嘩然,時下風氣蓄妾狎婢那都是風流美事,沒人會指責什麼,最多也就是會心一笑,可妾婢到底都是床-笫間的玩意兒,這般妾作詩調侃男人容貌的,雖有,但從沒有人拿到檯面上來說,安陽侯世子這算是大顯開國第一回了,也難怪人們驚訝。

  舒莫辭心下冷笑,當年曲少微英名傳來,肖聞益這些破事自然都扒拉出來了,就算那雞血是假,只要這首詩傳出去,看他如何收場!

  肖聞益也慌了,大聲斥道,「你在胡說什麼?什麼詩啊詞的,本世子從來沒聽說過!」

  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肖聞益這副明顯心虛的模樣立即引來一片噓聲。

  「大丈夫敢作敢當!要不是武姨娘拿這首詩來諷刺夫人一不懂欣賞世子美貌,二不懂做那些風花雪月的詩詞與世子琴瑟和鳴,夫人又怎會怒極失手將武姨娘推上假山?」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38 PM

第四十六章 妻妾

  「大丈夫敢作敢當!要不是武姨娘拿這首詩來諷刺夫人一不懂欣賞世子美貌,二不懂做那些風花雪月的詩詞與世子琴瑟和鳴,夫人又怎會怒極失手將武姨娘推上假山?」

  真是猛料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人群再度嘩然,舒莫辭這番話可比那首詩剛猛多了,堂堂安陽侯世子竟如青樓妓子般被個妾侍玩賞美貌,世子夫人不肯同流合污,還得被個妾侍嘲諷,圍觀眾人全都忽閃著眼睛期待的看著舒莫辭,姑娘,不必顧忌,更不必客氣,把你主子的那些個八卦全部倒出來與我等分享吧!

  肖聞益氣的面色發青,「一派胡言!」

  「武姨娘說的時候,我就在夫人身邊伺候,親耳聽見的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奴婢青花對天發誓,如有一字虛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舒莫辭凜然不可犯的堅貞模樣讓本就信了個十分的人群又多信了兩分,有那好事的就在人群中喊道,「世子要是問心無愧也學這小丫頭發個誓就是了!」

  舒莫辭得理不讓人,「這位大哥說的好,世子要是問心無愧,武姨娘真的沒做過那首詩,就請世子也發個誓,叫奴婢就算不得好死也死的明白!」

  「你——」肖聞益教養良好出身高貴,何時跟這樣伶牙俐齒無所不用其極的人打過交道,氣的話都說不周全了。

  舒莫辭冷哼,「世子嫌我們夫人出身鎮國將軍府言行粗魯,奴婢不懂什麼風采風流,卻也知道如世子這般敢做不敢當寵妾滅妻,我粗魯的鎮國將軍府挖地三尺也挖不出半個來!」

  人群中不知是誰喝了聲采,頓時叫好聲一片,眼看再鬧下去就收不了場了,肖聞益身邊一個文士模樣的人朗聲開口,「姑娘這番話有失公允,京城誰不知道世子夫人入門三年無所出,世子從未有半字埋怨之語,當時老夫人要抬一房良妾進門,世子也因恐夫人心裡不好受,只肯納了個賣了身的賤妾,那賤妾當真如姑娘所說膽大包天欺上瞞下,世子在外又如何知曉,姑娘說什麼寵妾滅妻,世子卻是不敢當的」。

  「身居富貴亦可憐,談空說有夜不眠;忽聞河東獅子吼,毫筆落手心茫然,奴婢敢問,此詩是否出自世子之手?又是否暗諷夫人?又是否曾與武姨娘共同玩賞?」

  鎮國將軍府曲氏出身河東,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肖聞益竟敢作詩譏諷正室夫人,還和妾侍共同取笑,這就不是寵妾滅妻的事了,是腦子不清楚的事了!人群再度嘩然,看向肖聞益的目光鄙夷而同情,話說安陽侯府能有今天不容易啊,不會毀在這個不著調的世子手上吧?

  這時,鴨蛋青的車簾掀開,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婦人踏著車轅下了車,婦人濃眉大眼,雖一身素淡裝扮卻掩不了眉宇間天生的勃勃英氣,舒莫辭猜著應該就是曲少微了,與曲少徵倒是不大像,忙上前去扶,義憤填膺開口,「夫人,您替青花作證,青花可曾說了半句假話?」

  曲少微剛剛就從車窗簾縫隙處看見了這位自稱是她丫鬟的「青花」,安慰拍了拍她的手,看向肖聞益的目光凜冽而殺氣卓然,肖聞益本能的感覺到危險,後退兩步,又猛地回神挺直脊背,正要說什麼,曲少微冷聲打斷他,「肖世子,成親四年,我曲少微對你,對肖家仁至義盡,之前是我曲家識人不明,使我誤入狼窩,我曲少微不敢怨天尤人,只是卻不屑再與你這般人品的畜生為伍,你若還有一分廉恥之心,就隨我去衙門和離,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賤婦——」

  「啪——」「

  曲少微一個耳光打的又狠又響,打傻了肖聞益,也打傻了在場的人,舒莫辭冷聲喝彩,「打的好!聖人有言,君子口不出惡言,世子不聽聖人的話,這可不就遭現世報了?」

  肖聞益惱羞成怒,「和離?你休想!你若是要休書,爺倒是可以賜你一封!」

  「休書?世子難道你還想霸佔我們姑娘的嫁妝?」

  夫妻和離,妻子的嫁妝是要帶回娘家的,但若是被休,嫁妝就分文不能帶回了,人群噓聲一片,難道安陽侯府也只剩了個空架子,已經這麼對不住人家了,還要霸佔人家嫁妝啊!

  「嫁妝本姑奶奶就賞你了,省得日後納妾蓄婢還得跟老子老娘開口,丟天下男人的臉!只是這利息,本姑奶奶卻是要討回來的!」

  曲少微說著一抬腳,肖聞益轟然倒地,人們還沒反應過來,曲少微第二腳又到,舒莫辭靠近嘀咕了一句,曲少微頓了頓,下一腳方向就稍稍偏了些,肖聞益慘烈的嚎了起來,一直沉著臉的曲少微莫名的就浮起了一個笑來,又趕緊斂起,下一腳又到——

  鎮國將軍曲通五十出頭,虎背熊腰滿臉的絡腮鬍子,看著更像個土匪而不是將軍,此時沉默聽著曲少徵說著舒莫辭當街罵架的英姿,曲少微安靜跪在他面前,等曲少徵的話告一段落,才低聲告罪,「孫女不孝」。

  曲通一拍桌子,「你是不孝!那混賬混賬成這個樣子,四年了,你都不跟你老子說?」

  曲少微沉默,曲少徵眸色複雜看向她,「七姐姐,我知道你的顧忌,可就算你不願和祖父說,也該和我說,事到如今,我只想問一聲,你到底有沒有拿我們當家人?有沒有拿鎮國將軍府當家?」

  被武姨娘挑釁,被婆母訓斥時,曲少微沒有哭,被肖聞益當街攔住百般侮辱時,曲少微也沒有哭,可曲少徵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她瞬間濕了眼眶,哽咽了一聲又低下頭去,曲通憤憤抱怨,「為什麼不跟老子說,要跟你說?」

  曲少徵見一貫倔強堅韌的姐姐哭了,很有成就感的笑了,「成親這麼多年,七姐姐的功夫倒是沒放下,我派去打探的人回來說,那肖聞益廢了」。

  曲少徵說著一拱手,七姐威武!

  曲少微愣,「廢了?我沒用多大力氣」。

  曲少徵尷尬了,「我說的廢,唔,說的是,肖聞益大約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子嗣了」。

  曲少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笑的不可自已,笑的滿面珠淚,曲少徵不忍別過目光,曲通一拍桌子,「廢的好!以後看他家人再敢到我跟前說什麼無子!」

  「將軍,安陽侯府來人了!」

  曲少徵冷笑,「來人,扶七姐進去,祖父,我去見客就行」。

  安陽侯府來的竟然是安陽侯和安陽侯夫人,安陽侯夫人一進門就哭喊道,「那賤婦呢?賠我兒子來!」

  曲少徵閒閒接道,「賠夫人的兒子?七姐動手可是有分寸的,世子爺不過受了點輕傷,還不至於送命吧?」

  安陽侯夫人噎住,安陽侯鐵青著臉,「她身為肖家婦,當街毒打夫君,鎮國將軍府這是要包庇她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39 PM

第四十七章 鎮國將軍府

  安陽侯鐵青著臉,「她身為肖家婦,當街毒打夫君,鎮國將軍府這是要包庇她了?」

  「侯爺問的好,安陽侯府能包庇世子寵妾滅妻,我鎮國將軍府難道連個女兒都保不住?」

  「讓鎮國將軍出來,此事還輪不到你個小輩說話!」

  「天下之事都過不了一個理字,是晚輩長輩又有何干係?侯爺也不必做出這副忍辱負重的模樣來,明日早朝,父親自會向皇上參上一本安陽侯世子寵妾滅妻,是非曲直,自有皇上公斷」。

  安陽侯夫人尖聲開口,「到皇上面前我們也不怕,武姨娘懷的是我肖家的骨肉,你派個丫鬟滿嘴胡言就能顛倒是非說是什麼雞血了?」

  曲少徵似笑非笑,「要晚輩說這事也好斷的很,只要皇上派個御醫替世子探探脈,那賤妾懷的到底是什麼安陽侯府子嗣還是雞血自是一目瞭然!」

  安陽侯夫婦這才知道曲少徵早已打探清楚,盯著他的目光越發狠毒,曲少徵挑釁回視,「侯爺、夫人,你們有這個時間在我鎮國將軍府鬧,倒不如好生查訪各地名醫,否則尊夫婦下半輩子的心思可就得花在提防世子被後來的填房侍妾戴綠帽子了」。

  安陽侯夫婦頓時如鬥敗的公雞,面色灰敗的對視一眼,又惡狠狠丟下一句「不會就這麼算了,」落荒而逃,裡間曲少微走了出來,「果然還是九弟厲害,這樣的人我們將軍府也只有九弟能打發的了」。

  曲少徵冷哼,「這次不整的安陽侯府家破人亡,我就不姓曲!」

  曲少微搖頭笑笑,「算了,肖聞益也算是得了報應,沒必要不依不饒」。

  曲少徵恨鐵不成鋼瞪了她一眼,「你這麼多年受的苦就這麼算了不成?」

  曲少微不想和他爭辯,轉移話題道,「那個不急,倒是有件事要拜託你,就是那個叫青花的小丫鬟,你替我打探打探她是什麼人?」

  「她不是七姐姐的丫鬟?」

  「她不認識她,我被肖聞益堵在街上半個時辰後,她突然冒了出來,又對我和肖聞益之間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不,她比我知道的更清楚,那兩首詩的事我就從來沒聽說過,後來她趁亂跑了,我雖然派了人盯著,可她人小靈活,當時人又多,我的人竟然盯丟了」。

  曲少徵沉吟起來,曲少微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想多了,不由好笑一拍他腦門,「別多想了,不管那丫頭是誰的人,都不會有惡意,今天的事本是我理虧在先,若不是那丫頭,就算你們肯為我做主,我想出安陽侯府也不容易」。

  「放心,這事我有分寸,你仔細跟我說說那丫頭長什麼樣子?」

  「唔,很漂亮,十二三歲的樣子,手上戴著只銀鐲子,」曲少微皺眉想著,當時她雖然仔細看過她,但要形容出來卻不大容易,「看著很有靈氣,一雙眼睛很有神,也很漂亮——」

  曲少徵無力,「七姐,你要說一些有特色的,比如胎記什麼的,光說漂亮,眼睛大,這京城大眼睛的漂亮姑娘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到哪找去?」

  「我這不是正在想嗎——」曲少微嗔怪看了曲少徵一眼,忽地頓住目光,「不說我想不起來,那丫頭的眼睛倒有些像你,都是杏核眼,漂亮,眼尾子也跟你一樣往上挑,只不過她的眼睛比你要大一些」。

  曲少徵做一副八卦模樣湊近,「哎,不會是爹在外面落下的私生女,我曲家的小十吧?」

  曲少微一巴掌拍開他,「小心大伯聽到你揍死你!」

  姐弟倆對視一眼,笑做一團……

  舒莫辭回府後先回了春暉閣洗了澡睡了一覺,才去榮安堂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這次倒是見了她,不鹹不淡的問了幾句她在寺中的情況,又道,「前些日子你母親回來了,上次的事不過是刁奴欺上瞞下,從中昧取好處,你母親因你受了委屈,將滿院子的人都打發了,也夠了,你萬不可再耍小孩子脾氣,一會去榮樂堂給她請個安,往後不准再雜七雜八的多想,更不許在你父親面前造謠生事」。

  舒莫辭聽她三言兩語就將事情圓了過去,還給自己落了個「造謠生事」的罪名,反倒笑了起來,「老夫人訓誡莫辭不敢不聽,只是這造謠生事四字莫辭卻不敢當,刁奴欺主也是老夫人自個兒說的,莫辭卻不知道自己是造的哪個謠生的哪個事了,還望老夫人指點,莫辭日後也好謹言慎行」。

  老夫人勉強慈和的臉色瞬時陰沉下去,伶牙俐齒,這若是媳婦,她都能用七出之條的「口舌」休了她!

  林媽媽暗暗歎氣,既然準備做和事佬,又何必占口舌上的便宜,關鍵理完全站在別人身邊,如今反被個晚輩說的啞口無言,老夫人睿智果斷,只是一遇上大姑娘的事就似完全變了個人,以前大姑娘溫順寡言還好,如今,這祖孫倆倒似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了!

  「大姑娘在廟中祈福辛苦了,這就去給夫人請安,早些回去歇著吧」。

  舒莫辭笑了笑,行禮告退。

  榮樂堂還是那個榮樂堂,卻冷清衰敗了許多,一路走來都是陌生的面孔,看到她這個大姑娘不再是之前那些人暗藏不屑的恭敬,而是恭敬中略帶惶恐,此時正值日暮,殘陽如血灑在院落中的花木上,灑在這些僕婦身上,無端就帶了些不祥,舒莫辭端坐軟轎中冷冷看著,鍾竟一日不倒,老夫人都會維護鍾氏,她如今沒有能力將手伸到朝堂,伸到吏部推官身上,但總有一天,她會讓這榮樂堂,讓這榮樂堂中的人,一如前世的春暉閣與自己,不得善終!

  軟轎行到最後一進屋子前停了下來,打簾子的小丫鬟高高打起簾子,舒莫辭剛踏進門便見鍾氏急急迎了過來,見了她就往下跪,哭道,「我可憐的孩子,是母親對不住你,讓你受委屈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40 PM

第四十八章 往事

  舒莫辭剛踏進門便見鍾氏急急迎了過來,見了她就往下跪,哭道,「我可憐的孩子,是母親對不住你,讓你受委屈了!」

  舒莫辭裝作嚇呆了的模樣,等她跪實了才無措去扶,「母親這是做什麼?折煞女兒了」。

  鍾氏抹著淚還要往下跪,「都是母親沒用,約束不了下人,讓我的兒委屈成這樣,母親給你下跪請罪」。

  舒莫辭每天堅持鍛煉,說不上孔武有力,也早非當年那個病病弱弱的大家閨秀,扶著鍾氏不讓她跪,卻做虛軟無力狀被鍾氏拖著一塊往下倒,死死壓在鍾氏身上,丫鬟婆子見兩人摔做一團忙都來扶,舒莫辭裝作痛哭無力好幾次被扶起一些又往下癱,狠狠壓了鍾氏好幾回才終於被丫鬟扶了起來。

  鍾氏把不准她是不是故意的,就算她是故意的,她現在也只能忍著,卻不敢再惺惺作態要跪舒莫辭,拉著她坐下,垂淚道,「辭姐兒,母親對不住你良多,也不敢求你原諒,只希望你能給母親一個補償的機會」。

  舒莫辭做天真無邪狀,「母親沒有對不住莫辭的地方,都是那些可惡的奴才,不過父親已經替莫辭發賣了他們,就算了,只是,只是——」

  舒莫辭拿出帕子擦著眼淚,「只是母親可千萬別再喊著殺莫辭了,莫辭怕——」

  鍾氏這次從鍾府帶回來一個姓孫的婆子和兩個大丫鬟香芹和香苗,三人本就在嘀咕當家主母屋裡的人怎麼會全部打發了,聽舒莫辭說是舒棣為她親自打發的已是一驚,又聽到鍾氏竟然要殺舒莫辭,面色都是一變,忙低下頭去。

  鍾氏掃見幾人神色,心裡更是恨毒了舒莫辭,面孔扭曲了半天,才勉強維持住那副悲悲切切的模樣,「辭姐兒,這些年來母親對你比對涵姐兒、渺姐兒還要上心,這府上誰不知道,那天母親是被小人魘住了,才會神志不清,你可千萬別放在心裡」。

  「魘住了?是被誰魘住了?人可抓住了?」

  鍾氏怕她扯出更多,忙道,「人已經抓住了,不用你費心,七日後游國公夫人辦賞花宴,給你舅舅府上下了請帖,你舅舅想著穎姐兒她們都還小,衝撞了貴人反倒不好,因此將請帖送到了我這裡,那天你和涵姐兒一起去,缺什麼衣裳首飾,過來和我說,我給你置辦」。

  少年驕陽般的笑容再次劃過眼前,舒莫辭心中一痛,竟沒了跟鍾氏周旋的心思,接過請帖,道了謝出了榮樂堂,鍾氏看著她的背影冷笑,也不過是個攀權富貴的,一聽說游國公的帖子就什麼都忘了,哥哥說的對,之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只要她沉得住氣,拿捏一個小姑娘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只要拿捏住了這死丫頭,侯爺自然不會再與她置氣……

  漸至盛夏,傍晚的風也帶著暑氣,舒莫辭不耐煩再坐轎子,一路走回了春暉閣,出了一身的汗反倒將心中沒來由的鬱悶煩躁發洩了出來,吩咐纓絡備水沐浴,即便是盛夏,泡在熱騰騰香噴噴的浴桶裡也很舒服,舒莫辭放空自己的思緒,什麼也不想,不想就不會痛,就不會——

  不對!

  舒月涵就在這次的賞花宴上被溫首輔的嫡次孫溫漱流看中,不多久溫府就遣媒人來提親,溫首輔端方嚴正,深受皇帝信任,長子亦是二品大員,次子卻從小肆意不羈,酷愛名山大川,在溫漱流出世後不久就留書出走聲稱要走遍千山萬水,從此沒了蹤影,溫首輔因此對溫漱流母子極為憐惜。

  溫漱流稍大一些更傳出神童之名,只是這個神童卻和他父親性子相似,最是肆意不喜拘束,雖文才出眾卻不肯應試,每日只引三五好友賞玩風景吟詩作對,加上溫漱流本身灑脫不羈,磊落大方,漸漸在仕林中名頭越來越大,隱隱有超過他祖父的勢頭,對這個最寵愛的次孫,溫首輔卻不敢像當初管教次子一般嚴苛,生怕逼狠了,他也如他的父親一走了之,造就了溫漱流在長安貴族圈子極為獨特的地位。

  溫漱流與舒月涵成親後,舒莫辭見過他幾次,印象中他相貌十分俊朗,舉止優雅瀟灑頗有魏晉之風,舒月涵與他成親不久就懷了孕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子,雖不久之後溫漱流就出了京城四處遊歷,但她在溫家的地位卻牢不可破,不知羨煞了多少人,不過這一世麼……

  重生以來,舒莫辭想的最多的就是母親和悅兒,游家的人卻一個也不願想起,如果可能,她希望那個少年這輩子永遠不會遇到她,上一輩子在生命的終點,雖然她自欺欺人的不肯承認,心裡卻清楚舒月渺說的不是假話,悅兒——

  悅兒,真的是那個少年的孩子,否則連她也無法解釋悅兒與他越來越相似的臉,自從那一晚後,程正則一直將她安排在京郊的莊子上,她之前懵懵懂懂沒有多想,可現在回想起來卻處處都是破綻——

  游家正好在她隔壁有個莊子,游大夫人時不時去莊子小住,和她這個孤高清冷的人成了閨中密友,而每每她去小住,都是由他護送前去,又仗著年少給她請安,悅兒出世後,他更是打著悅兒的名頭時時來莊子轉轉,送來各種千奇百怪的東西,只為博她一笑……

  不知不覺間,淚水已濕了滿臉,舒莫辭慢慢沉入水中,不,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這輩子她只希望他永遠不會遇見她,更不會懷有那樣不可告人的感情,她只希望沒有她,他會平安順遂一生,風光的做著他的游國公世子,娶妻生子幸福到老……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41 PM

第四十九章 丫鬟

  第二天,不但鎮國將軍參肖聞益寵妾滅妻,御史們的奏折更是堆滿了皇帝的案幾,將個肖聞益貶的一文不值,皇帝雖然不覺得寵妾滅妻是什麼大不了的大事,但鬧成這般模樣足可以見肖聞益就是個蠢材,安陽侯夫婦更是不知所謂,下了個旨責令肖聞益閉門思過,又將安陽侯府減爵一等,變成了伯府,一時安陽伯府的下人出門都要蒙著臉。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此時辛媽媽恭恭敬敬稟告著相關情況時,還是忍不住打量了舒莫辭一眼,昨天她一直跟在後面,舒莫辭的表現固然讓她驚訝,可她更想知道的是安陽侯世子與妾室的閨中密語,她一個足不出戶的千金是怎麼知道的?

  舒莫辭知道她在看什麼,可這世道最大的好處就是她身為主子永遠不必向個奴婢解釋什麼,聞言點頭道,「我知道了,多派幾個人盯著榮樂堂和鍾府,一有異動就來稟告我,再派個人去跟紫姨娘說我屋裡要添人,請她請牙婆帶些丫鬟來」。

  上次辛媽媽藉機將春暉閣裡的人都梳理了一遍,因著緊接著舒莫辭就去了白馬寺祈福,添人的事就耽擱下來了,現在回來自然要提上日程了。

  辛媽媽應下了,又道,「昨兒八爺就要來給姑娘請安,被老奴攔下了,姑娘看?」

  「讓他下過學過來,帶上周媽媽」。

  紫姨娘很快就帶著一個五十出頭的牙婆進了春暉閣,介紹說是文昌侯府用慣的劉牙婆,舒莫辭前世從不會沾這些俗事,自然沒見過,只點了點頭,「人帶上來吧」。

  劉牙婆揮揮手,四十餘個女孩兒分作四隊進了院門,劉牙婆諂笑道,「大姑娘,我這兒的人您放心,都是身家清白手腳乾淨的,您隨意挑」。

  舒莫辭端坐梨花木玫瑰椅上靜靜打量,這群人年紀不等,相貌卻大多清秀,其中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兒最為出挑,瓜子臉大眼睛,膚色白皙氣質清雅,看起來比稚氣未脫的舒莫辭更像大家閨秀。

  劉牙婆見舒莫辭的目光落在那女孩身上,忙道,「大姑娘好眼光,這原來是個商戶人家的姑娘,後來她家做生意虧了本,沒法子才賣了她,這丫頭不但性子溫柔,相貌更是出挑,難得的是能寫會算,大姑娘要下了絕對不虧!」

  舒莫辭點點頭,劉牙婆大喜讓那女孩謝恩,那女孩跪下謝恩,臉上卻並沒有什麼歡喜的神色。

  「叫什麼名字?」

  「請姑娘賜名」。

  「不必,就用你原來的名字」。

  那女孩默了默,開口,「奴婢蘅蕪」。

  舒莫辭淡淡點頭,向別處看去,又猛地頓住,蘅蕪相貌太出挑,讓人一眼只能看見她,竟沒看見她身邊站的竟是她的老熟人——鵲兒!

  鵲兒感覺到舒莫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下狂喜卻勉強按捺住做一副端莊穩重的模樣,舒莫辭無聲吐了口氣,「這個,叫什麼?」

  「叫做鵲兒的,還不快給大姑娘磕頭!」

  鵲兒跪了下去,舒莫辭點頭,「留下來吧,誰會梳頭?」

  春暉閣最會梳頭的竹絡被辛媽媽打發了出去,其他倒也罷了,只這梳頭的人倒是真的要找一個的。

  有兩個女孩都往前走了兩步,舒莫辭指了指大的,「你會梳什麼樣子的?」

  「大多數髮髻奴婢都會梳,最擅長的是垂柳髻、雙環髻、雙螺髻、流蘇髻……」

  那女孩將閨中女兒喜歡梳的髮髻都說了一遍,舒莫辭又問那個年紀小的,小姑娘大約只有十二歲,聽了之前那大丫頭的話有些慌,結結巴巴道,「姑娘,奴婢只會梳單螺髻、雙螺髻和雙丫髻,都是平日在家裡幫姐姐梳的,但奴婢手巧,會編花籃子柳條籃子,還會用草編蚱蜢蜻蜓鳳凰,還會打絡子,人家都說奴婢手巧」。

  「就你吧」。

  那小丫頭顯然沒想到舒莫辭會留下她,喜的連連磕頭,舒莫辭又點了兩個相貌出挑的,問她們會不會針線,得到肯定回答後就點頭留下了,辛媽媽對她專挑漂亮的選,顯然不大贊同,卻也沒說什麼,劉牙婆又說了一番感謝的話,就隨紫姨娘退下了。

  舒莫辭問明那手巧的小丫頭叫小草,那兩個會針線的一個叫喜兒,一個招弟,開口道,「你們先跟辛媽媽學學規矩,學好了再來伺候,份例就先都按三等丫鬟的發放,至於蘅蕪,就頂了梅絡的缺,和纓絡一起貼身伺候,會梳頭嗎?」

  「會」。

  「先散了,辛媽媽,麻煩你幫她們安頓下來」。

  待眾人散了,舒莫辭如常在春暉閣轉了兩圈,直到出汗,太陽也大了這才回了洛川樓,洗浴過後抄了一卷經書,又拿起繡繃,這一個月在白馬寺雖也繡花針不離手,但先生佈置下的課業卻還沒有動,要抓緊了。

  舒莫辭前世女紅在成親後學的,請的是一位蘇繡大師,今世學的卻是湘繡,湘繡主要以純絲、硬緞、軟緞、透明紗和各種顏色的絲線、絨線繡制而成。構圖嚴謹,色彩鮮明,各種針法富於表現力,通過豐富的色線和千變萬化的針法,使繡出的人物、動物、山水、花鳥等具有特殊的藝術效果。在湘繡中,無論平繡、織繡、網繡、結繡、打子繡、剪絨繡、立體繡、雙面繡、亂針繡等等,都注重刻畫物象的外形和內質,即使一鱗一爪、一瓣一葉之微也一絲不苟。

  大顯如今盛行的湘繡、蘇繡、粵繡、蜀繡有些針法都是互通的,比如雙面繡、亂針繡等,舒莫辭蘇繡學的好,學起湘繡來自然簡單的多,進步很快。

  正繡到佳處,纓絡輕手輕腳上了樓,「姑娘,三姑娘來了,帶了好些衣裳首飾,說是夫人吩咐的,賞給姑娘到游國公府穿戴」。

  文昌侯府的姑娘每季都會有四套新衣一套首飾,另外逢年過節看老夫人和鍾氏的心情也會酌情發送,如今夏季新衣剛上身,首飾也剛送進門,又來送衣裳首飾,看來鍾氏是要討好自己了。

  去鍾府住了些日子,不但鍾氏沉得住氣了許多,連舒月涵也似更加沉穩了,見桔絡引著自己進了抱夏,不但沒生氣,反倒笑道,「大姐姐這春暉閣當真是府裡的頭一份兒,夏日在這抱夏坐著又通風,又能賞蓮,當真是再好沒有」。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42 PM

第五十章 忠僕

  去鍾府住了些日子,不但鍾氏沉得住氣了許多,連舒月涵也似更加沉穩了,見桔絡引著自己進了抱夏,不但沒生氣,反倒笑道,「大姐姐這春暉閣當真是府裡的頭一份兒,夏日在這抱夏坐著又通風,又能賞蓮,當真是再好沒有」。

  舒莫辭笑,「妹妹的蒹葭閣雖然比不上春暉閣,但也算不錯了」。

  舒月涵神色不變,拿起一支玉釵,「大姐姐,你來試試,都是娘親手選的,不喜歡再換別的」。

  舒莫辭一件一件看著,心下冷哼,鍾氏前後賠了她二十萬兩,竟還有錢置辦這些東西,看來鍾竟這些年在江南撈了不少,不一會舒月淺也來了,一疊聲的羨慕舒莫辭和舒月涵不但能去游國公赴宴還有新衣服新首飾,舒月涵笑道,「二姐姐也不用羨慕,這樣,我出貼己的銀子替二姐姐裁一套就是」。

  舒莫辭接著道,「三妹妹都開口了,我這個大姐姐自然不能落後了,今兒下午就請裁衣師傅進府,我也出貼己銀子給二妹妹添兩套新衣」。

  舒月淺知道自己肯定不可能去得了游國公府,得幾套新衣服也好,歡歡喜喜應了,舒月涵無奈朝舒莫辭一笑,倒是擺足了閨中密友的態度,舒莫辭笑道,「三妹妹心思巧,不如賞花宴前一天到春暉閣來坐坐,也幫姐姐參詳參詳」。

  「妹妹也正要請姐姐參詳呢,到時候我帶著衣服首飾來春暉閣就是」。

  兩人約好,舒月涵和舒月淺告辭,纓絡憤憤,「二姑娘就是眼皮子淺,姑娘可不能再向以前慣著她了」。

  「兩套衣服,值當什麼?正好我也做兩套,母親大人送的衣服,我可沒膽子穿」。

  纓絡咋舌,默默決定以後更要加倍防著鍾氏。

  「遣人去瞧瞧廚房的飯菜備的如何,再去看看小八下了學沒有」。

  一個月沒見,舒月池竄高了不少,顯得更瘦,精神頭卻很好,白皙的小臉紅潤潤的,讓人瞧著就歡喜,舒莫辭很高興,笑道,「伺候小八的,全部打賞十貫錢,今兒小八就歇在春暉閣,不用他們伺候,讓他們拿著錢上街買零嘴去」。

  苗媽媽笑著去了,舒莫辭拿出一個荷包,「小八,這裡是我在白馬寺給你求的平安符,好生帶著千萬別弄丟了」。

  流蘇忙又加了一句,「八爺,那荷包是姑娘親自繡的,可千萬不能弄丟了」。

  舒莫辭嗔了她一眼,「你那個邋遢性子還好意思囑咐小八?」

  流蘇吐吐舌頭不敢再說,舒莫辭將荷包繫上舒月池腰帶,舒月池低頭看荷包是雙蘆如意形,大紅的底上繡著金鯉戲荷,伸手扯了扯,確定舒莫辭繫緊了這才行禮謝過。

  「不用多禮,來,坐下用飯」。

  姐弟倆默默用完飯,飯後品茶時舒莫辭簡單問了舒月池的學業情況,囑咐他將功課送來給自己瞧瞧,就讓他去西廂午休。

  舒莫辭則回了洛川樓看舒月池的功課,當初她指導舒月池課業時就發現舒月池雖然用功,但卻算不上聰明,她看兩遍就能記住的東西,他要背半天,第二天還可能會忘,也許舒月池這樣的才算是正常的孩子,但很明顯他在讀書這一塊並沒有什麼天分,雖然很多沒天分的人最終也能靠著後天努力考中,但因著上一世舒月池最後的成就,她並不想他走這一條路,也許他自己在困境中選擇的才是最適合他的,可在這詩書世代的文昌侯府,她又該如何幫他安排這樣一條路?老夫人和父親又會不會阻止?

  舒莫辭想的腦袋疼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她一直局限在這內宅之中,外面的事實在是知道的太少,索性不再想了,拿了冊書看了起來,不想不一會林山竟遣人來報,分色坊的吳掌櫃求見。

  舒莫辭大喜,讓辛媽媽親自去將吳掌櫃迎進了抱夏中,舒莫辭年紀尚小,倒也不用設屏風,吳掌櫃遠遠見了舒莫辭就撲通跪了下去請罪,舒莫辭也有些激動,上前扶起老掌櫃,「吳掌櫃折煞莫辭了,若不是莫辭年幼,也不會讓掌櫃任人欺壓至斯」。

  前世舒月涵準備嫁妝時,不過是一個丫鬟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說是舒家門第比不上溫家,舒月涵過去恐會受苦,若是有分色坊在手,不說別的,衣食定然無憂,她竟就將分色坊轉手送給了舒月涵,想來那時這忠心的老掌櫃定然會痛心疾首吧?

  吳掌櫃渾濁的雙眼湧出淚來,「姑娘年紀小,只怪那起子惡人,只怪老奴沒用啊!」

  舒莫辭連聲安慰,半日吳掌櫃才緩下情緒,舒莫辭令纓絡服侍老掌櫃淨了面,又奉上茶,兩人對面坐下,舒莫辭問了分色坊的近況,得知趕出去的管事夥計大多找了回來,又找了新的賬房,生意漸漸回了正軌,也就放下心來,提了開醫館的事讓吳掌櫃留心著,最後道,「我這裡缺個在二門外替我跑腿辦事的管事,不知道老掌櫃有沒有合適的人,能幹倒是其次,最緊要是能信得過」。

  吳掌櫃猶豫開口,「老奴回去訪著,有合適的就帶過來給姑娘瞧瞧」。

  舒莫辭真誠道,「若是老掌櫃家裡有合適的子侄,那是最好不過,還望老掌櫃不要藏私」。

  吳掌櫃家中的確有個合適的孫子,沒想到舒莫辭竟一眼看出自己的心思,忙告罪道,「老奴家中的確有個孫子,只是老奴不敢偏袒,到時尋了人一併送來給姑娘看,也請姑娘萬不要看老奴的薄面偏愛」。

  舒莫辭感激笑笑,如此純粹的忠心,她能得到是她這輩子的幸運!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43 PM

第五十一章 游國公府

  很快就到了游國公府賞花宴的前一天,舒莫辭定下的與鍾氏送來的一模一樣的衣服也送過來了,下午舒月涵過來時舒莫辭正提筆寫著什麼,舒月涵見她托大裝作沒發現自己進來了,心下暗恨,伸頭去看她寫字,卻見她在寫一首詠荷詩,意境深遠用詞新穎別緻,舒月涵暗驚,怪不得父親稱讚她詩才敏捷,能寫出這樣的詩又豈止是「敏捷」二字?

  舒莫辭慢吞吞寫完才裝作剛發現了舒月涵,兩人商議了一會第二天要戴的首飾,舒莫辭看看天色道,「不早了,三妹妹不如就在春暉閣歇下,我們姐妹說些貼己話,明兒一起梳妝打扮豈不是好?」

  自從鍾氏偷換俞氏嫁妝的事暴露後,舒莫辭對自己明顯冷淡了許多,上次更是在抱夏裡見她,如今又邀自己在春暉閣歇下,舒月涵直覺有詐,推辭道,「娘這些日子睡不安穩,我想陪娘睡一晚,下次再來春暉閣」。

  舒月涵將鍾氏抬出來了,舒莫辭不好再說,伸手將茶杯往舒月涵手邊推了推,「三妹妹到我這來怎的一杯水都不喝?說到現在也該渴了」。

  舒月涵向來是個謹慎的性子,到哪都不會輕易吃別處的東西,見舒莫辭這麼說更不會進嘴,站了起來,「不早了,我回去還要準備些東西,大姐姐也早些睡,明兒要早起的」。

  「三妹妹喝杯水再走吧」。

  「不必了——」

  舒莫辭倏地變了臉色,「我這一口水三妹妹都不肯喝,是怕我下毒麼?」

  舒月涵強笑道,「怎麼可能?」

  「不可能你就喝了!」

  舒月涵恨不得撕了舒莫辭那張清高自矜的臉,卻終是將一口氣忍了下去,「不就是一杯水,我喝就是,大姐姐別生氣」。

  說著抿了一口匆匆走了,舒莫辭只做沒看到她剛轉身就將含著的水吐到帕子上,笑著喊了一聲三妹妹慢走,舒月涵越發憤恨,手中糯濕的帕子絞成了一團。

  舒月涵回去請大夫檢查,果然查出茶水中加了瀉藥,第二天見了舒莫辭就暈頭搭腦的嚷著不舒服,上了車就閉目養神,舒莫辭做出一副高興的模樣來,兩人倒是相安無事的到了游國公府門口。

  她們到的略早,游國公府門口只停了幾輛馬車,還有幾匹馬,向氏坐的是另一輛馬車,鍾秉騎馬跟隨,率先下馬扶著向氏下了馬車,舒莫辭和舒月涵也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

  鍾秉少年心性,對舒家人不待見,連帶著也不待見舒莫辭,見舒莫辭身邊的蘅蕪美貌清雅,身段玲瓏,相比之下,舒莫辭雖華衣美飾卻難掩青澀,看著反倒像是蘅蕪的丫鬟,就輕蔑的哼了一聲。

  舒莫辭笑了笑,「三妹妹一大早的就嚷著不舒服,表哥這是也不舒服?」

  向氏變色,這些年鍾家靠著俞氏的嫁妝慢慢起家,她對舒莫辭這位侯府大小姐不可謂不熟悉,深知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閨秀,安靜懦弱,幾分清傲之氣也不過是多讀了幾本書,等鍾氏在舒莫辭手裡狠狠栽了兩個跟頭後才逐漸重視起來,可心底到底存了股子輕視,想不到這丫頭嘴巴這麼惡毒,張嘴就影射秉哥兒和涵姐兒有私情!

  「秉哥兒,還不快過來!」

  鍾秉沒聽懂舒莫辭話中之意,又哼了一聲才往向氏身邊走,舒莫辭笑,「表哥果然跟三妹妹一起病了,舅母,這般病著去做客不大好吧?」

  向氏心下恨極,卻不得不做出一副笑模樣來,「你這丫頭就是淘氣,你表哥不過哼了兩聲,這般咒人生病的話可不能亂說」。

  「表哥哼來哼去的,不是鼻塞嗎?莫辭不過是關心表哥身子,舅母竟就冤枉莫辭咒表哥生病——」

  舒莫辭說著以袖掩面,一跺腳轉身就要走,向氏慌了忙拉住她,「辭姐兒——」

  「舒妹妹別傷心,那算是你哪門子的表哥,他怎麼欺負你了?快跟你嫡親的表哥說,你嫡親的表哥定然替你做主」。

  向氏更驚,鍾家畢竟起於寒微,在京城根基不穩,她在內宅跟各位貴夫人打好關係對老爺的仕途很有幫助,想不到還沒進門這死丫頭就鬧了起來,還讓人抓了個正著,還是俞國公府的人,不對,俞國公府不是說不認這死丫頭了嗎?怎麼又跳了出來?

  向氏心念百轉間,俞蕁已快步到了跟前伸手將舒莫辭拉到自己身後,冷哼道,「什麼貓啊狗的也來亂攀親戚,還讓莫辭叫表哥,憑你們也配!」

  鍾竟在江南混的風生水起,鍾秉走到哪兒都風光無限,雖說鍾竟約束的緊,沒將鍾秉養成個紈褲子弟,可到底受人追捧慣了,哪裡受得了這種氣,亦是冷笑道,「我們也不稀罕這樣的親戚,俞國公府,好大的威風,你威風怎麼讓你表妹被人劃花了臉?」

  俞蕁一驚,轉身見舒莫辭果然重發掩面還蒙了面紗,伸手就要解她面紗,舒莫辭沒想到這個表哥說動手就動手,慌的連忙後退,「表哥!」

  纓絡攔到舒莫辭面前,「表少爺,姑娘的傷早好了,這還在外面,姑娘的面紗不能摘」。

  俞蕁狠狠瞪了鍾秉一眼,「妹妹,我們進去」。

  「我跟舅母一起來的——」

  「她算你哪門子的舅母,我娘才是你該叫舅母的人!」

  向氏忙道,「俞五爺要帶走辭姐兒,我不敢攔,但五爺雖和辭姐兒姑表至親,到底男女有別,帶著辭姐兒於禮不合,不知府上有沒有夫人小姐過來?」

  俞蕁鬱悶了,俞國公府還真沒有女眷來,要不是曲少徵慫恿著,他也不會來賞什麼破花!

  曲少徵伸手一揖,「阿蕁就是這個爽快性子,向氏千萬別見怪,都不是外人,分什麼男女先後,一起進去就是」。

  游國公府守在門口不敢亂動的管家鬆了口氣,終於找到機會上前行禮,「曲九爺、俞五爺,鍾夫人,各位少爺小姐,請」。

  俞蕁低聲抱怨,「你不是說要請你七姐過來,怎麼沒見七姐姐?」

  「她死活不來,我有什麼辦法?」曲少徵也很怨言,「不就是和離嗎?跟見不得人似的,虧她還是將門女兒!」

  說著一行人進了們,舒莫辭和舒月涵都摘下了面紗,俞蕁忙仔細盯著看,舒莫辭抿唇一笑,「表哥,真的好了,多虧了表哥的舒痕玉顏膏」。

  俞蕁勉強嗯了一聲,「誰傷的你?」

  「我是文昌侯府的嫡長女,還有誰敢傷我不成?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滑到石子上了」。

  俞蕁怒了,「你當我是傻子?文昌侯府就破敗成那樣了,路上連石子都掃不乾淨?」

  舒莫辭抿唇不語,俞蕁更怒,「我還當你是個不同的,不想竟也膩膩歪歪的,沒勁!」

  俞蕁說著甩手就走,曲少徵看了看舒莫辭,匆匆一抱拳跟了上去,眼見二人走的遠了,鍾秉冷哼道,「原來這嫡親的表哥也不過如此」。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45 PM

第五十二章 賞花

  鍾秉冷哼道,「原來這嫡親的表哥也不過如此」。

  「三妹妹一進游國公府的門病就好了,不想表哥竟也是」。

  鍾秉還沒弄明白舒莫辭為什麼一直盯著他的「病」,向氏已低聲斥道,「都少說兩句,像什麼樣子!」

  眼看一群人都不說話了,離的遠遠的游國公府家人才上前,請幾位女眷上了油壁香車一路往二門而去,鍾秉則另有人引著往別處去了。

  到了垂花門,就有內院的婆子迎上來請幾人下了車,引她們往待客的菡萏院而去,向氏和舒月涵目不斜視,舒莫辭卻仔細打量著周圍的景致,那婆子見她感興趣時不時介紹上幾句,舒莫辭認真聽著,偶爾問上幾句,倒也不嫌失禮。

  進了菡萏院便有一個穿著淡綠色半臂的丫鬟迎上來行禮道,「奴婢防風,見過鍾夫人,見過兩位姑娘」。

  向氏微訝,防風?怎的會叫這樣一個古怪名字?

  防風笑道,「鍾夫人莫怪,我們夫人自幼身子不好,奴婢們都是按著藥草來取名的,好祈求夫人身子康健,防風就是一味藥草,能祛風解表,勝濕止痛的」。

  向氏讚歎,「國公夫人好玲瓏的心思」。

  「鍾夫人過獎了,夫人和幾位姑娘已經在花廳等著了,這邊請」。

  現任游國公夫人崔氏是填房,出自山東詩書大家崔家,育有一子游映之,今年剛剛四歲,因為游晗之,舒莫辭對游國公府還算瞭解,這樣的賞花宴游國公府每年盛夏都會辦一次,請的大多是中等官宦人家的女眷,還有一些與游國公府相厚的少年郎們,目的是為游國公府長房嫡長子游昀之物色填房,游昀之今年二十四歲,雖是嫡長子,卻因腿疾無法承爵,後來才會由排行第八的游晗之承了世子之位,只游晗之也不過是剛過弱冠便——

  舒莫辭定了定神,她已經不再是前世的那個她,游晗之現在才八歲,絕不會對自己有什麼別樣的心思,自己露了痕跡說不定反倒引起他的好奇疑心,反而不好。

  崔氏並沒有如防風所說在等花廳等著,倒是二房夫人徐氏帶著國公府的姑娘們在招待早到的幾位夫人小姐。

  徐氏穿著寶藍色葫蘆雙喜紋的遍地金褙子,棕色馬面裙,梳著飛仙髻,只簡單插一對羊脂玉對簪,相貌端莊秀麗,歪在她身邊的少女十二三歲模樣,秀雅溫柔,應該就是徐氏嫡出的七姑娘游晴之。

  不遠處兩個年紀差不多打扮也相似的姑娘是國公府長房庶出的六姑娘游晚之和二房庶出的五姑娘游晨之,這兩個姑娘同一天出生,不過一個是早晨,一個是晚上,正好游國公府這一輩又是「日」字的輩分,早晨出生的便取名游晨之,晚上出生的便取名游晚之,這兩個姑娘因著這個緣分,又都是庶女,最是要好,連平日的穿著打扮也差不多。

  見向氏一行進來,花廳中眾人都站了起來,一一見禮畢,徐氏笑道,「國公夫人本是在這裡等著貴客的,只映哥兒又鬧了起來,這才回去了,鍾夫人見諒才是」。

  向氏忙道不敢,徐氏又稱讚了一番舒莫辭和舒月涵方道,「趁著現在太陽不大,晴姐兒,你領著各位小姐去荷塘邊轉轉」。

  又吩咐丫鬟婆子好生照顧著,別滑進池子裡,一群年輕小姐行禮退了出來,氣氛立即便熱絡起來,禮部員外郎的女汪婉兒是個活潑的性子,又與舒月涵相熟,迫不及待開口,「月涵,這就是你大姐姐?你不是說她不愛出門?」

  「天熱,在家坐著不耐煩,還不如出來走走,快看,那邊的荷花開的極好,我們去瞧瞧」。

  少女們隨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一片白蓮開的格外繁密,三兩成群嬉笑著往那邊走去,舒莫辭誰也不認識,竟落了單,游晴之被一群姑娘簇擁著,走了幾步才想起回頭看看,這一看就發現舒莫辭竟孤零零的落在最後,忙招手道,「舒姐姐,走快些,我們府上不講究端莊穩重那一套的,今兒只管樂呵一天,什麼都不用管,否則我這個做東道主的就要失職了」。

  游晴之這番話將舒莫辭落在最後說成是她沉穩端莊,又解了舒莫辭形單影隻的尷尬,舒莫辭感激一笑,正要開口,舒月涵回頭笑道,「光顧著賞景了,倒是忘了大姐姐第一回來,不熟悉,婉兒,我們等等大姐姐」。

  舒莫辭朝游晴之笑笑,走到舒月涵身邊,舒月涵親暱挽住她胳膊,「大姐姐不用拘束,國公府上的姐姐們都是頂和氣溫柔的,大姐姐以後就知道了」。

  舒莫辭笑笑沒有接話,菡萏院中繞著這片荷塘建了長廊,長廊上攀著各種籐蔓,有的還開了星星點點的花兒,走累了就可以在長廊坐著歇一歇,極適宜賞荷遊玩的,少女們嘰嘰喳喳說著,偶爾取笑打鬧,將這片荷塘點綴的越發多姿多彩。

  「七妹妹,聽說今兒還請了溫家的十三哥哥來,是不是真的?」

  燈交月色彌皎潔,夜薄煙雲枕漱流,溫家十三郎溫漱流。

  這話一出,所有的姑娘都關心起來,目光一致朝被問的游晴之看去,游晴之微笑點頭,「我是聽母親提了一句說請十三哥過來坐坐,十三哥會不會來倒是不一定」。

  「游夫人相請,溫公子怎麼會不來?」

  應和之聲頓時響成一片,游晴之笑了笑沒有接話,話題很快又轉到了其他地方,大約半刻鐘後一精緻的湖心亭跳入眾人眼簾,便有人建議去亭裡坐坐。

  當年舒月涵因一手絕佳的梅花篆得溫漱流青眼,整個文昌侯府都以為豪,舒莫辭更是被不同的人在耳邊念叨過無數次舒月涵的風光,記得很清楚舒月涵就是在游國公府的湖心亭才驚當場。

  舒莫辭覷了空低聲跟游晴之說自己想回去陪舅母坐一會,游晴之見她窘迫的模樣,很是體貼的說沒關係,還特意叫了丫鬟給她引路。

  丫鬟很聰明的意會了舒莫辭所謂的「陪舅母」,領著舒莫辭往偏僻處走,走了大約有兩刻鐘的時間才見了淨房,舒莫辭開口道,「謝謝這位姐姐了,你先回去伺候七姑娘吧,我走累了,歇一晌」。

  那丫鬟只當舒莫辭是不好意思當著她這個外人面前淨手,又叮囑了一番路徑,行禮退下,舒莫辭四下查看了一番,確定沒人方拉著纓絡進了淨房。

  出來時,舒莫辭換了纓絡的衣服,而纓絡則換了另外一套,蘅蕪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怪不得她覺得今天纓絡穿的有點多,想是穿了兩件外衣裙,剛剛脫下給了姑娘,而姑娘也是直接套在外衣外,所以現在看起來就是姑娘穿的有點多了,所幸夏衫都薄,倒是不大明顯。

  舒莫辭見了蘅蕪的表現很是滿意,指指不遠處綠葉繁茂處,「看到那裡沒有,你去那裡守著,盡量不要讓人看到你,如果有人來尋我,你就說我去找舅母,你有些不舒服,在這等著我找人來接你,我很快回來」。

  蘅蕪恭聲應下,舒莫辭之前從未進過游國公府,只聽游晗之說過他小時候最喜歡溜進菡萏院游泳,還為方便偷溜專門鑿了狗洞,舒莫辭循著記憶,竟真的讓她找到了那個狗洞鑽出了菡萏院。纓絡對自家姑娘的怪異行為已經很淡定了,一言不發跟著鑽了出去,又穿過一片竹林,順著九曲迴廊竟真的找到了守拙院。

  游國公府的守拙院向來是世子所居,游昀之雖因腿疾無法承爵,但他成親時游國公還是將守拙院給他做了新房,游昀之不放心幼弟,便將游晗之也接到了守拙院,游昀之妻子夭亡後,游昀之便搬到了前院,只偶爾回來住住,今日宴客,又大多是各府相熟的公子,游昀之肯定會在守拙院招待。

  守門的小廝只例行問了問,得知是俞國公府上的丫鬟前來尋俞蕁,很是痛快的答應替舒莫辭將俞蕁找過來。

  俞蕁和游昀之沒什麼交情,游國公府請來的人,他不大熟悉,他們談詩論道的,更是讓他膩味,正百無聊賴間忽地聽說家裡來了丫鬟尋他,頓時一個激靈,快速將自己最近的行為回想了一遍,發覺沒有什麼值得老頭子動鞭子的才稍稍鬆了口氣,隨即就是不滿,兩個小丫鬟竟然敢讓自己去見她們!

  「帶她們來見我!」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47 PM

第五十三章 游昀之

  小廝去和舒莫辭說了,舒莫辭沒想到俞蕁竟然會讓自己進去,但事已至此她也只有硬著頭皮去了。

  舒莫辭二人垂頭斂目,與所有有規矩的丫鬟沒什麼不同,俞蕁沒發覺什麼不對,曲少徵卻是一眼就認出了纓絡,雖然他還沒認出舒莫辭,但也不妨礙他拖著俞蕁迎了過去,將二人領到偏僻處。

  舒莫辭見曲少徵行事周到,稍稍鬆了口氣,抬頭笑了笑,「表哥,九哥」。

  俞蕁瞪大眼睛,曲少徵也有點驚訝,「舒妹妹?」

  「莫辭此次來是有事拜託九哥,還望九哥務必幫莫辭一把」。

  舒莫辭神色鄭重,曲少徵褪去了驚訝之色,「什麼事?」

  「請九哥盡快提出與眾位公子寫詩詠荷,再寫出這首詩來,只說是一落魄秀才所做,偶爾被你瞧見了」。

  舒莫辭不動聲色將袖在手中的紙條塞給曲少徵,曲少徵皺眉,「然後呢?」

  「然後九哥自然就知道了,九哥大恩,莫辭日後必定相報」。

  曲少徵挑眉,「那舒妹妹就等著報恩吧」。

  舒莫辭抿唇一笑,「好,莫辭就等著報九哥的大恩」。

  俞蕁不高興了,「你找他不找我?」

  「表哥會做詩?」

  俞蕁噎住,舒莫辭矮身福了福,「表哥記掛莫辭,莫辭記在心裡,只是莫辭諸多不得已,還望表哥體諒」。

  俞蕁正要說話,曲少徵打斷他,「舒妹妹,你在這不方便,快些回去,日後有機會再說」。

  舒莫辭行了一禮匆匆走了,俞蕁憤憤瞪了曲少徵一眼,話說那是我表妹,你湊什麼熱鬧!

  曲少徵快速掃了一眼字條,眸中異色越來越深,俞蕁也伸頭去看,曲少徵握起手,俞蕁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曲少徵啪地打開折扇,笑吟吟往人多處走,「今兒是賞荷宴,竟是到現在一片荷葉也沒瞧見,否則臨風賞荷賦詩豈不是美事一樁?」

  游國公府二房長子游晟之笑道,「荷花又不是沒見過,曲解元既起了詩性,吟誦一首就是,我們附耳恭聽」。

  「這賦詩卻是人多才好,不如我們以一炷香為限做詠荷詩一首,請游二爺做個判決」。

  主座位置的青年端坐於輪椅上,相貌清俊,氣質清雅沉靜,他眸色極黑,不笑的時候便顯得凌厲,明明是一雙淺嗔微笑總關情的桃花眼兒,卻沉寂如千年古潭,越發讓他顯得沉穩凌厲,只眼底深處若有似無淡淡的憂鬱如點點星芒化入其中,沖淡了這份凌厲,讓他整個人都清潤柔和下來,雖然是盛夏,他膝上卻還搭著一塊薄薄的毯子,正是游國公的嫡長子游昀之。

  游昀之示意侍從取來一塊硯台,「前些日子皇上賜下來一對端硯,父親送了我一塊,現在拿來做個綵頭倒是便宜」。

  上好的端硯可遇而不可求,又是皇上賜下來的東西,眾人倒都有些心動了,游昀之示意侍從燃上香,「諸位,請」。

  俞蕁平日最煩各種大宴小宴上動不動就賦詩作畫,此時卻興致勃勃的看著曲少徵,曲少徵沉思半晌方動筆寫了起來:

  頌荷

  曲沼芙蓉映竹嘉,綠紅相倚擁雲霞。生來不得東風力,終作薰風第一花。

  俞蕁看不大懂,只覺得這首詩口氣不小,竟敢說什麼第一花,還真不像他家表妹那樣嬌嬌弱弱的小人兒寫的,不想曲少徵又緊接著寫道:

  歎荷

  刺莖澹蕩碧,花片參差紅。吳歌秋水冷,湘廟夜雲空。濃艷香露裡,美人清鏡中。南樓未歸容,一夕練塘東。

  俞蕁被曲少徵花啊美人的寫的頭暈,索性掉頭盯著香看,一見香燃盡就嚷道,「一炷香時間到了,快來比比誰寫的最好」。

  書僮將各位公子寫的詩詞拿到一旁謄抄到乾淨的宣紙上又送了過來,眾人便都圍著看了起來。

  貴族公子也不是個個都會寫詩的,也大多有自知之明的像俞蕁般在一旁觀戰,敢提筆的一般都有點水準,詩稿大多不錯,眾人卻一致同意當以曲少徵所寫頌荷為最佳,讓書僮取來原稿一看,這才知道是曲少徵所寫,且還不止寫了一首,游昀之笑道,「曲解元果然高才,能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做兩首詩,且還有一首拔得頭籌,昔日曹子建七步成詩也不過如此了」。

  「曲某慚愧,這首詩不是曲某所做,這首歎荷才是」。

  眾人忙追問,曲少徵歎道,「這首詩原是我偶然聽到一個落第秀才所吟,今日要做詠荷詩,想來想去竟是怎麼也比不上這一首,也沒了心思,隨意做了一首,倒是這首《頌荷》如斯佳作,實不該埋沒,因此充入文稿中,還望各位見諒才是」。

  眾人聽了原委,皆都感歎起來,一時各說紛紜。

  那邊舒莫辭又順著狗洞鑽回了菡萏院,走著走著卻突然發現不對勁,忙拉住纓絡,躲入附近的假山,小心翼翼往上爬,纓絡動了動唇,又嚥了下去,這時候她該做的是警惕四周動靜,聰慧沉穩的纓絡小姑娘突然就有了種小姐放火她把風的詭異感覺。

  舒莫辭爬上假山順著那奇怪的聲音來源處看去,果然見兩個婆子用一支竹篙戳著水裡的人,舒莫辭看不清水中人的樣子,只隱隱約約看出應該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子,穿著華貴,今天做客的夫人沒有帶小少爺的,那應該就只有游國公府的少爺,年紀不大的那就只有游晗之和游映之了,舒莫辭的心幾乎跳出了胸腔,雖然只有一半的可能,雖然後來游晗之好端端的活到了二十四歲,但她不能冒這個險——

  那兩個婆子人高馬大,她不能輕舉妄動,舒莫辭狠狠吐了幾口濁氣,小心爬下假山,低聲對纓絡說了幾句,纓絡很聰明,當即大聲道,「姐姐,快,我看到二爺和俞五爺往這邊來了!」

  「真的!」

  「我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姐姐,我給你瞧瞧妝容妥不妥當,只要二爺看中了姐姐,姐姐日後可就富貴了!」

  「呀,我的衣服有些髒了」。

  「沒事,那裡僻靜,我扶姐姐去整理一下,一定要讓二爺驚艷才行!」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那兩個婆子的方向走,那兩個婆子慌張對視一眼,如果是兩個小丫頭倒不礙事,可二爺和俞五爺!

  一個婆子又狠狠按了按手中的竹篙,見水中的孩童不再掙扎,慢慢往下沉去,默默祈禱著不會被那兩個妄圖攀龍附鳳的丫頭發現,拉著另一個婆子落荒而逃。

  「姑娘,她們跑了」。

  「你看著四周!」舒莫辭一邊跑一邊脫身上纓絡的衣服,飛速鑽入水中。

  纓絡目瞪口呆,半晌才慢慢摀住張大的嘴,默默扭過臉,好吧,她決定,以後不管姑娘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她都裝作沒看見!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48 PM

第五十四章 溫漱流

  荷花池中舒莫辭深吸了一口氣,猛地鑽入水中,半晌才又鑽出來,喘了口氣後又沉入水中,如是幾次後才終於摸著了人,使足了力氣才將那孩子帶出了水面,幸虧那孩子已經沒了意識,否則死死纏住她,她絕對救不了他,還得搭上她自己。

  悅兒!

  在看清孩子臉的一瞬,本就脫力的舒莫辭大驚大喜下竟眼前一黑鬆開了手,只那片刻孩子又慢慢往下沉去,前世臨終的絕望與恨意再次瀰漫全身,舒莫辭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與速度,竟伸手抓住了他,緊緊抱住,奮力往岸邊游去。

  纓絡忙跑到池邊幫著將那孩子拖上來,舒莫辭掙扎著上了岸緊緊將那孩子擁在懷裡,狠命按著他的肚子,「悅兒,悅兒,你醒醒,悅兒……」

  纓絡從未見過這樣的舒莫辭,一向冷清自持的文昌侯府大姑娘動作急切近乎瘋狂,低喊聲絕望而悲切,更是全身濕透,頭髮上衣服上水珠不時往下滴,滴到那位叫悅兒的小少爺身上,滴到地上,漸漸在他們身邊匯成一汪水泊,她就那樣抱著那位小少爺坐在水泊中,明麗的臉是浸過冷水後的慘白,略有些浮腫,毫無血色的雙唇更是不自覺的顫抖著,讓她整個人像是從水底爬出來的水鬼,頭頂烈日灼灼,纓絡卻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下意識退了一步,又恍然回神,姑娘再狼狽也是她的主子,她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纓絡輕輕退開一些,警惕注意著四周的情況,默默求著佛祖保佑。

  終於,那孩子咳了一聲,嘔出一口又一口的水來,舒莫辭急切撫著他的後背,神經質的念叨著,「好了好了,不難受了,吐出來就好,不難受了……」

  「——娘——」

  孩子無意識的呢喃了一聲,舒莫辭手一抖,狠狠將他擁入懷中,痛哭失聲,「悅兒,是娘,娘在這,娘在這兒——」

  「娘——」

  大滴大滴的眼淚從舒莫辭眼中冒出,又很快與水漬混在一起,流下臉頰,悅兒,她的悅兒,回來了——

  「姑娘!」纓絡見那孩子活了過來,忙退到舒莫辭身邊,「姑娘,小少爺快醒了,姑娘快想想法子!」

  「想法子想法子——」

  纓絡一咬牙,狠狠掐了舒莫辭一把,「姑娘,這個樣子被人看到了,姑娘的閨譽就沒了!」

  舒莫辭被她掐的一驚,頓時清醒過來,眼前一切也漸漸清晰,懷中孩子俊俏的小臉蛋逐漸與記憶中悅兒粉妝玉琢的臉分別開來,記憶中悅兒也是這樣一張俊俏的小臉蛋,誰見了都會說這孩子長大了必定是個美男子,可悅兒要胖一些,下巴也尖一些,笑起來會有兩個深深的酒窩,這不是她的悅兒,是——游晗之——

  守拙院中,眾人正紛紛感歎著那落第秀才高才,木屐敲擊長廊的咚咚聲響起,由遠及近舒緩優雅,仿若一曲醇厚的古曲,讓人抑制不住的期待來人該是如何風儀。

  不一會一把清雅慵懶的聲音響起,「好熱鬧」。

  來人大約二十三四的年紀,狹長的雙眸眼角斜飛,隨意悠然的斂著似有似無的笑,天質自然儀態高雅,他只隨隨便便往那一站,便讓人仿若看到天山之頂的雪,藍空之下的雲,高潔不可攀,如果說游昀之是一潭古井,沉靜幽深,那他就是山間流泉,肆意而悠然,讓人忍不住伸手去抓,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從指間流走,正是溫家十三郎溫漱流——

  屋中眾人均都起身行禮,溫漱流走到游昀之身邊敲了敲他肩膀,而後伸手作揖,「各位,有禮,在說什麼?」

  他明明是到別人家做客,卻比在自家後花園中還隨意自在,穿著一雙木屐就來了,裝束也極簡單,身上一件佩飾都沒有,連烏黑的長髮也只用一根布帶鬆鬆束起。

  曲少徵撇撇嘴,分明是邋遢囂張,那些人卻偏偏追捧著說什麼魏晉之風名士風流,眼睛全部長到狗身上去了!

  一個年輕公子搶著解說了起來,溫漱流笑道,「想不到一個落第秀才也能有如此詩才抱負,我大顯果然人才遍地」。

  溫漱流話音剛落,便有小廝進來恭聲稟告道,「二爺,菡萏院中小姐們也都做了詩,夫人請二爺並各位爺做個評判,取個樂子」。

  游昀之點頭,那小廝恭敬將手中托盤奉上,行禮告退,不防袖中滑出一張字來,慌的忙俯身去撿,有眼尖的卻已看清,「那是梅花篆?」

  梅花篆是指在篆字的基礎上,利用不同的光線、距離、方位、色彩、水墨等筆法,將花鑲嵌字中,將篆字與梅花巧妙地融為一體,巧奪天工,遒勁而淡雅,正所謂「遠看為花,近看為字,花中有字,字裡藏花,花字相融」。

  從漢代始,梅花篆便漸漸興盛起來,只唐太宗即位後,在長安出現了「梅花大盜」鬧京都的事件,皇宮中的玉璽被盜,現場留書梅花三朵。案件始終懸而未決,皇帝大怒之下,將全國所有能寫梅花篆字的藝人一律緝拿斬殺,家中凡藏有梅花篆字的人為免招殺身之禍,也紛紛舉火焚之,梅花篆幾欲滅絕,後來本朝仁宗愛好書法,遍尋天下才終於得了幾本梅花篆珍本,卻是深藏宮中,無人有緣得見。

  那小廝忙將字收入袖中,賠笑道,「這是小姐們寫的稿子,卻是不方便讓各位爺看的」。

  「梅花篆體早已失傳多年,只聽說宮裡還藏了些珍本,不想竟在這裡看到了,怎麼也要看一看,諸位說是不是?」

  失傳多年的梅花篆體現世,誰不想瞧一瞧,連溫漱流都目露好奇之色,游昀之開口道,「那便拿來瞧一瞧,只是各位言辭卻要小心些,莫要壞了人家小姐聲譽」。

  眾人自是一連串保證,那小廝只好將那張梅花篆拿了出來,果然雅致美麗,遠遠看著如梅花朵朵飄於潔白的宣紙上,近看那字雖呈梅花之狀,卻也能認出是一個個篆體字,眾人嘖嘖稱奇,便有人一字一字念道,「曲沼芙蓉映竹嘉,綠紅相倚擁雲霞。生來不得東風力,終作薰風第一花」。

  聽到最後「第一花」三字後,剛剛交口稱讚的喧鬧場面彷彿被凍住了般倏地安靜下來,那來報信的小廝慌張下忙開口道,「剛剛夫人吩咐了這梅花篆太討巧,反倒會讓人忽略了那位小姐的詩才,這,這——」

  不知是誰問道,「這真的是小姐們寫的?」

  那小廝擦了擦不知從何處起的汗,「是是,夫人還說那位小姐好心胸呢!」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曲少徵身上,曲少徵刷地打開折扇,「阿蕁,你要替我作證,我中意的姑娘今兒可沒來」。

  那小廝不知曲少徵怎麼說出了這番話,額上的汗越來越多,他只是收錢替人辦事,就這麼一件小事,這些爺們這都是怎麼了?

  游昀之淡淡開口,「去跟夫人說,我們評出成果後會送過去」。

  那小廝如蒙大赦,趕緊行禮退下,曲少徵搖著扇子笑的溫文無害,「幸虧曲某沒貪圖才名,說那首詩是自己寫的,否則不是要被人誤會跟菡萏院中的哪位小姐心有靈犀,非得平白多出一位新娘子不成」。

  「那位小姐想必展露的是梅花篆字,而不是詩才」。

  曲少徵似笑非笑,「游二爺倒是憐香惜玉」。

  俞蕁忽地「啊」了一聲,「我記得姑姑的嫁妝裡就有一本太后娘娘添妝的梅花篆珍本——」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49 PM

第五十五章 現世報

  曲少徵似笑非笑,「游二爺倒是憐香惜玉」。

  俞蕁忽地「啊」了一聲,「我記得姑姑的嫁妝裡就有一本太后娘娘添妝的梅花篆珍本——」

  曲少徵動作一頓,「此話當真?」

  俞蕁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是我記錯了,姑姑出嫁時我還不會說話,哪裡記得她的嫁妝裡有什麼?」

  曲少徵恨鐵不成鋼,「做賊心虛什麼樣知道嗎?就是你這樣的!」

  「表妹不會做那樣的事!」

  「我也不信舒妹妹會做那樣的事!」曲少徵刷地合上折扇,「今兒就算是為了舒妹妹的清名,這事也非得查個水落石出不可,游二爺不會介意吧?」

  游昀之笑笑,「既如此,來人,去稟告夫人,魁首我們已經評出來了,就是那首《頌荷》,我備了綵頭,請夫人告知那位小姐身份」。

  傳話的人很快回來,鍾秉聽說是舒家三姑娘,脫口叫道,「不可能!」

  曲少徵反唇相譏,「不可能?你那個表妹可是已經接了游國公夫人的賞了呢!」

  鍾秉急的滿臉通紅,「不可能,這件事肯定有誤會!」

  「好,我們就去菡萏院好生瞧瞧到底是什麼誤會!」

  「去就去!舒表妹端莊聰慧,絕不會做出抄襲的事來!」

  「二爺,舒府大姑娘落水,夫人請您過去瞧瞧」。

  俞蕁跳了起來,一把搡住那小廝的領子,「你說誰落水?」

  「是舒府大姑娘,」游國公府的下人訓練有素,那小廝被俞蕁搡住了領子也沒慌,「俞五爺不必擔心,舒姑娘已經被丫鬟救了上來,夫人請大夫去看了,只受了些驚嚇,沒有大礙」。

  游昀之朝眾人一抱拳,「大哥,你在這裡招待各位,我去瞧瞧」。

  游晟之點頭,「二弟放心」。

  俞蕁忙道,「我跟你一起去,少徵,你陪我一起」。

  溫漱流雙手扶上游昀之輪椅椅背,入鬢長眉挑起,「走吧」。

  去跟那位舒大姑娘攀個交情,才好搭線借梅花篆的珍本瞧上一瞧啊!

  游昀之等人被引進了菡萏院客房西廂,此時前來看望舒莫辭的夫人小姐已經散了,只剩了游國公夫人崔氏和游晚之,以及向氏和舒月涵,因著有外男,舒月涵避進了內室,幾人見禮畢,俞蕁見一眼沒掃見舒月涵,氣勢洶洶開口,「舒三呢?是不是她害表妹落水的?」

  曲少徵默默為俞蕁點了個贊,這傢伙莽莽撞撞的,關鍵的時候卻總能說到點子上,不愧是他曲九的最佳搭檔啊!

  崔氏一愣,向氏肅容,「女兒家的名聲何等珍貴,俞五爺慎言」。

  「她知道珍貴就別那麼不要臉的事,先是盜竊他人詩詞,現在又害的表妹落水,她最好別讓我碰到!」

  曲少徵默默為舒月涵點了根蠟,那位舒三姑娘為避嫌,現在肯定在內室陪伴落水的舒莫辭,俞五爺您只要進去探望您表妹,肯定一眼就能看到!

  果然,俞蕁說著就往裡走,一面走一面喊著表妹,舒莫辭已穿戴整齊跟舒月涵對面坐著,瞥了舒月涵一眼站了起來,迎了兩步就見俞蕁繞過了花牆進了內室,忙矮身行禮,「表哥」。

  俞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無恙,忽地變臉,狠狠一腳朝舒月涵踹去,舒月涵從小金尊玉貴養著,哪裡避得開俞蕁來勢洶洶的一腳,慘呼一聲摔翻在地,跟在俞蕁身後的向氏一把推開俞蕁,驚呼出聲,「涵姐兒!」

  舒月涵劇痛下爬都爬不起來,眼裡早包了淚,卻強忍著不哭出來,俞蕁冷哼,「這一腳是要你記住什麼人不能惹,再敢對表妹不敬,我要了你的命!」

  向氏示意丫鬟扶著舒月涵靠上床,面色鐵青,「俞五爺口口聲聲說著是涵姐兒害了辭姐兒,證據呢?就算是到京兆尹府上,也得要人證物證俱在,莫不成俞五爺紅口白牙就能定了人的罪不成?」

  「盜用他人詩詞的小人什麼事做不出來?」

  「什麼盜用他人詩詞?跟我們涵姐兒何關?」

  此時曲少徵早已藉著擔心之名走了進來,聞言將那張梅花篆扔到鍾氏臉上,「那就要問問夫人的外甥女了,這首詩分明是我聽一個落第秀才所吟,游二爺、溫公子都知道,怎麼就成了夫人的外甥女做的了?」

  鍾氏下意識朝舒月涵看去,舒月涵此時又痛又慌,哪裡說的出話來,幸好還沒失了分寸,只做一副楚楚含泣之狀,好讓人覺得是咄咄逼人的俞蕁、曲少徵委屈冤枉她。

  俞蕁冷哼一聲,「做詩找人代筆就算了,這梅花篆的孤本全天下只有皇宮中和我姑姑手中有,舒三小姐怎麼又會了?」

  舒莫辭忽地大聲道,「表哥,梅花篆的孤本是我借給三妹妹臨摹的」。

  俞蕁火氣騰騰往上燒,「你還要為她掩飾!那麼珍貴的東西,又是太后娘娘給姑姑的添妝,你能隨便借給別人!」

  舒莫辭似是被俞蕁嚇到了,淚珠在眼眶裡直打轉,聲音也帶了哽咽,「表哥,是真的,真的是我借給三妹妹的」。

  俞蕁正要再說,蘅蕪忽地啊了一聲,「三姑娘,你——」

  屋中幾人齊刷刷朝舒月涵看去,卻見舒月涵剛剛還光潔無暇的臉蛋上竟不知何時起了一片細細密密的紅點,遍佈了她下半張臉,還在以可見的速度往脖子上蔓延,舒莫辭倒抽一口冷氣,連連往後退,一連聲的念著佛,「菩薩息怒菩薩息怒,不過是些身外之物,三妹妹喜歡,信女真的不在乎的,菩薩息怒菩薩息怒……」

  曲少徵冷哼,「人說現世報現世報,我還不信,如今方知舉頭三尺有神明,做了虧心事肯定是有報應的!」

  被崔氏約束著留在外屋的游晚之聽著動靜哪裡還能忍得住,趁著崔氏不注意溜了進去,一見之下嚇的連聲尖叫撞撞跌跌往回跑,「母親,母親,菩薩顯靈,毀了舒三姑娘容貌!」

  舒月涵只覺得臉上癢的難受,但還有外人在只能忍著,聽游晚之說自己毀了容哪還忍得住,尖聲叫道,「鏡子,我要鏡子,鏡子!」

  俞蕁扯著舒莫辭就往外走,曲少徵朝崔氏一禮,「剛剛向氏說阿蕁紅口白牙誣賴舒三姑娘,如今雖菩薩顯靈,但還請夫人費心查一查向氏或是舒三姑娘身邊的人有沒有離開過,又做了什麼」。

  崔氏聽又是毀容又是顯靈的,雖不大信,卻也滲的慌,點頭道,「舒大姑娘是在國公府落的水,此事國公府自會給舒府一個交待」。

  舒莫辭忙開口道,「夫人,我還有個婢女不知去了何處,還請夫人替我找一找」。

  崔氏不動聲色打量了她一眼,「舒大姑娘稍等,人在我國公府定然不會丟了,來人,請舒大姑娘去東廂休息」。

  舒莫辭道謝,又福了福身,退了出去,內屋舒月涵尖聲叫了起來,崔氏也待不下去了,「來人,請大夫,好生照料著」。

  崔氏說著緩了緩語氣,「二爺既然來了就去給各位夫人請個安吧?俞五爺、曲九爺和十三爺不妨一起」。

  曲少徵掃了游昀之一眼,他與游昀之並不相熟,只久聞這位游國公的嫡長子溫和內斂喜好書畫,真正喜好書畫的文人決不能容忍盜用詩詞的行為,剛剛發現舒月涵有可能盜用他人詩詞時,他卻沒有多餘的情緒,梅花篆出現時,他也沒有表現出格外的興趣,可見這位游國公的嫡長子城府極深喜怒不行於色,可他剛從裡間出來就發覺游昀之雖力圖鎮定,眉眼間卻還是流露出一絲焦躁來,這裡,還發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51 PM

第五十六章 游晗之

  給眾位夫人見過禮後,游昀之又將俞蕁幾人帶回了守拙院,不一會便借更衣進了內院,剛進內室便聽見啪地一聲脆響,接著就是稚嫩憤怒的聲音,「我不吃!我要去找娘!」

  「晗之!」

  「二哥!」游晗之繞過屏風衝了過來,穿著月白的中衣,連鞋子都沒穿,「二哥,我看到娘了,他們把娘藏起來了!」

  游昀之深吸一口氣,「晗之,不要胡鬧」。

  游晗之的乳娘齊媽媽拿著鞋子跟了上來,「八爺,穿上鞋子」。

  游晗之在游昀之眼神的威壓下,草草套上鞋子,不甘重複,「二哥,真的,我見到娘了,是娘救我的,我還聽到娘叫我悅兒——」游晗之說到這苦惱揉揉頭髮,「二哥,是不是娘太久沒見我,都忘記我的名字了?」

  游昀之吐了口濁氣,平靜看向游晗之,「晗之,你要我說多少遍,娘死了,葬在東郊遊家祖墳,她不會再活過來,更不會回府救你」。

  「我不信!娘回來了,我聽到她叫我悅兒了!我聽到了——」

  「娘不會叫錯你的名字,不是娘救的你,是個丫鬟偶然見到,救了你」。

  「我不信——」

  游昀之厲聲打斷他,「你不信也得信,我的腿廢了,娘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她的兒子不會是連她的死都不能接受的懦夫!」

  游晗之呆了呆,喃喃開口,「我真的聽見了,娘還讓我不要怕——」

  游昀之丟下一句好好想想,出了內室,游楓白淨的包子臉皺成一團,到底沒敢說什麼八爺還小,不要太嚴厲,「二爺,當時是舒大姑娘那個叫纓絡的丫鬟找到了奴才,又引著奴才進了菡萏院的假山旁,八爺就躺在假山洞裡,那丫鬟引我去了後就走了,據聞夫人正在滿府尋她」。

  游昀之嗯了一聲,游楓愁眉苦臉,「二爺,這事不對,如果說是那丫鬟救的八爺,她衣服頭髮卻沒什麼不妥,否則也無法不引人懷疑的找到奴才,落水的是舒府大姑娘,按理說應該是舒府大姑娘下水救的八爺,為保閨譽推到了丫鬟身上,可舒大姑娘是侯府千金,又怎麼會游水,還敢下水救人?」

  「害晗之的人找到沒有?」

  「動手的兩個婆子在我們找到前就被人滅了口,其他還得慢慢查訪,奴才檢查了八爺的傷勢,應是那兩個婆子恐節外生枝,雖迷暈了八爺又將八爺投入水中,卻還是用長桿一類的東西將八爺往水中按——」

  游楓說到這已是雙目血紅,喘了口氣方道,「那兩個婆子辦事穩妥,地方又偏僻,就算是舒大姑娘誤打誤撞看見了,那兩個婆子想的多半是殺人滅口,而不是丟下八爺逃走,讓舒大姑娘有機會救回八爺,舒大姑娘和那纓絡都不過十二三歲,是怎麼驚走那兩個人高馬大的婆子的?奴才覺得還是仔細問問舒大姑娘,或許她知道些什麼,能幫我們盡快找到對八爺下手的人」。

  游昀之眸色暗沉,「此事不必急,等晗之傷癒,讓他親自上門道謝就是,晗之還小,倒也不必避諱什麼男女之嫌,在文昌侯府也不易打草驚蛇」。

  「二爺說的是,奴才查明,那纓絡一路在府中遇到了不少人,甚至還遇到了常跟著二爺的安平,她卻只找了奴才,而且一個文昌侯府的丫鬟能在府上穿梭自如,還能找到外院的止戈院找到奴才,肯定有內情,還得再查一查」。

  游昀之點頭,「此事一定要查探清楚,只舒府大姑娘畢竟救了晗之,不可失了禮數」。

  「奴才明白」。

  「晗之,身邊再多加些人手,再發生今天的事,讓他們全部提頭來見!」

  「是,二爺放心」。

  傍晚,客人都走了後,崔氏帶著游映之到守拙院看游晗之,游晗之難得安靜的睡著,游昀之無聲行了一禮,崔氏上前仔細打量了一番游晗之,舒了口氣,示意游昀之出去說話。

  游映之今年四歲,說話卻還不太清楚,呀呀的叫著二哥,游昀之神色柔和了一些,「映哥兒今兒精神不錯」。

  「他身子弱就是愛鬧騰,今兒纏的我差點不能待客,倒是怠慢了各位夫人和小姐」。

  游昀之沒有接話,崔氏端起茶抿了一口,「今兒來的小姐,你有沒有看上的,國公爺吩咐了,不論家世,總是要你中意才好」。

  游昀之淡淡說了兩個字沒有,崔氏咳了咳,也覺得有些尷尬,她只比游昀之只大一歲,他卻要叫她母親,要她操心他的婚事,「今天的事你心裡要有數,雖說是舒府的丫鬟救了晗哥兒,但舒三姑娘盜用他人詩詞、甚至貪謀先文昌侯夫人的嫁妝,欺辱嫡姐,卻是不爭的事實,舒府姑娘的教養想必不佳,改日讓管家攜禮上門答謝就罷,過多的來往卻是不必的」。

  「救命之恩,晗之定然得親自道謝,否則何以立身?」

  崔氏一愣,「今日的情形你也見了,文昌侯府還不知道是怎麼個污濁模樣,與這樣的人家來往——」

  「晗之的事,我自有分寸」。

  崔氏默了默,「既如此,我先回去了,讓人好生照顧著晗哥兒」。

  「母親慢走」。

  崔氏看了游昀之一眼,他還是平日那般溫和淡雅的模樣,分明是不良於行的廢人,渾身上下卻有著不容人忽視的威勢,那是錦繡堆裡久居人上養出來的威勢,崔家雖號稱詩禮大家,卻養不出這樣氣勢的兒郎,崔氏眸光微閃,牽著游映之慢慢往外走去。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52 PM

第五十七章 挖坑

  游昀之雖是游國公嫡長子,但一來他身有殘疾不能承爵,二來又是續娶,且有風言風語傳說游昀之原配是被他的殘腿嚇死的,真正的大家嫡女是萬不會下嫁的,因此今天去的大多都是四五品官員妻女,以及一些沒落貴族,宴會還沒散,舒月涵夥同文昌侯續絃謀奪原配財物,並盜用他人詩詞,還處心積慮害得文昌侯原配所留孤女落水,以致菩薩顯靈毀了她容貌的事就沸沸揚揚傳了開來。

  老夫人根本沒準舒月涵進文昌侯府的門,直接將她送去了城外紫金山的落霞庵思過,送舒月涵姐妹回來的向氏聽了什麼話都沒說,直接回了鍾府,鍾氏聽說昏死了過去,好容易悠悠醒轉便見屋中一燈如豆,昏黃的燈光下舒莫辭臉上的笑容詭異而陰森,鍾氏嚇的尖聲叫了起來,擁著被子連連後退,砰地撞上了床柱,卻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只越發的驚恐。

  舒莫辭臉上笑容加深,「母親何必怕成這樣,老夫人只罰了三妹妹去庵子裡思過,可沒要她做姑子,更沒要她的命,山裡水土養人,等三妹妹回來想必會更加水靈,想找個如意郎君更是易如反掌,當然,就是不知道三妹妹有沒有那個命出庵子了」。

  「來——來人!」

  鍾氏淒厲的叫聲在榮樂堂上空迴旋,重重的腳步聲響起,接著就是春苗急切的聲音,「夫人,您沒事吧?」

  鍾氏驚恐下嘴唇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來,舒莫辭不緊不慢開口,「沒事,母親做了個噩夢,母親病重,我這個做女兒自然要親身侍疾,你們都下去吧」。

  春苗看了看鍾氏,咬唇低下頭,應了聲是退了出去。

  「你,你——」

  「母親何必這麼驚訝,當初春暉閣中真正將我這個大小姐放在眼裡的又有幾個,現在只不過是輪到母親了」。

  鍾氏尖叫著朝舒莫辭撲去,舒莫辭避開,鍾氏半個身子都撲到了床下,舒莫辭的聲音平淡響起,「母親,您先歇著吧,女兒會常來看你的,三妹妹在庵子裡,女兒也會派人去照顧的,母親且放心」。

  春苗等人等舒莫辭走了才敢進裡屋,見鍾氏半個身子撲在床下,喉嚨裡發出「呵呵」的響痰聲,都嚇了一跳,忙七手八腳的將鍾氏扶上了床,拍著她的後背,鍾氏喉中濃痰才咳了出來,反手就將春苗一巴掌甩的撲倒在地,「賤人!」

  春苗不敢呼痛,爬起來砰砰的磕著頭,「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鍾氏怨毒的目光又落到孫婆子和香芹身上,兩人驚的忙跪下磕頭,鍾氏卻似沒了力氣,倒回床上盯著頭頂雪青色的帷幔發呆,三人對視一眼,不敢擅自起來,趴在地上就那麼跪著……

  舒月涵在游國公府惹出的事第二天才傳到了舒棣耳中,舒棣默然良久,忽地狠狠一拳捶上書案,茗硯一個激靈,低聲道,「侯爺,老夫人已將三姑娘送到落霞庵清修,大夫人聽了消息就臥床不起了」。

  所以,他什麼都不能做了!少年時,他辜負了母親的希望沒能振興文昌侯府,成親後他無能,讓樂容離他而去,如今,他竟連女兒也護不住了!怪不得樂容會離開他,怪不得,是他太沒用,沒用——

  「侯爺?」

  「——去請大姑娘過來」。

  舒莫辭已在春暉閣轉了幾圈沐浴過,在抄佛經了,聽了纓絡的話眉頭皺了起來,「有沒有說什麼事?」

  「來傳話的是侯爺身邊的心硯,只說今兒早上侯爺聽說了昨天三姑娘的事後,就說要見姑娘」。

  舒莫辭神色冷了下來,難道他是要跟自己問罪不成?

  纓絡只覺昨天一天比她之前活的十四年都要驚險,此時又再提起,便帶了幾分懼怕,「姑娘,要不讓辛媽媽陪姑娘去吧?」

  舒莫辭點頭,纓絡又道,「姑娘要不要換了衣裳,再喚蘅蕪姐姐來給姑娘梳頭?」

  「不必,母親病了,我這個做女兒的,穿的素淡些才是本分」。

  那首《頌荷》自然是舒莫辭挖下的坑就等著舒月涵往下跳,雖說舒月涵不用那首詩,也能憑一手梅花篆艷驚當場,可一來那首詩不俗,二來她詩中所有的字都是母親留下來的梅花篆珍本上而來,舒月涵畢竟年紀小,能模仿個形似來已是極致,要自己動手寫出珍本上沒有的字卻絕不可能,這麼一來她就只能按著珍本上的來寫,也不過是運氣好得了珍本模仿的幾分像罷了,而能用梅花篆將自己做的詩寫出來,那就絕對不止模仿了,她賭舒月涵受不了這個誘惑!

  本來,昨天她只準備讓她在梅花篆上吃個虧,那首詩卻是留的後手,不想曲少徵和俞蕁竟也去了,這樣的機會她自然不會錯過,果然一舉將舒月涵送去了落霞庵,舒月渺那句「娘和三姐姐都說只要你死了,我就能做正室夫人,」還日夜迴響在耳邊,她視為親姐妹的人,為了另一個妹妹做填房,就能慫恿她殺了自己,這樣的「好姐妹」,她自然要好生報答!

  「女兒拜見父親」。

  舒棣踉蹌回頭,「莫辭——」

  舒莫辭盈盈起身,「不知父親傳喚女兒何事?」

  舒棣嚥了口口水,「莫辭,我是想問你,問你跟長孫先生學的怎麼樣了?」

  舒莫辭抬頭,果然見舒棣一臉緊張,更加疑惑,「學的怎麼樣?長孫先生學識淵博,莫辭受益良多」。

  「是這樣,」舒棣別過目光,稍稍鎮定了些,「長孫先生跟我說,你博聞強識悟性亦高,行文大氣不輸男兒,他近日來總覺得沒有什麼可教予你——」

  舒莫辭變色,「先生不想再教我了?」

  「是長孫先生覺得你不必再跟著他學,」舒棣急忙反駁,又吐了口氣,彷彿是怕舒莫辭打斷般極快地說道,「你母親當年畫藝絕佳,後來得了梅花篆珍本,更是日夜與我一起鑽研探討,倒也頗有些心得,不知你可願意學?」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54 PM

第五十八章 覬覦

  「你母親當年畫藝絕佳,後來得了梅花篆珍本,更是日夜與我一起鑽研探討,倒也頗有些心得,不知你可願意學?」

  舒莫辭沒想到會聽到這番話,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舒棣似是怕她反對,又急急加道,「當年你母親懷你時說,你如果是個哥兒,打也打得你學會了寫梅花篆,如果是個姐兒,就隨你的意,你想學什麼不想學什麼都好,你如果不想學,我不會逼你」。

  舒莫辭無端就覺得鼻頭酸澀,垂頭輕聲問道,「娘真的說過?」

  「我發誓!」

  「我發誓!」三個字被舒棣說的又快又急,生怕舒莫辭不信他的樣子,辛媽媽不由抬頭打量了他一眼,舒莫辭卻沒有注意到,「快到月末了,下月開始,我每隔一天來跟父親學」。

  「我去春暉閣教你,天熱」。

  舒莫辭福身應下,舒棣鬆了口氣,又恢復了平日淡然的模樣,「你們先下去」。

  待得人都退出去後,舒棣試探開口,「還記不記得白馬寺的那個程姓進士?」

  舒莫辭一凜,前世她根本沒去白馬寺,父親也沒安排她見程正則,她記得是在新科進士打馬遊街後不久,父親就將她叫進了外書房,跟她說了這門婚事的好處,又保證日後會提拔程正則的前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沒有反對的道理,事實證明當時父親說的話也大多實現了,婚後程正則一直對她溫柔體貼,官職步步高陞,原本奚落看不起她的人慢慢都艷羨起她的好運。

  這一世,應是各種事故層出不窮,才讓父親一時沒有時間處理這件事,才會拖到現在,而她竟也因種種原因忘了這件事!

  「莫辭,那程進士自幼刻苦好學自律甚嚴,更難得的是聰敏上進,定然不會久居人下,是上佳夫婿之選,再者他家境不好,自然會多多依仗岳家之勢,日後定會善待於你——」

  「我不想嫁!」

  舒棣愣了愣,耐心勸道,「他家世欠缺了些,但這未必不是個優點——」

  舒莫辭再次打斷他,「我絕不會嫁個寒門子弟,讓三妹妹和九妹妹笑話我!」

  舒棣正要再勸,舒莫辭一字一頓開口,「父親,我說了,我絕不會嫁個寒門子弟,父親如果非要逼我,我就和三妹妹一起去落霞庵清修去!」

  舒棣心中一痛,她這是不信任自己,以為自己會隨意給她找個人家將她發嫁了,所以才會這麼激烈的反對這門親事,所以才會用這樣的手段來威脅自己妥協——

  舒棣深吸了口氣,「既如此就算了,你還小,也不必急著議婚,我會留心著」。

  舒莫辭也意識到自己語氣激烈了,但一想到還要嫁給那個衣冠禽獸,她就渾身發冷,這一輩子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嫁給他,哪怕死!

  「父親如果沒事,女兒先告退了」。

  「嗯,你先回去吧,過後我會將你母親的手稿送到春暉閣,你先看看」。

  七月流火,厚厚的門簾後卻清涼如秋,流蘇重重喘了口氣,纓絡嚴厲一眼看了過去,流蘇嘻嘻一笑,走到舒莫辭身邊的冰山邊將滿是汗珠的臉貼了過去,「姑娘,二太太送冰來了,奴婢讓請到抱夏了」。

  舒莫辭放下筆,流蘇湊過去看了一眼,羨慕道,「姑娘畫的字可真好看!」

  舒莫辭失笑,「你就在這裡涼一會,無聊就跟蘅蕪打雙陸玩」。

  「謝姑娘!」流蘇歡歡喜喜應下,「蘅蕪姐姐,雙陸棋子在哪兒?」

  舒莫辭小心翼翼收拾好桌上書紙,這才出了洛川樓進了抱夏,不一會楊氏便帶著舒月瀅到了,幾人見禮畢,楊氏笑吟吟道,「正打算要來瞧瞧你,正好你打發人來說冰不夠用,一塊給你送過來」。

  舒莫辭忙起身行禮,「還勞煩二嬸親自跑一趟,真是對不住」。

  楊氏按住,「你這孩子,這麼客氣做什麼?你母親病了,我這個做嬸子的自然要多看顧著你一些,快坐下,我們好生說說話」。

  「莫辭知道府裡的冰都是有定例的,只莫辭實在懼熱,已經勞煩二嬸了,不敢再叫二嬸破例,稍後辛媽媽自會將買冰的錢送到二嬸那邊」。

  楊氏笑嗔,「你是我們文昌侯府的大姑娘,想用些冰難道還要自己掏銀子不成?這話可千萬別再說了,否則人家就要指著我的鼻子罵我這個做嬸子的苛待你了」。

  舒莫辭連稱不敢,楊氏又說了幾句便道,「聽他們說這些日子侯爺在教辭姐兒什麼梅花篆,是不是真的?」

  舒莫辭點頭,楊氏臉上的笑便又濃了幾分,「那些個詩啊字的,我這個粗人不懂,只瀅姐兒聽了羨慕,也想跟著學學沾沾書卷氣,瀅姐兒面皮薄不敢開口,我免不得腆了一張老臉來求求辭姐兒了」。

  楊氏說著舒月瀅便起身盈盈一福,「求大姐姐成全」。

  舒莫辭也不去扶,只淡淡道,「父親說這是母親留下來的,莫辭不敢輕易教人,還望二嬸和五妹妹恕罪」。

  楊氏沒想到舒莫辭這麼乾脆的就拒絕了,臉上的笑幾乎掛不住,「辭姐兒,都是一家人,只要你應了,二嬸一定重重謝你」。

  「母親遺物,恕莫辭不敢擅專,五妹妹快起來吧,此事姐姐實在無能為力,妹妹的簪花小楷練的已有幾分火候,丟下實在可惜,若是不嫌棄倒是可以到春暉閣來,我們一起探討」。

  舒月瀅肅容開口,「大姐姐,伯父是大姐姐的父親,更是侯府的掌家人,我也是侯府子女,伯父能教大姐姐就該教我,否則傳出去伯父藏私,丟的是侯府的臉」。

  舒莫辭看著自己這個從來都一本正經夫子相的堂妹突然就有些想笑,要學人家的珍藏,卻擺出這副大義凜然的無私形狀來,她倒是不知道自己這個堂妹還有這樣的本事!

  「五妹妹愛怎麼說都好,母親遺物,我卻是不敢就這麼教給侯府子女的,在這裡先給妹妹賠罪了」。

  舒莫辭嘴裡說著賠罪,卻動都沒動,舒月瀅自然看得出她是在敷衍自己,一貫板正的臉浮出幾分怒氣來,「大姐姐,孔聖人有言,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大姐姐這般自私,欲天下只有大姐姐一人會書梅花篆,難道不怕辱沒讀書人的清名?」

  孔子是說自己斷絕了四種心,一無臆測心,二無期必心,三無固執心,四無自我心,可她舒月瀅算什麼,覬覦他人之物還咄咄逼人,拿孔聖人的要求來要求別人,怎麼不想想自己!

  舒莫辭怒極反笑,「孔聖人也曾說過欲而不貪,五妹妹貪圖他人之物時,怎麼就沒想到聖人教訓?」

  「那是侯府之物——」

  「別說那梅花篆是我娘遺物,與侯府沒有干係,就算是侯府之物又與五妹妹何干?除了五妹妹出嫁時,侯府必須要為五妹妹備的兩千兩銀子嫁妝,這侯府中什麼也不是五妹妹的!」

  舒月瀅氣極下連掉書袋都忘了,「你不也是?你發嫁也不過是兩千兩銀子的事!」

  若是前世,話說到這個份上,舒莫辭肯定沒勇氣也沒那個面皮繼續說下去,可現在,她不再是那個心軟面嫩的舒莫辭!除非她自己願意,否則誰也別想從她這佔到半分便宜!

  「可惜我舒莫辭有個好娘親,留給我的嫁妝裡正好有梅花篆的孤本,五妹妹若是不服氣,讓二嬸去搜尋就是」。

  舒月瀅一跺腳,哭著跑了,楊氏忙吩咐人去追,勉強笑道,「瀅姐兒不懂事,辭姐兒別見怪才是」。

  「只要五妹妹不覬覦莫辭亡母遺物,莫辭又怎會見怪?」

  楊氏臉上的笑僵住,勉強說了幾句客套話,匆匆走了,纓絡憤然,「五姑娘真是太過分了!搶人家東西倒是她有理了!」

  舒莫辭冷笑,是啊,不是再走這一遭,她還不知道這侯府不要臉的這麼多!

  「五姑娘也沒沾的便宜去,姑娘您別氣了」。

  舒莫辭看看天色,太陽已然西落,暑氣卻還蒸騰著大地,「差兩個婆子帶上冰,去看看小八」。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56 PM

第五十九章 湘妃竹

  若谷院外,紫姨娘站在樹蔭下,身後丫鬟不停的幫她打著扇,她卻還是熱的滿臉是汗,汗漬染花了脂粉,看起來很是狼狽,她的神色卻平靜而寧和,微微帶著絲笑意,期盼卻又寵溺的眺首望著院內,雖然院內除了一排筆直的胡楊樹什麼也看不到。

  舒莫辭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景,本就冷淡的神色更加淡漠了幾分,對紫姨娘遙遙請安只微微點了點頭,便進了若谷院,纓絡低聲問了守門的小廝幾句,輕聲道,「姑娘,紫姨娘自掌了長房內院之事後便時不時來給八爺送些東西,八爺不肯見她,連她的東西也不接,紫姨娘也不惱,還是時時到若谷院來」。

  舒莫辭默了默,「以後多注意些小八這邊的動靜,有什麼事都來跟我說一聲」。

  纓絡應了下來,那邊舒月池得了消息,迎了出來,恭恭敬敬叫了聲大姐姐,舒莫辭淡淡應了一聲,進了書房查看了一番他的學業進度,示意纓絡等都退下去方開口道,「紫姨娘來瞧你,你不見她?」

  舒莫辭的聲音一如既往略帶冷漠的淡然,舒月池把不准她的態度,應了聲是,舒莫辭默然看向他,舒月池咬牙開口,「大姐姐,我不想見她」。

  「她是你生身之母,你為何不想見她?」

  不過幾個月的工夫,舒月池身高竄了一大截,看著已有一個九歲孩子的模樣,只瘦了些,聞言便有些委屈的抿緊了唇,舒莫辭淡淡開口,「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就算她之前待你不好,你這般對她就是不孝,傳出去別人的吐沫都能淹死你,名聲毀了,你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舒月池呆了呆,「我——」

  「你不小了,遇事要仔細思量,人生立世,不求榮華富貴,不需攀權附勢,只求立身端正無愧於心,就算受他人譏諷嘲笑,自己也無有可羞愧之處」。

  舒月池默默記誦一遍,凜然受教,舒莫辭見他真的聽進去了,揚聲吩咐道,「將紫姨娘請到花廳」。

  纓絡應了一聲,舒莫辭默了默又開口道,「只立身端正無愧於心卻不意味著任人算計,紫姨娘時常如今天這般堵在若谷院門口,就是要你看在母子情分上屈服,這般定然會給你帶來涼薄不顧親情的名分,倒是不知她想到了沒有?」

  舒月池臉白了白,他知道她是想要他看在母子情分上忘記過往,卻沒想到——

  「或者,她根本就是想要他人看到,讓你迫於父親或是其他人的壓力不得不善待於她!」舒莫辭話中涼意森森,親情?在這些人眼裡又算的了什麼?鍾氏母女如斯,紫姨娘又如斯,她們想到的永遠是算計,要別人在她們的算計中屈服!

  「小八,無論紫姨娘心意如何,你都不可讓人拿住你的話柄,這件事現在也許算不了什麼,也許哪一天就會成為別人傷害你的利器」。

  不久的將來,多災多難的舒月池就會領教舒莫辭這句話的厲害,而此時年僅九歲的早熟少年鮮見的慌了,「大姐姐——」

  「有過能改善莫大焉,往後不管怎樣,你待紫姨娘,至少面上不能讓人瞧出不妥來」。

  舒月池垂頭應了聲是,舒莫辭起身,「我先回去了,你去見紫姨娘」。

  游國公府守拙院中,游昀之正仔細盤問跟游晗之前去文昌侯府的齊媽媽,「舒大姑娘沒見你們?」

  「是,老奴遵二爺的囑咐,說是前幾日八爺避開家人獨自外出,買東西忘了帶錢,是纓絡姑娘解的圍,八爺特意上門致謝,舒家大姑娘傳話說舉手之勞,讓八爺不必放在心上,原本是連纓絡姑娘也不讓見的,是八爺見機鬧了起來,舒大姑娘才遣了纓絡姑娘出來給八爺磕頭」。

  游昀之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紙條,「除了這張紙條,她還說了什麼?」

  「纓絡姑娘說,她們姑娘心善,施恩不圖報,若是國公府一直記在心上,倒是讓她們姑娘不安」。

  這是在讓自己不要去打擾她了——

  齊媽媽見他沒有再問的,無聲退了出去,游楓實在是好奇,咳了咳道,「二爺,舒大姑娘寫了什麼?」

  「那兩個婆子的相貌年紀和服飾,另外還有她們用的竹篙長度、質地」。

  游楓又咳了咳,竹篙什麼的,真的不必了吧?

  「她說那竹篙大約三丈來長,兩指粗細,是上好的湘妃竹,且一看就是新竹,這樣的竹篙應當是鎖在庫房,以備主子寫請柬時偶爾用到竹簡時不致忙亂」。

  大顯正是太平盛世,時下風雅之氣大勝,光是請柬便有許多不同的花樣,用材更是千奇百怪,竹以其寧折不彎的君子之稱很受歡迎,湘妃竹雨水不易浸蝕,輕便,拉力強,極適宜做成竹簡,且產量小,大多產於湖南湘水流域,時下貴族人家更是以使用湘妃竹的竹簡為豪,這樣的竹篙自然不是每個人都能拿到的,游楓感覺眼前有什麼極快的閃過,還沒看清是什麼,便聽游昀之淡淡道,「去查哪個庫房有這種湘妃竹」。

  「是!那舒大姑娘——」

  「不必再理會,他日她若是有求於國公府,幫她一把就是」。

  游楓恭聲應下去了,游楓剛出門,游晗之便跳了進來,一疊聲的喊,「二哥,你事情說完了吧?」

  游昀之看到他這副跳脫模樣就頭痛,「什麼事?」

  「二哥,救我的根本不是那個丫鬟,我記得她的聲音,根本不是那個丫鬟!」

  游晗之已不再固執救自己的是他死去的娘親,游昀之以為他已經將事情放下了,不想他竟還惦記著,面色微冷,「晗之,你落水的事不同尋常,不管真正救你的是誰,你要感謝的就是那個丫鬟」。

  「那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救了我!」

  「你若不想那個救你的人被你拖累,就什麼都別問」。

  游晗之蔫了,嘟囔了一句,「反正我記得她的聲音,下次遇到我肯定能認出來,」沒精打采的走了。

  游昀之看著他蔫巴巴的背影,眼角餘光又掃到自己殘廢的右腿,若不是,若不是——

  「啪——」

  輪椅扶手應聲而斷,剛交待完事回來的游楓嚇了一跳,「二爺,八爺又說什麼了?」氣成這樣?

  「沒事,命游九好生看著他,多操練著些,不必心疼他」。

  游楓想說什麼,又嚥了下去,「是,奴才這就去辦」。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0 07:59 PM

第六十章 崔明生

  轉眼到了七夕,舒莫辭讓人去跟楊氏說了一聲,一大清早就帶著舒月池出了文昌侯府,七夕燈會,整個京城萬人空巷,熱鬧的卻是晚上,白天反倒比平日略嫌冷清,舒莫辭命車伕一直將車趕到周叢出診的醫館才停了下來。

  舒莫辭戴著椎帽,掌櫃一眼認出了舒月池,忙將二人引進雅間,又奉命將周叢帶了進來,這段日子周叢不定時的進府為舒月池施針,如今舒月池身後的餘毒已然拔除乾淨,舒莫辭示意辛媽媽遞給周叢兩百兩銀票,「這是約定的二百兩,周大夫請查點清楚」。

  這二百兩卻不似上一次是整張一百兩的銀票,而是十兩的小面額銀票,周叢知道這是舒莫辭細心體諒百兩的銀票拿出去太招人耳目,收入袖中深深一揖,「姑娘的為人,在下自是信得過」。

  「所謂良禽擇木而棲,我準備開一間醫館,想請周大夫做大掌櫃,不知周大夫有無興趣?」

  周叢呆住,大掌櫃,以他的資歷,至少還有十年才會有人聘他做醫館的大掌櫃,如今——

  「周大夫不必懷疑我的誠意,我自幼身子不好,早就想開個醫館積德行善,因此打算將醫館開在榆錢胡同,不指望能掙多少錢,只求能讓所有的貧苦人家都能看病吃藥,當然周大夫的薪酬,我絕不會虧待」。

  每個有良心的大夫心中都有一個救傷濟世的夢,然乍一聽到這樣的話,周叢第一反應卻是不信,是的,不信,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家小姐,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如何有這樣的心,有這樣的心又如何有能力建成這樣一個醫館?

  「此事不急於一時,周大夫可以好生考慮,考慮好了讓周媽媽遞個信給我」。

  舒莫辭說著站了起來,果然就聽到外面喧鬧起來,辛媽媽出了雅間,不一會回來道,「姑娘,是個秀才,娘子快斷氣了,請醫館的大夫醫治,大夫因那秀才沒有銀子付診金,不肯出手」。

  周叢忙解釋道,「那崔秀才帶著娘子已經來過好幾次了,本來不是什麼大病,可需要珍貴的藥材調養著,崔秀才買不起,病越拖越重,我們開醫館的,診病不收錢倒也無妨,可卻從來沒有白送藥材的道理,實在不是我們見死不救的」。

  「那秀才為人如何」。

  「這個在下倒是有幾分瞭解,崔秀才今年舉家來京考舉,不想不但落了第,家中娘子還生了病,就拖了下來,家中還有個六歲的孩子,也是可憐,只是那秀才為人卻是極溫和的,也很熱心,鄰里都交口稱讚的」。

  舒莫辭笑了笑,這周叢果然如上一世般是個爛好人,她掐著今天來,醫館的事只是順便,主要卻是衝著外面那秀才來的,那秀才崔明生出身山東崔氏,與游國公填房崔氏乃是同宗,只不過崔氏是嫡系,他卻是家世中落的旁支,生活窮困平日沒少受族人欺壓,倒也算得上斯文有禮,可卻遠不像周叢所說溫和熱心,是個愛憎分明睚眥必報的性子。

  前世,他被醫館所拒,其妻病死後甚至沒錢安葬,是程正則替他出了安葬費。三年後的科舉,他一舉進了二甲,憑著自身的能力手腕很快闖出了一片天地,只因程正則數兩銀子的恩德,一直盡力扶持於他,程正則前世有那樣的成就,崔明生功不可沒,而這家醫館卻因將他拒之門外,遭到了他無情的報復,周叢差點被他害的雙目失明,若不是陰差陽錯躲過一劫,後來也沒有這位神醫名震天下的一天,而曾經欺壓過他的山東崔氏更是被他明裡暗裡為難打擊,這樣一個人,舒莫辭怎麼也不會錯過。

  「他娘子治病需要多少銀子?」

  「若是一開始,二十兩足矣,但拖到如今,恐怕至少要五十兩」。

  山東崔氏子弟,連二十兩的救命錢都拿不出來,怪不得那崔明生日後無所不用其極的打壓本家了。

  舒莫辭示意辛媽媽取出五十兩遞給周叢,「莫辭深閨女子多有不便,此事就當是周大夫伸手相助,其他就不必多提了」。

  周叢猶豫了片刻,爽快一抱拳,「既如此,那在下就替崔秀才多謝小姐了」。

  舒莫辭朝他點頭致意,目不斜視的出了醫館,倒是舒月池好奇,偷偷看了幾眼,馬車行了一段時間後,車伕忽地死命勒住了馬大聲吆喝,馬車戛然止住,舒莫辭沒防備下差點摔了下去,幸好辛媽媽扶住了,舒莫辭轉頭見舒月池靈活抓住了馬車,也沒出事才稍稍鬆了口氣,就聽見馬車外一道清朗的聲音道,「在下崔明生,多謝小姐、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如有機會崔某定赴湯蹈火以報小姐、公子大恩」。

  舒莫辭嘴角化開一抹瞭然的笑,低低吩咐了幾句,纓絡應著下了馬車,好奇道,「這位先生怎麼就找到了我家小姐?」

  「那醫館處處都是如在下一般窮困潦倒之人,那大夫亦不是富裕之家,根本不可能一下拿出五十兩救人,除了剛剛離去的小姐和公子,在下想不出其他人」。

  纓絡了然點頭,「原來是這樣,我們小姐說救人一命積的是自己的陰德,不必說什麼相報,先生快回去看你家娘子吧」。

  「小姐高義,施恩不圖報,但崔某卻不能忘恩,如今崔某身無旁物,無從報答,只待來日了,」崔明生說著深深一揖,往旁邊退了幾步。

  纓絡亦是深深一福,轉身上了馬車,車伕揚鞭,馬車又轆轆行了起來,纓絡讚歎道,「小姐,那個秀才倒是個懂禮的」。

  「身處逆境,不卑微不折節,知恩而望報,此人日後自有前途」。

  小丫鬟似懂非懂的噢了一聲,崔明生握緊拳頭,身處逆境而不卑微不折節,只有老天知道他撐的多苦,如果他真的有一天能如她所說的「自有前途,」他一定不會忘了今日她援手之恩,更不會忘了她一言之恩……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3 09:17 AM

第六十一章 七夕

  分色坊取自「亂分春色到人家」一詩,因質量高數量少包裝精美價格高昂而深受長安貴族階層歡迎,據說宮裡的娘娘都喜歡用分色坊的胭脂。

  舒莫辭到分色坊時時辰還早,分色坊剛開張不久,店裡沒什麼人,小二見了幾人慇勤迎了上來,「裡面請,不知姑娘要看什麼樣的胭脂?」

  吳掌櫃一巴掌拍了過去,「是東家姑娘,還不快磕頭!」

  小二呆住,舒莫辭屈膝行了半禮,「一直想來看看,今兒終於尋到機會了,吳掌櫃精神不錯」。

  吳掌櫃躬身作了一揖,笑容滿面,「姑娘裡面請,快,奉茶!」

  舒莫辭讓舒月池給吳掌櫃見了禮,又寒暄了幾句,吳掌櫃便道,「姑娘,老奴這些日子四處打探,找到了些門路,想開個醫館想來是不難的,只是榆錢胡同那裡想要掙錢不大容易,不如重新選個好的地段?」

  「這倒不必,我開醫館本也不是為掙錢,」她只不過是想不引人注意的將周叢納入麾下,「醫館的大掌櫃我已經找好了,其他還要勞煩吳掌櫃多多費心」。

  吳掌櫃連連謙遜,又道,「姑娘要找的人,老奴已經找到了,姑娘要不要親自看看?」

  舒莫辭點頭,吳掌櫃行禮退了出去,大約一刻鐘後帶著一溜五個二十出頭的少年進來道,「姑娘看看,不合心意,老奴再去尋」。

  舒莫辭仔細看了半晌,見那五個少年均是沉穩有禮,點頭讚賞,「吳掌櫃眼光好,這些都是極好的,我正缺人用,以後掌櫃見了好的還要多幫我留意一些」。

  吳掌櫃應下,舒莫辭點了最小的那個,「可識字?」

  「識字,還會些算盤」。

  吳掌櫃轉頭瞪了那少年一眼,舒莫辭笑了,「你日後就跟著八爺,替八爺管理院子」。

  這種替未成年的少爺管理院子的管事,日後最少也是個二管事,就像林山,那少年沒想到舒莫辭隨口就點了自己管院子,一時有點呆,吳掌櫃連忙反對,「他年紀小性子還有些不穩,姑娘還是另選一個」。

  那少年反應過來,「我性子怎麼不穩了?」

  「吳掌櫃就不必謙虛了,其他四人暫時便交給掌櫃調教,放在醫館裡,只今日我去看燈會還望掌櫃遣他們幾人暗中跟隨,」舒莫辭仔細打量其他幾人,見他們都無不平之色,又看向吳掌櫃的孫子,「叫什麼名字?」

  「奴才吳文」。

  「回去收拾些東西,明天去文昌侯府找林管家」。

  吳文大喜,聲音格外響亮,「是」。

  吳掌櫃恨不得一巴掌將他刷到地板去,舒莫辭倒有些忍俊不禁,又說了幾句,告辭離開不提。

  老夫人年紀大了,鍾氏臥病,七夕夜看燈的事便又落到楊氏身上,因七夕人多,不滿十二歲的哥兒小姐都是不許去的,楊氏恐人多出亂子,罰了舒二老爺陪同,一家子坐了兩輛馬車出了府。

  舒莫辭與舒月泠、舒月瀅一車,舒月瀅還在記恨舒莫辭不肯教她梅花篆的事,一路都不出聲,倒是舒月泠一直有意無意的打探那日游國公府的事,舒莫辭一問三不知,只說自己去更衣後懶待動,就找了僻靜清涼的地方歇息,纓絡被人引去了別處,自己則落了水。

  在那樣的宴會上找個僻靜的地方躲清靜的確像是舒莫辭會做的事,舒月泠將信將疑,舒莫辭也懶得理她,愛信不信,這個庶妹只要不妨礙到她,在榮安堂多受寵都不關她的事。

  馬車行到人多處就停了下來,對於京都的姑娘來說,七夕是最為輕鬆愜意的時刻,未出閣的姑娘們都拿出精心準備的面具帶上,肆意的玩笑說鬧,也大有那膽子大的去會情郎,這一晚五城兵馬司全神戒備,皇家還會調動龍虎衛護衛安全,從來沒有鬧出過什麼大事,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動作也就被人們寬容的默認了,因此雖然天還沒黑,大街上已是摩肩接踵好不熱鬧。

  文昌侯府的姑娘們各自戴著面具下了馬車,這些面具大多是姑娘們自己描繪而成各種精美的仕女容貌,只有手藝拿不出手的才會請人代筆或是從鋪子裡買,舒莫辭早沒了那種隱秘盼望著能在不經意間尋得如意良人的少女情懷,因此只是讓纓絡隨意買了張面具,雖也算得上精緻,與舒月泠、舒月瀅的一比卻立時見了高下,舒月瀅哼道,「大姐姐得伯父親自教導,面具卻繪成這樣,實在丟侯府的臉」。

  「我有父親教導,自是不必如五妹妹般刻苦用功,落下一些倒是不必驚訝的」。

  這是諷刺自己無人教導,只能悶頭苦讀了,舒月瀅頓時氣的面色發青,舒莫辭掃了她一眼,果然日久見人心,她之前只覺得這個堂妹古板的近乎可笑,想不到她竟還如此心胸狹窄,也不理她,拉著舒月泠道,「六妹妹快看,那裡的燈好漂亮,我們去看看」。

  有意無意下,不過小半個時辰的時間,舒莫辭就和舒月泠等走散了,看著天剛擦黑倒也不急,見不遠處有一書肆便走了進去,雖說重活一世,她許多想法都變了,許多習慣也都勉強自己改了,可到底本性難移,她還是不喜歡熱鬧歡騰的地方。

  書肆雖開著門,夥計卻都圍在門口看熱鬧,掌櫃坐在櫃檯後也是滿面笑容的看向熱鬧的大街,見舒莫辭主僕進來,只起身行了個禮,便隨她們在裡面走動挑選。

  舒莫辭前世從未進過店舖選買物品,需要什麼都是下人購置,或是請管事娘子帶了東西進府挑選,這一輩子又還沒來得及,是第一次進店買東西,倒覺得新鮮有趣,細細看了起來。

  不遠處小廝溫湯激動的滿臉通紅,「爺,舒小姐進書肆了,書肆裡還一個人都沒有,正是大好時機啊!」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3 09:20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22 12:50 AM 編輯

第六十二章 小皇子

  「爺,舒小姐進書肆了,書肆裡還一個人都沒有,正是大好時機啊!」

  溫漱流瞥了他一眼,「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溫湯一握拳頭,「爺,天時地利人和俱全,錯過這條街可就沒這個書肆了!」

  溫漱流手中折扇一敲腦門,「有理!」

  溫湯更加激動,「那是當然,爺可千萬別忘了說,世人皆醉姑娘何獨醒也?」

  溫漱流理了理衣裳,抬步,唔,世人皆醉姑娘何獨醒也?為什麼他這個小廝對和姑娘搭訕的事這麼精通?

  「七夕佳節,姑娘卻獨於書肆徘徊,倒真是良辰美景都付於斷井殘垣了」。

  纓絡警惕將舒莫辭護到身後,辛媽媽則是上前一步,警告的盯著來人,舒莫辭下意識抬頭,愣了愣便揭起面具朝溫漱流一笑,「若莫辭面前的不是溫家十三郎,若莫辭再長個兩歲,十三公子這句話說出來,莫辭可就有法子賴做溫家婦了」。

  溫漱流大聲咳了起來,果然他是腦抽了才會將溫湯的話聽進耳中,還自作聰明的作了修改,然而溫家十三郎就是溫家十三郎,不過片刻的工夫,又恢復了平日灑脫肆意的風流模樣,「舒姑娘果然聰慧,不過匆匆見了溫某一面,就能在此般情況下認出溫某來」。

  他做了她十幾年的妹婿,她再不理俗事也能認出他來,更何況這世上又有幾人能有溫家十三郎的風采?即便他此時只穿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青稠直裰,即便面具遮住了他俊逸的容顏。

  溫漱流灑然一笑,「實不相瞞,溫某今日尾隨姑娘而來,是想與姑娘攀個交情,借梅花篆孤本一觀,溫某保證絕不拓印,更不敢損壞,還請姑娘成全」。

  舒莫辭暗暗好笑,想不到名滿天下的溫家十三郎竟還有這樣的一面,為借梅花篆孤本竟做風流公子哥模樣與自己搭訕,這虧著是七夕,否則多半是會被當做登徒子打了。

  「按理說溫公子開口了,莫辭絕沒有推辭的道理,只是那孤本乃是家母遺物,又是太后娘娘見賜,卻是不好借於外人的,還望溫公子見諒」。

  溫漱流忙道,「我知道難為姑娘了,溫府也有不少孤本珍本,不如我們換著看?」

  舒莫辭,「……」

  原來名滿天下的溫家十三郎還是個無賴兼精明的商人?

  「白虎通義,長短經,東京夢華錄,孟元老唐鑒,天祿閣外史,春秋繁露,董仲舒花間集……」

  溫漱流如數家珍,舒莫辭不由讚歎,果然是數百年的世家,隨便一本藏書拿出來都要眼紅死一批人。

  「……慈惠小編,丹溪摘玄,聖散子方,亟齋應急奇方——」

  「我要聖散子方和亟齋應急奇方,但我要謄抄」。

  溫漱流很乾脆,「好」。

  溫漱流這麼乾脆,舒莫辭當然也不會扭捏,「你我畢竟男女有別,我回去請示父親,如果父親同意,明日我就會遣人將書送到溫府,還望公子不失前言」。

  溫漱流倒提扇子一拱手,「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正事談完,溫漱流也不多留告辭走了,舒莫辭又選了幾本書方付賬出了書肆。

  兜兜轉轉,舒莫辭裝作不經意般走到了杏花胡同通往城外必經的拱橋,這拱橋被人們習慣性的叫做杏花橋,兩頭一左一右對稱種了四棵杏樹,夜風拂來油油的枝葉簌簌作響,從明天起這杏花橋就不再是杏花橋,而是忠義橋,在這裡遊玩的窮書生發現路過的貴公子身邊的家丁不對勁,上前詢問並將貴公子從偽裝成家丁的人販子手中救出,不想那貴公子竟是當今的五皇子,那窮書生一步登天被封作忠義男爵,這座杏花橋也被人們叫做了忠義橋。

  其實,在某些方面舒莫辭應該感謝程正則,如果不是他歆慕榮華富貴,總是在她這個出身高貴卻性子寡淡的妻子耳邊絮叨這些,她又怎會知道這些事,先一步守在這裡?

  舒莫辭遊目四望,這裡雖比不上其他地方熱鬧,四下裡人也不少,黯淡的燈火下影影綽綽可見好幾對小情人喁喁細語,辛媽媽見舒莫辭四下打量那些人,忙低聲道,「姑娘,這裡人亂,還是走吧」。

  辛媽媽這是讓自己非禮勿視了,舒莫辭笑了笑,「無妨,有點熱,橋上風大,舒服,我在這涼快涼快」。

  舒莫辭特意選的燈火亮的地方,粗陋的面具雖遮住了麗色,但她只靜靜往那一站,自然而然就有種婉約美好瀰散開來,辛媽媽眼見四周不時有人打量過來,心下暗暗警惕,姑娘日漸長大,以後出門得多找幾個人護著才行。

  大半個時辰過去,小皇子還是沒有出現的跡象,舒莫辭開始懷疑程正則說錯了時辰,又或是重活一世,雖然有些東西沒有變,但有些東西卻變了,一旁辛媽媽的神色也慢慢從不安變成了懷疑,今天是七夕,她無緣無故一直等在這不算熱鬧的地方,很容易讓人懷疑她是在等情郎,那情郎卻爽約沒來。

  舒莫辭心下苦笑,既然苦心孤詣的來了,再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辛媽媽就算懷疑,抓不住她的把柄也不能如何,想到這舒莫辭垂頭看了看手中幾近燃盡的兔子燈,這一低頭便見了一雙粉底黑面的小朝靴,看著普通,用料卻是舒爽透氣的冰錦,黑色的靴筒兩旁用黑色的繡線繡著四爪飛龍,再往上看卻是一身再簡單不過的青色直裰,連塊壓衣服的玉珮也沒有,面上帶著一張黑臉張飛的面具。

  舒莫辭抿了抿唇,這小皇子也是個淘氣的,小小的人兒竟選了這樣一張面具,那些人販子卻是瞎了眼,只看到他穿戴普通,卻不知道往他腳上看看,估計知道自己竟綁了當朝皇子撞牆的心都有了吧?

  舒莫辭掀開面具,上前拉住小皇子的手,「小八,你怎麼偷跑了出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3 09:21 AM

第六十三章 添火

  舒莫辭掀開面具,上前拉住小皇子的手,「小八,你怎麼偷跑了出來?」

  一個人販子充作家丁,看似守護實則監視的跟在小皇子右邊,另外一個婆子則走在左邊緊緊攥著小皇子的手,見舒莫辭錦衣華服,丫鬟婆子隨侍左右,不遠處還有僕從守護,本就忌憚,不防她竟冷不丁抓住小皇子的手,頓時慌了,勉強賠著笑道,「小姐說笑了,我們東家可不會有小姐這般金尊玉貴的親戚」。

  舒莫辭忽地變臉,猛地一巴掌甩了過去,「瞎了你的狗眼!小八也是你這奴才能攀扯的!」

  那婆子被扇的一個趔趄,放開了小皇子的手,舒莫辭一拉,將小皇子拉到身邊,辛媽媽見勢不對,忙護到舒莫辭身前,「來人!」

  「你到底是什麼人?大庭廣眾想搶我們家少爺不成?」

  舒莫辭見他反咬一口,冷笑道,「奴大欺主,果然不錯,來人,給我綁了送回府去」。

  那人販子見事不好抽出一把尺來長的方刃來,「誰敢過來!」

  辛媽媽忙護著舒莫辭後退,舒府的家丁也停在一旁不敢上前,舒莫辭沒想到那人販子這麼凶悍,下意識將小皇子往身邊拉了拉,正要說話,那人販子忽然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家丁忙撲了上前,踢走他手中的刀,綁了起來,剩下那婆子就好對付多了。

  舒莫辭看了看四周,卻什麼也沒看出來,更沒看到出手相助的人躲在什麼地方,轉念一想承蒙他相助,他既不願意露面,自己倒是應該知恩圖報成全這番心思的,遂帶上面具拉著小皇子往城內走,方才鬧出的動靜不小,這地方不能久留。

  等走到熱鬧處,舒莫辭才放下小皇子的手,柔聲問道,「你是哪個府上的?我讓人送你回去」。

  小皇子掀開面具,露出一張粉雕玉琢的臉,肥嫩嫩的臉蛋,水汪汪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機靈討喜,纓絡啊了一聲,「姑娘,小少爺眼睛好像姑娘!」

  舒莫辭恍然,怪不得她覺得眼熟,還以為自己無意中見過小皇子,卻原來是這孩子也生了一雙杏核眼,心頭倒是起了一股親近之意。

  「姐姐!」小皇子甜甜一笑,「剛剛好險,幸虧姐姐認出我了」。

  舒莫辭笑笑,「你是哪個府上的,還記不記得路?」

  「姐姐,我是小五啊,你不認識我?」

  舒莫辭傻眼,誰來告訴她,小皇子怎麼會有亂認親戚的毛病?難道前世他扯著那書生叫哥哥,皇帝才不得已給了那書生一個爵位?

  辛媽媽眼神毒辣,早看出小皇子一身的貴氣,絕對不可能是小戶人家能養出來的,見他懵懂,盤算開來,「姑娘,這麼大的小少爺倒有些像是靖王府上的三公子」。

  「我見過靖王府的小公子,不是他」。

  「那,難道是游國公府上的小公子?游八爺估摸著也就這麼大」。

  兩人正說著話,兩個黑衣大漢快速到了跟前,見了小皇子明顯鬆了口氣,懷疑看了舒莫辭主僕一眼,「主子,天晚了,快些回去吧?」

  小皇子又戴上面具,威嚴咳了咳,「那就回去吧」。

  自始至終沒有多看舒莫辭一眼,那兩人趕緊跟上,不多會就消失在人海中,舒莫辭呆,這就完了?人家救了小皇子落了個爵位,她連聲謝謝都沒得著?

  「姑娘?」

  「我們也回去吧」。

  舒莫辭走了一段忽地發覺不對勁,「纓絡,我的花燈呢?」

  「被那小少爺拿走了?」

  「什麼時候拿的?」她竟一點都沒發覺。

  「就是那惡人拿出刀,姑娘護著那小少爺的時候,那小少爺真奇怪,一點不怕,還有心思去拿姑娘的燈玩,」她家姑娘可是緊張的連燈被人拿走了都不知道呢。

  是的,奇怪,那孩子自始至終都很奇怪,剛開始被那兩個人販子挾持的時候,他一點不見驚惶害怕,跟著她走時也沒有半點猶豫……

  舒莫辭滿肚子鬱悶不解的回了府,不想第二天又有個不好的消息在等著她。

  「……老奴人手不夠用,打聽到現在才知道原來是游國公府壓下了消息,具體什麼原因卻打聽不出來,只是老奴想,這賞花宴是國公夫人開辦,姑娘落水,不管什麼原因,都是她照顧不周,按理說有三姑娘擔下罪名,國公夫人怎麼都該高興才是,為何反而出手壓下此事?」

  辛媽媽說的是游國公賞花宴後,舒莫辭派了些人手散佈流言將所有罪名都扣在了鍾氏和舒月涵頭上,不想竟被崔氏壓了下去,辛媽媽說的很有道理,崔氏沒有理由這麼做,更何況中間還夾著游晗之差點喪命的事,崔氏要出手也該是讓流言越傳越烈,讓人徹底忽視當天還發生了更嚴重的事,從而洗脫自己治家不嚴,致使繼子差點喪命的名頭,可現在她卻出手壓下了謠言,游國公府,或者是崔氏與鍾氏母女有什麼關係?為何要幫她們?

  「姑娘,落霞庵傳信過來說三姑娘臉上的紅疹褪了」。

  舒莫辭看到辛媽媽臉上的猶疑,不但她,當時的崔氏、向氏只怕都是不信什麼菩薩顯靈、報應的,可不信又能如何,舒月涵臉上就是生了紅疹,在她做了虧心事之後!

  「想是佛門水土養人,又有菩薩保佑,三妹妹臉上的紅疹消了倒也是情理之中,遣個人去和老夫人說一聲」。

  去庵子裡待幾天,紅疹就消了下去,這菩薩顯靈的事更是坐實了,只怕三姑娘以後要出落霞庵更難了,辛媽媽默默念了聲佛,竟對舒莫辭生了絲懼意,她不清楚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舒月涵的下場就足以證明一切。

  舒莫辭冷笑,如果鍾竟還是當年那個七品縣令,舒月涵這輩子都別想出落霞庵,可如今鍾竟正得勢,又對鍾氏頗為眷顧,如果她沒有進一步的行動,老夫人遲早會將舒月涵接回侯府,她手中可用的資源實在太少,如崔明生等人一時又起不了作用……

  「遣蘅蕪代我去給母親問安,著她叮囑母親屋裡的人好生照顧母親,不得懈怠,否則我絕不輕饒」。

  榮樂堂的丫鬟婆子都是新進的,自然不可能和鍾氏貼心,從鍾府帶來的孫婆子和香苗、香芹因上一次之事被鍾氏記恨,動輒打罵,蘅蕪很會說話,來回幾趟早挑撥的主僕離心,是時候再加一把火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3 09:22 AM

第六十四章 晦氣

  日子不鹹不淡過了幾天,這一日舒棣來教舒莫辭梅花篆時竟帶了兩本醫書孤本,有些莫名道,「溫府十三郎忽地命人送了這兩本孤本來,我命人送了回去,他竟又送了過來,還加了一份文房四寶,傳話說我務必收下,我只得收下又回送了兩本孤本,倒是不敢平白擔人家的情,我看這上面有不少養生方子,你日後定然用得著,好生收著」。

  舒莫辭這才想起七夕與溫漱流的約定,她竟然給忘了個乾乾淨淨,遂將當日的情形簡單說了一遍,舒棣默了默,倒也沒開口責備,只道,「本來你母親的遺物是不該外借的,只既然是溫府十三郎倒沒有大礙,隔兩日我命人送過去」。

  舒莫辭謝過,舒棣見她神色不自然,走到書桌邊坐下,「將你這幾日練的字拿來我瞧瞧」。

  鎮國將軍府中,曲少徵親手端著一碟西瓜進了演武場,對滿頭大汗的曲少微笑道,「七姐姐歇歇吧,來吃西瓜」。

  曲少微收了銀槍,拿起一瓣西瓜卡擦咬了一大口,汁水四流,曲少徵抽了抽嘴角,看向別處,曲少微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讓你查的事有眉目了沒有?」

  曲少徵聳肩,「我將長安所的富貴人家叫青花的丫鬟都查了一遍,只有一個年紀差不多,可惜是個黑不溜秋的醜丫頭,看來那丫鬟多半用了假名」。

  曲少微同情的看著他,「她既然不想被我發現身份,當然用的假名,你連這點都想不到?」

  曲少徵用扇子敲敲腦門,「我是先從那天從那條街經過的人家查起,可惜那些人家十二三歲的俊俏丫鬟不少,就沒一個符合你說那什麼杏眼桃腮貌若西施的」。

  曲少微瞪了他一眼,「我什麼時候說她杏眼桃腮貌若西施——不對!」

  曲少徵緊張的看著她,「你想到什麼了?」

  曲少微遲疑,「現在想想,那青花也不一定就是個丫鬟,她穿的衣服看著普通,料子卻是極好的,又出口成章的——」

  曲少徵一擊掌,「十二三歲,生了一雙杏核眼,又口齒伶俐出口成章的小姐,我還真認識一個」。

  曲少微卻又搖頭,「那姑娘一口一個奴婢說的極其自然,應該不是什麼小姐,多半還是哪個富貴人家得寵的大丫鬟」。

  曲少徵轉了轉眼珠,「不管是不是,七姐姐瞧瞧也不妨事,說起來她還是阿蕁的表妹,與我們府上也是帶著親的」。

  「阿蕁的表妹——文昌侯府的大姑娘?」

  曲少徵裝作沒有看到曲少微眼中的複雜之色,笑著點頭,「七姐姐見了就知道了,漂亮伶俐,這京城能比得上的絕對不超過十個」。

  曲少徵說著將那日游國公府的事活靈活現的說了一遍,只是有的他也不清楚,比如落水之事,他只當她是為了遮掩去守拙院找他和俞蕁,末了意猶未盡道,「七姐姐,你不知道我都快好奇死了,要說什麼菩薩顯靈罰舒三容貌盡毀,我是死也不信的,定然是那丫頭搗的鬼,那天不方便問,七姐姐請她過來也好讓我仔細問清楚」。

  曲少微沉吟半晌,搖頭道,「還是算了,如果那青花真的是她,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日後找機會報了恩就是,我如今是非之身,沒的給她招惹麻煩」。

  「七姐,那件事我們佔著理,人家要笑也是笑安陽伯府,現在安陽伯府倒霉了,我們更要揚眉吐氣才是!」

  佔著理又如何,再佔著理,她也是和離之婦,那些自命清高的貴女貴婦們本就看不起不通文墨的鎮國將軍府的姑娘,更何況現在?

  曲少微雖性子直爽,到底是女兒家,肖聞益俊秀溫雅,當年又是許諾這不納妾蓄婢求的親,年少的她也曾對這門婚事抱過無數的幻想,後來這些幻想在肖聞益的冷淡中漸漸磨滅,又在他偏寵妾侍中漸漸變質,曲少微雖不後悔與那樣的人決裂,但又怎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聞言還是搖頭。

  曲少徵轉了轉眼珠,「七姐姐,這件事要想驗證倒也容易,只需給舒妹妹下個帖子,只說七姐姐想跟她請教些花樣子,她接了帖子自然知道是我想見她,如果不是她,她定會來鎮國將軍府赴約,如果是她,她則會想辦法拒絕,然後遣人約我在府外見面」。

  曲少微有些心動,她本就是個愛憎分明的性子,知道恩人可能就在眼前,哪有不想弄清楚的,曲少徵見她意動,狗腿拖著她往書房走,「七姐,我替你寫請帖」。

  請帖火速送到了舒府,不久送請帖的婆子帶回來舒莫辭抱病不能赴約的消息,曲少徵問道,「請帖是送的舒府還是春暉閣?」

  「是春暉閣,舒大姑娘親自見的老奴,讓老奴向七姑奶奶轉達歉意,後來舒大姑娘的大丫鬟送老奴出來時還一連聲的道歉說,舒大姑娘苦夏,實在是對不住,有機會定然來給姑奶奶請安」。

  曲少微揮手讓那婆子下去,朝曲少微挑眉一笑,「七姐姐,怎樣?」

  「竟真的是她,」曲少微仔細想了一遍當日的情況,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現在想想那青花倒確實是氣質清冷,但她又怎會清楚安陽侯府的事,那兩首詩,連我都不知道」。

  這其中不對勁之處,曲少徵想的比曲少微更深更遠,此時卻笑道,「想是偶然聽說過也不一定,舒妹妹與七姐姐素昧平生,不惜拋頭露面假稱奴婢替七姐姐解圍,定然是看了我的面子,七姐姐,你該怎麼謝我?」

  曲少微呸了他一口,「美的你!你的面子,你有什麼面子?倒是舒妹妹這份恩情定然是要報答的,你替我留心著」。

  「憑我跟舒妹妹的交情,什麼報恩都是小事,倒是七姐姐你真的不想見見舒妹妹?過幾日靖王世子妃有個詩會,也請了舒妹妹,七姐姐去坐坐吧?」

  「世子妃這詩會是什麼名頭,你也清楚,我去了晦氣」。

  曲少徵霍然起身,總是掛著三分笑的俊臉猛地沉了下去,「晦氣?什麼晦氣?我曲家哪代兒郎沒有在死人堆裡打過滾?就是女兒也大有親自上陣殺敵的,如今七姐姐不過是和離就說自己晦氣,那我曲家上下是不是該叫死氣了?是不是就該閉門不出,別叫人家沾了死氣倒霉?」

  曲少徵說著冷哼一聲,拂袖而去,曲少微呆了半晌,緩緩伸手摀住臉,九弟說的對,不過是和離,不過是和離……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3 09:25 AM

第六十五章 意難平

  靖王府中,淺綠色半臂夏衫的侍女輕輕撥起藍色水精的珠簾,珠簾發出清脆的叮咚聲,世子妃蕭氏卻並不抬頭,仍專注看著面前的賬冊,侍女不敢打擾,默默守在一旁,兩刻鐘後蕭氏才抬起頭來,淡淡問道,「什麼事?」

  「文昌侯府回了帖子,說一定準時到」。

  蕭氏微微一頓,上次小姑設宴,她不來,自己設宴,她卻來了,難道——

  「世子妃寬心,那舒大姑娘如果真有什麼心思,定然會赴郡主的宴,而不是世子妃的宴,畢竟是侯府姑娘,再沒有自貶身份的」。

  蕭氏輕吐了口氣,是啊,再怎麼也是侯府的姑娘,沒有自貶身份的道理,再者畢竟還小,就算世子真的有心,至少也得再等兩年,兩年,誰知道會有什麼變故?

  蕭氏緩緩站了起來,「備轎,去瞧瞧郡主,將為舒大姑娘準備的見面禮帶上」。

  蕭氏出身江東大族,雖為嫡系嫡長女,卻因母親早亡頗受輕待,慢慢長大後才憑自身聰敏才智慢慢為自己在族裡掙得一片天地,連宮中的太后娘娘都聽說了她的名頭,為靖王世子求娶。

  初聽說自己日後的夫君是靖王世子時,蕭氏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驚惶,待得派人來京都打聽得靖王世子年少俊秀溫文知禮,琴棋書畫無有不精後才放下了心思,一心一意備著嫁妝,因為高嫁,因為族裡對於她這門親事的看重,她出嫁時十里紅妝,嫁妝抬數規格雖不敢逾制,內裡的東西卻絕不比一國公主嫁妝少。

  嫁妝豐厚,夫君位高多才,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可奢求的,成婚後夫君敬重有加,身邊連個伺候的通房都沒有,婆婆待她雖算不上親熱,卻從不為難,小姑更是心生七竅,待她這個長嫂恭敬卻不乏熱絡,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她都有了,可,蕭氏無聲苦笑,目光定定落在手帕上直欲綻放芳香的蘭花上,可她還是不幸福,也許這個世上的女子只要一落地就注定了一生不幸,如她,如母親,如小姑,如婆婆……

  皇上對自己唯一的同胞弟弟很厚待,宛陽郡主並不如其他公主郡主只有一個封號,而是確實有封地的,正是物產豐饒的宛陽縣,她這個小姑走出去,比不受寵的公主還要體面。

  蕭氏剛踏進宛陽郡主的閨房,宛陽郡主就迎了過來,笑吟吟道,「嫂子今兒怎麼有空過來,天熱,吃個冰碗消消暑罷」。

  蕭氏笑著點頭,宛陽郡主的閨房總共有三進,最外間簡單擺了一張羅漢床,床上擺了方幾錦墊,靠著牆放了幾張太師椅,兩邊牆上各掛了一幅靖王親手畫的山水畫,是她待客的地方。

  「嫂子快坐吧,」宛陽郡主拉著蕭氏歪上羅漢床,床上湘妃竹的墊子沁涼,「母妃這幾日逼著我學蘇繡,我手笨的很,正好嫂子來了」。

  宛陽郡主說著便有大丫鬟笑著奉上了針線蘿子,最上面是一張繡了一半的帕子緊緊繃在繡繃裡,宛陽郡主氣鼓鼓的扯著帕子,「嫂子你可不准笑我!」

  蕭氏笑道,「連皇上都誇我們宛陽才思敏捷不輸男兒,琴棋書畫都能學會,難道還會被朵蘭花難倒?」

  宛陽郡主喪氣,「我本來也以為不難的,可誰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我怎麼繡都不得味!」

  蕭氏便細細將蘇繡的要訣說與她聽,又動手示範,宛陽郡主領悟的很快,只是動起手來卻依舊亂七八糟,不忍卒視,蕭氏笑道,「這繡花是水磨的功夫,功夫到了,自然就好了,不必急的」。

  宛陽郡主無奈點頭,又問道,「嫂子今日來有什麼事沒有?」

  只要是願意認真對待的人,宛陽從來都會讓人覺得跟她在一起說不出的舒服,蕭氏便笑了笑,「是這樣,上次你設賞花宴,邀了文昌侯府的大姑娘,你大哥特意吩咐了我準備一份體面的見面禮,不想舒大姑娘因病未來,這次的詩會,你大哥又囑咐了我,倒是從未見過他對什麼事這麼上心過,我實在不敢怠慢,便來尋你問問,也好給我出個主意」。

  宛陽郡主掃了一眼丫鬟捧著的托盤,托盤中各色珠玉首飾瑩潤生輝,「不過是個沒落侯府的小姐,即便大哥交待了,也當不起嫂子如此慎重對待」。

  這意思是說便是世子瞧上了,甚至迎進府中,也不過是個沒落侯府的姑娘,根本不敢與自己爭鋒了,蕭氏看向宛陽郡主的目光多了幾分感激,說起來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嫁進靖王府給她最多依靠最多支持的不是世子,不是靖王妃,竟是這個剛及笄的小姑。

  宛陽郡主隨意挑了一隻金鑲玉的手鐲,「就這個罷,我瞧那舒大姑娘倒不似是喜那些金玉俗物的」。

  不喜金玉俗物,卻偏偏選了金鑲玉的鐲子,蕭氏更是放了心,「到底還是郡主心思玲瓏,我挑選了半日都拿不定主意,應該一早就來尋郡主的」。

  宛陽郡主淡淡嗯了一聲,蕭氏又說了幾句閒話,便告辭回去,不想竟看見孟玄瑢靠在主屋的涼榻上看書,身後兩個丫鬟打著扇子。

  蕭氏難掩欣喜道,「世子怎麼回來了?今日不用去衙門?」

  「熱,懶得在那乾熬著,」反正也沒人敢說他靖王世子光拿俸祿不上衙門。

  蕭氏其實並不贊成這種不負責任的紈褲行為,卻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的想法,「用了冰碗沒有,還是煮點酸梅湯來?」

  「酸梅湯吧」。

  立時有丫鬟吩咐下去,蕭氏見他的目光又要往書上挪,忙道,「我剛剛從郡主那來,母妃正逼著郡主學刺繡,郡主滿肚子的抱怨」。

  孟玄瑢皺眉,沒說什麼,蕭氏試探問道,「世子也不贊成郡主學刺繡?」

  「你們女兒家的事,我不大懂,既然母妃讓她學,想是不錯的」。

  蕭氏就有些接不上話來,孟玄瑢又看起了書,直到丫鬟端來酸梅湯才又抬頭接過酸梅湯喝了起來,夫婦二人沉默用完,孟玄瑢忽地想起來,「對了,給舒妹妹的見面禮備好了沒有?」

  蕭氏動作一頓,「備好了,我怕不符舒大姑娘的心意,特意讓郡主幫著出主意,挑了一隻金鑲玉的鐲子」。

  孟玄瑢就皺了眉,「府裡如果沒有好的,去琅玕閣選兩樣,唔,不若就用紅寶石做一串水滴華勝,簡單一些,隨著請帖一起送過去」。

  隨著請帖一起送過去,就是要人家戴著來赴宴好讓自己一飽眼福了,蕭氏強忍著心頭酸澀,「世子這時候說卻是遲了,再有七天就是賞花宴,請帖早就送過去了」。

  「那就算了,下次戴也是一樣的」。

  還有下次!

  蕭氏垂頭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孟玄瑢卻來了興致,「上筆墨,我來畫個樣式,你遣人照著樣子打」。

  蕭氏遽然起身,孟玄瑢訝然看向她,蕭氏無聲吐了口氣方道,「世子,姑娘家的名聲何等珍貴,若世子真的替舒大姑娘畫首飾樣子,傳出去只怕舒大姑娘只能進庵子清修了」。

  孟玄瑢愕然,「怎會傳出去?」

  「世子,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那就算了,」孟玄瑢說著放下書,起身往外走。

  蕭氏忙追上兩步,「世子去哪兒?」

  孟玄瑢卻沒有答話,一徑出了門轉了個彎便不見了身影,蕭氏死死盯著他消失的方向,胸脯劇烈起伏著,眼睛睜得老大,瞳孔卻渙散無光,採菱被她的樣子嚇到了,忙扶著她坐下,輕輕撫著她後背。

  半晌蕭氏方似嗚咽似難受的哼了一聲,雙眼逐漸聚焦,採菱柔聲道,「世子妃喝口茶緩一緩罷?」

  蕭氏抬頭看向屋頂雕樑畫棟,「採菱,現在他就這般著緊,再等個兩年,他還不知道是什麼模樣!」

  原本以為兩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但如果他現在就是這般情景,兩年,也只不過會讓他更迫不及待罷了!

  採菱只能撿著好的說,「世子妃放心,即便世子真的有心,舒大姑娘也不一定就願意進門,文昌侯府雖然沒落了,到底百年世家的底蘊在,就像我們家的姑娘,再沒有嫁人做妾的道理,」世子側妃,說起來好聽,到底不比宮妃,也不過是個妾而已。

  「他不會干休的——」她的丈夫她瞭解,成親兩年,他何曾對什麼人這麼關注過,連婆婆,他也沒有多注意過兩分!

  「不管如何,今日卻是世子妃急躁了,一切都還未定,為個外人傷了與世子的夫妻情分卻是不值的——」

  蕭氏打斷她,「好了,」分寸,她自然知道,只是到底,意難平……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3 09:28 AM

第六十六章 詩會(一)

  轉眼就到了詩會這一天,蕭氏聽了採菱的勸,親自到二門去迎舒莫辭,只見青帷小車慢慢停了下來,一個穿草綠色柿蒂紋刻絲褙子的少女掀開車簾,露出一張清雅如初荷的臉蛋,蕭氏握緊拳頭,這般的好容貌,怪不得——

  那少女下了車,朝蕭氏一行福身行禮,又轉過身伸出手去,簾子被人高高挑起,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盈著春波含著秋水的杏眸,五官明艷微帶稚氣,神色清冷端莊,那雙攬進天下麗色的眼尾部上挑的弧度又為這份清冷端莊平添了七分貴氣三分嫵媚,蕭氏微微瞪大眼睛,原來這才是正主,此時再看那最先下車的美貌丫鬟,雖美貌卻少了幾分氣韻,少了幾分矜貴,能讓萬事不過心的靖王世子上心的人又豈會空有美貌?

  舒莫辭扶著蘅蕪的手下了車,只見她上身穿著淺綠通色袖衣攔腰束著手掌寬月白主腰,下著銀紋線草長鶯飛淺綠漸變色湘水裙,綠色由淺及深,到得裙角則是繡得繁密的碧綠色春草,髮髻簡單束了個單螺髻,細碎的綠寶石攢成燕草,在髮髻間鬱鬱蔥蔥,她站在那裡緩緩俯身,便如春日水彩畫上走下來的仕女,清貴、優雅、活色生香。

  「莫辭見過世子妃,世子妃萬福」。

  「舒妹妹太客氣了,」蕭氏上前幾步握住舒莫辭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將頭上赤金嵌紅寶石的流蘇雙簪拔下親手替舒莫辭簪上,細細的流蘇上細碎的紅寶石光芒閃爍,將那張本就紅潤明艷的臉映襯的瑩潤生輝,蕭氏突然發現舒莫辭額頭飽滿,是正宗的美人相,更是命格好的福相,十分的配這支價值不菲的流蘇雙簪,比她更配……

  「多謝世子妃賞賜,」舒莫辭說著伸手將流蘇雙簪拔了下來,抿唇笑道,「莫辭心粗,今天人多,萬一有個閃失跌了簪子,可不辜負了世子妃一番美意,倒是仔細藏好了才妥帖,還望世子妃恕罪」。

  蕭氏打量了她一眼,「舒妹妹這般靈秀人兒若是心粗,我們這些人可怎麼辦才好?」

  蘅蕪接過簪子,仔細用帕子包好,舒莫辭裝作扶髮簪,不動聲色避過蕭氏再次攙扶,隨著她往裡而去。

  正是荷花最好的季節,蕭氏卻獨闢蹊徑,將詩會設在竹林,這次詩會雖也是意在替靖王世子相看側妃,卻和游國公府的賞花宴不同,只請了寥寥數人,除了舒棠母女和鍾氏母女,舒莫辭一個也不認識,蕭氏便笑著介紹道,「這次請的人不多,都是相熟的,那邊是禮部尚書夫人並千金於明雅,這邊是太常寺卿夫人並千金徐麗,和太常寺卿夫人說話的是鴻臚寺卿夫人,鴻臚寺卿的千金就是和於明雅說話的那個,閨名叫做單妙華」。

  看來世子側妃就要從這幾個姑娘中挑了,舒莫辭一一記住,鄧修奕快步迎了過來。

  「世子妃,」鄧修奕俯身行禮,這才高高興興叫了聲大表姐,半個主人模樣般對蕭氏道,「世子妃您忙去不,大表姐就交給我了,絕對讓大表姐賓至如歸」。

  蕭氏客套了幾句,去招呼其他客人,鄧修奕本來想問舒月涵的事,一見舒莫辭的衣服就忘了準備問的話,羨慕開口,「大表姐的裙子真好看,是請的哪家的繡娘?」

  「是母親親手繡的」。

  鄧修奕更是羨慕,一疊聲的說著一定要鍾氏也替她做一件,舒莫辭笑笑沒有接話,這件裙子是她自己照著父親的畫繡出來的,美好的事物誰都喜歡,上一世她因鍾氏的刻意誤導,因自己的心結,因程正則的喜好,委屈自己,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哪怕是在這樣別有居心的詩會上。

  鄧修奕見她淡淡的,以為她是不願意自己有跟她一模一樣的裙子,撇撇嘴丟下她跟另外一個小姐說話去了,舒莫辭舉目四望找到了向氏和鍾秀姐妹,嘴角的笑就深了幾分,走到跟前盈盈行禮,「莫辭見過舅母,兩位表妹」。

  鍾秀姐妹還禮,向氏淡淡開口,「辭姐兒這身衣服穿的真好看,你母親病好了沒有?」

  開口就指責自己在繼母病中打扮的花枝招展來參加詩會,果然是姑嫂情深呢,舒莫辭笑道,「母親早就好了,念叨著給舅母去信,可惜家事纏身,一直不得空」。

  鍾氏沉沉掃了她一眼,這丫頭好伶俐的口角,轉頭就譏諷自己小姑子臥床不去看望,倒要小姑子惦記著往娘家送信,此事倒是自己疏忽了,讓她鑽了空子。

  鍾穎羨慕開口,「表姐的裙子在哪裡裁的,真好看」。

  「是母親慈愛,憐惜我侍疾辛苦,特意給我做了這件裙子」。

  鍾穎眼中就浮出幾分不甘和不以為然來,這麼好的東西不給嫡親的侄女,卻給了繼女,她們那位姑姑好生不著調。

  「說起來,母親曾無數次稱讚過舅母繡工了得,當日家中困苦,多虧舅母一雙巧手補貼家用,否則只怕連舅舅進京趕考的盤纏也是沒有的」。

  舒莫辭聲音不大,附近聽到的夫人、小姐卻也有幾個,再看向向氏的目光就帶了幾分了然和同情,怪不得這向氏看著比鍾推官老了那麼多,原來是當日熬的!

  鍾家窮困,又要供鍾竟讀書,她不做針線補貼家用又能如何?再說窮苦人家都是這麼過來的,她還是沾了鍾家世代讀書的便宜,沒有下地做活,甚至賣身為奴,被舒莫辭這麼一說倒像是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似的!

  那些夫人小姐的目光更是讓她心口發悶,她容色不過中等,不是鍾家家貧,也輪不到她嫁給鍾竟,在困苦時容貌上的差別算不了什麼,甚至人人都羨慕鍾竟娶了個能幹賢惠的媳婦,可鍾竟越爬越高,這份差距就越來越讓她自卑惶恐,如坐針氈,特別是鍾竟納妾之後,他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卻很少進她的屋子,留下了也不會碰她……

  「舅母一貫疼愛莫辭,莫辭也就厚顏求了舅母也給莫辭做一條裙子罷」。

  鍾氏忽然就覺得心力交瘁,唇角的紋路越發深刻起來,勉強點了點頭,舒莫辭逕自在她身邊坐下,細細問著瑣事,鍾氏恨的直想封了她的嘴讓她滾蛋。

  人已經來齊了,蕭氏吩咐採菱,「去看看郡主怎麼還沒到」。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3 09:33 AM

第六十七章 詩會(二)

  「去看看郡主怎麼還沒到」。

  說話間便聽到一道清朗的聲音愉悅叫了聲嫂子,一行人轉過竹林進入眾人視線,為首兩個男子長身玉立,卻是孟玄瑢和曲少徵,開口叫嫂子的正是曲少徵,眾女客均都起身行禮。

  曲少徵抱拳,「各位夫人、小姐不必多禮,曲某此來是特意給嫂子請個安,請她多多看顧我七姐姐」。

  蕭氏一愣,「七姑奶奶也來了?」

  「是啊,我好不容易請動了她,她非得說自己一個粗人實在不敢來世子妃的詩會丟人現眼,這不,找宛陽給她撐腰去了?」

  蕭氏嗔怪道,「七姑奶奶越來越見外了,等會到了非得罰她三大杯不可」。

  「只要嫂子不罰她作詩,幾大杯都行!」

  眾夫人、小姐都發出善意的笑來,曲少徵似笑非笑看向面容僵硬的舒莫辭,「舒妹妹,不認識九哥了?請個安都不會?」

  舒莫辭動作僵硬上前行禮,「小女見過世子,九哥」。

  孟玄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中就流露出滿意之色,「舒妹妹長高了些,」眉眼也長開了不少,想是很快就能長大了吧,孟玄瑢突然就有些激動。

  舒莫辭還沉浸在曲少微會來的震撼中,下意識就答了一句,「最近吃的比較多」。

  孟玄瑢愣住,曲少徵噗得笑出聲來,「傻丫頭,就算吃的多也不用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舒莫辭大窘,孟玄瑢也跟著笑了起來,「吃的多也不怕,文昌侯府定然不會怕舒妹妹吃的多的」。

  舒莫辭自重生後就沒這麼手足無措過,求助看向曲少徵,曲少徵折扇掩唇咳了咳,「世子,我們走吧,我們在這,七姐姐更不肯露面了」。

  孟玄瑢點頭,想想又道,「舒妹妹,靖王府的廚子是皇上賞的御廚,以後多來玩」。

  多來玩就多來玩,還提什麼御廚,真當她是個吃貨不成?舒莫辭想到這憤憤瞪了一眼曲少徵,又想到這本來是他挑起來的事,自己剛剛還腦袋被踢了的跟他求助,瞪人的小眼神又加了三把飛刀,曲少徵笑吟吟做了個口型,正是青花二字,舒莫辭頓時沒了氣勢,垂頭行禮,好吧,她還是想想該怎麼應付曲少微的疑問才是正經。

  果然不一會曲少微就由宛陽郡主作陪過來了,曲少微性子急,早就在人群中瞄到了「青花」,剛見禮畢就問道,「那是誰家的姑娘?生的真俊,快過來讓我瞧瞧」。

  舒莫辭偷吐了口氣,輕步上前,「文昌侯府舒莫辭見過七姑奶奶」。

  「舒莫辭——」曲少微念叨了一遍,一把抓住舒莫辭的手,「原來是阿蕁的表妹,怪不得我一見就喜歡,過來,好生陪我說說話」。

  曲少微拉走了舒莫辭,眾人都知道她風風火火的性子,倒也不見怪,只暗暗羨慕舒莫辭竟能得鎮國將軍府府姐弟倆的青眼,更有繞在鄧修奕身邊追問舒莫辭的,直將鄧修奕又氣了個半死。

  曲少微拉著舒莫辭一直出了竹林進了一棟臨水的小樓,果然曲少徵已經在等著了,斜睨著眼似笑非笑打量了她一番,「舒妹妹叫我好找」。

  舒莫辭已恢復了平日的淡然冷靜,盈盈福身,「七姑奶奶,九哥恕罪,那天莫辭著實氣不過,又不敢隨意露了身份,並非刻意隱瞞,還望七姑奶奶和九哥饒了莫辭這一回」。

  曲少微此時早將舒莫辭從頭到腳打量了無數遍,再一看自家風神毓秀的九弟,暗自讚歎,見她賠罪賠個不停,肅容道,「舒妹妹,那件事是我要謝你,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請舒妹妹受我一拜,日後我再尋機會報舒妹妹大恩」。

  舒莫辭連忙去攔,曲少微輕輕一揮手便將舒莫辭隔在兩尺開外,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方直起身來,舒莫辭躲避不及,漲的滿臉通紅,絞著手什麼也說不出來,曲少微爽朗一笑,「這一拜舒妹妹受之無愧,不用放在心上,九弟有話要跟你說,我在外面等你們」。

  曲少微走了,舒莫辭稍稍鬆了口氣,拿出帕子去拭額頭汗珠,「九哥有什麼話要問?」

  「你是怎麼讓菩薩顯靈的?」

  舒莫辭愣了愣,別開目光,「後宅陰私手段,九哥磊落君子,不知道也罷」。

  「磊落君子是你表哥,與我沒什麼相干,」曲少徵一攤手,「舒妹妹,你就告訴我罷,從那天起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舒莫辭踟躕片刻,「鄉間有種野生的花叫野棉花,又叫打破碗花,民間的說法是碰了這種打破碗花,就會打破碗,所以叫打破碗花,舒月涵碰到那種花就會起濕疹,不過只要幾天不再碰到又會消掉」。

  曲少徵想起那天他的確是在舒莫辭身上聞到一種很特別的花香,只當是女兒家用的香沒有在意,只是那種鄉間的野花,侯府嫡出的姑娘又怎會有機會碰到,看舒月涵那天的樣子,她自己是絕不會知道這件事的,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舒莫辭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知道九哥現在定然是在想舒月涵自己肯定不知道這件事,否則肯定會發現我身上熏的那種花香,她自己不知道的事,我又是怎麼知道的?而安陽侯府中七姑奶奶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是怎麼知道的?」

  曲少徵沒有半點被人說破心事的自覺,笑盈盈問道,「那舒妹妹又是怎麼知道的?」

  舒莫辭忽地抬頭粲然一笑,「九哥,如果我說我就是不告訴你,你能怎麼樣呢?」

  曲少徵一噎,他還真不能怎麼樣!再一看平日清冷自持的舒莫辭笑的跟個偷腥的小狐狸,恨的不但牙癢,連手都癢起來了,忍了又忍才將敲她額頭的衝動壓了下去,皮笑肉不笑道,「舒妹妹,你猜你會不會有落到我手裡的一天?」

  舒莫辭認真想了想,搖頭,曲少徵差點暴走,啪地打開折扇狠命搖了起來,舒莫辭盈盈一福,「九哥若是沒有別的吩咐,莫辭告退」。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3 09:35 AM

第六十八章 詩會(三)

  許是聽到了舒莫辭和曲少徵的對話,曲少微並沒有追問她怎麼知道安陽侯府的事,只隨意聊了幾句家常,竹林中蕭氏見二人回來,迎上笑道,「七姑奶奶可算是與舒大姑娘說完悄悄話了,今兒花房裡特意送了幾盆荼蘼過來,請各位夫人、小姐賞玩,七姑奶奶和舒大姑娘也來看看」。

  這樣的詩會一般都會圍繞著一定的景致,或是滿樹梨花,或是數盤國色,按理說這盛夏吟詠的應是荷花,現在卻搬了荼蘼過來,想是今兒詠的該是這荼蘼了。

  曲少微隨著蕭氏在那一溜排的荼蘼間走了一圈,讚道,「開的很好」。

  「是呢,連我這個粗人見了都忍不住想吟上兩句詩來贊上一讚,更別提才華橫溢的各位小姐們,七姑奶奶今兒正好與我做一對評判」。

  曲少微擺手,「我可不懂那些詩啊詞的」。

  「不懂也不行,今兒七姑奶奶既然來了就沒有不破費的道理」。

  曲少微就摘下腰間的羊脂環珮,「我出個綵頭行,但若是誰贏走了我的東西,可要敬我三杯」。

  「正是這個理兒,」蕭氏笑著拍手,便有丫鬟奉上一隻銀色的托盤,托盤中一隻金掐玉赤金雙頭曲鳳步搖,斑駁的陽光灑在上面,晃的人眼花,「這支金釵是宮裡賞下來的,也添做綵頭,是我這個做東道主的一份心」。

  這樣一支步搖,又是宮裡賞下來的,其中寓意不言而喻,曲少微眼光溜了一圈便道,「世子妃的綵頭太出彩,倒顯得我的玉珮有些敷衍了,可惜我出門倉促沒帶什麼好東西,舒妹妹,你就替我添上一兩樣東西吧」。

  分明是粗中有細的敏銳,卻被安陽侯府的人誤會為上不得檯面的粗人,舒莫辭心中越發替曲少微不值,笑吟吟擼下腕上鑲珊瑚玳瑁的蜜蠟手串,「七姑奶奶抬愛,莫辭就托大了」。

  蕭氏目光微閃,出了綵頭自然就沒有下場賽詩的道理,這舒莫辭真的沒有進靖王府的心思?

  舒莫辭伸手去擼手串時,右手抬起衣袖下滑便露出腕上戴的碧璽佛珠手串來,盈盈的綠襯的那雪白的腕子欺霜賽雪羨煞旁人。

  「文昌侯府果真是沒落了,這碧璽的手串不捨得拿出來,只拿個蜜蠟的,是留著回去壓箱底呢吧?」

  舒莫辭看去,卻是禮部尚書之女於明雅,「詩會綵頭不過是個喜慶,于小姐這話的意思是參加世子妃詩會的眾位小姐卻是貪圖綵頭財物來的?」

  於明雅想不到她一句話就讓自己得罪了全場的人,氣急敗壞道,「捨不得就是捨不得,你找什麼借口?」

  「不說這手串原是白馬寺方丈見賜,莫辭不敢隨意贈送他人,就算莫辭真的是因不捨才不拿出來,于小姐難道就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隨意喲喝?於大人是禮部尚書,難道沒教會于小姐什麼叫君子不奪人所好,什麼叫文雅賢淑,又什麼叫做禮?」

  於明雅面色通紅,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卻勉強忍著不落下來,於夫人冷哼,「文昌侯夫人當年才名動京都,想不到竟生了個這麼伶牙俐齒的女兒」。

  蕭氏忙打圓場道,「各位小姐都是博學多才的,又豈有不會說話的?既然綵頭齊了,這就開始吧?」

  曲少微拍拍舒莫辭的手,「都是一家人,別叫那麼生疏,隨小九叫我七姐姐吧」。

  舒莫辭知道她這是在給自己撐腰,順從叫了聲七姐姐,曲少微看著她溫婉乖巧暗含感激的模樣,無端就有些心疼,又拍了拍她的手,「餓了吧?來吃些東西」。

  舒莫辭拈了塊香瓜不緊不慢吃著,蕭氏看著凝神思索的幾個少女,嘴角浮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來,她進門兩年無所出,世子和王妃沒說什麼,宮裡的太后卻急了,明裡暗裡的說她才情不足,無法與世子琴瑟和鳴,必得要給世子選一個才貌雙全的做側妃,靖王父子皆是博學多才卻不理俗務的,靖王妃當日更是與俞樂容並稱京城雙絕,俞樂容善畫,靖王妃善琴,才女琴棋書畫好,家卻不一定能當的好,太后娘娘日夜憂心,這才替世子求娶她這個遠近聞名的「能幹人」做世子妃,指望她將靖王府上下打理妥帖,如今她將府中打理妥帖了,她又想著給世子選個才女與他琴瑟和鳴了!

  靖王世子年少俊秀才名在外,身邊又清淨,最重要的是到現在還沒有子嗣,側妃進門如果一舉得男,並不一定就比她這個世子妃差,那些人才會趨之若鶩,只到時候她這個世子妃又該如何自處?

  蕭氏下意識摸了摸肚子,成婚兩年沒有孩子,她也曾試著替世子張羅妾侍通房,世子卻拒絕了,她當時不是不心喜的,堂堂靖王世子能為她做到這一步,她知足了,她想不到她這份知足連半年的時間都持續不了——

  「七姐姐,表哥怎的沒來?」

  「他與三皇子比箭,輸了,按約定折斷了自己的手,要養一段時日」。

  曲少微說的輕描淡寫,顯然並不認為折斷自己的手算什麼大事,舒莫辭卻驚的騰地站了起來,「什麼!」

  曲少微這才反應過來,放柔聲音道,「不過是斷了手,能接回去的,他是男人,這點事算不了什麼」。

  舒莫辭又坐了下來,來回扯著手中的帕子,想著重生以來俞蕁對她處處維護,俞國公府對自己近乎絕情,對當年的事越發懷疑起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致俞國公府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外孫女不聞不問,甚至約束著後輩不與自己相交?

  很快,時間到了,各位小姐的詩作都交給會寫字的丫鬟謄抄好,再由蕭氏和曲少微評判,蕭氏卻只掃了一眼,便吩咐送給靖王妃,笑道,「還請各位移步,隨我去用些茶點」。

  用過茶點不久,靖王妃那邊便將結果傳了過來,卻是鍾秀拿了魁首,一時眾人的目光都驚訝露在了鍾家母女身上,京都的貴族官宦人家大多瞧不起地方官員,想不到竟是不聲不響的鍾秀拿了魁首。

  不一會,靖王妃便傳話來請眾人前去王府正院相見,一番寒暄過後,靖王妃貌似隨意的問了鍾氏姐妹平日喜歡做些什麼,讀了哪些書,鍾秀不卑不亢答著,頗有大家風範,倒是讓舒莫辭多看了一眼。

  宛陽郡主笑道,「鍾小姐才思敏捷,其他幾位也都不俗,可惜的是今日舒小姐沒試手,否則倒是可以和鍾小姐一較高下」。

  正說著便聽孟玄瑢在屋外道,「舒妹妹還會作詩?」

  話音間孟玄瑢便和曲少徵踏進了屋子,最後一人青衣磊落,卻是溫漱流,眾人忙都起身行禮,孟玄瑢給靖王妃請過安後又看向舒莫辭,「舒妹妹會作詩,今天怎麼沒做上一首?莫不是不喜歡荼蘼花?」

  「小女才學淺陋,卻是不敢在眾位小姐面前獻醜的」。

  孟玄瑢噢了一聲,頗是失望,靖王妃指著鍾秀道,「這是今兒的魁首,做的詩連母妃都要歎服的,來人,拿給世子他們瞧瞧」。

  便有人將詩稿拿給三人看,曲少徵一眼掃過歎道,「看來江南不但出才子,還出才女,鍾夫人好福氣」。

  向氏連連謙遜,孟玄瑢卻沒多大興趣,看了看隨手放到一旁,靖王妃笑道,「該用午膳了,玄瑢和少徵、十三郎都不是外人,不如就讓他們陪我們用,倒也不算失禮」。

  眾人齊齊稱是,便有丫鬟引著眾人去了待客花廳旁的竹林中,竹林中遍置冰塊,甫一踏入便覺遍體涼爽燥熱頓消,眾人齊聲讚歎,再往裡走卻是一排以青竹稻草築就的小亭,亭中清澈的人造小溪潺潺流過,亭前一塊巨石上刻了三個朱紅的大字,「流波亭」。

  宛陽郡主笑道,「今兒既然是詩會,我便做主也學學古人的曲水流觴,與眾位夫人、小姐們樂上一樂」。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3 09:36 AM

第六十九章 詩會(四)

  宛陽郡主笑道,「今兒既然是詩會,我便做主也學學古人的曲水流觴,與眾位夫人、小姐們樂上一樂」。

  便有人誇讚郡主好巧的心思,眾人分賓主依著小溪坐下,個人面前都有一條長形小案,案上放著瓜果菜蔬酒器等物,宛陽郡主拿起酒壺替自己倒了杯酒,舉起杯來,「今天大家都好生樂上一樂,也不必麻煩丫鬟婆子了,自己動手倒更有趣味些,招待不周,宛陽先自罰一杯」。

  宛陽郡主這麼痛快,其他人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靖王妃笑道,「宛陽一番心思,我這個做母妃的自然是要成全,今天就倚老賣老做一回令官,保證鐵面無私,誰也逃不過我的法眼去」。

  眾人齊都笑了起來,便有丫鬟奉上形如蓮花的流觴杯,靖王妃接過放入溪水中,流觴杯悠悠蕩蕩漂到曲少徵身邊停了下來,宛陽郡主笑道,「這流觴杯果然善解人意,卻是要曲解元與我們做個榜樣的」。

  靖王妃搖了花令,讀道,「此令為女兒令,接令者須說出悲、愁、喜、樂四字,要說出女兒來,還要註明這四字原股,說完了,飲門杯。酒面要唱一個新鮮時樣曲子,酒底要席上生風一樣東西,或古詩,舊對,《四書》《五經》成語」。

  曲少徵敲敲額頭,「一來就是這麼難的令,我認罰,飲三杯」。

  「今兒認罰卻是不行的,九哥還是乖乖做了來,省得辱了你解元才子的名頭」。

  曲少徵做愁苦狀,「其他倒也罷了,這唱曲子實在是不行」。

  宛陽郡主笑著打趣,「這唱曲九哥倒是可以請人代勞,只要有人肯」。

  「請人代勞,宛陽妹妹你是決意不肯的,不過好在今兒舒妹妹也在,舒妹妹今兒就代九哥唱了這一支罷,九哥回頭好生謝謝妹妹」。

  舒莫辭也不扭捏,「這可是九哥說的,莫辭正好有事要求九哥幫忙,可不正好?」

  曲少微一拍額頭,「原來在這等著呢,舒妹妹,你是個乖巧的,可千萬別學宛陽的無賴樣兒」。

  宛陽郡主笑罵,「你才是無賴樣兒,好意思說別人,快行了令來」。

  曲少微端起酒杯,思索片刻便吟道,「女兒悲,青春已大守空閨——」

  宛陽郡主頓足,「母妃,你看九哥,他說女兒悲就女兒悲,瞧著我做什麼?」

  宛陽郡主十六歲了,卻還沒議親,這在皇家是極罕見的,曲少徵常拿這個打趣她。

  曲少徵促狹一笑,仰頭看向亭頂,「女兒愁,悔教夫婿覓封侯。女兒喜,對鏡晨妝顏色美。女兒樂,鞦韆架上春衫薄,」說完飲了門杯。

  宛陽郡主笑道,「九哥做的太不用心,舒大姑娘再唱不好,母妃定要做主罰九哥三十杯」。

  曲少徵就笑著看向舒莫辭,「舒妹妹,你可要好生唱,別讓宛陽有機會灌我的酒」。

  「九哥調起的不好,唱的不好卻不能怪我,」舒莫辭起身一福,又坐下,低聲唱道,「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的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嚥不下玉粒金蓴噎滿喉,照不見菱花鏡裡形容瘦。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舒莫辭歌聲剛落,曲少徵便猛地灌下一杯酒,惡聲惡氣訓道,「小姑娘家的什麼新愁舊愁的,玉粒金蓴都嚥不下,你還想粗茶淡飯不成?」

  舒莫辭挑眉一笑,「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曲少徵一噎,憤憤拈起一片雪梨塞進嘴裡,「雨打梨花深閉門」。

  孟玄瑢笑道,「我來說句公道話,少徵調子起的不好,舒妹妹唱的卻是極好的,我敬舒妹妹一杯」。

  舒莫辭陪了一杯,靖王妃又放下流觴杯,這次卻是在於明雅面前停下,於明雅作詩時沒拿到魁首,本下定了決心要在眾人面前露一回臉,不想令簽上卻是一支茶蘼花,題著『韶華勝極』四字;那邊寫著一句舊詩,道是:『開到茶蘼花事了。』注云:「在席各飲三杯送春。」

  於明雅沒了露才的機會,又有「開到荼靡花事了」這樣不吉之語,臉色瞬時變了,於夫人忙招呼眾人飲酒這才遮掩了過去。

  下一輪卻是到了溫漱流身邊,令簽上寫的是,「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舊詩,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還要一句時憲書上的話,共總湊成一句話。酒底要關人事的果菜名。猜中酒底者,令主須敬賀一杯」。

  曲少徵笑道,「這個卻比我那個還要刁鑽,幸虧抽中的是十三郎,否則倒是要讓人瞧笑話了」。

  溫漱流隨口吟道,「落霞與孤鶩齊飛,風急江天過雁哀,卻是一隻折足雁,叫的人九迴腸,這是鴻雁來賓。」

  「落霞」句引自王勃的《滕王閣序》,「風急」句引自唐詩,「折足雁」是骨牌名,「九迴腸」是曲牌名,「鴻雁來賓」是時憲書上的話(月令語)。此令刁鑽古怪,既要精熟詩文曲牌,又要思維敏捷,即席而出,溫漱流卻能不假思索,片刻而就,果真不負博學多才之稱。

  於明雅努力思索了半晌才終於想到了酒底,正要說出來便聽得一道溫柔的聲音不疾不徐道,「敢問溫公子,酒底是不是榛子非關隔院砧,何來萬戶搗衣聲。」

  這卻和於明雅想的不一樣,於明雅正要出聲譏笑,溫漱流已開口讚道,「鍾小姐果然才思敏捷,正是此句,溫某敬小姐一杯」。

  於明雅惡狠狠瞪了鍾秀一眼,鍾秀卻只望著溫漱流羞澀一笑,根本沒注意到於明雅的目光,於明雅更怒,卻也只得忍下。

  酒令一一行下去,待得流觴杯漂到舒莫辭身邊時,靖王妃見那令簽上畫著一支杏花,用紅字寫著『瑤池仙品』四字,詩云:『日邊紅杏倚雲栽。』注云:『得此簽者,必得貴婿,大家須共賀一杯,再同飲一杯。」扭頭將簽扔給了隨侍的丫鬟,「怎麼做的事,怎的有一支空簽?」

  丫鬟連連告罪,宛陽郡主心中微動,這令簽是她慣常玩的,絕不會有空簽,母妃怎會說有空簽?

  靖王妃又搖出一支,簽上卻是一隻牡丹,題著『艷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鐫的小字,一句唐詩,道是:『任是無情也動人。』又注著:「在席共賀一杯。此為群芳之冠,隨意命人,不拘詩詞雅謔,或新曲一支為賀。」

  孟玄瑢聽了拍手笑道,「艷冠群芳,說的不錯,舒妹妹再有幾年可有傾城之姿」。

  蕭氏面色微白,靖王妃淡淡道,「昔日文昌侯夫人艷動京都,舒大姑娘自然也不會差」。

  孟玄瑢贊同點頭,又鄭重道,「舒妹妹,你每日多吃些,要早些長大才好」。

  曲少徵眸色微動,似笑非笑道,「是啊,這副黃毛丫頭的野樣子說什麼牡丹可不是笑掉人的大牙」。

  舒莫辭回了一笑,「九哥就不怕我令你唱一支新曲為賀?」

  曲少徵連連告饒,又陪了一杯酒,舒莫辭這才算是放過了他,看向溫漱流道,「久聞十三郎才名,父親新作了一幅山石新竹圖,苦無詩詞相配,不知能否求得十三郎墨寶?」

  溫漱流灑脫一笑,「蒙舒世妹抬愛,敢不從命?」

  舒莫辭大喜,「小女代家父謝過」。

  曲少徵看的一陣刺眼,隨手扔了酒杯,「我有些多了,去醒醒酒,舒妹妹,你不是說有事求我麼?來,陪我去醒酒」。

  曲少微瞪了他一眼,起身告罪,挽起舒莫辭的胳膊,「舒妹妹,我們還是陪他去吧,否則這個小霸王仗著酒力鬧起來,可沒人能制住他」。

  有長輩在場就不算失禮了,舒莫辭告了罪,隨曲少微姐弟出了流波亭,剛出眾人視線,曲少徵就憤憤道,「那個溫漱流會寫詩,我就不會麼?要你巴巴去求他!」

  「是父親說想要十三郎的詩——」

  「十三郎!你叫的那麼親熱做什麼!」

  舒莫辭怔,「全京城的人都叫他十三郎」。

  曲少徵顯然聽不到她的辯解,憤憤一握拳,「那個溫漱流肯定不懷好意,不過一起用了一頓飯,就從舒姑娘叫成舒世妹,誰是他的世妹?」

  舒莫辭哭笑不得,真要論起關係來,這京都裡誰遇到誰都得叫一聲世兄世妹,甚至是表兄表妹,比如俞蕁的堂兄娶的就是曲少徵嫡親的姐姐,論起來自己叫他一聲表哥也是能叫的。

  曲少微一巴掌拍了過去,「你耍酒瘋別嚇著舒妹妹!」

  曲少徵憤憤嘟囔了兩句,曲少微只當沒聽見,「舒妹妹有什麼為難的事,我曲少微義不容辭」。

  「舒妹妹找的是我!」

  「一邊去!」曲少微霸氣將自家弟弟揮到一邊,「女兒家的事你少摻和」。

  舒莫辭朝曲少微感激一笑,「多謝七姐姐厚意,只是這事卻是要麻煩九哥的」。

  曲少徵甩給曲少微一個得瑟的小眼神,舒莫辭微一屈膝,「請九哥借一步說話」。

  曲少徵甩給曲少微一個更加得瑟的小眼神,跟著舒莫辭走到一邊,舒莫辭神色慎重,「九哥,莫辭是想拜託你幫著打探一下為何俞國公府會對文昌侯府視若陌路,連莫辭也不准上門,母親當年的死到底有什麼隱情?」

  曲少徵神色複雜起來,「此事——」

  舒莫辭急急打斷他,「當年母親身邊伺候的人全部杖斃,只剩了剛進府的奶娘,府中老人也大多遣散,如今只有林媽媽一家大約知道一些,只是林家一家是老夫人的心腹,我卻是萬萬不能動的,九哥不必為難,莫辭也不敢求九哥能打探的清清楚楚,只要是當年關於我娘的事情就好」。

  曲少徵別過眼神,「好,我替你打聽,只是就像你說的,我不一定能幫你打探到所有的內情」。

  舒莫辭深深一福,「多謝九哥」。

  曲少徵不知想到了什麼,又高興起來,「光憑說的可不行」。

  「莫辭說過,日後有機會,莫辭定會報答九哥大恩」。

  「也不必日後了,九哥可憐哇,姐妹們耍槍弄棒一個塞一個,卻沒一個能做得女紅,最想要的就是姐妹親手做的針線——」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3 09:49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9-26 12:21 AM 編輯

第七十章 瘋病

  「曲解元命人送來一首頌竹四絕」。

  舒莫辭手一頓,濃黑的墨滴了下來,壞了一張剛剛寫好的字,舒莫辭緩緩將筆置上青花白底的筆洗,「父親想說什麼?」

  「曲解元,你少與他來往」。

  前世的舒莫辭聽了這樣近乎赤裸的話定然羞窘難堪,從此不會再提曲少徵一字,今世的舒莫辭眼前卻莫名浮現出曲少徵說唯獨少了姐妹親手做的針線時,調侃肆意下隱隱可見的期盼不安。

  重活一世,她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人,卻願意信他,十九歲的狀元郎,一路青雲直上,到她死時,他已是文淵閣大學士,官拜中書省從二品參政知事,加太子少師頭銜,這樣的人,能力手腕自是不必說,自己深閨女子,父親不讓自己與他多接觸是為她好。

  可她更知道這位風光無限的狀元郎,鎮國將軍府的嫡幼子,卻是先皇時期因通敵叛國而被抄家滅族的撫國公遺孤,被鎮國將軍收留,並充作嫡親的孫子撫養長大,在她死前的三年中,他力挽狂瀾扶太子上位,並一洗當年撫國公府冤屈,這樣的人不會是惡人,她願意相信他,再者請他幫的忙亦不會與他的大業相沖突,她不過是個沒落侯府的女兒,根本沒有他能利用的地方,他也沒有必要騙她。

  「九哥很好,」她聽見自己這樣說,嘴角不由就浮起一絲笑來,這樣的話幾乎就等於承認了自己與曲少徵的「私情」了,不知道她這位最近很熱愛扮演慈父角色的父親會怎樣?

  舒棣想不到久久的靜默後,她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半晌艱難開口,「莫辭,曲解元——我文昌侯府門第,不夠」。

  「父親知道我為何會與九哥相識?」

  舒棣心中一痛,幾乎不敢看這個他漠視了十三年的女兒,他以為鐘氏端莊大方,他以為鐘氏會照顧好她的——

  「九哥來文昌侯府是因為《千面觀音》被換成贋品之事,而現在父親口中我與九哥的來往,則是,我求九哥替我查探俞國公府不認我這個外孫女的原因,或者,父親願意告訴我,那我倒是不必再去尋九哥了」。

  舒棣踉蹌起身,慌亂間打翻了書案上的筆架,長短粗細不一的毛筆灑落了一地,舒莫辭定定看著舒棣步履不穩的匆匆離去,這些日子舒棣來春暉閣教她寫梅花篆,言辭中提到母親時語氣總是會不自覺的柔緩下來,母親留下的書稿更是被他細心保存嶄新如故,他沒有忘記母親,可他卻將母親唯一留下的女兒視作陌路,讓她在侯府孤苦無依,被鐘氏母女玩弄於鼓掌之中,最終喪命,還連累了他人……

  「姑娘——」

  「收拾了」。

  纓絡小心翼翼將書房收拾整齊,試探問道,「姑娘,暑氣大,吃些酸梅湯吧?」

  「盛上,去榮樂堂」。

  榮樂堂中,舒月淺、舒月泠都在伺候,反倒是鐘氏親生的舒月渺不在,幾人見過禮,舒莫辭便吩咐將酸梅湯端上來伺候鐘氏喝一些,鐘氏無力靠在大迎枕上,怨毒盯著舒莫辭,搖頭示意自己不喝,舒莫辭也不強求,笑道,「既然母親不想喝,那就便宜女兒們吧,二妹妹、六妹妹,都來喝一些降暑」。

  舒月淺之前一直巴結鐘氏母女,現在見鐘氏失勢病倒,哪裡願意侍什麼疾,被二姨娘強壓著才每天過來走走過場,聽舒莫辭招呼就笑容滿面的過去接了,舒月泠見她如此,也就接過了丫鬟遞來的酸梅湯,慢慢喝著。

  舒莫辭喝了兩口放下勺子感嘆道,「母親這病總也不見起色,女兒急的什麼似的,日日為母親念經祈福,三妹妹在山上更是心急如焚,聽庵裡的師太傳信下來,母親病倒不過半個月,三妹妹整整抄了十部經書,焚給佛祖為母親祈福呢!」

  她竟敢指使人逼著涵姐兒日夜抄經!鐘氏驚怒下猛地坐了起來,又因無力倒回迎枕,床邊伺候的香苗香芹垂頭斂目,都似沒有看見,舒月泠正准備去扶,舒莫辭已放下了碗走到床邊,「母親是要起身?女兒來扶母親?」

  「——滾——」鐘氏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

  舒莫辭驚訝瞪大眼睛,伸手去探鐘氏額頭,「母親,你在說什麼?」

  鐘氏用盡全身力氣揮開舒莫辭的手,舒莫辭痛呼一聲不敢置信看著鐘氏,「母親,你怎麼了?來人,快請鄭大夫!」

  鄭大夫很快到了,只說鐘氏身子虛要靜養,舒莫辭不肯信,「鄭大夫您再看看,母親剛剛叫我滾,還要打我,都病的神志不清了,怎麼可能沒事?」

  鄭大夫額頭頓時見了汗,鐘氏瞪大眼睛,舒莫辭這是要往她頭上扣個瘋病的帽子,好作踐她!

  「你胡說!」

  舒莫辭看著鐘氏面色猙獰的模樣,害怕後退了兩步,「鄭大夫,你再瞧瞧,別耽誤了母親的病」。

  鄭大夫為難間,便聽到丫鬟來稟告說老夫人到了。

  舒莫辭垂頭行禮,唇角緩緩勾起,老夫人?今天就算是鐘竟在,你也逃脫不了!

  「這是怎麼回事?」

  「剛剛母親讓大姐姐滾,還打了大姐姐一下,大姐姐說母親病糊涂了,請了鄭大夫,鄭大夫看不出不妥來」。

  舒月泠的話很中肯,不偏不頗,鄭大夫額頭的汗卻更多了,今天這個局,不管他怎麼診斷都是錯,就是不診斷,也落了個無能的名頭。

  「母親不是神志不清了,怎麼可能會叫我滾,還打我?二妹妹,你當時也瞧見了」。

  舒月渺想起這些日子在春暉閣得的衣裳首飾,又想起舒莫辭去靖王府赴的詩會,便點頭道,「母親的確叫大姐姐滾,還打大姐姐了,」她不過是和六妹妹一樣說了實話,就是鐘氏也怪不了她。

  老夫人正要說話,香苗忽地跪了下去,哭道,「求老夫人慈悲,替我們夫人請個御醫來瞧瞧吧?夫人,夫人——」

  香苗說到這忽地擼起衣袖,露出或新或舊的掐痕,還有燙傷戳傷的痕跡,鄭大夫忙避過身去,屋中年輕些的小姐丫鬟們齊齊驚呼出聲。

  香芹也跪下擼起袖子,重重磕了個頭,「求老夫人慈悲,奴婢們知道夫人病了,不敢懷怨,只求老夫人能求個御醫過來,治好了夫人的病,不然夫人日後還有什麼指望?」

  「賤婢!你們敢!」鐘氏嘶聲叫了起來,想下床卻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狼狽而氣急敗壞,越發的顯得神色可怖狀若瘋癲。

  舒月淺咽了口口水,往丫鬟身後躲了躲,夫人好像真的瘋了,她還聽姨娘的話來做門面侍疾有什麼用?還不如多去春暉閣走幾趟,得些衣服首飾實惠。

  老夫人面色陰沉,大戶人家責罰發賣僕從正常,可這種私下底的凌虐卻太過下作,傳出去連文昌侯府的面子都丟光了,如果今天她不依了舒莫辭的意,她肯定會將事情傳出去,文昌侯府最近丟的臉太多,再傳出主母凌虐丫鬟,甚至責打繼女的事情——

  老夫人想到這冷冷掃了一眼鐘氏,果真是小戶人家出來的,上不了台面,要不是有個好哥哥,她早就將她關進家廟,一輩子不准出門,哪裡容得她一次又一次的丟文昌侯府的臉!

  鐘氏在老夫人冰寒的目光下打了個寒噤,正想說什麼老夫人已開口道,「幾個丫頭先回去,這裡我會派妥貼的人看著,以後就不必再來侍疾了,鄭大夫,你去給夫人看看,開個方子」。

  這是要將自己的瘋病坐實了!鐘氏的眼淚瘋狂的往下掉,用盡力氣大聲喊道,「娘,您不能聽那個賤人挑撥——」

  老夫人額頭青筋猛地一迸,「還愣著幹什麼?替夫人看病!夫人病成這般模樣都不來稟告,這樣的丫鬟留著何用?都給我發賣了!」

  香苗香芹的神色卻很坦然,給老夫人磕了頭,跟著婆子走了,老夫人陰沉的目光落到舒莫辭身上,這死丫頭倒真是出息了,連鐘氏從娘家帶回來的貼身丫鬟都收買的了,長此以往還得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35 PM

本帖最後由 sufonggi 於 2015-8-15 09:36 P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俞氏姐妹

  一出榮安堂的舒月淺就長長出了口氣,終於不用再去侍什麼疾了!想到這舒月淺笑開了花,拉著舒莫辭道,「大姐姐,我左右沒事,去你那坐坐」。

  舒莫辭點頭,又道,「六妹妹沒事也去玩玩吧?我們抹骨牌」。

  舒莫辭牌技差,大多是輸錢的份,舒月淺最喜歡跟她抹骨牌,忙去拉舒月泠,「六妹妹就去吧,大姐姐那裡的點心可好吃了」。

  舒月泠也就跟著去了,三人加上蘅蕪一起抹骨牌,舒月淺手氣好,很快就贏了一堆碎銀子,高興的眉開眼笑,侯府姑娘一個月的月銀是十兩,打點一下婢僕,買些新鮮零食首飾衣物,根本不夠用,舒莫辭和舒月泠不將這點銀子放在眼裡,她卻不行。

  眼見天色將晚,舒莫辭又留了她們在春暉閣用飯,舒月淺和舒月泠才告辭走了。

  舒月泠回了榮安堂先去給老夫人請安,仔細將榮樂堂和春暉閣中的事說了一遍,問道,「祖母,我瞧大姐姐那樣子倒像是刻意拉攏我,如果不是推不過,我不會去春暉閣」。

  「去,為什麼不去?」老夫人冷哼,「她拉攏你,你就受著,鍾氏母女和二丫頭都喜歡從她那兒佔便宜,為什麼你佔不得?」

  舒月泠恭聲應了下來,自去洗漱休息不提,林媽媽開口道,「老夫人,六姑娘伶俐,大姑娘又深恨大夫人,重利之下,六姑娘難保不生變故,這般——」

  「無妨,兩個小丫頭,還能跳得出我的手心不成?不是顧著老大,那死丫頭能蹦躂的這麼歡暢?」

  林媽媽就不再開口,老夫人抿著唇,嘴角深刻的法令紋透著股子森冷,「叫林山盯著些老大,一個比一個不成器!」

  林媽媽應了一聲,將喉間的話嚥了下去。

  第二天,舒莫辭一早就帶著舒月池出了府往榆錢胡同而去,昨晚下了場暴雨,天氣卻沒有放晴,天空陰沉沉的卻暫時沒有下雨的跡象,難得的涼快,大街上人很多,舒莫辭先去了琅玕閣,給自己和舒月池挑些飾物首飾。

  經過上次與文心蘭母女的對峙,琅玕閣的夥計對舒莫辭記憶深刻,知道這位姑娘和其他未出閣的姑娘不同,卻是個有錢的,忙上前慇勤招呼,舒莫辭對首飾之類並不上心,前世因程正則偏好楚楚可憐的女子,穿著打扮更是素淡,今世雖還是不太喜歡這些東西,卻勉強自己多用些心思,其中就包括時時去首飾鋪子看看最新的樣式。

  時辰還早,琅玕閣中很冷清,小二熱情拿出一套白玉夕顏花的頭面,包括一支髮箍,一支步搖,一條串細銀鏈子的華勝,一對耳墜,另有一條手串,做工精緻華美,最是適合十幾歲的少女佩戴,舒莫辭甚至可以想像如舒月渺般嬌弱嫵媚的少女戴上後令人驚艷的天真純澈,正是程正則最喜歡的風格——

  小二見她凝眸,以為她感興趣,忙又捧出一套頭面,「小姐請看,這套是朝顏花的頭面,樣式風格都是差不離的,不過用的料是紫玉,這種紫玉不算純淨,透著深藍,這樣的玉賣不上價格,工匠卻巧手做了朝顏花的花樣子,顏色卻是正好,小姐請看,這可不是栩栩如生?比這套夕顏花的頭面絲毫不差的,只缺了支髮箍,價格卻低了很多」。

  舒莫辭看去果然不錯,這樣鮮艷的顏色其實更適合她,正要開口,旁邊卻有聲音道,「這套我家姑娘要了」。

  穿淡紫蘭花刺繡領子粉紅對襟褙子,月白色馬面裙的少女挑釁斜睨舒莫辭,正是文次輔府上的六姑娘文心蘭,舒莫辭淡淡收回目光,又看向那套夕顏花的頭面,「這套怎麼賣?」

  小二勉強壓著欣喜,「這套頭面用的最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要價是八百兩,姑娘要,小的代掌櫃做主再送姑娘一套朝顏花的頭面,這朝顏花的頭面卻也是值百來兩的,姑娘要不是我琅玕閣的老主顧,萬萬沒有這樣優惠的」。

  舒莫辭似笑非笑睇了文心蘭一眼,文心蘭白淨的臉蛋立即漲的通紅,她這是懷疑自己買不起好的,只能買得起店裡附送的?

  「這套我要了!」

  舒莫辭慢悠悠抽出汗巾子擦了擦手,「這上嘴唇碰碰下嘴唇簡單,只可憐一些無辜的,卻是不知道該信好還是不該信好」。

  小二為難看了文心蘭一眼,他們做生意久了,自然知道看人下菜,若是主母帶著媳婦姑娘來挑,那不管什麼都可以拿出來讓客人看,但如果是未出閣的姑娘家自己來買東西,多半卻是不會帶多少銀子的,頂多也就一二百兩的防身,雖然京都之地都作興姑娘富養,但這富養也是有限度,若是未出閣的姑娘動不動就拿上千的銀子來買衣服首飾,就要被人說家教不好了,當然,像舒莫辭這種亡母嫁妝握在自己手中的又另當別論。

  被小二這麼一看,文心蘭的丫鬟也害怕了,如果姑娘真的買了八百兩的頭面回府,姑娘頂多也就禁足一段時間,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人卻是要受罰的,忙勸道,「姑娘,那夕顏花的太素,不適合姑娘佩戴的」。

  文心蘭正要就著這個坡下台,舒莫辭再度悠悠開口,「是啊,這頭面素淨,卻不是什麼人都能壓的住的,文六姑娘還是慎重些吧」。

  她這不但是懷疑自己買不起,還說自己姿容不足壓不住這套頭面了!文心蘭惡狠狠盯著舒莫辭,一字一頓,「給我包起來送到文府」。

  舒莫辭悠悠一歎,「幸虧琅玕閣的掌櫃會做生意,還能送東西到府上啊!」

  這是明晃晃的說自己沒錢付賬了,文心蘭氣的面色鐵青,轉頭就走,小二忙跟上喊道,「文小姐放心,這兩套頭面小的立馬就派人送到文府」。

  文心蘭腳步微亂,明明是她削舒莫辭的面子,怎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兩個少女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正好俞蕁進來了,不耐道,「你們磨蹭什麼?我都喝下去兩壺茶了,你們還沒選好?」

  舒莫辭定睛看去,年長些的那個少女十四五歲的模樣,容長臉,膚色白皙氣質安寧,年幼些的大約十二三歲,眉眼間與那年長的少女很相似,一看就知道性子活潑,跟俞蕁站在一起,誰都能認出他們是兄妹,看來就是俞國公府的三姑娘俞菁和四姑娘俞蓁了,俞菁是俞蕁的堂妹,俞蓁卻是俞蕁嫡親的妹妹。

  俞蓁撇嘴,「還沒到半個時辰,掌櫃的都不急,你急什麼?」

  舒莫辭上前幾步,盈盈一福,「莫辭見過表哥,見過兩位表姐」。

  俞蓁睜大眼睛,「你,你是舒莫辭?」

  舒莫辭笑笑,看來她舒莫辭在俞國公府的知名度還是很高的。

  「不是,不是說你性子冷清,從不出門嗎?」話說這京都人的眼睛都是怎麼長的啊?將文心蘭擠兌的奪門而逃,還損失了八百兩銀子回家鐵定挨罵的人也能叫做性子冷清?

  舒莫辭笑笑不做回答,卻聽曲少徵清朗的聲音傳來,「傳言誤人,蓁妹妹怎可盡信?」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36 PM

第七十二章  千金堂

  「傳言誤人,蓁妹妹怎可盡信?」

  俞菁俞蓁連忙見禮,俞蕁不滿開口,「你怎麼回事,約了我們,自己卻到現在才來,七姐姐呢?」

  舒莫辭訝然看去,曲少徵朝她一眨眼,轉瞬又恢復平日慵懶風流的模樣,「七姐姐非得要做了早課才出門,她不畏暑,卻也不體諒體諒我們」。

  說話間曲少微也在丫鬟的陪伴下走了進來,見了舒莫辭一愣,再看向曲少徵就帶了絲意味深長,「想不到舒妹妹也來挑東西,掌櫃的,給我們準備的一個雅間,幾位妹妹喜歡什麼單管挑,姐姐借今天給妹妹們添個妝」。

  幾人進了雅間坐下,琳琅滿目的首飾擺上來,氣氛就熱烈起來了,女人見了漂亮首飾沒有不喜歡的,就連曲少微也不免意動,隨著幾個小姑娘挑了起來。

  曲少徵問了幾句舒月池學了什麼書,見他在讀書上天分不高,也就失了興致,湊到曲少微身邊,指著一件赤金拔絲丹鳳口銜四顆明珠壓發道,「七姐姐,你瞧舒妹妹戴這個好不好看?」

  「舒妹妹年紀小,壓不住這樣的東西」。

  「我不信,七姐姐,你替舒妹妹戴上試試」。

  曲少微瞥了他一眼,見舒莫辭今天穿了件煙霞色折枝花卉圓領褙子,下配月白色十二幅湘水裙,梳的是垂掛髻,倒也勉勉強強能襯這壓發,遂抬手替她戴上了,小半年來,舒莫辭因堅持鍛煉,吃的也多,抽高了不少,眉眼也漸漸長開,她容色本就偏於濃艷,穿著煙霞色的衣裳,再配上這華光燦爛的赤金拔絲丹鳳口銜四顆明珠壓發,越發的艷光四射,竟讓人不敢逼視。

  曲少徵卻蹙了眉,伸手摘下了壓發,「七姐姐說的不錯,一點都不好看」。

  俞蓁盯了舒莫辭好幾眼,才不滿瞪向曲少徵,「你才不好看!」

  俞蕁亦收回驚艷的目光,有些可惜的聳聳肩,曲少微拿起一根青翠欲滴的翡翠簪,「三妹妹,你瞧這個怎麼樣?」

  話題又移到了首飾上,曲少徵卻煩躁了起來,俞菁便催著俞蓁挑了幾件首飾,舒莫辭也挑了幾個,一行人便結賬出了門,俞蕁帶著俞菁俞蓁告辭,舒莫辭等人卻一徑往榆錢胡同而去,在一家名為「千金堂」的醫館前停了車,醫館前滿地的鞭炮殘跡,空氣中瀰漫著硝火的味道,卻是今天剛剛開張,只看熱鬧的人卻不多,三三兩兩聚在不遠處談論。

  舒莫辭笑道,「七姐姐,這是我新開的醫館,以後若是有事,往這裡送個信就行」。

  曲少微點頭,率先下了馬車,又伸手去扶舒莫辭,舒莫辭自然不敢讓她來扶自己,正要說話,曲少微抱孩子般將她抱下了車,曲少徵嘟囔,「這明明該是我做的事」。

  曲少徵聲音很小,舒莫辭自然聽不到,曲少微卻聽了個真切,轉頭瞪了他一眼,曲少徵扶額,好吧,有個耳力好到變態的姐姐實在傷不起啊!

  周叢迎出了門外,拱手道,「各位裡面請」。

  周叢將眾人迎進雅間,舒莫辭介紹了一下曲少微和曲少徵的身份,周叢行禮過後,開口道,「不知道姑娘還記不記得那位崔秀才?」

  舒莫辭點頭,「怎麼了?」

  「他家娘子的病治好了,他想留在京城三年後再考,要尋個生計,我便做主請他做了賬房先生,還望姑娘恕罪」。

  「無妨,這千金堂我既交給你,這些事自然由你負責」。

  「多謝姑娘」。

  「周先生太客氣了,」舒莫辭對曲少微道,「七姐姐、九哥,既然來了,就都請個平安脈吧,也算是照顧照顧小店的生意」。

  曲少徵伸出手,笑道,「那我就第一個來照顧舒妹妹的生意」。

  周叢仔細聽了半晌脈,方道,「九爺身子康健,只時有熬夜,略有氣虛之象,也不必吃藥,日後注意睡眠充足便好」。

  曲少徵笑著謝過,曲少微也伸出右手放上脈枕,纓絡往她腕上墊了一塊薄薄的素緞,周叢這才伸手探脈,神色卻越來越嚴肅,半晌又道,「還請七姑奶奶換左手」。

  在場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緊緊盯著周叢,曲少微成親三年無喜,肖聞益又有侍妾懷孕,應當是曲少微本身的原因,只是這兩年來曲少微也看了不少大夫,卻什麼也沒查出來。

  又過了半日周叢才放開了手,抬袖擦了擦額頭的汗,「不知姑娘有沒有將小女帶出來?」

  「沒有,」周氏被舒莫辭安排做了舒月池管院子的媽媽,像這種情況自然不會跟了來,「要不要派人去請?」

  「七姑奶奶的病症,我雖有幾分知曉,只是要確定卻還需摸骨確定,此術小女學的了幾分,若是七姑奶奶不嫌棄,便請小女來看上一看,若是不便,在下便先開個方子,七姑奶奶先吃著瞧瞧效果,我才能拿定主意」。

  懷不上孩子已成了曲少微最大的心病,如今聽說有可能治好,哪還在乎這些旁枝末節,便看向舒莫辭,舒莫辭吩咐纓絡親自回去接周氏來醫館,又笑著對曲少微道,「七姐姐寬心,周先生的醫術,我能打保證的,絕對錯不了兒!」

  曲少微點頭看向窗外,舒莫辭便示意周叢繼續給舒月池診脈,周叢開了個方子,又囑咐了一些飲食禁忌便退了下去,曲少徵低聲開口,「舒妹妹,你這個大夫從哪找來的?真的可信?」

  「九哥放心,周大夫的醫術、人品都是極好的,我們等著瞧就是」。

  曲少徵看了出神的曲少微一眼,他父母與二叔夫妻都鎮守在邊關,兩個年長的哥哥也跟在父母身邊,只他與堂姐曲少微及嫡親的姐姐曲少徽留在京城由祖父撫養長大,曲少微是長姐,對他們姐弟極其照顧,曲少徽及笄後嫁給俞蕁的大堂哥俞茗,隨著俞茗外放,他與曲少微自是更加親密。

  與安靜的曲少徽不同,她這個堂姐繼承了鎮國將軍府的英武之氣,從小就喜歡舞槍弄棒,最是仗義直爽,又不失女兒家的細心,其實他喜歡這個堂姐更甚於親姐姐曲少徽,只想不到她會嫁給那樣的人,他習慣了她英姿颯爽的模樣,又何曾見過她這般悵然若失的時候?如果這次能,能——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37 PM

第七十三章  腿疾

  「閒坐無事,我陪九哥手談一局」。

  曲少徵收回步子,這時候七姐姐需要的是自己安靜的想一想,想想之前,想想以後,他幫不上她,只能安靜陪著。

  棋盤很快呈了上來,竟是整塊的水晶打磨而成,略略陰沉的屋中瞬間明亮起來,曲少徵笑道,「舒妹妹果然有錢,連棋盤也是水晶所制」。

  舒莫辭打開水晶棋盒,只見那白子溫潤如玉,柔而不透,微有翠綠之色,「家母遺物,原以為九哥要到下午才能到,準備來打棋譜的,想不到九哥竟一早就到了」。

  曲少徵亦打開棋盒,捻起一顆黑子,仰視若碧玉,俯視若點漆,漆黑潤澤,周邊碧綠光彩斐然,「俞國公府對令堂是極為疼愛的,這上好的雲子棋子,卻不是那麼好找的,整個京城也不會超過十副」。

  「猜子?」

  曲少徵笑的十分迷人,「第一次與舒妹妹對弈,舒妹妹執黑先行」。

  舒莫辭抬眼看了看他,突然就有些想笑,忙掩了唇低下頭去,曲少徵笑的更加迷人,「舒妹妹,請」。

  舒莫辭最感興趣的是詩詞,因為這個原因下了大功夫練字,一手簪花小楷寫的極好,閨閣女子中鮮有能及得上她的,於棋藝一道卻並不太喜歡,只前世程正則棋藝很好,也喜歡下,舒莫辭為迎合他的喜好,從十三歲訂親到二十九歲被害,整整十六年,除了學刺繡,其他的時間幾乎都用在了研究棋藝上,許是因為父母都是才情卓絕,舒莫辭不但記憶超常,對琴棋書畫這些東西更是有種天生的領悟能力,在她學棋的第十年她就能自如的控制棋勢,故意讓程正則贏而不叫他發覺了,前世的她雖不理俗事,但與程正則有關的,她總是會上心又上心,比如她能清清楚楚記得程正則說過的每一句話,又比如用心學棋——

  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即便有些才氣,即便有個京城雙絕之一的母親,曲少徵也沒放在眼裡,不想一個大意竟就被舒莫辭逼到了死角,苦苦思索半天才終於想出解救之法,舒心落下棋子,不想舒莫辭竟半天沒有動靜,抬頭去看就見舒莫辭拈著棋子神遊物外,曲少徵臉黑了,果然他已經不肖到一個小姑娘等他落子等的不耐煩走神了麼?

  「在想什麼?」

  舒莫辭回神笑了笑,看向棋盤極快落下一子,曲少徵發現自己好不容易救活的棋,又被她堵的死死的——

  「晗之——」

  曲少徵、舒莫辭齊齊向發呆的曲少微看去,曲少微站了起來,「我聽到晗之的聲音了,他怎麼會來這裡?」

  舒莫辭眉頭微皺,低聲吩咐了幾句,流蘇領命而去,舒莫辭揉揉眉心,她命人在游晗之耳邊嘮叨了幾句馬上有新醫館開張,大夫醫術極為高明,算定以游晗之和游昀之的感情,定然會鬧著讓游昀之來碰碰運氣,想不到游晗之竟第一天就上門了,幸虧流蘇是生面孔,自己見她想出來玩一時心軟帶了她出來,否則要打探消息也不方便。

  游昀之兄弟微服而來,只帶了個游楓隨身伺候,周叢只以為是哪個小戶人家的公子,將幾人請進雅間坐下,仔細診脈,又告罪讓游昀之脫下鞋襪捲起褲腳,仔細揉捏了半日,正要開口,便聽見外間流蘇脆生生喊道,「先生,姑娘請您過去一趟」。

  周叢告罪出了雅間,游晗之興奮開口,「二哥,我說的不錯吧,那大夫跟別的大夫都不一樣,肯定能治好二哥!」

  十幾年來,游昀之看過多少名醫就失望過多少回,對此早不報希望,聞言只淡淡道,「生死有命,不必看的太重」。

  游晗之早習慣了游昀之的潑冷水,只固執道,「他肯定能治好二哥的腿,治不好我就砸了他的醫館!」

  游楓伸手示意游晗之悄聲,低聲複述著自己聽到的話,「——你有沒有把握治好他的腿——只有,五成——還有五成在哪裡——那位公子的腿應是幼年從高處摔下所致,我剛剛摸了骨,當時的大夫接的很好,按理說不會留下殘疾,那位公子卻說自己已殘廢多年,定然有原因,且多半是毒物,時日久遠,想找出當年致殘的毒物談何容易,最好的方法是切開殘廢的部位仔細檢查,但我不敢打包票能找出是什麼毒物,或者那位公子能查出當年是誰害他,用的是什麼毒物也可,但這都是未知之數——除了這個,還有無其他難處——那位公子殘廢已久,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不過我倒是在一本手札過見過相似的案例,那位病人解了毒後,大夫又折斷病人腿骨重接,腿骨接好後,病人的腿因多年殘跡的萎縮變形卻需一味叫做血玉豆蔻的藥材活血生肌,讓病人的腿恢復如初,否則就算是腿骨接好也無濟於事——血玉豆蔻?我只聽說過草豆蔻,且豆蔻是綠色或黃色,沒聽說還有什麼血玉豆蔻——這血玉豆蔻確乎是有的,不但有活血生肌之效,更傳說女子配之可美肌駐容,只是血玉豆蔻只生於南方瘴毒之地,由劇毒蛇蟲守護,想要取到難如登天——」

  游楓頓住聲音,游晗之等了一會,迫切開口,「二哥——」

  游楓示意他悄聲,又過了一會又低聲說了起來,「既如此,你跟他說治不了,我遣人去尋那血玉豆蔻,待尋到了再說——姑娘,請恕我直言,姑娘閨閣女子行事總是不便,姑娘既認識那位公子,想必那位公子出身亦是不凡,他自己去找不是更好——無妨,他欠我一個人情,我若是托他去找血玉豆蔻,他力所能及想必不會拒絕——姑娘,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游楓又沉默了半日方斷斷續續說到,「當年,有人將他害成那個樣子,前段日子,他弟弟又差點被人害死,若是被人知曉你有望治好他的腿,只怕會有人從中阻撓,甚至連你和千金堂也有危險,倒不如我暗地尋找,只此事事關重大,你萬不可洩露半字,否則後果難以料想——姑娘放心,我這就去打發他們,只那位小公子看起來不大好相與,若是鬧起來,千金堂要想立足就更難了——無妨,會有人制止他的——二爺,那大夫出來了」。

  游楓最後一句卻是對游昀之說的,游昀之點點頭,面上不見異樣,垂於袖中的雙手卻緊緊握起,身子繃緊如拉滿的弦,他竟又浮起了希望,只誰又知道最後會不會還是一場失望——

  「二哥——」

  游昀之嚴厲掃了他一眼,「一會不准露出異樣!」

  游晗之本就怕他,又見他神色嚴厲,不敢再說,只低頭玩著茶杯,不一會周叢就進了雅間,一連聲的告罪之後,果然說自己治不了,請游昀之另擇高明,游昀之淡然點頭,游晗之幾次想說話都被游昀之嚴厲的眼神制止了下去,垂頭喪氣跟著出了醫館,在外人看來倒是求醫再度受挫的模樣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38 PM

第七十四章  疑點

  曲少微不似游楓天賦異稟耳力過人,只是因習武而耳聰目明,並沒有聽到舒莫辭和周叢的對話,只興致勃勃的看著對著棋盤愁眉苦臉的曲少徵,她這個堂弟從小就聰慧刁鑽,又是出身在鎮國將軍府這樣遍地粗人的府上,越發顯得出挑,她倒是從來沒見過他被什麼人難成了這副模樣。

  門吱呀一聲響了,舒莫辭帶著纓絡、周氏進來了,,「讓七姐姐和九哥等久了,周媽媽,這就是曲七姑奶奶,不必顧忌什麼,仔細診斷」。

  周氏應了一聲,舒莫辭招呼,「九哥,我們去隔壁等著」。

  舒莫辭和曲少徵、舒月池在隔壁等了足有半個時辰,纓絡才來請他們回去,曲少微除了面色微紅倒沒什麼變化,曲少徵急道,「七姐姐,查出來了沒有?能不能治得好?」

  曲少微瞪了他一眼,「女兒家的事,你別多問!」

  曲少徵見她這副模樣,知道多半是能治好的,放了心,朝著舒莫辭長長一揖,「多謝舒妹妹」。

  舒莫辭急忙避開,「九哥要謝也該謝周大夫才是,這樣不是折煞我了?」

  「周大夫要謝,舒妹妹也要謝,」曲少徵笑吟吟打開折扇,「時辰還早,我們再來一盤?」

  晚上,俞菁去上房給母親請安,不想父親也在,遲疑了一會方將白天碰到舒莫辭和曲少微姐弟的事情說了,俞大夫人覷著俞博振的臉色,沉吟道,「你做的很好,往後碰到了也是一樣,不必刻意生疏,但也不可過於親密,她叫你表姐你應著,但你不可叫她表妹,叫聲舒大姑娘就是」。

  俞菁應下,又道,「父親,我瞧著二哥與舒大姑娘倒似是頗為熟稔,不知二叔知不知道?」

  「我會與他說,你剛剛說曲家姐弟也在?」

  「是」。

  「你們走後,曲家姐弟去哪了?」

  俞菁遲疑,「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瞧著應當是和舒大姑娘一起走了」。

  俞大夫人立即領悟了丈夫的意思,「少微是非之身,又一向不喜釵環脂粉,怎會突然到琅玕閣挑選首飾?」曲少微是俞家嫡長孫媳的堂姐,俞大夫人對她也算是熟悉。

  俞博振沉聲,「蕁哥兒是不是少徵叫出去的?」

  俞菁遲疑點頭,「爹,我瞧著舒大姑娘不錯,文六姑娘找她的麻煩,被她幾句話駁了去,應該是個直爽的性子」。

  「樂容的女兒——」俞博振頓了頓,「你姑母的女兒怎麼也不可能是曲家七姑娘那樣的直爽性子,此事你不必聲張,以後碰到了只當是個世交便是,看著四丫頭一些」。

  俞菁恭聲應下,俞博振起身,「我出去一趟」。

  俞菁疑惑問道,「娘,就算當年是文昌侯府沒有照顧好姑母,讓姑母早亡,與舒大姑娘卻是沒關係的,我聽二哥說舒大姑娘在文昌侯府的日子很不好過,連姑母的嫁妝都被人騙了去,為何祖父不但不幫舒大姑娘,還不准我們與她相交?」

  俞大夫人長歎,「你祖父當年極為疼愛你姑母,只可惜你姑母命薄,如今這般自有道理,我們做晚輩的,聽著就是」。

  俞菁嗯了一聲,又試探問道,「娘,爹是去找祖父了?」

  俞大夫人又歎了口氣,「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別多費心,早些回去睡吧」。

  俞菁只好起身往回走,心中的疑惑卻越來越大。

  游國公府守拙院中,游楓輕手輕腳進了書房,低聲開口,「二爺,奴才派在府外的人果然等到了文昌侯府的小廝,說求見二爺」。

  游昀之轉著輪椅轉過身,大開的窗外夕陽如血殘墜,「十天——」

  游楓知道他說的是距離周叢給他的腿診斷距現在已有十天,忍不住辯解道,「二爺,舒大姑娘閨閣女子行事總是不那麼便宜的」。

  游昀之瞭了他一眼,「就那一番話就將你收買了?」

  游楓不說話了,不一會小廝引著一個二十三四的青年進了書房,那青年朝游昀之一抱拳,「小人吳風奉文昌侯府大姑娘之命,請二爺幫忙尋找一味藥材」。

  游楓接過他奉上的竹簡奉給游昀之,游昀之展開,上面用柳體楷書寫著血玉豆蔻四字,字體中規中矩沒有絲毫特色,卻一看可知出自男子手筆,游昀之合上,「我如何知道這是舒大姑娘托我尋的東西?」

  「姑娘說二爺看在八爺的份上當是不吝援手的」。

  游昀之點頭,「我盡力而為」。

  吳風一抱拳,「那就多謝二爺了,二爺若有了消息,還請往分色坊吳掌櫃遞個信」。

  游楓引著吳風退下,游昀之看著手中的竹簡陷入沉思,十天的時間已足夠他將舒莫辭這個人裡裡外外查探了個遍,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深閨女子為何會對游國公府的事瞭如指掌,又為何會對他如此上心?她當日說自己的腿乃是為人所害時的篤定,即便通過游楓的嘴,也毋庸置疑,這件事就是父親也以為只是意外,她到底是怎麼知道的?這麼幫自己圖謀的又是什麼?

  半晌,游楓又進了書房,此時夕陽西斜的角度正好讓大地最後一絲光輝全部落在沉思的游昀之身上,他沉肅的臉上卻不見絲毫暖意,游楓不自覺放低聲音,「二爺,已經查清楚了,舒大姑娘開的千金堂是分色坊的吳掌櫃私下去俞國公府求的情,俞國公府提攜了一把,才將千金堂開了起來,只是舒大姑娘卻是不知道的,只當是吳掌櫃出的力,為此特意將他的孫子,就是剛剛那吳風調進舒月池的院子裡當管事」。

  「看來俞國公府倒不是全然絕情」。

  「俞五爺當日去文昌侯府為舒大姑娘打抱不平,俞二老爺可是動了真怒,俞五爺雖然經常挨板子,都比不上那次狠,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游昀之沉吟,游楓又道,「打探文昌侯府另一撥人的身份查清楚了,卻是曲九爺派去的,另外曲九爺還派了人去俞國公府打探消息,似乎是因俞國公府對待文昌侯府和舒大姑娘的態度,懷疑起了先文昌侯夫人的死因,只是當年經手之人幾乎全部喪命,所以目前為止,曲九爺還沒查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這本身就是疑點」。

  「奴才也這麼想!」說到感興趣的地方,游楓立即忘了撐著恭敬的模樣,說的吐沫橫飛,「俞國公府唯一的嫡女產後失調而死,雖說肯定會死人,但沒道理將進不了上房門的粗使丫鬟婆子也一併杖斃,當年接生的兩個產婆也先後去世,舒大姑娘那個奶娘能活到現在多半是因著舒大姑娘從小身子不好,文昌侯府的人怕換了奶娘舒大姑娘會出意外,而且當年先文昌侯夫人似乎是很不願意讓奶娘帶舒大姑娘,從不會讓奶娘近身,奶娘根本什麼都不會知道」。

  「你有沒有讓曲少徵的人發現你?」

  「奴才行事,二爺您還不放心嗎?」

  「人手撤回來,留兩個盯著文昌侯府的動靜」。

  「二爺,曲九爺會突然查探先文昌侯夫人的死因,多半是舒大姑娘托他幫的忙,我們不如先曲九爺一步查出來——」

  「先他一步查出來,然後呢?」

  游昀之笑的溫和,游楓卻遍身汗毛起立,乾笑兩聲,「奴才這就將人手撤回來」。

  游昀之擺手,游楓逃一般出了門,不一會又探進頭來,「二爺,當年先文昌侯夫人才貌驚動長安,又是俞國公府唯一的嫡女,會下嫁破敗的文昌侯府,您不覺得奇怪嗎?」

  游昀之抬頭,游楓大受鼓勵,「文昌侯除了長的俊了點,會寫詩詞字畫,並無特別出彩之處,就是才華也比不上先文昌侯夫人,俞國公府怎會挑中那樣的女婿?」二爺您一定會覺得好奇,並且不遺餘力的去追查的吧?

  游昀之勾了勾唇角,「你很閒?」

  游楓一個激靈,以風一般的速度消失了,游昀之嘴角點點笑意漸漸消退,是的,這本身就是個疑點,俞國公府唯一的嫡女,又出落的那般人才,怎會下嫁文昌侯府?這京都雖有講究低嫁的,但太過低嫁也多半不會有好結果,據聞當初俞國公府上下都極寵俞樂容,這門親事到底是怎麼訂下的?看來,這京城裡他忽略的東西還太多……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39 PM

第七十五章  紫姨娘

  春暉閣中舒莫辭得了信知道游昀之應下了,放下心來,前世周叢治好了游昀之的腿,必然也用了血玉豆蔻,既然前世能尋到,這一世自然也能尋到,若能因為她的原因讓游昀之的腿早幾年復原,也是她對游晗之前世對她情深一片,還因她喪命的一點補償,這一輩子,仇,她要報,嗯,她也會報!

  「姑娘,八爺來看姑娘,被紫姨娘攔在花園子裡,紫姨娘要八爺回薔薇園坐坐,八爺不肯,已經聚了好些個下人在看熱鬧了」。

  舒莫辭面色一寒,她是因舒月池冷情心懷芥蒂,可不代表紫姨娘能三番四次的算計他!她這般在大庭廣眾下鬧,置舒月池於何地?

  前世舒莫辭對紫姨娘其人一點印象都沒有,只知道父親的後院有那麼一個人,對面碰到她也不認識,重生後舒莫辭只在去薔薇園看舒月池那一次見過她,她穿著單薄的素色衣裳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一見生憐,而如今她穿著深紫五彩刺繡鑲邊粉紅撒花對襟褙子,粉色羅裙,梳著飛仙髻,簪著赤金累絲垂紅寶石的步搖,滿身的富貴通身的氣派,一點不輸當家夫人。

  舒月池見了舒莫辭眼前一亮,又垂下頭叫了聲大姐姐,用帕子擦著眼淚斷斷續續哭訴什麼的紫姨娘回身行禮,「驚擾大姑娘了,是婢妾的不是,婢妾給大姑娘賠罪!」

  舒莫辭冷笑,「來人,去請二嬸,我倒是要問問這府上的規矩是什麼?什麼時候一個奴婢也能攔爺們的路了?」

  這樣的差事,流蘇應的最歡,一溜煙去了,紫姨娘那次拖延不給舒月池上藥,本以為舒莫辭不會放過她,不想舒莫辭竟還讓她得了管家的差事,上次更是勸說舒月池好生孝敬她,只當舒莫辭顧忌舒月池不敢對她不敬,又到底是閨閣女兒面子嫩,好拿捏,因此越發肆意,不想她竟一上來就要請楊氏過來,連忙跪了下去,「婢妾一時忘情,請大姑娘恕罪」。

  舒莫辭也不理她,只招手示意舒月池過來,「小八,二門馬上要落鎖了,你怎麼這時候進內院?」

  舒月池抿抿唇,舒莫辭便領著他進了附近的涼亭,示意纓絡守在外面,舒月池這才低聲道,「我今日從學堂回來,正好碰見父親下差,父親和我們那日在白馬寺碰到的進士在一起」。

  父親竟還未死心!舒莫辭激動下幾乎喊出聲來,忙握緊拳頭才穩住了情緒,「你在哪碰到他們的?」

  「我下學堂那條路上有一家酒館叫杏花村,我瞧見那進士和父親進了杏花村」。

  舒莫辭咬牙,「我知道了,這件事你不要對別人說,我會處理」。

  舒月池點頭,舒莫辭摸摸他的頭髮,「紫姨娘的事,你想如何處置?」

  「大姐姐看著辦就好」。

  舒莫辭仔細打量了他一眼,瘦高的少年面上是如止水般的漠然,這種漠然她在父親的臉上經常能見到,她攬鏡自照時,多半也是這樣的漠然,她與舒月池都隨了父親,除了自己關心的、感興趣的,其他一切都視而不見,舒莫辭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只點頭道,「你放心,我不會傷她,只教她知道知道規矩,日後不敢再糾纏你」。

  舒月池嗯了一聲,臉上依舊是止水般的漠然,「晚了,我先回外院,改日再來給大姐姐請安」。

  舒莫辭點頭,目送著舒月池離開,便見小草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姑娘,辛媽媽讓奴婢跟姑娘說,鍾夫人今天去了落霞庵進香,憐惜三姑娘庵中清苦,將三姑娘接到了鍾府」。

  舒莫辭冷笑,「去叫蘅蕪過來」。

  蘅蕪快步進了亭子,「姑娘有何吩咐?」

  「去跟老夫人說鍾夫人將三妹妹接到了鍾府,明天我想帶二妹妹、六妹妹和九妹妹去看三妹妹」。

  蘅蕪應著去了,舒莫辭低頭凝神思索,大約兩柱香後楊氏帶著丫鬟婆子趕了過來,只見紫姨娘在地上跪著,精緻的妝容被汗水淚水沖的一道一道的,也不敢拿帕子去擦,狼狽不堪,楊氏心下微凜,大房辭姐兒的威儀是越來越重,竟就這麼罰紫姨娘在這裡跪著。

  舒莫辭見楊氏來了,不緊不慢出了亭子見禮,楊氏便問出了什麼事,舒莫辭簡單說了,楊氏為難,「辭姐兒,這事自然是紫姨娘不分尊卑,只是紫姨娘到底是大伯屋裡的人,我卻是不好插手的」。

  「這麼件小事難不成還要勞煩老夫人不成?既然二嬸不方便管,來人,去請父親來做公斷」。

  紫姨娘這才真的恐慌起來,膝行爬到舒莫辭面前,哭求道,「大姑娘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大姑娘饒命!」

  「紫姨娘料準了我姐弟好拿捏,一欺再欺,現今卻說什麼饒命,我卻是沒那個本事饒紫姨娘的命,單憑父親吩咐就是」。

  紫姨娘大聲悲泣起來,「大姑娘,奴婢只是想讓八少爺去薔薇園讓奴婢給他量身,好給八少爺做新衣,大姑娘說的一欺再欺,奴婢實在沒有啊,更不敢啊!」

  楊氏亦勸道,「辭姐兒,紫姨娘知道錯了,又賠了罪,這就算了吧?何必驚動侯爺?」

  舒莫辭冷哼,「她知道錯了,剛剛就不會有那番說辭,二嬸也不必再勸,左右我已經遣人去稟告父親,父親若是存心偏袒,我亦無話可說,只領著小八多避著她些就是」。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哪有你和池哥兒避著個奴婢的道理?」

  舒莫辭冷哼,楊氏又勸了幾句,見她不為所動也就算了,大房那些破事她可沒心思多管,不落了人家的話柄也就是了。

  不多會流蘇就領著心硯來了,心硯朝舒莫辭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奉上一隻雕紅漆牡丹花開的匣子,「大姑娘,這是侯府大房下人並姨娘們的賣身契,侯爺吩咐交給大姑娘保管,不過是些奴才,大姑娘如何打發都可隨意」。

  舒莫辭想不到舒棣竟將大房上下奴才的賣身契交給她,一時愣住,流蘇見她發呆,忙上前接過匣子,抱在懷裡,生怕心硯反悔。

  「不知大姑娘還有何吩咐?」

  舒莫辭擺手,心硯躬身退下,紫姨娘面如死灰,連哭泣都忘了,只死死盯著流蘇手中的匣子,舒棣在女色上並不上心,之前一般都是歇在主屋,鮮有進薔薇園的時候,後來鍾氏犯事,舒棣將管家權交給了她,進後院也只往她屋裡去,她暗暗欣喜了許久,以為他待她終究是不同的,不想卻也只落得「不過是些奴才」幾字,甚至連她的賣身契也交給了一個晚輩——

  舒莫辭意興闌珊,雖只是個姨娘,但到底是枕邊人,父親平日待她也是不同的,想不到也不過如此,回想紫姨娘這些日子來意氣風發,處處以當家主母自居,倒是可笑又可憐了,遂淡淡丟下一句,「下不為例,」又向楊氏告辭,自回春暉閣不提。

  楊氏本來以為鍾氏倒了,侯府大房看的就是紫姨娘了,因此平日倒也給三分面子,否則剛剛也不會開口替她求情,想不到也不過如此,也沒有心思理她,轉身回了。

  紫姨娘的貼身丫鬟見人都走光了,小心翼翼去扶她,「姨娘,我們回去吧?」

  呆呆盯著流蘇剛剛抱著匣子地方的紫姨娘順著她的攙扶緩緩站了起來,紅腫的雙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又慢慢黯淡下去,所有踐踏她的人,她都要他不得好死!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40 PM

第七十六章  鍾府

  當夜無話,第二天一早舒莫辭就帶著舒月淺幾人去鍾府,舒月渺年紀還小,母親被關,姐姐被送走,她也只傷心了一會就忘了,老夫人將她交給楊氏照管,楊氏哪裡敢惹這個小霸王,也只保證她穿暖吃飽,別的都由得她,舒月渺沒了管束的人,日子倒是更滋潤了,這些日子反倒長胖了不少。

  她年紀小,這般胖嘟嘟反倒越發顯得粉妝玉琢俏皮可愛,這些日子舒莫辭常命人給她送些新奇的小玩意,她對舒莫辭倒是親熱起來,下了車就拉著舒莫辭往裡走,高興道,「大姐姐,舅舅家有許多好玩的,我帶你去看」。

  不一會向氏就帶著鍾秀姐妹並舒月涵前來迎接,見舒月渺親親熱熱拉著舒莫辭眉頭就是一跳,一行人見禮畢,舒莫辭才看向舒月涵,舒月涵清瘦了不少,面色蒼白,越發顯得那張小巧的瓜子臉下巴尖尖楚楚可憐,倒是像足了流蘇口中的「一臉姨娘相」,舒莫辭暗歎,今兒應該帶流蘇過來的。

  「三妹妹去庵子裡住了幾天,越發的漂亮了,還多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氣韻,山裡的水土果然養人」。

  舒月淺搶著道,「大姐姐說的對,三妹妹現在倒有了書上說的楚楚可憐的味道了」。

  舒月涵眸中晦澀一閃而過,盈盈笑道,「大姐姐、二姐姐取笑了,庵中清苦,大姐姐、二姐姐有機會去就知道了」。

  舒月淺撇嘴,舒莫辭笑道,「果真是山裡的水土養人,三妹妹越發的伶俐了」。

  舒月涵知道她是在譏諷自己,只當沒聽出來,「大姐姐取笑了」。

  向氏忙道,「都別在這站著說了,快進去吧」。

  向氏將眾人引進一臨水的水榭分賓主坐下,舒月淺四下打量了一番就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來,京都分東南西北四城,皇宮坐落於南城,各色達官勳貴圍繞其旁,文昌侯府就在南城,而鍾府則在東城,東城中多是中下等官員的宅邸,地段相對來說便宜不少,鍾府後院中的小湖竟還比不上春暉閣中的半月池大,舒月淺自然看不上。

  鍾穎將舒淺姐兒的神色看了個正著,頓時大怒,冷哼道,「二表姐這是看不上鍾家?看不上以後就別進我家的門!」

  舒月淺心虛下一時不知該怎麼回嘴,舒莫辭詫異瞧了鍾穎一眼,再看向向氏的目光就帶了些瞭然,向氏嘔的半死,她不指責自己的庶妹狗眼看人低,反倒說她教女無方,當下狠狠瞪了鍾穎一眼,笑道,「我昨日去落霞庵進香,見涵姐兒實在是瘦的可憐,實在不忍心就接了回來,原來怕親家老夫人不高興,這不,見到老夫人遣你們來看涵姐兒我就放心了」。

  「舅母這話就見外了,三妹妹是舅母的外甥女,更是老夫人嫡親的孫女,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實在是菩薩降罪,老夫人為了三妹妹好,只能將三妹妹送進落霞庵為自己誦經贖罪」。

  老夫人是為涵姐兒好才將她送進落霞庵,自己是不想她好才接了回來?向氏咬牙,這個舒莫辭句句含刺,偏偏滴水不漏,嗆的自己啞口無言。

  舒月淺姐妹及鍾家姐妹都不知道具體情況,聽說什麼菩薩降罪都好奇起來,連聲追問,向氏忙喝道,「不該你們問的事半句都不要多說,女子德行最忌多言!」

  幾個少女都不敢再說,舒莫辭勾了勾唇角,以舒月淺的性子,事後肯定死纏爛打要找自己問清楚的,到時候自己被「逼」不過說個幾句,再叮囑她別和別人說也就行了,舒月淺自會將這件事鬧的天下皆知。

  「老夫人不介意就好,」向氏生硬轉開話題,「不知道老夫人最近身子如何,涵姐兒一直惦記著」。

  這是要將舒月涵送回文昌侯府了,舒莫辭垂頭擦了擦眼角,「老夫人身子康健,倒是母親身子越發的弱了,現在連神智也不大清楚了,不但打罵虐待丫鬟婆子,連莫辭上次也被母親傷了」。

  舒月涵騰地站了起來,「怎麼可能?我怎麼不知道?」

  「三妹妹在庵子裡,老夫人想讓三妹妹虔心念佛以求菩薩諒解,特意囑咐不准讓三妹妹知道」。

  舒月涵懷疑看向向氏,她不知道正常,向氏不可能不知道,怎麼一點都沒跟她說?

  舒莫辭又道,「若是別的病症倒也罷了,只是母親一發病就以凌虐人為樂,將舅母送去的兩個大丫鬟折磨的遍體鱗傷,老夫人惱那兩個丫鬟沒照顧好母親,要賣了她們,莫辭想著那是舅母的丫鬟,文昌侯府處置倒是不便的,因此又送回了舅母處,舅母慈悲尋了最好的大夫給母親看病,只可惜母親的病到現在都沒有起色」。

  尋了最好的大夫去,那就是說向氏自己根本就沒踏進文昌侯府的門了——

  向氏被舒月涵質疑的目光看的心頭火起,舒莫辭處處給她挖坑就算了,不過是沒去看鍾氏,舒月涵就敢用那樣的看她,到底置她這個舅母於何地?因為鍾氏,她填補了整整十萬兩銀子,幾乎將多年的積蓄全部掏了出去,連鍾秀姐妹的嫁妝都動用了,難道這還不夠?畢竟是嫁出去的小姑子,難道還要巴著娘家一輩子不成?

  舒莫辭將那香苗香芹送了回來,她仔細問了一遍,知道是小姑子又中了舒莫辭的圈套,但也是她自己不爭氣!這樣不爭氣的小姑子,她再扒拉她有什麼用?她派個婆子請了大夫過去,知道老夫人看在鍾府的面子上沒對鍾氏如何,只禁了她的足,她也就沒放在心上,還下令不准人告訴鍾竟,防止丈夫心疼妹妹又給她惹來一堆麻煩。

  只是這些自然是不能說出來的,向氏忙笑道,「辭姐兒孝心,擔憂小姑,大夫說小姑的病倒是沒什麼的,就是有些乏力體虛」。

  「那是舅母沒見母親發病的模樣,」舒莫辭一臉後怕,「否則老夫人也不會將九妹妹交給二嬸照應,對了,老夫人說了,三妹妹進庵子的日子尚短,身上罪孽怕是沒有洗淨,舅母不在乎倒也無妨,只三妹妹還要在舅母府上多打擾一段時日,一來等三妹妹洗清罪孽再說,二來,三妹妹年紀漸長,母親現在也無力照看三妹妹,母親的病傳出去更是會污了三妹妹的名聲,倒不如就放在舅母府上教養,舅舅在朝中人脈廣,倒是對三妹妹的前途十分有助的」。

  舒莫辭根本不怕自己的謊話會戳穿,她出了門代表的就是文昌侯府的體面,老夫人就算氣的心口發悶,也不會跟外人說自己是胡說八道,污了自己這個侯府嫡長女的名聲。

  舒月泠垂下頭,掩住臉上的驚訝之色,她養在老夫人身邊,自然知道老夫人已經有半個月沒見舒莫辭了,更別提會跟她說這一番話。

  鍾氏沒想到舒莫辭會假傳老夫人的話,只當是真的,一口老血悶在心口上不得下不得,這是吃定了她鍾家?竟然要舒月涵在她府上住到出嫁,連婚嫁之事也賴定了她,說不定到時候還要賴她一份嫁妝!她倒是不知道文昌侯府什麼時候這麼沒臉沒皮了!

  舒月涵顫了顫,幾乎坐不住,舒莫辭最是清高,從不屑於說假話,再者這樣的話的確像是她那位祖母會說的話,也許會含蓄一點,但她絕對能說出這樣的話,她說的不錯,母親被蓋上了瘋癲的罪名,父親對她不聞不問,文昌侯府日漸沒落,在舅舅家對她來說確乎是更好的出路,只是她有家,卻要借住在舅舅家,這讓外人怎麼看她?又讓表兄妹們怎麼想?

  果然鍾穎就哼了一聲,剛要說什麼卻被鍾秀打斷了,「大表姐,這些事都是娘她們該煩心的,枯坐無味,不如我陪幾位姐妹打雙陸?」

  舒月淺道,「打雙陸有什麼意思?不如我們抹骨牌吧?」

  鍾秀就命人去取骨牌來,向氏站了起來,「你們小姑娘們一起玩,我就不在這裡礙事了,秀姐兒、穎姐兒,招待好客人」。

  舒月涵趁機說自己去更衣跟了出去,舒莫辭掩去眸底的冷意,笑盈盈道,「九妹妹,你來打,我坐在旁邊教你,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42 PM

第七十七章  鵲兒

  晚上回去後,舒月泠將在鍾府的事仔細跟老夫人說了一遍,老夫人在聽到舒莫辭假傳自己的意思不讓舒月涵回府時,額頭青筋猛烈的跳了起來,卻沒有說什麼,等舒月泠說完才吩咐她回去早些歇著,直到等舒月泠走遠了才猛地摔碎了手中捧著的天青色舊窯茶盅,「那死丫頭好大的膽子!」

  林媽媽忙撫著她的背勸道,「老夫人別生氣,傷了身子,大姑娘膽子是大了點,說的卻是有道理的,一來大夫人如今的模樣實在,不堪,二來,三姑娘不潔,那不講究的人家也就算了,還是等一段時間再接回來的好」。

  提到上次舒月涵詭異出疹子,又詭異消失的事,老夫人怒氣稍稍平了些,「你說,真的是菩薩降罪?」

  林媽媽念了聲佛,「若說其他事還有可能是別人暗地裡害的,可出疹子,老奴可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麼藥能讓人平白無故出疹子的,還能想什麼時候出就什麼時候出,老夫人也親自審過跟著三姑娘的丫鬟,當時大姑娘和貼身的丫鬟都離三姑娘還遠著,可沒有下手的機會,再說這出疹子雖沒什麼大礙,但一個不經心也是能釀成大禍的,前段日子禮部員外郎家的小公子還不就是因為出疹子無緣無故就沒了?三姑娘進了庵子,又是因為菩薩降罪,那些姑子可不敢給她看病吃藥,三姑娘竟就自己好了,說是沒有菩薩,老奴是絕對不敢信的」。

  老夫人雖還有疑慮,但這些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再者也不是什麼大事,鍾府喜歡接就在那多住一段時間好了,不讓外人拿住話柄就是。

  「而且大姑娘連這樣的假話都敢說,倒是平白讓老夫人捏住把柄,大姑娘再厲害也翻不出老夫人的手掌心去」。

  老夫人這才露了點笑意,也就先將此事按住不提。

  不想第二天一早鍾府就遣人送了帖子,說尋到了一個神醫,隔日就來替鍾氏看病,老夫人看的火氣騰地往上竄,啪地將拜帖拍到小几上,「鍾家這是欺我文昌侯府無人了!」

  林媽媽心中也一陣膈應,老夫人看在鍾府的面子上不處置鍾氏是一回事,可鍾府來硬的,硬要「治好」鍾氏的病又是另一回事了。

  「鍾氏越發不成器,不鬧出來就算了,鬧成這般模樣,她娘家人竟還敢這樣明目張膽的給她撐腰!」

  林媽媽勸道,「到底是親家,如今鍾老爺受皇上重用,倒不宜硬碰硬」。

  老夫人更怒,「說到底還不是欺我文昌侯府朝中無人,我倒是不知道現在阿貓阿狗都能欺到我文昌侯府頭上來了!」

  林媽媽歎了一聲,吏部推官,只怕連皇子王爺們都要給三分面子,又豈是什麼阿貓阿狗?

  雖然林媽媽沒有說出來,但那一聲歎息裡的無奈,老夫人又怎會聽不懂,越發的心中發悶,如果不是老侯爺早逝,兩個兒子又一個比一個不成器,文昌侯府怎麼會是如今的模樣?

  「聽鍾府婆子的口氣,好像靖王妃非常喜歡鍾三姑娘,經常請過去陪靖王妃說話」。

  孟玄瑢選側妃的事,老夫人也有所耳聞,冷哼道,「有什麼好炫耀的,鍾竟如果真敢把女兒送進靖王府做側妃,他的官也做到頭了!」

  林媽媽疑惑,「怎麼會?鍾老爺畢竟只是個四品官,在京中又沒有幫襯的,鍾三姑娘如果能進靖王府做側妃,那可是天大的福氣,如果再能一舉得男,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側妃,說的好聽,也不過就是個妾!鍾竟是因政績調入了京城,名聲最是緊要,怎會做這樣自毀名聲的事?」

  林媽媽恍然,「那大夫人的事怎麼辦?」

  「鍾府想要她病癒,讓她病癒就是,只我文昌侯府的門也不是那麼好進的!著人回帖子,就說我身子不爽,讓向氏過段時日再來」。

  舒莫辭很快就收到消息老夫人病了,向氏等暫時不能上門,笑道,「不錯,去辛媽媽那領一兩銀子,下午放你半天的假出府買零嘴兒吃」。

  流蘇喜的眉開眼笑,又道,「姑娘能不能讓鵲兒跟我一起出府玩?」

  流蘇現在是二等丫鬟,既不需要像纓絡、蘅蕪那樣貼身伺候舒莫辭,也不需要做些跑腿打雜的事,只要每天在後院中來回走個幾圈,打探打探府中的情況,她人小嬌憨嘴又甜,那些丫鬟婆子有什麼事都願意跟她說,舒莫辭又命專門給流蘇準備些瓜果小吃及裝著碎銀子的荷包,讓她酌情散給跟她交好的丫鬟婆子,於是大家有事就更願意跟她說了,算是春暉閣中的包打聽。

  舒莫辭神色一冷,「鵲兒?你什麼時候和鵲兒這麼好了?」

  「鵲兒姐姐人很好的,手又巧,我在和鵲兒姐姐學打絡子呢!」

  「准了,你去叫小草過來」。

  竹絡早在上次辛媽媽清理春暉閣的人時就趕了出去,當初選小草進來是要做梳頭丫鬟的,不想蘅蕪能幹手巧,眼光又好,比當初的竹絡還會打扮,也就用不著小草了,小草人小機靈,就做做跑腿的活。

  不一會小草就來了,舒莫辭問道,「你和鵲兒是同屋吧?」

  「回姑娘,是,奴婢和鵲兒姐姐、招弟姐姐都是一個屋」。

  「我現在有件事要交待你,你能不能做好?」

  小草大喜,忙跪了下去,「請姑娘吩咐!」

  「看好鵲兒,有什麼不對勁的立即來找我或是纓絡,不得耽誤,也不可讓鵲兒發現端倪,能不能做的到?」

  小草愣了愣,又磕了個頭,「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不會耽誤姑娘的差事」。

  「那就好,你下去吧」。

  小草磕了頭退了下去,舒莫辭起身上了二樓,來到繡繃前坐了下來拿起針線,繡繃上是一件月白色的朱子深服,袍擺上只繡了一叢挺秀的青竹,黑色的山石才有一點雛形。

  上次曲少徵說自己最缺的就是姐妹們的親手繡工,語氣雖放誕不羈,舒莫辭卻看到了他雙眼深處的不安與隱隱的期盼,她不知道他為何會露出那樣的情緒,而她當時雖堅定的拒絕了,事後卻無數次思量要給他做個什麼,直到他將一首頌竹詩送到了舒棣手上,她才終於下定了決心,她要替他做一件衣裳,花色就用舒棣的畫和他的詩。

  雖然目前還沒有人在衣服上繡詩,但十年後學子們的衣裳卻大多會繡上一兩句詩,有先人高作,也有自己寫的,為眾學子們平添了幾分書卷味,到後來連皇親國戚官員商賈也喜歡上了這樣的衣裳,十九歲的狀元郎,最有資格做第一個穿上這樣衣裳的人——

  舒莫辭知道這樣的行為離經叛道,被人發現她一輩子的名聲都毀了,但她就是忍不住要親手做些什麼感謝他,忍不住想讓自己的手藝為他的風采更添三分書卷墨香,舒莫辭抿唇笑了笑,仔細繡了起來。

  等將一整塊山石繡了出來,舒莫辭才放下針起身上下左右看了半天,滿意笑了,果然用蘇繡中的立體針繡山石最適宜了,能繡出父親畫中山石的風骨來,纓絡遞上一直冰著的酸梅湯,細聲勸道,「姑娘,做針線可不能這般用功,仔細傷了眼睛」。

  舒莫辭嗯了一聲,喝了湯就在屋中來回走動,忽聽到外面一陣鬧騰,其中聲音最大的就是流蘇,舒莫辭很喜歡這個天真活潑又忠心護主的小丫頭,笑道,「你去瞧瞧流蘇在嚷嚷什麼」。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43 PM

第七十八章  大姨娘

  舒莫辭嗯了一聲,喝了湯就在屋中來回走動,忽聽到外面一陣鬧騰,其中聲音最大的就是流蘇,舒莫辭很喜歡這個天真活潑又忠心護主的小丫頭,笑道,「你去瞧瞧流蘇在嚷嚷什麼」。

  自舒月池中毒後,辛媽媽將春暉閣管的鐵桶一般,各人各司其職,不許亂走,除非舒莫辭宣見,洛川樓二樓只有辛媽媽、苗媽媽和纓絡能隨意走動,蘅蕪和流蘇只能在樓下走動,其他丫鬟婆子一律不准進入洛川樓,不論什麼理由,一經發現立即攆出去。

  不一會纓絡回來了,手裡多了只雪白的鴿子,一貫沉靜的小臉上也帶了幾分歡喜之色,「姑娘,是只鴿子,飛到院子裡被流蘇逮到了,腿上還綁著竹筒!」

  舒莫辭接過竹筒,抽出裡面的紙條,上面寫著「舒妹妹,我是七姐姐,給灰點喂半塊糕點,它就會飛回來」。

  舒莫辭朝纓絡手中看去,果然那信鴿通體雪白,只在尾巴處有一灰色的斑點,當下噗嗤笑了起來,曲家多年鎮守邊關,用秘法訓練過的信鴿享譽大顯,想不到今天這名滿大顯的信鴿卻給她送來了這樣一句話。

  舒莫辭伸手接過信鴿,「讓流蘇不必等下午了,這就出府去玩,回來時買些養鴿子的東西」。

  纓絡下去通知流蘇,舒莫辭小心翼翼將灰點放在書桌上,灰點也不跑,睜著一雙綠豆大小的黑眼睛看著她,舒莫辭又笑了起來,灰點叫黑豆更貼切,研了墨,尋了一張差不多大小的花箋提筆寫道,「七姐姐,讓灰點往我這裡飛,太大材小用了吧?」

  寫完吹乾小心翼翼捲入竹筒中,綁到灰點腿上,餵了它半塊芙蓉糕,灰點抖了抖羽毛飛出了窗外。

  舒莫辭用過午膳準備休息時,灰點又飛了回來,這次準確的落到了窗戶前的書桌上,舒莫辭拿出竹筒裡的紙條,上面寫道,「這叫物盡其用,想辦法讓老夫人帶林媽媽去般若寺上香,你盡量不要跟著,有消息通知我」。

  舒莫辭心頭一跳,這定然是她托曲少徵打聽的事,要麼就是有眉目了卻不確定,要麼就是沒有進展所以決定從老夫人和林媽媽身上著手了,不論是那種情況,都快了。

  舒莫辭強按著激動,回了知道兩字,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在床上躺了半天反倒覺得疲倦起來,也不願意起床,就那麼亂七八糟的想著,不知過了多久,辛媽媽輕手輕腳的上了樓,低聲問道,「姑娘還沒醒?」

  纓絡點點頭,辛媽媽皺眉,「存了覺晚上睡不著反倒不好,叫醒姑娘吧,二姑娘在抱夏等了快半個時辰了」。

  舒月淺能按得下性子等自己半個時辰?舒莫辭應聲道,「我已經醒了,媽媽遣人去讓二妹妹稍等,我馬上就去」。

  舒月淺急的在抱夏來回轉,見了舒莫辭大聲喊道,「你怎麼睡到現在?」

  「二妹妹有事?」

  舒月淺這才想到自己來的目的,焦躁道,「姨娘不舒服已經好些日子了,吃不下東西,原來以為是苦夏,不想拖了這麼長時間都沒好,今天更是一點東西都沒吃,我去找紫姨娘請大夫,紫姨娘根本不見我,我只好來求大姐姐」。

  「這樣,我讓蘅蕪去請紫姨娘請鄭大夫來,我陪你去看看大姨娘」。

  舒棣前面兩個姨娘都是正妻有孕時,將自己的丫鬟給他做通房,有孕後抬做了姨娘,二姨娘是舒月泠的生母,原是鍾氏的丫鬟,跟舒月泠一般的伶俐乖巧性子,原本很得鍾氏的寵,在舒月泠被老夫人抱到屋裡養後卻閉門不出,每日只做做針線唸唸佛,舒棣偶爾進門都會被她婉拒,如是幾次後,舒棣也就不再進她的門,整個侯府都似忘了她,前世的舒莫辭自然不會關注這樣的人,但重生後舒莫辭卻發現這位二姨娘是個再聰明不過的,通府的姨娘中就沒有比她過的滋潤的,不管份例還是賞賜,她都是頭一份兒,連老夫人都對她另眼相看。

  舒月淺的生母大姨娘是俞樂容的貼身丫鬟,俞樂容懷孕後將她給了舒棣,很快她也懷孕了,舒棣不知什麼原因將她送到了莊子上,舒月淺是在莊子裡出生的,一直養到七歲才被老夫人接回了府,這個大姨娘卻是個老實巴交的性子,據說當年在莊子上被那些婆子媳婦欺負的毫無還手之力,自己和舒月淺的吃用都要靠做日夜不停的做針線,倒是後來舒月淺漸漸長大,潑辣跋扈,那些人才有了忌憚,母女倆的日子才稍稍好過了些,說起來舒月淺如今的性子倒是與當初的遭遇有很大關係。

  舒莫辭之前沒見過這位大姨娘,算來也頂多三十出頭,卻消瘦蒼老,看起來竟跟苗媽媽差不多年紀,輪廓五官卻依稀可見當年秀麗的影子,舒莫辭想不到大姨娘竟會是這般模樣,一時倒有些愣怔。

  大姨娘掙扎著要起床給舒莫辭行禮,一疊聲的說著不敢當,雙眼含淚的模樣倒是沖淡了她的超過年齡的蒼老,有了幾分少婦的樣子。

  「大姨娘快躺下,大夫馬上就到,」舒莫辭扶著大姨娘躺下,問了幾句病情鄭大夫就到了,舒莫辭、舒月渺忙避到了屏風後。

  鄭大夫細細診斷了半天,伸手抱拳,「恭喜姨娘,姨娘有喜了,兩個月了」。

  舒莫辭呆住,前世,大姨娘從未傳出過再次懷孕的消息,是孩子沒保住,所以她不知道,還是這一世,事情終究是有了變化?

  舒月淺大喜衝了出去,握住呆滯的大姨娘的手,「娘,你有孩子了,我快有弟弟了!」

  大姨娘這才回過神來,雙唇抖動著卻什麼也說不出來,舒月淺也不在意,興高采烈看向鄭大夫,「大夫,要不要開個方子,平日要吃些什麼?」

  鄭大夫開了方子,又仔細叮囑了飲食禁忌,告辭而去,舒月淺高興下賞了他一錠二兩的銀錠子,又吩咐道,「快去稟告祖母和父親,說姨娘有喜了」。

  這個時候舒棣還在翰林院,老夫人卻親自來了薔薇園,喜的連連念佛,舒月淺趁機道,「老夫人,您可得好好教訓教訓紫姨娘,我去求了半天,她都不讓請大夫,幸虧大姐姐心善,替姨娘請來了鄭大夫,否則姨娘這身孕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知道,還只當是暑熱,一不小心出了什麼變故,可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紫姨娘也得了消息,不敢怠慢趕了過來,不想剛進門就聽到了這番話,嚇的忙跪下請罪,「老夫人恕罪,婢妾實在不知二姑娘找過婢妾,否則婢妾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不給姐姐請大夫啊!」

  老夫人看都懶得看她一眼,「罰半年的月銀,戚氏的身孕你好生照看著,出了半絲差錯,我拔了你的皮!」

  紫姨娘暗自憤恨卻不敢辯駁,恭敬應下,舒莫辭開口道,「大姨娘這一胎雖穩,但鄭大夫說大姨娘身子虛,年紀又大了,要小心養著,莫辭幫不上什麼忙,心下實在難安,倒不如選個日子領二妹妹、六妹妹一起去般若寺進香,為大姨娘肚子裡的弟弟祈福,也算是全了一份心意」。

  老夫人雖然一直看舒莫辭不順眼,舒莫辭這番話卻說進了她心坎子裡,沉吟道,「你們女兒家的去般若寺不方便,等閒了,我領你們一起去,」最近侯府百事不順,順便也去求個平安。

  舒莫辭暗喜,想不到剛收到曲少徵的信,這麼快就找到了機會,恭敬應下不提。

  不想晚飯時分,舒莫辭就收到消息說舒棣要陪她們一起去,連日子都定好了,就在本月的十八,舒莫辭根本不相信舒棣會對一個沒出世的孩子這麼關心,甚至不惜請假陪女眷去進香,他很可能還是為了撮合她和程正則!

  她本來還暗喜大姨娘有孕,讓她有機會慫恿老夫人去進香,若舒棣真有心撮合她和程正則,就算這次沒有大姨娘的事,他遲早也會找到機會去進香,好讓自己和程正則再見一次,不對這門婚事太過反感。

  只是這也只是她的猜測,一時打探不到,說不定還會露了痕跡,反倒損了她的名聲,倒是水來土掩就是,她就不信父親能將她硬塞給程正則,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不會再讓程正則毀她一輩子!

  第二天,灰點再飛過來時,舒莫辭便將消息送了過去,兩邊各自準備不提。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44 PM

第七十九章  烏懷信

  很快就到了十八這天,秋日漸至,般若寺又建在半山腰,很是涼快,人的心情也鬆快了不少,京都貴人進香一般選在初一和十五、十六,到了十八,人就少了,反倒清淨,老夫人領著眾人拜了佛,進了香,捐了香火錢,又在寺中用了素齋,便覺得有些累了,知客僧領著眾人去寺院供人休息的廂房,老夫人知道一眾年輕的女孩兒們坐不住,讓她們自個兒在寺院裡四處走走,自己和楊氏去廂房休息,舒棣則去找相熟的大師下棋。

  舒月淺說要多拜幾座佛,就不去湊熱鬧了,舒府其他的姑娘便結伴往般若寺後山的凌霄花海而去,凌霄花是初秋開放,花期還有半個月左右,因山上氣候涼爽,般若寺後山那一大片凌霄花正是怒放,遠遠看去那一片花海就如燒著的雲霞,如火如荼蔚為壯觀,幾個姑娘都雀躍起來,舒莫辭也覺得心情放鬆了不少,加快速度靠近。

  不想還未靠近,竟兜頭碰到了一位著蘇繡百花絳紫滾金褂的貴婦,正是烏夫人,她身後跟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和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正是烏家的嫡次子烏懷信和嫡幼女烏懷芳,舒莫辭一直提防著碰到程正則,想不到竟碰到了烏家人。

  烏夫人冷哼一聲,「我道是誰這麼沒規矩,沒個長輩帶著,滿山的亂跑,原來是舒府的小姐們」。

  因為舒月淺沒來,舒月瀅、舒月泠、舒月渺年紀都小,烏懷信和烏懷芳的眼光立即落到舒莫辭身上,「娘,她就是舒府大姑娘?」

  「可不是?你當這世上誰都有舒府大姑娘的風範?」

  舒莫辭微一屈膝,算是見過禮了,笑道,「烏夫人過獎,說到風範,莫辭萬不敢與夫人爭鋒,那日祖母可不還誇夫人勝過莫辭萬分呢!」

  烏夫人陰狠盯了舒莫辭一眼,哼了一聲,逕自領著一雙兒女走了,舒月渺瞪大眼睛,「大姐姐,那就是烏眼雞夫人?」

  舒月瀅瞪了她一眼,「九妹妹,女子四德,德、言、容、工,不許渾說!」

  舒月渺撇嘴,「是大姐姐先說的!」

  舒月瀅哼,「大姐姐說的就是能說的?」

  舒莫辭容色微冷,「我說的能不能說在其次,五妹妹此時的話卻是絕對不該說的!」

  舒莫辭為姐,舒月瀅為妹,幼妹非議長姐,是為不恭,舒月瀅漲紅了臉,抬腳就走,舒月渺衝她做了個鬼臉,「假正經!」

  舒月瀅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別得意,我回去稟告祖母,祖母定會狠狠罰你!」

  「祖母才不會因為你的話罰我!」舒月渺衝她齜牙,「祖母喜歡我,不喜歡你!」

  在老夫人面前,舒月渺的確比自己得寵,舒月瀅臉漲的更紅,一跺腳跑了,舒莫辭忙吩咐道,「澄哥兒,快跟著五妹!」

  舒月澄本就不耐煩,見狀忙跟了上去,舒月渺拉著舒莫辭手腕,「大姐姐,我們走快點!」

  舒月渺鬧著去看凌霄花,看了一會卻又覺得沒意思了,鬧著要走,舒月泠道,「大姐姐,這花開的好漂亮,我們摘一些回去養在花瓶裡放在床頭好不好?」

  舒莫辭搖頭,「般若寺的東西,我們動手摘不好,頂多半個月,山下的凌霄花就要開了,六妹妹喜歡,求祖母買幾盆回去擺著就是」。

  舒月渺哼,「那些和尚收了我們那麼多銀子,摘他幾朵花怎麼了?」

  舒月渺說著連葉梗揪下一大串來,舒莫辭皺眉,舒月渺這跋扈性子也不知道是學了誰。

  舒月泠斥道,「九妹妹,摘就摘,怎麼這麼糟蹋花兒?」

  「小娘養的東西也敢訓我?」舒月渺狠狠將手中的花扔到舒月泠身上,「祖母再疼你,你也是個下賤種子!」

  舒月渺砸的雖不疼,汁液卻染髒了舒月泠粉色的羅裙,又被嫡妹這樣「小娘養的」「下賤種子」的罵著,舒月泠又憤怒又難堪,卻不敢對舒月渺怎樣,雪白的小臉漲的通紅。

  舒莫辭厲聲斥道,「九妹妹,你在亂說些什麼?再敢這麼放肆,你現在就去陪祖母誦經去!」

  「你幫她不幫我?」

  「是你太放肆!」

  舒月渺急眼,「你不偏心我,偏心個小娘養的,我回去告訴娘,讓娘打你!」

  舒莫辭冷笑,「押九姑娘回去,把她說的都學給老夫人聽,敢漏掉一個字,就等著發賣出去!」

  舒月渺帶來的兩個丫鬟遲疑,「大姑娘——」

  「還不快去!你們自己丟了差事不打緊,還要連累你老子娘不成?」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伸手抓住舒月渺,舒月渺尖叫著掙扎起來,一個丫鬟不注意竟被她一腳踢中了肚子,痛的差點鬆開了手,舒莫辭越發厭惡,「還不快抓緊了,九姑娘有個好歹,你們也別想活了」。

  兩個丫鬟死死抓著舒月渺抱著她往寺院跑去,舒月泠盈盈一福,「多謝大姐姐」。

  「不用客氣,你裙子髒了,我陪你一起回去換」。

  舒月泠感激笑笑,「那就多謝大姐姐了」。

  幾人轉身往回走,這片凌霄花海離般若寺並不遠,只是山路難行,他們上山時用了接近半個時辰,都有些累了,本想著在這裡賞賞花順便歇一歇,不想這麼快又要下去,幾個姑娘丫鬟走了一會就有些不支,倒是舒月池最近身子骨好了不少,臉不紅氣不喘的。舒月泠歉意道,「勞累大姐姐了,現在沒人,裙子髒了也沒什麼關係,我們去那裡的涼亭坐一會再下去吧」。

  舒月泠說的涼亭是般若寺修了專門供香客遊玩歇腳的,看著近,走過去卻也花了幾個弱質女子一刻鐘的時間,纓絡拿出包裹中的錦墊,細心鋪好,對舒月泠道,「六姑娘也過來坐吧,奴婢原來是怕山上不方便,要坐在山石上,坐墊薄了姑娘會著寒氣,特意帶了兩個,如今倒是正好」。

  舒月泠推辭了幾句坐下了,笑道,「果然還是大姐姐調教出來的人伶俐,我這個笨丫頭就想不到這些」。

  這次進香,嫡姑娘都帶了兩個丫鬟,而庶女則只帶了一個,舒莫辭帶的是纓絡和流蘇,舒月泠帶了個二等丫鬟青蛾,青蛾有些癡肥,抵纓絡兩個寬,臉上總是掛著憨憨的笑容,聽舒月泠這樣說撓了撓頭道,「姑娘,下次奴婢會記住的」。

  舒月泠一笑而過,姐妹倆說著些無關緊要的閒話,冷不丁一個少年不知從什麼地方竄到幾人跟前,卻是烏懷信去而復返,舒莫辭臉色冷了下來,舒月池是在場唯一一個男人,騰地站了起來,護到舒莫辭面前,緊張喝問,「你想幹什麼?」

  烏懷信冷笑,「幹什麼?自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退婚之事是你烏家背信棄義在先,要說報仇也該我文昌侯府向烏家報仇!」

  「牙尖嘴利!」烏懷信冷哼,威脅一亮腰間懸的寶劍,「不關你的事,識相的就快滾!」

  大顯太祖從馬背上打來的江山,留有祖訓令子孫不得荒廢騎射武藝,大顯的士子都以文武兼修為榮,雖大多是花架子,可隨身寶劍卻是少不了的。

  舒月池沒有移動腳步,舒莫辭淡淡開口,「不知道烏二爺準備怎麼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烏懷信陰狠一笑,「你不捨得與我的婚約,將退婚的事鬧的天下皆知,丟盡了我烏家的臉,我憐你一腔真情,鬆口說要你,你又裝貞潔烈婦跟我擺起了譜!舒莫辭,聽說你博聞強識才學過人,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聘者為妻奔者妾?你說如果你在這荒郊野外的對我投懷送抱,舒府是勒死你,還是灰溜溜送你給我做妾——」

  「啪——」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45 PM

第八十章  三皇子

  又響又亮的一個耳光嚇呆了舒月泠和幾個丫鬟,烏懷信下意識摀住臉,半晌才反應過來,不敢置信的指著舒莫辭,「你——」

  「啪——」

  舒莫辭反手一個耳光又甩了過去,烏懷信也算得個俊俏少年,否則文次輔的嫡孫女也不會看上他,只俊俏的臉上頂著兩個鮮紅的巴掌印卻比普通容色的臉上頂巴掌印更可笑,雖是劍拔弩張的時候,流蘇卻還是噗嗤笑出聲來。

  烏懷信一張臉由紅變青又由青變黑,再由黑變紫,噌地拔出寶劍,「我——」

  舒莫辭厲聲打斷他,「你有本事就殺了我!不敢的話你也不必叫什麼烏背信了,改名叫烏孬種算了!」

  烏懷信激憤下恨不得殺了舒莫辭,拔劍也不是想嚇她,是真的準備動手的,被舒莫辭這一喝反倒清醒過來,他一時意氣殺了她,定然要將在場的所有人滅口,三個丫鬟也就算了,舒莫辭和另外那個是文昌侯府的小姐,還有個文昌府的少爺在,又是在佛門清淨地,出了這樣的血案,說不定連皇上都會驚動,就算驚動不了皇上,他也絕不會躲過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盤查,到時候烏家——

  烏懷信紫黑的臉色又慢慢變回深紅,陰笑道,「這樣的美人我可捨不得,帶回去做個暖被窩的妾豈不是件風流美事?」

  烏懷信一邊說一邊慢慢靠近,舒月池護著舒莫辭慢慢後退,削瘦的小臉幾乎繃成了一條直線,舒莫辭面色淡然,袖中握著匕首的右手滿是冷汗,因為曲少徵要從老夫人和林媽媽身上動手,她怕出什麼差池,特意帶的匕首防身,可就算有這柄匕首,她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制服烏懷信,說不定反而會激得他凶性大發,於她更加不利。

  眼看著烏懷信一步步靠近,舒莫辭身後的流蘇忽地猛地竄了過去死死抱住烏懷信,「姑娘快跑!」

  舒莫辭快步上前,就要抽出匕首去刺烏懷信,舒月池比她更快,就在烏懷信就要推開流蘇時學著流蘇的樣子撲過去死死抱住烏懷信,「大姐姐,快走!」

  剛剛流蘇一個倒還好,現在加上舒月池,幾人又在扭打,很容易造成誤傷,舒莫辭這一猶豫的功夫,烏懷信就踢開了流蘇,正好砸到了也想往烏懷信身上撲的纓絡,兩人狠狠摔倒在地,烏懷信又狠狠一腳踹翻了舒月池,舒莫辭來不及的多想,也縱身欲撲,打定主意趁烏懷信愣神的那一刻將匕首插入他鎖骨處。

  纓絡摔的輕一些,剛剛爬起來就看到舒莫辭的打算,嚇的不管不顧撲上前抱住舒莫辭,「姑娘,不要啊!」

  幾乎同時,烏懷信忽地雙腿跪地痛呼出聲,抱著膝蓋滾倒在地。

  舒月泠最先反應過來,「是誰?」

  將將衝到跟前還沒來得及出手的程正則腳步頓了頓,拐了個彎便出現在眾人面前,焦聲問道,「舒姑娘,你沒事吧?」

  舒月泠鬆了口氣,舒莫辭剛剛被流蘇帶的摔倒在地,摔的雖不重,屁股卻疼的很,還不能伸手去揉,連站著都勉強,見了程正則也鬆了口氣,程正則少年貧寒,功夫是下了苦工的,說不上多好,對付個把紈褲子弟還是夠的,他再怎樣,也不會像烏懷信那樣大庭廣眾下用那樣下流的手段,甚至想殺了她。

  「多謝程公子仗義相救」。

  「舉手之勞,舒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程正則灑脫一笑,他生了張窄國字臉,讓人一眼就覺得此人君子端方正氣凜然,這麼一笑更是讓人心生好感,「這人怎麼處置?」

  「綁了,交給祖母和父親處置」。

  烏懷信慌張喊道,「你敢!」

  舒莫辭冷笑,「我為何不敢?大顯律例上明文寫著,意圖對官員女眷不軌者,打死致殘不論」。

  「我爹是吏部侍郎,你們敢!」

  舒莫辭看了流蘇一眼,流蘇上前狠狠一腳踹上烏懷信的臉,烏懷信腿傷劇痛之下根本無力反抗,臉上在距五指山、指甲痕之後又添了個鞋印,舒莫辭讚賞看了流蘇一眼,「你爹是吏部侍郎?這位公子亂攀官親可是要論罪的!」

  「你——」

  舒莫辭臉色更加冰冷,「我一向心軟,你真想攀上吏部侍郎,我倒是可以給你行個方便,送你去烏侍郎府上如何?」

  到時候,我命人拖著你繞城一圈,到處宣揚這被揍成豬頭的小賊自稱是烏侍郎的兒子,結果這小賊真的被烏侍郎接進了府中,我看你烏家如何收場?

  烏懷信顯然也想到了這點,看向舒莫辭的神色更加陰狠,舒莫辭勾起唇角,「流蘇,你先下山,跟寺裡的師父要個麻袋過來,想必烏公子此時是不想也不敢見人的」。

  程正則瞥見舒莫辭嘴角的弧度,不由暗自嘀咕,這位舒大姑娘似乎跟舒侯爺口中溫柔寡言心地善良出入很大啊!

  離涼亭不遠的地方,有兩棵樹冠如蓋的松樹,松樹下有一塊突出的天然巨石,巨石表面光整平滑,寺中僧人便在此設了石凳石桌,這巨石半凌於半空,舉目四望可將山中之景盡收眼底,地方又偏僻,常有那喜好風雅的施主在此對弈,然而此時拈著棋子的年輕貴公子臉色卻絕對算不上好,坐在他對面的游昀之不動聲色落下雙指中夾著的棋子,「這天下竟還有敢冒領殿下功勞的人,就不怕手太長被人剁了?」

  三皇子孟玄璧輕嗤,「這樣的人竟也能進皇榜?」

  游昀之坐的方向恰是能瞧見涼亭的,此時又笑了一聲,「舒姑娘看見殿下彈出的棋子了」。

  孟玄璧回頭,果然見舒莫辭裝作整理裙角彎腰不動聲色將地上的棋子袖入袖中,游昀之笑道,「舒姑娘並未問是不是那位程公子的,顯然是動了疑心,畢竟是侯府的姑娘,這上好的雲子棋子想是不會認錯的,更不是一個寒門子弟能有的東西」。

  「就她那蠢樣能認出來?」

  游昀之微訝,「殿下認識舒大姑娘?」

  三皇子不屑,「那麼蠢的人本殿怎麼可能認識!那烏懷信就是要壞她的名節,她倒好,主動撲上去讓人家心想事成!」

  他之所以會出手,純粹是因為父皇曾因烏家退親之事下旨責罰烏家,他日如果知道烏家再次對舒莫辭出手,而他竟袖手旁觀,他即便不在父皇心中留下涼薄的印象,父皇也定會認為自己對他不夠孝順恭敬。

  游昀之換了個話題,「殿下,該您了」。

  三皇子一揚手中棋子,「我已經缺了兩顆棋子,怎麼能贏得了你?」

  游昀之看看棋盤,其實殿下您就算有那兩顆棋子也輸定了吧?

  孟玄璧將棋子扔回棋盒,這是他跟皇姑纏了半天才要來的,少了兩顆,可就不能用了,為了那麼一個蠢人,真是白瞎了一副好棋。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46 PM

第八十一章  小賊

  程正則一路扛著被麻袋裹的嚴嚴實實的烏懷信進了般若寺,在放下烏懷信那一刻突然覺得不對勁,他怎麼就從拔刀不平的救命恩人成了個跑腿的了?抗人這樣的事難道不該是丫鬟僕從做的,特別是那個胖丫頭,明顯有把力氣,怎麼也輪不到他去扛烏懷信,偷偷喘氣的程正則想到這裡突然就有點呼吸不暢。

  舒莫辭醞釀了一路感情,此時正好,未語先泣,「父親,女兒和六妹在山中玩耍,竟碰到了個登徒子,幸虧程公子仗義相救,還將那登徒子綁了來,求父親替女兒做主!」

  舒棣大怒,「佛門淨地,竟敢如此大膽,給本侯送到順天府去!」

  程正則咳了咳,「侯爺,是烏侍郎的二公子」。

  舒棣更驚,看向舒莫辭,舒莫辭哽咽開口,「女兒也不知道,烏公子上前就胡言亂語說什麼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又說什麼聘者妻奔者妾,要讓文昌侯府乖乖將女兒送與他做妾!」

  舒莫辭說的直白,舒棣又豈有聽不懂的,當年岳父精挑細選挑中了烏家,就是覺得烏家家風好,烏侍郎幹練圓滑,當年才三四歲的烏懷信乖巧知禮,想不到時過境遷,烏家竟勢力成那般模樣,而烏懷信更是齷齪至此,幸虧莫辭沒有嫁過去,否則嫁到這樣的人家還不毀了一輩子!

  舒棣也不命人解開麻袋,溫聲道,「莫辭受驚了,快回去好生歇著,這件事我會妥善處理」。

  舒莫辭乖巧點頭,又道,「程公子——」

  舒棣神色微緩,正好是程正則救下了莫辭,說不定這倒是個轉機,「放心,救命之恩,父親一定會好生感謝程公子的」。

  舒莫辭帶著舒月泠退了出去,程正則神清氣爽一拱手,「侯爺事務纏身,程某就不打擾了,」這又攤上了救命大恩,以後文昌侯府還不是由予取予求?

  舒棣送走了程正則往老夫人休息的廂房而去,老夫人聽說了原委亦是面色鐵青,她文昌侯府至今日竟被人欺辱至斯!

  「母親看,此事當如何解決?」

  「先捆著,別人問起就說明天下山一併帶下山送順天府,過不了多久,烏家的人自會來尋」。

  「母親想讓烏家如何賠罪?」

  「這事你不必再管,烏夫人來了,我自有道理」。

  舒棣只得應了,老夫人忽地道,「出了這樣的事,大丫頭不來找我,反倒去尋你,一點規矩都不懂!」

  舒棣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一哽,煩躁揮揮手,舒棣無聲退了出去,沒走多遠就見一個穿青色半臂的丫鬟一路小跑著到了跟前,看著有些面熟。

  「侯爺,姑娘回去後越想越後怕,只怕這次後烏家會更恨姑娘,還不知道會想出什麼陰毒的招數來,姑娘想請侯爺給烏二公子畫個像,把他此時的狼狽模樣畫下來,也好拿在手裡做個把柄,讓烏家不敢輕舉妄動」。

  舒棣有些無語,這樣的法子——

  流蘇見舒棣的樣子有些急了,「侯爺,姑娘說這樣的小人一定要防,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反咬一口,他今天在亭子裡還拿劍要殺姑娘呢!」

  舒棣面色一寒,說了聲知道了,快步進了廂房,流蘇迷惑了,知道了,這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算了,還是回去問姑娘去,姑娘那麼聰明,肯定知道的!

  果然,大多半個時辰後,寺中就嘈亂起來,烏家下人四處亂竄,寺中僧人聽說烏家少爺不見了也著了慌,忙幫忙找,程正則扛著那麼大個麻袋出入自然不會沒人注意,很快就查到了程正則這裡,程正則只說是賊人欲對文昌侯府的少爺行兇,他扭送去了文昌侯處。

  烏夫人一聽文昌侯府心頭就是一跳,忙領著僕婦來拜見舒老夫人,舒老夫人和程正則的說辭如出一轍,只不過又加了一句,準備明天下山就將人送到順天府。

  這般若寺乃是京城百里內最有名的古剎,連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來上過香,聽說寺中還有武僧,守衛自然森嚴,哪裡會有什麼賊人,正好自家兒子又失了蹤,天下哪有那麼巧的事?

  烏夫人自然不肯離去,堅持要見那所謂的小賊,老夫人冷笑,「烏夫人堂堂禮部侍郎夫人,竟要見個行兇的小賊,倒真是奇了!」

  舒老夫人一聲聲「堂堂侍郎夫人」就像一記記耳光狠狠甩在臉上,烏夫人面色紅中泛青,不是文昌侯府欺人太甚,她如今早是尚書夫人,又豈容她如此輕待!

  「今天不見到人,我絕不會干休!」

  老夫人冷哼,「這倒也是奇了,侍郎夫人非要見一個小賊,那小賊竟也說自己是侍郎府的親戚,莫非堂堂吏部侍郎府上也有如此不成器的親戚不成?」

  烏夫人已經可以肯定舒府說的「小賊」就是烏懷信了,怒聲而起,「分明是你文昌侯府挾私以報,扣押我兒,我告訴你,這件事我烏府絕不會善罷甘休!」

  老夫人砰地將手中的茶杯摔上桌子,「好個不會善罷干休,我舒家也正準備將那小賊送入順天府,求順天府尹給我舒家一個公道,侍郎夫人不服,我們公堂上見!」

  「今天有我在,我倒看看誰敢扣押我兒?」

  「侍郎夫人這是要侍強強搶那小賊回府了?請便!」

  林媽媽皮笑肉不笑開口,「侍郎夫人這就請回吧?」

  烏夫人怒氣沖沖出了廂房,林媽媽念了聲佛,「真是想不到烏家的公子竟是這樣的人,幸虧大姑娘沒嫁過去」。

  舒老夫人面色陰沉,若她文昌侯府還是當日風光,烏家又怎會如此行徑,竟敢侍強欲凌-辱府中姑娘,還揚言文昌侯府會乖乖將姑娘送去他烏府做妾!兩個兒子都沒多大出息,她現在也只有指望幾個孫子日後能出息,等翻身那一天,她一定叫烏府跪在腳邊求饒!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47 PM

第八十二章  般若

  同是上山進香,烏府因退親之事最近都夾著尾巴做人,帶的人反倒比文昌侯府少,烏夫人只好派人下山請烏以傳再派人來,強自按捺。

  舒莫辭經此一事再次意識到就算是天子腳下深宅之中,自己的人身安全也並不能保證,如果有一個稍微懂的武功的丫鬟在身邊,遇到今天的事就不會那麼被動,可要找一個會武的丫鬟又談何容易?

  舒莫辭凝神思索時,灰點撲稜著翅膀飛了進來,舒莫辭騰地站了起來,取下灰點腿上的紙條,上面寫著,「寺中有貴客,計劃暫緩」。

  舒莫辭驀地握緊紙條,寺中有貴客,是什麼樣的貴客竟逼得曲少徵暫緩計劃?老夫人年紀大了,不會輕易出門,錯過這次機會,她還得等多久?

  「流蘇,你去打聽一下,今天寺中還有哪些人在」。

  流蘇領命出去了,舒莫辭在屋中來回走動,掌心濕了干、干了又濕,大約小半個時辰後,流蘇才又回來了,稟告道,「姑娘,奴婢問了好多師父,只問出來寺中來了個坐輪椅的貴人,別人都叫他二爺,其他就不知道了」。

  坐輪椅,二爺,那肯定就是游昀之了,舒莫辭恍然想起游昀之和游晗之生母的忌辰似乎就在這幾日,游晗之曾無數次用崇拜的語氣說起過游昀之,說他這個嫡親的哥哥有多麼厲害,然而一直到最後舒莫辭也不知道他厲害在什麼地方,腿治不好,他只是一個摔斷了腿,不能承爵不能考取功名不能做官的貴族子弟,腿治好後,他似乎也沒什麼作為,游晗之死後,他接過了爵位,曾經鼎盛一時的游國公府迅速沉寂下去,甚至連女眷也鮮少出現在各種聚會上,到她死前,游國公府好像也沒什麼要復興的跡象。

  她雖聽游晗之說過無數次,與他打交道卻只有一次,只那一次卻讓她對那個沉默沉靜的青年心生懼意,以致現在想起他也不自覺汗毛豎起,那是在游晗之臨死的時候——

  舒莫辭猛地一甩袖子,纓絡嚇了一跳,「姑娘?」

  舒莫辭定了定神,這輩子已經和前世不一樣了,此時的游晗之還只有八歲,無憂無慮的做著他的紈褲少爺,這輩子沒有她,他也不會年紀輕輕枉死,她也絕不允許任何人害死他!

  「流蘇呢?」

  「流蘇說再出去打聽打聽,姑娘無聊,不如去陪老夫人聽經」。

  「是哪位大師在講經?」

  「聽說是方丈大師」。

  般若寺方丈親自講經,那位貴客想必不是一般的「貴」了,舒莫辭起身,「去看看」。

  佛堂的門大開著,遠遠就能聽見一道低沉渾厚的聲音緩緩說著,「……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何以故?為世人有四萬八千塵勞……」

  舒莫辭只覺煩躁的心驀地一靜,緩緩走了進去,在角落處選一蒲團跪坐下安靜聆聽。

  「……若開悟頓教,不執外修。但於自心常起正見,煩惱塵勞常不能染,即是見性……」

  「二哥二哥二哥——」

  方丈大師頓住聲音看向奔跑而來的男童,游昀之合十行禮,「舍弟頑劣,還請大師恕罪」。

  「八公子天真爛漫,二公子不必過於苛責」。

  游昀之微微一笑,轉身低斥道,「晗之,方丈大師在此,還不快來見禮?」

  游晗之狡黠一笑,「我來是要請教方丈大師問題,他回答對了,我才給他行禮!」

  游昀之不豫,「不得胡鬧!」

  「他要是不敢答,以後就不准罰我抄經!」

  「你經書抄完了?」

  「二哥你不要打岔!」

  游昀之,「……」

  方丈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小施主請問,老衲當盡力為小施主解惑」。

  「大禹治水的故事你知道吧?」

  游昀之看著游晗之洋洋自得,彷彿天下就他知道大禹治水的表情,突然就有種將他塞回母親肚子的衝動,忙抬手按了按腦門。

  方丈大師淡定點頭。

  「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連其妻生孩子都不去看一眼,你知不知道的?」

  方丈大師點頭,游昀之按腦門的手加大力道。

  「他治水治了十幾年,經過家門口都不進去,方丈大師,我想問你,那大禹的妻子是怎麼懷孕的?」

  難不成大禹他老婆是聖母瑪利亞,不需要男人也能生孩子?

  一屋子僵住,再仔細一想,這,還真是個問題!

  詭異的漫長的寂靜過後,游昀之一聲暴喝,「滾回去抄經,抄不完十篇不准吃飯睡覺!」

  游晗之雖一向怕這個親哥哥,但今天自己明顯佔了上風,不討點便宜對不住自己就算了,更對不住那個給自己指點迷津的高手啊!所以很勇敢的開口了,「二哥,你這是答不出來,心虛!」

  游昀之正要再訓,孟玄璧忽地大聲笑了起來,「晗之果然伶俐聰慧,枉我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竟從來沒想過這個不合理之處,實在慚愧慚愧」。

  游晗之聽他這麼說,立即好感大增,「你不用慚愧,待會我偷偷告訴你答案,別人再問你,你就不會答不出來了!」

  游昀之手移向太陽穴,好想暴打他一頓,怎麼辦?

  游晗之緊緊盯著方丈大師,「方丈,你是不是答不出來?以後還罰不罰我抄經?」

  「阿彌陀佛,施主命中帶煞,多抄佛經方可逢凶化吉」。

  游晗之才不理,只追著問,「你到底答不答得出來?」

  「晗之,不得胡鬧!」

  方丈大師又念了聲佛,起身離去,游晗之拔腿要追,游昀之眼風掃過,游晗之乖乖站住。

  舒棣亦笑了起來,「令弟聰穎,游二爺倒是不必過於苛責」。

  「讓侯爺見笑了,晗之,還不快向老夫人和舒姑娘賠禮?」

  游晗之乖乖上前幾步,「唐突了老夫人和姐姐,請老夫人和姐姐恕罪」。

  游八爺的名頭老夫人自然也聽說過,只想不到他竟頑劣至斯,咳了一聲,「游八爺不必客氣」。

  自游晗之進門,舒莫辭的神經就處於極度緊張之中,等他靠近,舒莫辭更是腦中一片空白,不是纓絡扶著,她都站不穩,眼見游晗之要退下,還沒來得及鬆口氣,游晗之忽地抬起頭直直朝她看來,「你怕我?」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48 PM

第八十三章  偷聽

  游晗之忽地抬起頭直直朝她看來,「你怕我?」

  不管前世還是現在,游晗之從來都是敏銳的,這份敏銳讓他在戰場上如孤狼般能死死抓住敵人的最薄弱處,也讓他發覺了此刻她此刻容易被人誤認做害羞的懼怕。

  舒莫辭坐在角落中,孟玄璧也不會對一個文昌侯府的姑娘多加關注,這麼一來倒是多看了兩眼。

  舒棣迅速攔到舒莫辭面前,惱怒瞪了游晗之一眼,「纓絡,還不快扶姑娘回廂房休息?」

  游晗之攔住,「你為什麼怕我?」

  舒莫辭後退,游昀之臉色完全陰沉下去,「晗之,你再造次就別想回府!」

  這樣的威脅很夠力道,游晗之不甘退到一邊,雙眼卻還是死死盯著舒莫辭,舒莫辭在纓絡的掩護下退了出去,舒棣敷衍一抱拳,護送老夫人離去,游昀之臉色陰沉的幾乎可以滴下水來,「回房抄經,沒有我的允許,不准踏出房門半步!」

  游晗之見游昀之真的動了怒,不敢再說,悻悻出去了,孟玄璧笑道,「晗之天真爛漫,何必見怪?」

  游昀之勉強笑道,「讓殿下見笑了,時候不早了,游某還有俗事,告退」。

  不一會的功夫,佛堂中人走了個乾淨,孟玄璧無趣搖了搖扇子,「來人,給本殿盯著看文昌侯府如何處置小賊」。

  晚膳時分,舒莫辭實在沒有去佛堂與舒府眾人一起用膳的心思,便告了病,讓瓔珞將素膳端回廂房中用,不想舒月池卻和纓絡一起來了,說是舒棣命自己來陪長姐用膳。

  舒月池和流蘇一人被烏懷信踹了一腳,不算多重,也沒有踹在要害部位,回寺院後跟院中的和尚要了藥酒擦了,山上不便,只有等回去再請大夫看了。

  舒莫辭問他傷好些了沒有,還疼不疼,舒月池說好多了,姐弟二人便坐下來吃飯,吃過飯用了茶,舒月池猶豫了半天還是開口道,「大姐姐,六姐姐不是好人,你以後別理她」。

  先是烏懷信、程正則,後曲少徵又傳信說計劃有變,又碰到了游昀之兄弟,舒莫辭這一天下來心力交瘁,哪裡還想得到舒月泠,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舒月池說的是什麼,今天舒府那一群人戰鬥力最強的應該是舒月泠帶去的青蛾,可從頭到尾青蛾都沒有出半分力,而舒月泠不但沒與舒莫辭共進退,連吩咐青蛾幫忙都沒有。

  「大姐姐,我看到了,那個胖丫鬟是要幫忙的,是六姐姐死死拉著她,躲在她後面,大姐姐剛幫過她,她就這麼對大姐姐,大姐姐以後不要再幫她了」。

  舒莫辭皺起眉頭,舒月泠才十一歲,一時被嚇傻了或是不敢上前,倒是情有可原,但如果是像舒月池說的那樣,那舒月泠未免就太涼薄了些,就算姐妹間毫無感情,但在那種情況下,她不好了,舒月泠又能得什麼好?

  「大姐姐?」

  舒月池一貫沉默寡言,如今卻能說這麼多,想是因為她的緣故,又想到他今日捨命相護,舒莫辭心中一軟,「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這件事我會處理」。

  舒月池點頭,舒莫辭想想又道,「今天寺中除了烏家人還有幾位貴人,你回去後就不要再走動了,免得衝撞了」。

  舒月池應下退了出去,舒莫辭努力回想那與游昀之坐在一起的少年,她只匆匆掃了一眼,連面貌都沒看清楚,根本無法判斷他到底是什麼人,但她幾乎可以肯定他就是曲少徵口中的「貴人」,游昀之兄弟顯然是般若寺的常客,住在客院的南廂,而文昌侯府的人則住在略偏的北廂,相距很遠,還隔了片竹林,游昀之兄弟應該不會讓曲少徵忌憚至斯,還有方丈大師說的游晗之命中含煞之事,舒莫辭直覺自己腦中亂成一團,怎麼也找不到解決的落點。

  纓絡見舒莫辭心煩意亂,忙奉上暖茶,「姑娘,喝口茶吧?」

  舒莫辭一連喝了三杯,心中思緒才慢慢沉澱下來,游晗之之事可以暫緩,今天機會難得,曲少徵有難處,她卻怎麼也該試試的,今天有烏家之事在先,老夫人那說不準會有隻言片語,舒莫辭想到這,吩咐纓絡將流蘇叫回來,囑咐了纓絡幾句,帶著流蘇出了門。

  十八的月亮還很圓很亮,幸好北廂廂房後也栽了叢叢青竹,竹影婆娑倒是掩映了舒莫辭二人的身影,舒莫辭緊跟著流蘇貼著青竹而行,大約一炷香後,流蘇轉頭往廂房邊上靠,舒莫辭知道應該是到了,不由的屏住了呼吸,跟了上去。

  不想剛貼了過去就聽到舒棣含糊的呢喃聲,流蘇臉紅了,糟了,她只知道老夫人住在北廂最中間的廂房,沒想到摸到隔壁侯爺的房間了,正要再往前走,舒莫辭忽地伸手拉住了她,低聲道,「你去找老夫人的房間,我隨後去找你」。

  流蘇根本沒有將舒莫辭一人留在此地不妥的認識,乖乖去了,舒莫辭屏息聽著屋中動靜,舒棣並不好酒,只有在心情不好時才會喝上幾杯,他酒量淺,幾乎是一喝就醉,此時聲音雖含糊,她卻能勉強判斷出他正是在叫娘親的閨名,樂容,當下決定留下,都說酒後吐真言,不知道父親會不會說出些什麼。

  山間夜風大,青竹嘩嘩作響,完全掩蓋了舒莫辭的聲息,舒棣沒有發覺窗外多了個偷聽的人,一聲又一聲的叫著結髮妻子的名字,舒莫辭僵著臉靜靜聽著,酒後吐真言,如果父親醉酒後心心唸唸的都是娘親,他為什麼對自己涼薄至斯?

  不知過了多久,流蘇悄悄摸了回來,不敢出聲,跟著舒莫辭靜靜聽了一會,實在沒聽出什麼,便示意舒莫辭回去,舒莫辭整了整精神,又跟著流蘇回了自己的廂房。

  流蘇一回來臉上的興奮就再也遮掩不住,「姑娘,老夫人罰六姑娘在菩薩前跪一夜呢,還說白疼六姑娘了,連一損一損——」

  「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流蘇一拍手,「就是那個」。

  「沒有說別的?」

  流蘇猶豫,舒莫辭淡淡開口,「把老夫人和林媽媽說的一字不漏的說出來」。

  流蘇撓撓頭,「奴婢去的時候,林媽媽正在勸老夫人別氣壞了身子,老夫人就說白疼六姑娘了,林媽媽又勸了一會,老夫人就贊起了八爺,說八爺的性子倒是不慫的,只可惜讀書天分差了點,不然以後定然有前途,後來又擔心四爺在泰山學院不知怎麼樣了,最後就說到了姑娘身上,說姑娘——」

  舒莫辭嗓子發乾,「說,不必顧忌」。

  「林媽媽說游二爺身邊那個公子好似一直盯著姑娘看,老夫人就說姑娘越來越像先夫人,他日定是禍家的根本,她早先就不該敲打鍾氏,讓鍾氏弄死了姑娘,省得他日引來禍事——」

  流蘇說到這小心看了看舒莫辭的臉色,見她還算平淡,這才繼續道,「林媽媽就問游二爺身邊的公子是什麼人,老夫人說應當是當今的三皇子殿下,林媽媽就說如果三皇子真的看上了姑娘,倒是姑娘和文昌侯府的福氣,老夫人說以文昌侯府的家世,就算三皇子看中了姑娘,頂多也就封個側妃,文昌侯府的姑娘斷沒有給人做妾的道理,如果菩薩佑護姑娘,三皇子沒動什麼心思,老夫人也就當做件善事,陪些嫁妝讓姑娘好生生嫁人,但若三皇子真的到府上要人,正好,正好——」

  舒莫辭慘然一笑,「正好結果了我,省得給文昌侯府丟人是不是?」

  纓絡跪了下去,見流蘇依舊懵懂,忙拉著她也跪了下去,「姑娘恕罪,流蘇年紀小不懂事,滿嘴渾說,姑娘恕罪」。

  舒莫辭無力擺手,「你們起來吧,我累了,取水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49 PM

第八十四章  賠償

  南廂游昀之也得了游楓的匯報,沉吟不語,游楓諂笑著靠近,「二爺,舒大姑娘也不知道怎麼惹惱了文昌侯府的老夫人,那老夫人竟是半點都不憐惜,好端端的嫡長孫女竟比奴婢還不如,」二爺您好奇吧好奇唄,您好奇了屬下才敢去調查舒大姑娘生母的死因,舒大姑娘就不必這麼辛苦大晚上的親自出馬去聽祖母的牆角了啊!

  「三皇子也遣人去了?」

  「是,三皇子的人是去盯著舒大姑娘的,二爺,奴才覺得那老虔婆說的不錯,舒大姑娘生的好,三皇子又好美色,說不定就動了什麼不該動的心思,唉,好端端的一個侯府姑娘——」

  「你是想去伺候晗之?」

  游楓一個激靈,「奴才這就去繼續盯著舒府的人,決不讓三皇子有機可乘!」

  第二天一大早烏以傳就到了般若寺,算著時辰半夜就動身了,不管怎麼樣,誠心還算不錯,老夫人卻沒什麼表情,冷聲問道,「這麼說那小賊真是府上的公子了?」

  「犬子不肖,得罪了府上公子,還忘老夫人高抬貴手」。

  老夫人也不避諱,拉過舒月池撩起他的衣服,舒月池肚子上的青紫到現在看還是嚇人的很,「這就是侍郎大人說的得罪?」

  烏以傳抽死烏懷信的心都有了,連連拱手,「老夫人恕罪,八公子恕罪,烏某回去定然好生教訓那個孽子,這是些藥材給八公子調養身子,還有些古玩,送與八公子無事時把玩把玩」。

  烏家的丫鬟打開了手中捧著的禮物盒子,林媽媽粗略看了看,至少也有三四千銀子,算得厚禮了,看來烏以傳不敢將事情鬧大。

  林媽媽看到了,烏夫人也看到了,如今家裡可比不得以往了,一出手就是三四千銀子,她要怎麼補這個虧空?

  老夫人一眼掃過,臉色更加冰冷,「說了不怕侍郎大人笑話,老婦人這個孫兒從小體弱,請了許多郎中道長都說是養不大的,好不容易尋了個名醫將身子治好了卻還是病病弱弱的,如今又無辜遭府上公子重傷,竟是連筆桿子都拿不動了,侍郎大人拿一堆破爛玩意是打發叫花子呢?」

  連筆桿子都拿不動了,這是誣賴懷信誤了舒月池功名,誤了他一輩子了,舒家這是賴定他烏家一輩子了?烏夫人忍不住了,「我兒不過就是踹了他一腳,能踹的他連筆桿子都拿不動?」

  「烏夫人不信,我們去順天府請府尹大人找信得過的大夫來看就是」。

  烏以傳攔住烏夫人話頭,「原是小兒的不是,烏某手上還有個鋪子,雖只賣些不值錢的東西,每年倒也有些出息,便送給府上公子,也好將來有靠」。

  林媽媽接過地契掃了一眼,又奉給老夫人,老夫人見地段不錯,勉強道,「既是這樣,還請侍郎大人早日將人撤走,我文昌侯府不敢沾侍郎府的便宜」。

  你這還叫不佔便宜?烏夫人大怒,烏以傳一眼掃過去,「多謝老夫人體諒,不知小兒——」

  「林媽媽,你親自去柴房領烏公子出來,千萬別怠慢了貴客」。

  烏懷信嬌生慣養,昨天先是被孟玄璧用棋子傷了雙腿,又不吃不喝的在柴房關了一晚上,領出來的時候臉色灰敗形容狼狽,哪還有半分貴公子的模樣,烏夫人心疼的撲上前抱著兒子大哭,「你們這些殺千刀的!」

  林媽媽皮笑肉不笑道,「夫人慎言,這誰殺千刀老天爺可都瞧著呢!」

  烏以傳臉黑中泛青,「蠢婦!還不快押著那孽子隨我回府!」

  烏家人灰頭土臉的下了山,老夫人對舒月池道,「這些東西,你帶回去,不知道怎麼處置就去請教你大姐姐,這鋪子我替你收著,等你成人後再交給你」。

  舒月池遲疑開口,「祖母,那鋪子當是大姐姐的」。

  老夫人臉色微變,「你大姐姐還輪不到你操心,回去歇一歇,我們用過午膳就回府」。

  舒月池只好退了出去,想去尋舒莫辭說話,舒莫辭卻不在房中,想著此事不急在一時,等自己長大將鋪子拿到手再還給舒莫辭也不遲,遂安心回房歇息不提。

  文昌侯府最近很安生,連最不安生的舒月淺也安安生生的陪著大姨娘安胎,舒莫辭每天抄抄經,跟舒棣學學梅花篆,做做針線,日子倒也悠閒,天氣漸漸涼爽起來,曲少徵的袍子也快做好了,舒莫辭向來是不溫不火的性子,眼見著就要完成,卻多了幾分心急,熬了半夜,直到落下最後一針才洗漱睡了。

  舒莫辭一夜好眠,剛起來就聽纓絡說舒月泠來了,在抱夏裡等著,從般若寺回來後舒月泠就被老夫人禁了足,在榮安堂抄經,才剛放了出來,不想沒幾天就來找自己了,舒莫辭不緊不慢穿好衣服用了早膳,這才下樓去見舒月泠。

  舒月泠等了許久,臉上卻不見焦躁,笑吟吟說了幾句閒話,就提議去園子裡走走。

  舒莫辭只當她有話要對自己說,也想瞧瞧自己這個伶俐的庶妹想玩什麼花樣,便隨她進了園子,不想舒月泠扯了半天女紅衣裳一點沒有切入正題的模樣,她不說,舒莫辭自然也不會問,兩人在園子裡走了半晌,舒月泠提議歇歇腳,找了個最近的涼亭坐下。

  不多會便聽見遠處有人聲漸漸近了,舒莫辭不動聲色打量了舒月泠一眼,正巧舒月泠也來看她,兩人目光對接間,舒月泠心虛垂下眼睛,又親親熱熱來挽舒莫辭的胳膊,「大姐姐,我好像聽到祖母的聲音了,我們去給祖母請個安吧?」

  舒莫辭任由她扶著自己迎上靠近的人群,來的人卻不止老夫人,還有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美婦,婦人穿著件淺綠色如意紋妝花褙子,髮髻上插著碧璽掛珠長簪,打扮的清雅宜人,疲憊之色卻連脂粉也遮擋不住,眼下有著淡淡的青影,舒月泠低聲道,「今天文安侯府的大夫人來給祖母請安,想來這就是文安侯府的侯夫人了」。

  文安侯是當今皇后娘家,自然不是文昌侯府能比的,正是鮮花著錦之時,舒莫辭自然不會信文安侯府的侯夫人,皇后娘娘的弟妹會給特意到文昌侯府給老夫人請安的鬼話,只不動聲色的行禮請安。

  「這就是府上的大姑娘了,」孫大夫人笑著拉著舒莫辭的手上下打量了半晌,眸中就露出滿意的神色來,連臉上的憔悴疲憊都似褪了五分,「果然容姿不俗,似足了先文昌侯夫人」。

  說著就將腕上一隻冰種翡翠鐲子套到了舒莫辭手上,鐲子冰涼,舒莫辭細白的手腕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忙就往下褪,「夫人厚愛,只是這鐲子太貴重,莫辭不敢當」。

  孫大夫人按住她的手,「不值錢的東西,有什麼不敢當的,好生戴著」。

  舒莫辭掃了神色寡淡的老夫人一眼,心下冷笑,卻不再推辭,孫大夫人更加滿意,牽著舒莫辭往涼亭走,「真真是個乖巧的人兒,我一瞧就喜歡,來,陪我說說話」。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15 09:50 PM

第八十五章  破綻

  舒莫辭掃了神色寡淡的老夫人一眼,心下冷笑,卻不再推辭,孫大夫人更加滿意,牽著舒莫辭往涼亭走,「真真是個乖巧的人兒,我一瞧就喜歡,來,陪我說說話」。

  孫大夫人拉著舒莫辭在涼亭裡說了半天話,眼見到午膳時間才告辭走了,殷殷囑咐舒莫辭日後到孫府去玩,舒月泠本來是等著舒莫辭邀她去春暉閣坐坐,跟她打探消息,她正好以施恩的態度將孫大夫人的來意和文安侯府的情景跟她說說,一來彌補上次般若寺姐妹的嫌隙,二來也賣她一個人情,她日後嫁去文安侯府那樣的地方,只要肯帶契她,她日後說的婆家絕對差不到哪兒去。

  不想舒莫辭卻提都沒提,只說自己累了就要回去,對孫大夫人的來意渾然不知的模樣,舒月泠知道這樣的消息根本瞞不住,自己若不能拔個頭籌,只要過了明天,就不值錢了,當下就說送舒莫辭回春暉閣,一路感歎文安侯府的家底,不想舒莫辭根本不接話,舒月泠只好自己往正題上帶,笑道,「文安侯府的大夫人如此看重大姐姐,大姐姐日後定是有大造化的,妹妹日後還要指望大姐姐了」。

  舒莫辭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大造化?這只冰種鐲子雖不俗,卻也只不過一隻鐲子,六妹妹喜歡就送妹妹了」。

  舒月泠哪裡敢收她的鐲子,連忙推辭,舒莫辭變色,「六妹妹眼紅這只鐲子,送你你又不要,到頭來免不得又要怪我小氣,我倒是不知道六妹妹竟是這般的難伺候!」

  舒月泠噎的心口發悶,「大姐姐,我真的沒有要大姐姐鐲子的意思」。

  舒莫辭哼了一聲,掉頭就走,舒月泠忙追上求了半天,舒莫辭才轉怒為喜。

  舒月泠滿肚子憋屈的回去了,舒莫辭冷笑,當年程正則幫著三皇子拉太子下馬時,最先就是朝文安侯府動的手,扒拉出的正是這位侯夫人的嫡長子、文安侯府的嫡長子孫文茂的髒污事,那孫文茂最是好美色,平日荒唐事不知做了多少,只不過文安侯府捂的緊,少有人知道罷了,現在竟然將主意打到她頭上,他既有這個色膽就要承擔這個後果!

  幾天後就是中秋,舒棣決定請程正則來府上做客,好生感謝一番,跟老夫人稟告過後,消息就傳了開來。

  舒莫辭聽了沒什麼反應,安心寫她的經書,倒是二太太楊氏心癢難搔,以舒月瀅的條件最好是能尋個新科士子,她到底是女人,娘家又是商家,對這方面一竅不通,二老爺又完全不管事,上次雖看了幾個,卻沒一個合心意的,早先在見了程正則,暗地裡打聽了一番後,滿意的不得了,一聽舒棣要在中秋宴請程正則倒是分外用心起來,又遣人打探舒棣的態度,生怕舒棣也是存了心思要程正則做女婿的,大房女兒多,不捨得嫡女,庶女配個寒門士子倒也勉強能夠。

  舒棣打定了心思要將舒莫辭許配給程正則,可舒莫辭反對激烈,自然不會輕易漏了口風,楊氏什麼都沒打探出來,只當大房沒起心思,越發高興,更加精心的準備當日的晚宴,又請了裁衣師傅來給舒月瀅裁衣,只恨當天舒月瀅使小性子沒和舒莫辭等一起,平白少了個救命恩人的名頭,否則更是順湯順水。

  中秋節晚上,舒棣和舒槐在前院招待程正則,酒至半酣,舒棣再次舉杯,「程公子仗義,此杯本侯敬程公子」。

  程正則連連謙遜,兩人飲盡杯中酒,舒棣笑道,「程公子乃是小兒和小女的救命恩人,倒是不必避諱,來人,請大姑娘、六姑娘和八爺來謝過程公子救命大恩」。

  心硯應著去了,大約兩刻鐘後又回來了,低聲道,「侯爺,大姑娘遣了纓絡姑娘來,說是有話要對侯爺說」。

  舒棣起身告退,隨心硯出了門,就見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站在門廊的背光處,舒棣走到跟前問道,「莫辭讓你來的?」

  纓絡行了一禮,「回侯爺,是,大姑娘今兒身子不爽,連團圓飯都沒和老夫人一起用,恐不能來謝程公子,還望侯爺和程公子恕罪」。

  舒棣皺眉,舒莫辭好端端的不舒服,顯然還是不願這門婚事的——

  纓絡從袖中拿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打開,裡面是一顆棋子,「侯爺,這是程公子那日當做暗器打中烏二爺膝蓋的棋子,一直不得空還給程公子,今日正好請侯爺轉交」。

  烏黑的棋子被白色的手帕襯的越發黑的透亮,隱隱透出藍綠色的光芒來,舒棣幾乎一眼就認出這是一枚極品雲子所制而成的棋子,程正則絕不可能會有這樣貴重的東西,而且當時事發突然,誰也不會沒事帶顆棋子在身上當暗器,緊急下倒是隨手撿一塊石子做暗器更合理,舒棣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這是那天程公子用來做暗器打傷烏懷信的?」

  纓絡點頭,「姑娘當時怕一不小心落下什麼貼身物件惹來是非,讓奴婢留下仔細檢查,奴婢就找到了兩枚棋子,只不過有一枚已經碎成兩半,卻是不好還給程公子的」。

  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面容乾淨語氣溫柔,很容易讓人相信,舒棣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奴婢有膽子當面跟他撒謊,再者這樣的東西並不是誰都能拿出來的,一個小奴婢更不可能。

  只如果是這樣,那麼那天先出手的就絕不會是程正則,更有可能是三皇子或是游二爺,而程正則則是趕巧了在那時候出現,被女兒們當做了救命恩人,就算有人出手在先,程正則及時出現也可算是救了文昌侯府一把,可程正則卻自始至終都沒用說明出手傷烏懷信的不是自己,其人品——

  舒棣突然就有些心冷,這樣貪圖他人功勞的又豈是光明磊落之輩,怎能配得上他的嫡長女?

  「你先回去」。

  纓絡行禮退下,舒棣沉下臉,「就說我醉了回去歇息了,讓二老爺好生招待,讓六姑娘和八爺回去,不必拜見了」。

  心硯摸不著頭腦,卻還是恭敬應下,自去辦事不提,纓絡隱在暗處,聽到了這話才放心回去稟告。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24 12:32 AM

第八十六章  妄想

  舒棣一去不返,本來說好要來謝救命之恩的幾位姑娘少爺也沒現身,程正則隱隱覺得不對,可舒棣一直以來對他極為照顧,如今舒棣雖沒回來,舒槐卻客氣熱情,程正則勉強壓下心中不安,與舒槐喝了個盡性才跟舒槐告辭。

  程正則喝酒喝的燥熱,索性也不坐轎,只不緊不慢往外走,侯府的下人不遠不近的跟著,他此時已不是剛進京城沒見識的鄉下小子,不再會被侯府的富貴嚇住,卻還是不得不讚歎簪纓世家的底蘊,又想起舒莫辭清艷的眉目和傳言中幾十萬兩的嫁妝,越發的心頭火熱起來。

  樹葉搖動的沙沙聲中若有若無傳來女子談笑的聲音,彷彿提到了自己的名字,程正則腳步一頓,吩咐跟隨的侯府下人在原地等候,自己借吹風之名慢慢靠了過去,卻是兩個小丫頭在碎嘴,其中一個在問他這個客人什麼時候走,主子什麼時候歇息,她也好早些回房拜拜月亮,另一個不屑笑道,「一個窮進士罷了,還真當自己是貴客了,賴到現在都不走!」

  程正則氣的酒醒了一半,又靠近了些,先頭一個小丫頭有些害怕道,「姐姐,侯爺的客人,我們可不敢編排,讓老夫人知道了,免不了一頓板子」。

  「什麼侯爺的客人?要不是二太太小家子氣看上了他,他能在中秋進我們侯府的門?」

  程正則一驚,二太太?舒槐的妻室,他從來沒見過,怎麼扯到她頭上,那小丫頭也迷惑問道,「這跟二房什麼干係?我倒是聽說侯爺有意將大姑娘——」

  「噓——你不想要舌頭了,敢胡亂編排大姑娘?」

  小丫頭嚇了一跳,半晌才驚疑不定道,「還求姐姐提攜,免得我糊里糊塗丟了性命」。

  另一個丫鬟壓低聲音,「也就看你是我同鄉,我悄悄跟你說,你可千萬別漏了口風,文安侯府,知道吧?」

  「文安侯府?太子外家的文安侯府?」

  「還能有幾個文安侯府?前幾天文安侯夫人可是親自到了咱們府上,一見大姑娘就賞了一隻極品的冰種鐲子,這京城誰不知道文安侯夫人膝下就世子爺一個嫡子,今年十七歲,滿京城的挑選閨秀」。

  小丫頭輕呼一聲,程正則的心瞬時提到了嗓子眼,想不到文安侯府竟有意向舒莫辭提親。

  「就那個窮進士,他敢和文安侯府的世子爺搶嗎?他的前程還想不想要了?二太太到底是商戶人家的姑娘,眼界就是小,竟瞧中了個窮進士,要我說我們侯府嫡出的姑娘什麼樣的人家嫁不得?大姑娘進了文安侯府難道還不提攜妹妹麼?巴巴的瞧中了那麼一個窮胚子……」

  程正則聽得又是憤恨又是不安,心中又升起一股隱秘的期待,一時想起寒窗十年的苦楚,一時想起舒莫辭精緻的眉眼端莊的神色,一時想起舒棣的看顧指導,一時又想起文安侯府的權勢和後面的太子,腦中千頭萬緒惘然不知所措,連那兩個丫鬟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直到侯府負責送他的下人怕出事找來了,他才驚醒過來,出了侯府。

  舒莫辭見舒棣看穿其中玄機,知道以他清高的性子必定對這樣的行為極度不喜,而程正則被文安侯府的名頭一嚇,也絕不敢生出妄想來,短期內倒是不怕他再出蛾子,只是她已經十三歲了,婚事遲早要提上日程,如果老夫人和舒棣擅自給她定下什麼人家,她根本無力阻止,還有那天三皇子莫名的關注,舒莫辭越想越不安心,不說老夫人暗地裡的算計,她本人也不想去攀什麼榮華富貴做什麼皇子側妃,但三皇子,她卻根本沒有能力反抗,若是三皇子真的上門提親,就算她能逃過老夫人的算計,也只有乖乖的進三皇子府——

  前世舒莫辭認為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閨閣女兒根本不該置喙,現在卻對這種無法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覺極度不喜,這輩子她不想再成親,報了仇報了恩,如果舒月池有心,她就領養他的一個孩子作伴,如果舒月池無心,她就青燈古佛一生落個清淨,她這多出來的一世,怎麼過都是賺了。

  不幾天,舒莫辭就收到了文安侯府大姑娘的請帖,請她去文安侯府賞菊吃蟹,舒莫辭知道老夫人絕對不會允許她推辭,帶著舒月淺和舒月泠一起去了。

  文安侯大姑娘孫文靜今年十五歲,溫柔大方,一舉手一投足都彰顯出良好的家教教導出的優雅雍容,文安侯府這個姑娘一直是為做太子妃而教導的,只是到現在皇上都沒有為太子指正妃的意思,孫文靜也就一直待字閨中,所幸十五歲也算不得很大,要是再過兩年估計孫家就該急了,舒莫辭印象中孫文靜是等到十八歲才進了東宮,幾乎成了整個長安的笑柄,後來太子被三皇子拉下馬,舒莫辭沒聽說過孫文靜的消息,但想也知道不會如意到哪兒去。

  孫大夫人為表示對舒莫辭的重視,特意讓孫文靜去垂花門迎接,兩廂見過禮後,舒莫辭抬起頭來朝孫文靜微微一笑,舒莫辭雖不想嫁入文安侯府,也知道今天文安侯府的人必定出什麼蛾子讓孫文茂見自己一面,卻沒打算抹黑自己將自己扮丑,而是特意打扮了一番,上身穿了件煙緋色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下配繡碧霞雲紋西番蓮連珠孔雀紋錦鮮紅長裙,明艷的紅色將她穠麗的相貌襯的艷光逼人。

  她年紀還小,眉眼處稍嫌稚嫩青澀,這稚嫩青澀卻為她的艷色添上了幾分與之截然相反的純淨來,越發讓人挪不開目光,孫文靜初見之下很是驚艷了一把,心下倒有些惆悵起來,只希望哥哥是真心喜愛這個美人,能真的為她收收心,也省了母親勞心勞力,眼淚不知流了多少。

  孫文靜想到這,倒是收了輕視之心,她家這樣的情況,媳婦的門第不是頂重要的,只希望這位文昌侯府的大姑娘不但有美貌,還能有手段收服自己那個荒唐的大哥。

  孫文靜誠心待客,舒莫辭言語大方,舒月泠圓滑伶俐,剩下一個舒月淺被文安侯府的權勢嚇住,根本不敢輕舉妄動,一時倒也賓主盡歡,午飯時分,孫大夫人命人來請幾人去用膳。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24 12:33 AM

第八十七章  孫文茂

  孫文靜誠心待客,舒莫辭言語大方,舒月泠圓滑伶俐,剩下一個舒月淺被文安侯府的權勢嚇住,根本不敢輕舉妄動,一時倒也賓主盡歡,午飯時分,孫大夫人命人來請幾人去用膳。

  果然,在孫大夫人處,一行人遇到了「正好」去請安的孫文茂,孫文茂肖似其母,長的斯文俊秀,此時努力斂了身上的輕浮之態,倒也顯出幾分世家子弟的氣度來,只一見舒莫辭,驚艷下就忘了要裝樣子,目光癡迷放肆,死死盯著舒莫辭,舒莫辭只覺他的目光下能透過輕薄的衣物直視最隱秘的自己,她兩輩子都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本能的驚惶起來,流蘇上前一步,惡狠狠瞪向孫文茂,舒莫辭驚醒過來,當即冷哼一聲,目光冰冷掃向孫文茂。

  孫文茂一個激靈忙收回目光,拱手行禮,笑道,「妹妹容光卓絕,孫某一時失禮,還望妹妹恕罪」。

  略嫌輕浮的話從這樣一個笑容親切容貌俊秀的貴公子口中吐出,並不討厭,反倒讓人有種純真率直的錯覺,若是一般的閨閣女子,說不定就原諒了他的無禮行為,心中免不得還會生起幾絲得意,舒月淺和舒月泠此時就起了幾分忌妒之心,舒莫辭卻不答他的話茬,只向安平侯夫人道,「不知道貴府公子也在,倒是小女來的倉促了」。

  安平侯夫人被舒莫辭這樣一譏諷,臉上燥熱起來,「舒大姑娘說的哪裡話,是我待客不周,文茂,還不快給你舒妹妹賠罪」。

  美色當前,孫文茂哪裡有不同意的,當下深深一揖,舒莫辭沒受他的禮,孫文茂又說了幾句,告辭退下了,倒是讓孫大夫人瞧了他好幾眼。

  等送走了舒莫辭姐妹,孫文茂就急急尋到了孫大夫人房裡,劈頭就道,「娘,你什麼時候找人去文昌侯府提親?」

  孫大夫人斥道,「你妹妹還在這裡,滿嘴胡說什麼?」

  孫文茂膩到孫大夫人身邊,「娘,我今兒可算是見識到了什麼才叫真正的美人兒,只要娘答應將人給我抬回府裡,我保證以後都乖乖的,什麼都聽娘的」。

  兩次接觸,孫大夫人也算是對舒莫辭有了一定的瞭解,知道這位侯府大姑娘是個柔中帶剛的,早就抱了和孫文靜一樣的心思,只希望舒莫辭能降住孫文茂,她也不盼著他能有多大出息,別給孫家惹禍守住這份家業就行,但嘴上卻不肯鬆口,「只要你說到做到,娘什麼事不依著你,你當初鬧著要娶舒大姑娘,娘說了只要你三個月不出去鬼混,就替你去文昌侯府相看,你做到了,娘是不是也做到了?」

  孫文茂忙笑道,「我知道娘疼我」。

  「按理說,我們文安侯府去提親,文昌侯府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只是如今人家姑娘被你嚇到了,只怕心裡不樂意,只要她回去說上兩句,那文昌侯是個疼女兒的,又是個硬骨頭,到時候堅決不同意,我們難道還有上門搶人家女兒的道理?」

  孫文茂急了,「那怎麼辦?」

  孫大夫人一點他的額頭,「讓你收斂著點,你不聽!人家侯府嫡出的姑娘,冰清玉潔,你以為是你外頭那些髒的臭的,任你搓揉?」

  孫文茂早就後悔了,此時聽孫大夫人一說更是焦急,「娘,我記著您的話的,只我也沒想到舒妹妹那麼漂亮,一時瞧著就失了神,後來反應過來生怕嚇到了她,不就聽娘您的吩咐乖乖走了?都沒多瞧舒妹妹幾眼」。

  孫大夫人沒想到他竟說出這番話來,心下對舒莫辭越發的滿意,面上只冷哼道,「都說覆水難收,你不是故意的就行了?你沒瞧見人家姑娘瞧你的眼神?都含著冰渣子了!下午坐了一會就匆匆走了,連失禮都顧不上了」。

  孫文茂腸子都悔青了,一疊聲的求著孫大夫人想辦法,孫大夫人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開口道,「你也不必急著求我,你的性子我還不知道,就算給你個天仙,三天你也就厭了,說不定到時候人還沒抬進府裡,你就不想要了,卻讓我給你收拾爛攤子!」

  孫文茂忙賭咒發誓,表明自己的一腔真心,孫大夫人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我信可沒用,要讓人家文昌侯府的人信才行」。

  孫文茂一拍腦袋,急沖沖走了,不一會就聽丫鬟來報孫文茂將屋中的通房丫頭全部打發了,富貴人家少爺長到十四五歲,家裡都會安排通房丫頭,一來教導少爺通曉人事,二來也防止在外面胡鬧傷了名聲,孫文茂生來愛色,身邊的丫鬟個個美貌,長到十三歲便漸及淫遍,如今竟下了這樣的狠心,孫大夫人聽了臉上便浮起幾分笑來。

  孫文靜遲疑道,「娘,舒大姑娘還沒進門就能將大哥拿捏成這樣,以後——」

  孫大夫人臉上的笑又淡了下去,「你大哥跟著你祖母長大,早被你祖母養廢了,我掰了五年了都沒掰過來,我早就不指望他能怎樣,只希望那位文昌侯府的大姑娘不要辜負了我的一番心思」。

  孫文靜想說什麼又嚥了下去,孫大夫人眸色轉厲,「你在旁邊仔細瞧著,男人都是這副模樣,只不過你大哥太不收斂,而聰明一些的男人懂得收斂罷了,你日後是要進東宮的,別對什麼夫妻情分抱什麼希望,只有娘家和孩子才是你一輩子的依靠」。

  孫文靜想起音訊全無的東宮,眸色黯了黯,恭聲應了下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24 12:35 AM

第八十八章  勒索

  轆轆前行的馬車中,舒月淺羨慕摸著舒莫辭衣裙上精緻的刺繡,「大姐姐,這件裙子至少要好幾十兩吧?」

  流蘇輕嗤,「姑娘這件裙子整整花了二百一十五兩,幾十兩還不夠買料子的錢!」

  舒月淺瞪大眼睛,「二百一十五兩!是我兩年的月例銀子了!」

  舒莫辭矜持笑笑,舒月泠怯生生開口,「大姐姐,你做這麼貴的裙子,祖母知道了肯定要怪大姐姐奢靡浪費的」。

  舒莫辭冷笑,果然還是衣服首飾以及男人癡迷的目光對女人的殺傷力大,連一貫圓滑不出頭的舒月泠也忍不住要刺自己幾句了。

  「六妹妹,你年紀小不懂,這次我們是去文安侯府,如果像六妹妹這般簡單樸素就要落人笑話了」。

  舒月泠今天也是特意裝扮過,衣裳首飾挑的都是最好的,可她畢竟是庶女,老夫人再疼她也不會讓她的份例超過舒月涵和舒月渺,跟財大氣粗的舒莫辭更是沒法子比,最好的衣裳首飾也不一定能比得上舒莫辭家常穿戴的,被舒莫辭這麼不留情面的一刺,眼圈立即就紅了。

  舒月淺早看不慣舒月泠受寵,今天她的穿戴之物都是從舒莫辭那磨來的,不說其他,肯定是值不少錢的,聞言假笑道,「大姐姐說的好,天天穿的那麼窮酸,自以為多楚楚可憐德行昭彰呢,丟臉都丟到文安侯府去了」。

  舒月泠一時沒忍住刺了舒莫辭一句,本以為舒莫辭會害怕,說不定還要求自己在老夫人面前美言幾句,想不到舒莫辭那麼不留情面的反擊回來,舒月淺又落井下石,她不敢跟舒莫辭鬧翻,只得咬牙忍了,向舒莫辭賠禮,舒莫辭嗯了一聲算是聽到了,舒月淺卻沒那麼容易放過她,一路冷嘲熱諷不斷。

  到府門口時舒莫辭開口道,「你們先回府,我去族學接小八」。

  舒月淺忙嚷著也去,舒莫辭不應,舒月淺只好和舒月泠下了馬車,車伕一揚馬鞭往舒府族學而去。

  舒府族學是文昌侯府鼎盛時期辦起來的,傳到今天,文昌侯府雖漸漸沒落,但家底子還是有的,支撐一個族學不算困難,因此就繼續辦著,雖不怎麼樣,到底族中子弟能有個求上進的希望在。

  舒莫辭到時距下學不過兩刻鐘,就命車伕停了車在門外等著,大約兩刻鐘後族學中的子弟一一出來了,連舒月澄都走了,舒月池卻遲遲不見蹤影,舒莫辭遣了個護衛前去查看,上次在般若寺遇險後,舒莫辭便托吳掌櫃尋了四個可靠的壯漢做出門的護衛。

  那護衛不一會就回來,隔著馬車稟告道,「姑娘,八爺沒寫完先生的課業,被罰了抄書,不抄完不准回去,八爺還在抄」。

  舒莫辭帶上錐帽下了車,進了族學,果然就見舒月池坐在小方凳上埋頭寫著,他旁邊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也在埋頭抄書,看來挨罰的不止舒月池一個。

  既然是挨先生的罰,舒莫辭也不準備多管,就站在窗外等著,她今天來接舒月池不過是不想那麼快回府,現在倒也不急。

  大約小半個時辰後,舒月池抬頭站了起來,想是抄完了,這時另外一個少年也抬起頭來,陰陽怪氣道,「喲,八爺抄完了?」

  舒月池沒理他,那少年衝到跟前劈手打翻了小几上的硯台,墨汁迅速暈染了舒月池剛剛抄好的一沓大字,舒莫辭沒有動,她想看看舒月池怎麼處理這件事情,舒月池也沒動,微垂著頭,從舒莫辭的角度看正好能看見他削瘦的側臉,下巴尖尖,越發顯得抿緊的唇角薄涼。

  「舒八爺,您那個小娘有錢,那個嫡姐更有錢,何必為了幾兩銀子跟大傢伙過不去?」

  「我沒銀子」。

  「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舒月池又坐了下去,將染濕的大字拿了下去,又鋪上新的宣紙,提起筆來,那少年顯然被他的動作激怒了,惡狠狠掀翻了舒月池面前的小几,舒月池急急後退,墨汁卻還是潑了他一身,高高的筆架倒在他身上,雖不疼卻很是狼狽,少年得意笑了起來,「喲,八爺這是怎麼了?寫個字都能把書幾寫翻?」

  舒月池掃走身上的筆,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就走,那少年攔住,「想走?」

  「讓開」。

  「我就不讓你能怎樣?」

  「我不能怎樣,你也不過是拿些死物出氣」。

  那少年伸手一搡,舒月池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陰森開口,「你敢推我?」

  「我還敢打你!」少年又伸手去推,他的手伸出的瞬間舒月池緊抿的嘴角忽地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又迅速隱去。

  本要出聲的舒莫辭拉住流蘇,冷眼看著屋中動靜,舒月池被那少年一推,不退反進撲到那少年身上,那少年猝不及防被舒月池撲倒在地,後腦勺咚地撞到青石板地面上,流蘇一齜牙,覺得自己後腦勺都跟著疼了起來。

  舒月池得理不讓人,惡狠狠咬住那少年的耳朵,那少年慘叫著亂打亂踹,死命掙扎下那拳腳必然極重,舒月池卻吭都不吭一聲,只按住掙扎的少年,死咬著他的耳朵不放,舒莫辭在窗外只能看到他小半的側臉如玉白皙,涼薄的唇角很快染上了鮮血,紅與白的色彩格外冷厲。

  纓絡和流蘇都別過頭去不敢再看,舒莫辭死死握緊雙拳,身子卻還是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她雙手猛地用力,尖尖的指甲刺入手心,疼痛讓她冷靜了些,再張口就發出了聲音,聲音尖利而高亢,「來人,快去護著八爺!」

  舒月池身子一僵,狠狠一用力,將已經咬下一半的耳朵狠狠撕下,少年淒厲的叫聲震天響起,族學散在各處的僕役丫鬟聽到都往這邊趕了過來,跟舒莫辭進族學的護衛也衝進了學堂,舒月池咬下那少年半塊耳朵後就不再動彈,那少年劇痛下本能翻身將舒月池壓在下面,死命的踢打著,護衛拉了半天才拉開。

  先生和族學的下人趕到時,舒月池衣服頭髮亂成一團,身上全是鞋印,臉也被抓破了幾處,嘴上臉上到處是血,比那只耳朵處鮮血淋漓的少年狼狽多了。

  先生一見這場面也呆住了,「這,這是怎麼了?」

  舒莫辭冷笑,「怎麼了?我還想問問先生怎麼了?我文昌侯府出錢出力出地辦了這族學,卻不知道先生教的是什麼書,竟讓我舒家嫡系的少爺被人欺辱成這副模樣?」

  先生在身邊人的提醒下才知道舒莫辭的身份,更是一個頭兩個大,連連行禮,「大姑娘恕罪,此事老夫一定查個水落石出,給大姑娘一個交待」。

  「先生還是直接向老夫人交待吧,此事我文昌侯府絕不會善罷甘休!」

  舒莫辭撂下一番話轉身就走,纓絡流蘇忙跟上,兩個護院也抱著舒月池跟了上去,先生狠狠瞪了一眼地上兀自哀嚎打滾的少年,「去叫他父母過來,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敢跟侯府的少爺動手!」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24 12:36 AM

第八十九章  訓弟

  舒莫辭將舒月池帶回了春暉閣,命人伺候他洗浴乾淨了,鄭大夫也趕了過來,診了脈便道,「八爺身上的傷瞧著嚇人,卻是不礙的,老夫開個方子再擦些藥酒,不出半月就可痊癒」。

  舒莫辭冷冷開口,「鄭大夫上次沒診出母親的病,這次可要瞧清楚了,若是八爺傷了臟腑,鄭大夫卻瞧不出來,後果可不是鄭大夫能承擔的起的」。

  鄭大夫小心翼翼看了看舒莫辭的臉色,又伸手探脈,半晌方虛著聲音道,「剛剛老夫沒看清楚,八爺這傷卻是傷了內臟的,須得精心調養,至少臥床三個月方可下床走動」。

  「既如此,還請鄭大夫開個方子,再麻煩鄭大夫將小八的傷勢仔細跟老夫人回報一番」。

  鄭大夫擦擦額頭,出了內室,不一會苗媽媽拿了藥酒來給舒月池擦藥,舒莫辭避到紫檁木牙雕梅花凌寒的屏風外。

  苗媽媽剛擦好藥酒,老夫人身邊的林媽媽就過來了,查看了一番舒月池的傷勢,憤憤罵道,「那些個該死的白眼狼,我們侯府供他們吃供他們學,竟敢朝侯府的爺們下手,大姑娘放心,此事老夫人定然會為八爺做主的」。

  「勞煩媽媽跑這一趟了」。

  林媽媽又說了幾句,回去回話,苗媽媽勸著舒莫辭吃些東西,被揮退後只好擔憂歎了一聲,命眾人動作輕些不得擾了舒莫辭和舒月池。

  天早就黑了下去,屋中琉璃燈光芒瑩然,當初辛媽媽是按著府裡少爺的份例給舒月池佈置的房間,文昌侯府百年傳承奉行的是女兒富養兒子窮養,沒有娶妻立業的爺們是絕對不允許大手大腳花錢的,房裡的佈置也以簡單大方為準,像琉璃燈這樣華而不實的東西是絕不允許出現的,上次舒月池因玉珮與舒月澄起衝突後,舒莫辭就命人搬了許多貴重的東西到舒月池的房間中,其中就有這盞琉璃燈,舒月池從小缺衣少穿,她怕一味窮養反倒養窄了他的心性,只如今——

  她看了那麼一場,前因後果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多半是那少年逼迫舒月池給他銀錢,舒月池不肯,那少年便處處為難,今天課業沒交被先生罰抄書,多半也是那少年的手筆,這樣的情況應該有一段時間了,而舒月池處處忍讓為的就是今天一擊得中,讓那少年吃個大虧,罪責還全部落到他身上,才九歲的孩子能有這樣的心機,這番忍勁和狠勁,舒莫辭想想都覺不寒而慄,如果有一天他將這份心機和狠勁用到自己身上,自己又能不能抵擋得住?

  「姑娘——」苗媽媽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姑娘先回去歇著吧,八爺這有老奴照應著」。

  舒莫辭看了看更漏,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坐了半個多時辰,起身繞過屏風坐到舒月池床邊,他咬下那少年半個耳朵後,就「暈」了過去,到現在都沒醒,舒莫辭碰了碰他臉上的血痕,明顯感覺到他身子一僵,無聲歎了口氣站了起來,「一會我再遣個小丫頭過來,媽媽盯著些,防著小八夜裡起燒」。

  「有老奴在,姑娘放心,快回去歇著,別累著」。

  舒莫辭知道自己在,舒月池是絕對不肯「醒」的,遂起身離去,不一會便遣了小草過來,小草將玉顏膏遞給苗媽媽,道,「媽媽,姑娘說讓媽媽現在就給八爺抹臉上的傷,以後一天給八爺抹三次,別留了疤」。

  苗媽媽當即給舒月池抹了,伺候著舒月池歇下,又吩咐小草警醒些值夜不提。

  舒月池弄的雖狼狽,但挨打的時候他心裡都是有數的,只送了厚實傷不了根本的地方讓人家打,晚上並沒有起燒,第二天老夫人來看時,鄭大夫已經在了,小草哭哭啼啼說舒月池燒了一夜等等,老夫人聽的怒火中燒,安慰了舒月池一番,又賞了不少靈藥,這才回了榮安堂。

  傍晚時分,舒莫辭來看舒月池,舒月池剛用過晚飯,在吃藥,見她來了,身子立即繃緊了,垂頭叫了聲大姐姐,他只簡單束起了頭髮,這麼一垂頭,碎發幾乎搭住了他半張臉,舒莫辭只能看到他白皙的額頭和尖尖的下巴,因著頭髮落下的陰影,他的下巴越發顯得削尖,刀刃一般,女子若是生了這樣的下巴,相貌就會顯得狐媚,而生在男子臉上就會顯得薄涼,一如此時的舒月池,舒莫辭從沒有這麼清楚的認識到她這個庶弟的心性早已養成,絕非她能左右。

  舒莫辭走到屋中的圓桌旁坐下,示意伺候的人全部退下,這才抬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我遣人打聽了,那孩子是族學中最有資質的一個,夫子甚至斷言他日後定會考中進士,老夫人一向很看重那個孩子,時常接濟他們家,讓他的父親在文昌侯府最好的鋪子裡做大掌櫃,可是今天老夫人一點情面都沒有留,將人趕出了侯府,撤了差事,警告他們明天一早就離開京城」。

  舒莫辭說到這抿了口茶,看向窗外染紅一切的晚霞,「文昌侯府嫡系,父親和二叔都不管事,月字輩的少爺還未長成,老夫人這些年很看重旁支族人,希望能從旁支選到優秀的人才支撐侯府,否則也不會一直留著族學,如果你不咬掉那孩子的耳朵,讓他終生因殘廢科舉無望,老夫人也許會重罰他,卻絕不會放棄他,他還是有翻身的機會,小八,你算的很準,一出手就要他一輩子翻身不得,我想你唯一沒算到的就是我會去學堂接你下學吧?」

  舒月池喃喃叫了聲大姐姐,卻沒有發出聲音,舒莫辭神色淡然,「那孩子欺辱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卻一直忍著沒露了半點風聲,卻不知是我哪一點沒做到,連這樣的事你都不肯跟我說?」

  舒月池垂著的手驀地收緊,手中荷包精緻的刺繡蹭著他的手心,有些癢,那微微的癢似乎一直癢進了他心裡,讓他難受,也讓他不知所措。

  「我說過我會拿你當親弟看待,可你卻沒有拿我當親姐看待——」

  舒月池張惶抬頭打斷她的話,「大姐姐,我沒有——」

  舒莫辭轉眸靜靜看向他,「小八,這次如果不是我正好在,封住了他人的嘴,無論原因怎樣,過程怎樣,結果都是文昌侯府嫡系的少爺殘害旁支的族兄,你一輩子的名聲就毀了,你的名聲毀了,我的名聲又怎麼能好?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是每個舒家子弟剛啟蒙時就學的一句話,你有沒有放到心上過?」

  舒月池死死咬著牙關,不讓淚水流出來,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他明明已經算好了一切,別人要怪也只會怪那個不知死活的人,怎麼會連累到大姐姐?

  舒莫辭起身緩緩走到他身邊,抬起右手放到他肩膀,「小八,有時候給別人留條後路就是給自己留後路,男兒處世不可懦弱任人欺辱,更不可斤斤計較睚眥必報」。

  舒月池忽地緊緊抓住她的衣角,「大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連累壞你的名聲,舒莫辭聽懂了舒月池的意思,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她說了這麼多,他只聽到了他任性行事會連累自己,果然,心性已然養成,說再多只怕也是枉然。

  「大姐姐,你信我,大姐姐——」

  舒莫辭低頭拍了拍他的手背,「好,我信你」。

  舒月池驚喜抬頭,純粹的歡喜在他臉上綻開,舒莫辭這才發覺她這個庶弟眉目生的極為清秀,這般笑起來直讓人心裡也忍不住歡喜起來,難再生出半分嗔怪之意。

  舒莫辭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又拍了拍他的手,囑咐他好生養傷,出了舒月池的房間。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24 12:37 AM

第九十章  姑嫂

  舒莫辭話說出去了,舒月池至少也要在春暉閣養三個月的傷,舒莫辭來回想了很久,思緒卻如繭絲越想越亂,糾纏雜煩,直纏的她無法脫身,索性不想了,舒月池,她盡到自己的心力,日後借他給鍾氏母女致命一擊,其他,她不想多求,想通這一點,舒莫辭也就安安心心做她的事,每天只多了一項與舒月池一起用晚飯,晚飯後檢查他的功課。

  不幾天向氏再度投帖來訪,這次老夫人沒有再拿喬,客氣的接待了,見舒月涵跟著回來也沒說什麼,只暗暗決定請道長到家裡做一場法事。

  向氏客套了一會就說自己請了神醫來替鍾氏看病,絕對能將鍾氏的「病」治好,老夫人知道她打的主意,既然開了門讓人家進來也就不再矯情,囑咐舒莫辭姐妹好生招待,又讓林媽媽作陪,自己推說累了留在榮安堂,任姓鍾的一家人折騰。

  此時正是凌霄花盛開的季節,鍾氏很喜歡凌霄花,在榮樂堂的前花園中種了一大片,鮮艷的花朵卻讓清淨的榮樂堂顯出幾分孤冷來,舒月涵冷聲開口,「母親不過病了幾日,那些奴才就懈怠成這副模樣!」

  舒莫辭打量了一下四周,訝異開口,「三妹妹說的什麼模樣?我瞧著倒是打點的極為妥當的,比春暉閣還乾淨整齊」。

  就是因為這過分的乾淨整齊才讓整個院子一點人氣都沒有,瞧著就冷清,舒月涵想起被謊稱「發瘋」的母親一直被關在這樣一個地方,下意識想瞪舒莫辭,又回過神來,垂下頭不吭聲,袖中雙手緊緊握起。

  「我以前竟不知道紫姨娘這麼能幹,這安排打點的竟比母親親自動手都要好,怪不得父親指名道姓要紫姨娘管著內院了」。

  舒月涵已經控制住自己的怒氣,抬頭看向舒莫辭,舒莫辭含笑回視,「三妹妹,你說是不是?」

  舒月涵只覺心口一陣發悶,她不知道舒莫辭是怎麼變作了這般尖牙利齒寸步不讓的模樣,只形勢比人強,舅舅跟她說的很清楚,如今她能做的只有韜光養晦,抓緊時機再一擊斃命!

  舒月涵眼中閃過一絲狠意,淡淡道,「大姐姐要是覺得一個卑賤的妾侍比母親好,我無話可說」。

  舒莫辭動作一頓,抬手用帕子摀住眼角,「我只不過是說紫姨娘能幹,紫姨娘是侍妾,在母親病重時為母親分憂有何不對?更何況還是父親親自下的命令,三妹妹卻將我的話曲解成這樣,這是要我背上不孝的名頭麼?難不成三妹妹還在為上次偷看我娘的遺物遭菩薩顯靈懲罰,暗暗記恨於我?」

  舒莫辭說著撲到向氏懷中使勁捶著向氏心口,「舅母,都是我不好,不該看不住娘的遺物,以至三妹妹遭了菩薩的罰,毀了容貌,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三妹妹進落霞庵清修悔過,我日日為三妹妹祈福,果然菩薩又讓三妹妹恢復了容貌,舅母,當時您一直在的,您要好生為莫辭跟三妹妹解釋解釋,莫辭背了冤屈無妨,可若是三妹妹因此生了嫌隙,傳到別人耳中說三妹妹不尊嫡姐,卻是會毀了三妹妹的名聲的啊!」

  向氏養尊處優多年,哪裡經得住這般搓揉,想推開她,舒莫辭力道卻很大,根本推不動,被舒莫辭又是捶又是掐的,疼的幾乎叫出來,咬牙道,「辭姐兒,有話好說,這像什麼樣子?」

  「事關三妹妹名聲,莫辭不敢大意,舅母,如今母親癔症越來越嚴重,莫辭年紀又小,三妹妹多虧舅母教養,如今三妹妹暗中記恨於我,莫辭也只有請舅母多加教導了」。

  舒莫辭見好就收,慢慢放開向氏,向氏被她一陣搓揉的遍身疼,心頭跳的厲害,勉強道,「你這傻孩子在說什麼傻話?你三妹妹又怎麼會記恨你?」

  兩個丫鬟忙上前替向氏整理衣服,向氏怕舒莫辭糾纏不清,忙道,「好了,別耽誤了,都別多話,快去看你們母親吧」。

  舒月渺還不知道什麼「菩薩顯靈」的事,看了看四周的人,覺得最有可能告訴她的就是舒月淺,偷偷靠近問道,「二姐姐,她們在說什麼菩薩顯靈?」

  舒月淺露出個得意又鄙夷的笑,嘴上卻一本正經道,「小孩子家不該問的別問」。

  舒月渺也算是熟知舒月淺的秉性,知道她這麼說多半是知道,自己只要找個沒人的時候再給她一點好處,她肯定就會告訴自己,哼了一聲又跟上向氏的步子。

  一行人進了鍾氏的屋子,鍾氏見了舒月涵,又見舒月涵的臉都好了,自是有一番驚喜,隨即眼神就毒蛇般盯向舒莫辭,舒莫辭沒什麼感覺,倒是向氏看不過眼了,擋住鍾氏的視線,道,「我給你請了個神醫,定能治好你的病,這就請他進來替你看看吧?」

  鍾氏忽地抓住她的手,激動喊道,「我沒病,都是那個小賤人害的我!嫂子,你一定要跟大哥說清楚,要大哥替我報仇!」

  鍾氏眼睛瞪的老大,眼圈泛紅,她瘦的厲害肌膚乾癟發黃,早不是當初雍容華貴的美人模樣,猙獰而可怖,長長的指甲幾乎刺入向氏皮肉之中,向氏背後瞬間起了一層冷汗,連疼都感覺不到,小姑,不會真的瘋了吧?

  舒莫辭忙搶上前去,「母親快放手,舅母被你抓傷了!來人!」

  伺候鍾氏的兩個婆子忙抓住鍾氏的手,想讓她放開,這樣的動作顯然激怒了鍾氏,她抓的更緊,厲聲喝道,「你們這些狗奴才敢對我無禮,我讓我大哥殺了你們!」

  兩個婆子一邊勸著一邊加大力道,鍾氏死命抓著向氏的手不放,雙腳毫無章法的蹬著,「滾!你們這些狗奴才,都給本夫人滾!」

  鍾氏的指甲刀片一樣割著肌膚,向氏忍不住痛呼出聲,林媽媽忙讓幾個姑娘靠後,喝道,「你們都是死的,還不快去幫忙!」

  兩個丫鬟忙上前按住鍾氏,四個人費了半天的勁才終於將鍾氏制服,向氏的右手手心手背各多了三條血痕,鮮血淋漓,林媽媽看的也是一陣心慌,「還不快去請大夫!」

  舒月涵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娘?我娘怎麼會變成這樣?」

  舒月涵這聲娘似乎也叫醒了鍾氏,鍾氏突然停住了掙扎,「涵姐兒,快給我打殺了這些刁奴!」

  「還不快放開我娘!」

  兩個婆子為難看向林媽媽,林媽媽使了個眼色,兩個婆子慢慢放開,卻還是全神盯著鍾氏的動靜不敢有片刻的放鬆,舒月涵撲到鍾氏身邊,「娘,娘您怎麼了?」

  鍾氏伸手去摸她柔軟的髮絲,面色又恢復了平日的雍容溫柔,只雙手上的斑斑血跡卻給這幅母慈女孝圖染上了幾分詭異,「娘沒事,等娘收拾了那個小賤人和這些刁奴,文昌侯府就是我們母女的,誰也沒那個膽子再把你送到庵子裡去!」

  舒月涵打了個寒噤,一抬頭就見鍾氏血淋淋的手搭在自己頭上,驚恐下尖叫著連連後退,鍾氏順著她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手,慌忙在衣裙上擦了起來,「涵姐兒別怕,剛剛娘用的力道大了些,你舅母沒事的,她粗生粗長的,擦點藥就好了」。

  向氏不敢置信盯著鍾氏,入秋後天氣也不冷,這些天又一直艷陽高照,京中的貴婦貴女們穿的還是夏天單薄飄逸的裙衫,向氏突然就覺得這個灑滿陽光空氣中還瀰漫著木芙蓉香氣的屋子陰森冰寒,而鍾氏則是一條蜷縮在角落中怨恨而鄙夷的盯著她的毒蛇,她近乎狼狽的丟下一句去清洗出了房間。

  舒莫辭輕聲道,「林媽媽,妹妹們怕是不適合待在這裡的,我帶著妹妹們避一避吧?」

  林媽媽點頭,「那就勞煩大姑娘了」。

  舒莫辭回頭看向嚇呆了的舒月渺,「九妹妹,我們走吧」。

  「渺姐兒!」鍾氏擦血的動作一頓,雙眸迸發出異樣的光彩,這樣的光彩在那張枯瘦的臉上越發顯得詭異可怖。

  舒月渺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轉身往外跑,鍾氏忙起身去追,林媽媽忙道,「快抓住夫人!」

  舒莫辭嘴角揚了揚,又很快落下,下面的戲她就不必再看了,倒是可以讓給舒月涵慢慢品味,而向氏,想必以後都不會再想當一個「疼愛」小姑的好嫂子了吧?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24 12:39 AM

第九十一章  糾結

  文昌侯府上演大戲時,曲少徵正在榆錢胡同晃蕩,榆錢胡同一如既往的冷清,偶有來往行人也都是布衣草鞋的窮漢,看到曲少徵都避讓三尺,連頭都不敢抬。

  游國公府中游楓神秘兮兮湊近游昀之,「爺,曲謝元一直在榆錢胡同兩頭走,肯定是想偶遇舒姑娘」。

  游昀之淡淡抬眼,游楓立即後退三步挺胸收腹,「爺,據探子回報,曲謝元在十天前就打探清楚了俞國公府與文昌侯府的恩怨,卻一直沒有跟舒姑娘碰面,昨天曲謝元路過分色坊時,給曲七姑奶奶買了一盒胭脂,走時手中卻多了一隻包裹,裡面裝的應是衣物,今兒曲九爺就穿著一件極為罕見的朱子深服在榆錢胡同來回打轉」。

  游楓說到這又控制不住的貓起腰、伸長脖子、壓低聲音,「爺,奴才特意去瞧了,曲謝元那件衣裳整幅袍擺繡的是一幅山石新竹圖,奴才不懂畫,也知道那絕對是一幅好畫,讓人一眼瞧著就能感覺到山石的崢嶸清傲,青竹的寧折不彎,畫的好就算了,難為怎麼竟繡到了衣服上,竟還將山石青竹的氣韻也繡了進去,對了,旁邊還繡了一首詩——」

  游楓說著摸出一張紙條,搖頭晃腦念道,「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嘖嘖,好詩啊好詩啊!」

  游昀之失笑,「你知道什麼好詩?」

  游楓睜大眼睛,「奴才自然不知道什麼好詩壞詩,但曲謝元穿著那件衣服在街上走了一圈,不知道多少人稱讚是好詩,現在恐怕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曲九爺衣服上繡了一首好詩了」。

  「在衣服上繡詩詞,倒也難為了他一番心思」。

  游楓顫抖了,「爺,奴才說這麼多爺竟然沒聽懂嗎?分色坊,那可是舒姑娘的鋪子,曲九爺進去了一趟就多了這麼一件衣裳,那肯定是舒姑娘給曲九爺做的!」

  「你繞了這麼一大圈就是要告訴我,文昌侯府的姑娘與外男私相授受,還親手為外男做衣裳?」

  「噹啷!」

  游楓瞬間死機,天哪,他他他,竟然給女神挖了這麼大一坑!

  游昀之斂去笑意,「以後這樣的事不要再跟我說,平白壞了人家姑娘的閨譽,遣去雲南的人有回音了沒有?」

  游楓耷拉著腦袋,「也是今兒剛回的,說是有人在雲南四處懸賞,能找到血玉豆蔻的賞銀兩萬兩,提供消息的賞銀五千兩,奴才派去的人就混在那些找血玉豆蔻的隊伍中」。

  兩萬兩,還真是財大氣粗,「那我是不是該報以瓊瑤,將她母親過世的真相告訴她?」

  游楓一跳,「爺,可千萬使不得!曲謝元都不敢做的事,爺您千萬別想不開啊!」

  游昀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聽說舒姑娘一直在找武藝好的武師,我瞧著你倒是挺合適,又伶俐又忠心還會拍馬屁,想必舒姑娘喜歡的很」。

  游楓一拍腦袋,「奴才這就去盯著曲謝元,決不讓他的陰謀得逞!」

  游楓一溜煙跑了,游昀之沉默半晌,開口,「來人,備馬車」。

  小半個時辰後,心不在焉晃蕩的曲少徵感覺到身邊有馬車停下,驚喜下舒妹妹三個字衝口而出,游昀之掀開車簾,「曲九爺怎的在這?」

  曲少徵壓住失望之色,換做一副笑臉,「想不到竟在這遇到游二爺,真是巧啊!」

  曲少徵五官精緻皮膚白皙,一雙杏眼盈盈含情,俊俏有餘而陽剛不足,袍擺上的山石、青竹卻似將自身的傲骨錚錚暈染到他身上,竟將他平日給人的陰柔之相一掃而光,襯出十分的文人清傲來。

  曲少徵見他不出聲只盯著自己的衣服看,下意識挺直了背,臉上也不由自主浮出驕傲之色來,這是他舒妹妹給他做的衣裳,再看你也沒有!

  「曲解元果然好文采,游某佩服!」

  曲少徵不是舒月涵,不會將他人的詩詞剽竊做己用,出於文人的本能下意識反駁道,「不是我寫的——」

  「那是誰寫的?」

  曲少徵一時語塞,就在這時一陣比一陣急的馬蹄聲響起,轉眼到了跟前,馬上的少年翻身下馬抬手拍了拍曲少徵的肩膀,「可算找到你了,十三郎說有事請你幫忙,」卻是靖王世子孟玄瑢。

  孟玄瑢到了,游昀之不敢托大,下了馬車,溫漱流也下了馬,一行人見禮畢,游昀之笑道,「曲解元還沒說這首詩是誰所做?」

  孟玄瑢和溫漱流都有些驚訝,「竟不是曲謝元做的?」

  曲少徵不在意一笑,「是我祖父一位隱世的朋友,我覺得好就請了繡娘繡在衣裳上,也算是對前輩的敬仰之情,想不到竟空白搶了人家的風頭」。

  溫漱流一貫喜愛詩詞字畫,問道,「不知是哪位隱士?不知曲解元能否引溫某前去拜見?」

  「這個恐怕不行,老人家脾氣古怪,曲某萬萬不敢造次的」。

  游昀之笑道,「都將人家的詩詞穿到衣服上了,還怕什麼造次?」

  此時的曲少徵還不是日後那個將整個大顯都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權臣,還只是個有些心機卻不改天真爛漫的少年,聽了這話臉色驟變,盯著游昀之緩緩道,「我既然敢穿出來自然是得了那位老人家的同意,卻不知游二爺有何賜教?」

  游昀之溫文一笑,「原是游某造次了,曲解元恕罪」。

  溫漱流瞧著氣氛不對,忙岔開話題,「曲解元,溫某——」

  溫漱流忽地止住話音,越過曲少徵朝前方快步走去,遠遠就大聲問道,「請問是否文昌侯府上馬車?」

  曲少徵在榆錢胡同晃了一圈又一圈,周叢想當然的以為他是想見舒莫辭卻抹不下面子來讓他傳消息,想著舒莫辭對曲家姐弟的重視,不敢怠慢,將消息傳去了文昌侯府,舒莫辭從鍾氏屋裡出來就得了消息,想當然的以為是她托曲少徵的事有結果了,忙換了衣服一路往榆錢胡同而來,她本來是打算悄悄去千金堂,再遣人來請曲少徵,不想被溫漱流喊了出來,只好下車和眾人見禮。

  舒莫辭雖在游國公府和般若寺見過游昀之,但並沒有正面接觸,這次是重生後第一次見他,因為之前的經歷,舒莫辭有些怕游昀之,雖然這輩子什麼還沒來得及發生,但游昀之雙眼落到她身上,她總覺得他早已看穿了一切,還有種害死他弟弟的心虛感,所幸她戴了厚厚的椎帽,臉上還蒙了面紗,倒是不怕會露出端倪。

  「舒妹妹,溫某小妹欲辦一螃蟹宴,就定在十日後,想請舒妹妹前往,正好今天碰到舒妹妹,還望舒妹妹賞面光臨」。

  賞面光臨就賞面光臨,十三郎你笑成這樣,到底有什麼陰謀?

  溫漱流當面相請,舒莫辭自然不好拒絕,微一屈膝,「多謝溫小姐抬愛,小女定當準時前往」。

  溫漱流大喜,「那就這麼說定了」。

  曲少徵哼了一聲,「溫公子不是說有事請曲某幫忙麼?不知是什麼事?」

  「溫某本來怕舒妹妹不肯去溫府,想請曲解元請曲七姑奶奶出面,現在舒妹妹應下了,就不需勞煩七姑奶奶了」。

  曲少徵,「……」

  突然好想揍人怎麼辦?

  孟玄瑢問道,「舒妹妹是獨自出門?怎的沒叫家中兄弟陪伴?」

  大顯風氣相對開放,貴婦貴女間來往很密切,但若非到別府做客赴宴,卻一般都是由父兄長輩陪伴的,這個時辰出現在榆錢胡同,肯定不會是去哪個府上赴宴,多半是出來辦事買東西什麼的,所以孟玄瑢才會有此一問。

  「家弟身子不適,需要百年的靈芝入藥,恰好府中沒有,我出來瞧瞧」。

  「舒妹妹,你年紀小不知道,這外面賣的靈芝說是滿百年的,多半只有七八十年,定會誤了令弟的病情,靖王府中還有幾支,我這就命人送去文昌侯府」。

  「這——」

  「無妨,靖王府上這樣的靈芝不少,舒妹妹無須客氣」。

  舒莫辭,「……」

  這是你家靈芝多不多的問題嗎?

  孟玄瑢又憂心忡忡開口道,「怪不得舒妹妹瞧著瘦了不少,我命人再送些補身的東西去,舒妹妹千萬記得多吃一點,」一定要快快長大啊!

  曲少徵不動聲色上前一步擋住舒莫辭,「那就多謝世子盛情了,舒妹妹,既然靈芝找到了,我這就送你回府」。

  舒莫辭暗暗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開口,孟玄瑢已理所當然道,「我與你一起送舒妹妹」。

  舒莫辭,「……」

  曲少徵深吸一口氣,「不用勞煩世子——」

  孟玄瑢打斷他,「不勞煩,能送舒妹妹回府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勞煩?」

  曲少徵,「……」

  世子你真是夠了啊!

  溫漱流笑笑,「既然這樣,我就先走了,告辭」。

  游昀之也告辭而去,曲少徵滿肚子火的和孟玄瑢一起送舒莫辭回府,舒莫辭從溫漱流喊破自己行蹤的那一刻就知道今天是絕對找不到機會跟曲少徵說話了,心裡雖急,卻也知道急不得,回春暉閣等灰點過來給曲少徵送信不提。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24 12:41 AM

第九十二章  溫叢薇

  當天晚上溫府的帖子就送到了文昌侯府,老夫人看著溫府精緻散發著淡淡馨香的請帖神色莫測,半晌方道,「給大姑娘送去,讓她帶著涵姐兒一起去溫府,遣人去和涵姐兒說一聲」。

  短短一天時間舒月涵就覺心力交瘁,本就清瘦下來的小臉憔悴蒼白,她仔細觀察了許久,知道鍾氏只是脾氣暴躁了許多,有時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離瘋癲還遠,但堂堂侯府夫人有什麼說什麼,還亂發脾氣就已經足夠所有人認定她瘋了,包括她的舅母。

  舒月涵認真將大夫吩咐的禁忌記下,又吩咐人熬藥哄著鍾氏喝下,勸著她睡著了,這才著手查看榮樂堂的情況,雖然鍾氏的情況看不出疑點,但她可以肯定鍾氏變成這副模樣,絕對和舒莫辭有關,她在鍾府已經拷問過香苗和香芹,那兩個丫頭雖因鍾氏凌虐暗暗記恨,這才誣陷鍾氏瘋了,和舒莫辭並沒有什麼交集,她將榮樂堂所有的下人拘來仔細查問了半天,還是沒發現舒莫辭在其中做了什麼手腳。

  自從香苗香芹誣陷鍾氏瘋了,老夫人就親自過問榮樂堂的事,一應丫鬟婢僕都是老夫人抽調過來的,沒有人敢懈怠,老夫人親自出手,舒莫辭也沒那個本事做手腳,她到底是怎麼動的手?

  「三姑娘,老夫人遣人傳話,說十天後溫府的十五姑娘辦螃蟹宴,下帖子邀了大姑娘,老夫人讓三姑娘隨大姑娘一起去」。

  如果不是舒莫辭攪局,溫府十三郎一定會對自己印象深刻!今天溫府下帖子請的人就會是自己!應該是自己大發善心帶那個自命清高的蠢材去赴宴,而不是她帶自己去!

  一口悶氣湧上心口,直悶的舒月涵心口脹痛,半晌才開口道,「來人,去春暉閣」。

  整個文昌侯府只有老夫人和舒莫辭隨時有軟轎可用,其他人要用都得提前說明,免不得還得給那些個奴才打賞,舒月涵累了一天,雙腿虛軟,有心要坐轎子去,又怕自己剛回來就大晚上的興師動眾惹老夫人動怒,只好強打著精神往春暉閣走去。

  舒莫辭一直在等灰點出現,誰知道一直等到天黑都沒等到,正在焦慮間就聽到舒月涵求見,舒莫辭想也不想,「說我累了,讓她明天再來」。

  舒月涵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走了兩刻鐘才走到春暉閣,竟連舒莫辭面都沒見上一面就被打發,更是恨的牙癢癢,卻也無法可想,只好恨恨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舒月涵給老夫人請過安後又來了春暉閣,舒莫辭一夜沒睡現在反倒冷靜了些,曲少徵遲遲沒跟她聯繫必定是有原因的,再說事情也過去這麼多年了,她急也沒用,倒不如安心尋找機會,當下遣人去千金堂讓周叢想法子去鎮國將軍府傳消息,自己則下樓去見舒月涵。

  正是秋高氣爽的季節,抱夏面水又四面通風,十分舒適,舒莫辭簡單挽了個攥兒,懶懶靠在涼榻的大迎枕上,烏黑的髮絲鋪滿迎枕,越發顯得那張小臉玉也似的雪白,透著健康的紅潤光澤。

  舒月涵勉強壓下心中的嫉恨,笑道,「這才辰時,大姐姐就困了?」

  「我擔憂母親的病情,一宿沒睡,早晨起來就覺得不支,讓三妹妹見笑了」。

  舒莫辭說著睜開眼睛,似笑非笑睇了舒月涵一眼,舒月涵這才發現她眼底的烏青,她睫毛極長,黑鴉鴉一片垂下,她剛竟將她眼底的烏青看做了睫毛的陰影,舒月涵很早就知道自己這個嫡姐容貌絕佳,卻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再好的容貌生在一個蠢材廢物身上也是白費,此時心底嫉恨卻又加重了一層,她果真小看了她,怪不得十三郎會邀她赴宴,定然是被這副狐媚樣迷惑了心神!

  舒月涵從十歲起就起心為自己物色夫婿人選,找了兩年才終於鎖定了溫漱流,更是想好了引他注意自己的絕佳方法,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卻陰錯陽差攪合了,她直覺就認定是舒莫辭搞的鬼,現在一聽溫府來人,下意識就認定了是溫漱流要請舒莫辭,心中早恨不得劃爛舒莫辭的臉,面上卻絲毫不露,裝作聽不懂舒莫辭在諷刺自己還比不得她一個繼女孝順,「大姐姐有這份心,母親知道了定然欣慰,昨天祖母命我十日後陪大姐姐一起去溫府赴宴,我在山上多日,不知道最近京中時興什麼樣式的衣裳首飾,特來請教大姐姐」。

  舒月涵也去的事,老夫人還沒有遣人和舒莫辭說,舒莫辭一愣之後就是冷笑,隨意說了幾句便端了茶,舒月涵恨她敷衍自己,卻只得強裝了笑臉告辭,舒莫辭看著她的背影冷冷一笑,不作死不會死,舒月涵想玩花樣,那她就成全她!

  溫家起於蜀中,如今本家也還留在蜀中,旁系子弟為官者也大多於各地外任,只嫡系一支留在京中。溫家子弟教養極為嚴格,百年來鮮少有紈褲敗壞子弟,雖不像游國公府、俞國公府有爵位,聲望卻更勝一籌。

  如今溫家嫡系唯一未出閣的姑娘就是溫家的十五姑娘溫叢薇,溫漱流的堂妹,許給了新科探花郎,只等溫叢薇及笄後便議親。

  舒莫辭到的不早不晚,剛過垂花門就有一個穿著體面的大丫鬟迎了過來,行禮過後指了個小丫鬟領舒月涵去赴宴,笑盈盈道,「我們家姑娘仰慕舒姑娘才學,邀姑娘幫忙鑒賞一幅字,還望姑娘賞臉」。

  舒莫辭點頭應下,那丫鬟本來還以為會費一番口舌,想不到這文昌侯府的大姑娘竟這麼配合,大喜扶著舒莫辭上了一輛秋香色的油壁香車。

  車行到溫叢薇院子門口就停了下來,一個面容嬌美、與溫漱流三分相似的少女帶著丫鬟迎了出來,正是溫家十五小姐溫叢薇。

  舒莫辭今天穿著蕊紅繡刻絲瑞草雲雁廣袖雙絲綾鸞衣,下配妃紅蹙金海棠花鸞尾長裙,溫叢薇最不喜人穿得大紅大紫的俗艷,此時卻覺舒莫辭這一身深深淺淺的紅,精美繁複的繡紋衣裙襯著她穠麗淡漠的眉眼,矜貴清雅,竟是她前所未見的容色,當下就多了幾分親近之意,笑著去扶俯身行禮的舒莫辭,「舒妹妹不必多禮,我唐突相邀,還望妹妹不要見怪」。

  「溫小姐客氣了,莫辭愧不敢當」。

  溫家家教極嚴,溫叢薇被教導的溫柔端莊又不失爽快大方,否則也不會答應溫漱流為他牽線搭橋,聞言拍拍舒莫辭的手,「叫溫姐姐,妹妹再客氣我可就要生氣了!」

  舒莫辭略一遲疑叫了聲溫姐姐,溫叢薇眉眼俱是笑意,「噯,這就對了」。

  舒莫辭不太習慣陌生人的親近,見溫叢薇態度親密,卻也不好抽出手,兩人寒暄著往裡而去,半路迎頭碰上溫漱流,溫漱流避到一旁行禮,溫叢薇笑道,「十三哥,今兒我可是請到行家來鑒賞那幅字,都不是外人,十三哥不如一起,也好知曉知曉女兒家未必就比不上男子」。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24 12:42 AM

第九十三章  枕石漱流

  舒莫辭不太習慣陌生人的親近,見溫叢薇態度親密,卻也不好抽出手,兩人寒暄著往裡而去,半路迎頭碰上溫漱流,溫漱流避到一旁行禮,溫叢薇笑道,「十三哥,今兒我可是請到行家來鑒賞那幅字,都不是外人,十三哥不如一起,也好知曉知曉女兒家未必就比不上男子」。

  溫漱流灑然一笑,「那為兄就卻之不恭了」。

  舒莫辭看著他兄妹做戲也不吭聲,隨著進了一座水榭,幾人圍著羅漢床團團坐下,面前的矮几上果然鋪著一幅字,卻是梅花篆寫的兩行詩,「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舒莫辭看的好笑,溫漱流折騰出這麼大的陣仗就是要她評判他寫的梅花篆?如此她倒是不好教他失望了,微一沉吟,伸手指向「夫婿」二字,「這兩字只得其形不得其神,還需斟酌」。

  溫漱流雙眼放光,「舒世妹的意思是其他都已得其神?」

  舒莫辭失笑,「其他麼,短短兩個月時間,溫公子能將梅花篆寫成這樣,遠勝莫辭許多,莫辭卻是不敢下斷語的」。

  溫漱流也知道實情如此,倒不失望,只殷切看向舒莫辭,「舒世妹,其實這次請你來,還有一事相求,當日文昌侯送來一本梅花篆帖,溫某十分感激,只溫某聽說先文昌侯夫人留下的並不止一本帖子,不知其餘能不能也借溫某觀摩一番?」

  舒莫辭看著他期盼真摯的目光脫口問道,「溫公子五行缺水?」

  「五行缺水?」溫漱流沒想到話題怎麼突然就跳到了五行缺水上,愣了愣才道,「沒聽說過」。

  舒莫辭回想著前世鍾氏一遍又一遍在自己面前說舒月涵如何俏皮的問溫漱流是不是五行缺水,否則怎會取這樣一個名字,讓溫漱流一見鍾情等等,嘴角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五行不缺水,溫公子怎會有那樣一個河水氾濫的名字?」

  舒莫辭淡漠優雅,笑意很少能蔓延到眼底,頂多也就牽牽嘴角,溫家兄妹倒是沒看出舒莫辭的譏諷冷意,溫漱流被她問的一愣,哈哈笑了起來,這長安誰不知道枕石漱流高士之風的溫漱流,想不到竟讓她誤會自己五行缺水,倒是稀奇。

  溫叢薇也笑了起來,「舒妹妹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十三哥可不是五行缺水,還缺的稀罕」。

  舒莫辭拿起方几上的毛筆,蘸了些未干的墨水,提起袖子,她今天穿的是廣袖鸞衣,寫字不方便,只好略往上提了提,露出一截雪白瑩潤的手腕來,溫漱流一眼掃到只覺心頭猛地一跳,忙垂下頭拿起墨塊,那雪白瑩潤的腕子卻還在眼前晃蕩,讓他幾乎抑制不了握上去的衝動,溫漱流閉了閉眼,嚥了口口水,默默念了幾句經,這才將心頭洶湧的渴望壓了下去。

  「溫公子——」

  「叫十三哥,」溫漱流衝口而出,又掩飾的咳了咳,「舒妹妹就隨十五妹叫我十三哥吧,你我兩家本是世交,公子姑娘的倒是生分了」。

  舒莫辭,「……」

  溫叢薇見舒莫辭不說話,以為是自家哥哥唐突了佳人,忙道,「十三哥,你快看,我看舒妹妹寫的可比你好多了!」

  溫漱流也發覺自己唐突了,又咳了咳方低頭去看,卻是一個「水」字,花中有字,字裡藏花,花字融為一體,字體剛遒有力,卻又帶著說不出的靈動,如行雲,更似流水,溫漱流驚艷下雜念全除,仔細看了半晌方歎服看向舒莫辭,「想不到舒妹妹竟寫的這麼好,不知舒妹妹學了多久了?」

  自從脫口問溫漱流是不是五行缺水,舒莫辭就打定了主意,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在溫漱流面前使勁抹黑舒月涵,叫她一輩子也別想染指魏晉遺風名士風流的溫漱流,當下笑道,「之前我年紀小,一直是母親在替我保管這些珍貴之物,後來長大了,母親才又交回到我手上,論起來倒是跟溫——十三——」舒莫辭怎麼說怎麼彆扭,索性跳過稱呼,「差不多時間學的」。

  上次游國公府的事溫漱流心知肚明,舒莫辭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已足以讓他知道之前一直是鍾氏母女霸佔了梅花篆孤本,後來事發才不得已交回舒莫辭手中,舒莫辭卻還替她們遮掩!

  溫漱流心中憐惜之意頓起,「舒妹妹果然聰慧,兩個月的時間就能學到如此境界,為兄甘拜下風!」

  舒莫辭沒想到他竟說出這番話,臉色微紅,「我這兩個月來來回回練的就是這個水字,寫的不足一分火候,十三哥見笑了」。

  大概是叫過一回,這一次舒莫辭倒是很流暢的叫出了十三哥。

  溫漱流被舒莫辭的話驚到了,沒注意這聲「十三哥」,驚訝問道,「一直在練這一個字?」

  舒莫辭點頭,「父親說梅花篆講究逆鋒起筆、中鋒行筆、回鋒收筆,須得遒勁有力,然又要求字跡靈動行雲流水,如果我能真正掌握水字的書寫要訣,做到靈動而有力,再學其他就容易許多,我學了兩個月也不過只得一兩分火候罷了」。

  溫漱流將舒莫辭的話低聲複述了一遍,默默記住,欣喜起身長長一揖,「舒妹妹的話當真如醍醐灌頂,讓我茅塞頓開,我在此謝過了」。

  舒莫辭忙避開他的禮,「十三哥太客氣了」。

  溫漱流知道舒莫辭雖只簡簡單單幾句話,卻必定是舒棣畢生揣摩心得,想不到她竟輕易告訴了自己,心中對她好感更甚,笑道,「古有一字師,如今舒妹妹當真可算是我的一字師了」。

  舒莫辭連忙謙遜,「這都是父親教的,莫辭可不敢當」。

  「舒妹妹就不必謙虛了,」溫漱流心情極好,「單看舒妹妹落字這份筆力,就可知舒妹妹是下了苦工的」。

  「莫辭是女子,腕力不足,有段日子天天提著水桶在院子裡來回走動,後來七姐姐見我手上有繭,教了我一套掌法,在水中練腕力,一來腕力大了,二來還可以觀摩水的流動之態,對於練習梅花篆極好的,十三哥有興趣我倒是——」

  舒莫辭說到這忽地咳了咳,抬袖遮住半張臉,臉頰隱隱燙了起來,她見溫漱流求知若渴,一時情不自禁竟說要教他那套手法,卻是太過親密了。

  溫漱流聽到這眼前驀地又浮現出舒莫辭欺霜賽雪的手腕子,臉也微微燙了起來,勉強鎮定道,「這倒不必了,我雖是文弱書生,總要比舒妹妹腕力強上一些」。

  舒莫辭放下袖子,已恢復了平日冷淡自持的模樣,「是我疏忽了,十三哥腕力必然是足的,平日無事多看流雲流水之態也就是了」。

  舒莫辭的聲音一如她的人,冷淡輕靈,溫漱流卻聽的心頭一蕩,只覺那聲「十三哥」直叫進了他心裡,軟軟的甜甜的,如一隻小手輕輕捏了捏他的心,叫他驀地心跳加快,歡喜的直要跳出嗓子——

  溫叢薇一直在觀察兩人,見自家哥哥發愣眼看就要失態出醜,忙問道,「舒妹妹,這看流雲流水又是什麼道理?」

  「觀其形而摩其神,日子久了自然能領悟」。

  溫叢薇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舒妹妹果然博學,時辰不早了,我們去園子裡吧,再遲就要挨罵了」。

  舒莫辭正有些不自在,聞言起身朝溫漱流福了福身,跟著溫叢薇出了水榭,溫漱流呆呆看著面前的「水」字,半晌抬手摸了摸心口,眉頭皺了起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24 12:43 AM

第九十四章  心意

  溫叢薇一到溫府待客的後花園中果然就被一干人嚷著要罰酒,溫叢薇也爽快,飲了三大杯,才笑著跟眾人介紹道,「這是文昌侯府的大姑娘,閨名叫做莫辭的,舒妹妹膽子小,你們這群潑猴可別欺負她」。

  一個穿雲雁紋錦滾寬黛青領口對襟長衣的少女上前拉住舒莫辭的手,嗔道,「哪還用你說,舒妹妹最是乖巧的人兒,我疼都還來不及,哪捨得欺負?」卻是孫文靜。

  孫文靜是默認的未來太子妃,自然沒人會抹她的面子,均都笑吟吟稱是,舒月涵好不容易等到機會便笑道,「大姐姐最是溫柔大方的人,要不然怎會與溫小姐一見如故,更是得了孫小姐青眼」。

  溫叢薇不知道舒家的事情,沒聽出舒月涵的挑撥之意,笑道,「舒妹妹的確是個好的,我一見就喜歡」。

  溫首輔當年一直盼著次子能浪子回頭,溫漱流的婚事也等著他回來再做決定,後來才發現指望著他浪子回頭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可那時溫漱流也大了,名頭也混出來了,連溫首輔也沒辦法勉強他了,婚事就一直拖到了現在,京中貴女誰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溫十三郎,思慕的大姑娘小媳婦不計其數,大顯雖風氣相對開放,可到底男女有別,溫漱流又君子端方,長的再漂亮他也不會多看一眼,眾人只能將心思放到溫叢薇身上,希望能討好溫叢薇,讓溫叢薇多在溫漱流說說好話拉點好感度,可溫叢薇最是端莊賢淑的性子,只與宛陽郡主格外交好些,其他都一視同仁,現在突然跳出來個舒莫辭,眾人都大感威脅,看向舒莫辭的眼神多了兩分戒備。

  「是呢,上次安平侯夫人來文昌侯府時也是這麼說,說一見大姐姐就喜歡,還送了大姐姐一隻極品的冰種鐲子,可把我們這些做妹妹的羨慕壞了!」

  安平侯府當家侯夫人去不起眼的文昌侯府,還送那麼貴重的東西,用意不言自明,眾人眼中除了戒備又多了兩分鄙夷,不知怎麼巴上了安平侯府還不夠,還要來打十三郎的主意,真是不知廉恥!

  舒莫辭絞著手不知所措看向舒月涵,「三妹妹,真的不是我不捨得將那只鐲子送給九妹妹,是祖母吩咐安平侯夫人見賜,絕對不能造次,我真的不是不捨得!母親還在病中,你別和母親說好不好?」

  舒莫辭這話一來點出舒月涵是因為嫉妒才說了那番話,二來將老夫人拖進來,說明即使安平侯府有什麼特殊意思,那也是長輩的意思與她無關,倒是顯得舒月涵言語輕浮了,眾人聽出味道來,雖還是不滿舒莫辭,卻對舒月涵更加鄙夷,上次游國公府的事她們也有所耳聞,真是偷吃還不知道抹乾淨嘴,蠢貨!

  安平侯夫人為唯一的兒子選媳婦,自然是謹慎又謹慎,這些都是文昌侯府扒拉到外面的事,孫文靜一直跟著母親,也是心知肚明,當下笑道,「不值錢的東西,舒妹妹拿著賞給妹妹無妨,喜歡冰種鐲子,我那還有幾隻,隨你挑!」

  唔,先坐實流言,若是溫府真的有什麼心思,也要掂量掂量安平侯府再說,孫文靜想起最近老實不少的孫文茂,臉上的笑又真誠了幾分,娘一直在她耳邊說,她自己也想的很明白,等爹娘老了,她唯一的依靠就是這個嫡親的大哥,他好,她才會好。

  舒莫辭忙起身行禮,「孫小姐抬愛,莫辭不敢當」。

  孫文靜挽起她的胳膊,「有什麼不敢當的,我看到那邊一片綠菊開的極好,我們去瞧瞧」。

  人群三三兩兩散開,舒月涵落了個沒臉,今天來參加螃蟹宴的又大多是她平日根本接觸不到的貴女,也沒人理她,舒月涵臉色青白了一陣,默默跟上了舒莫辭。

  溫叢薇和宛陽郡主走在一起,宛陽郡主見溫叢薇心不在焉,笑道,「怎麼?難道十三哥真的看上了那舒大姑娘?」

  溫叢薇嗔道,「你什麼時候也跟那些個輕浮的學說這些話?這也是你一國郡主能說的?」

  宛陽郡主不動聲色打量了她一眼,笑道,「那莫不成是我們十五姑娘思念未來夫婿了?」

  溫叢薇臉燙了起來,「你胡說什麼呢!」

  「那你在想什麼?陪我賞個花就這麼難為你?」

  溫叢薇歎了一聲,「安平侯世子,我聽十三哥提過,好像有些不妥,舒妹妹真要進了安平侯府——」

  「你今天才第一次見那舒大姑娘吧?」

  溫叢薇詫異看向宛陽郡主,「你好像不喜歡舒妹妹?」

  「一個害我大嫂日夜流淚的女人,我為什麼要喜歡?」

  溫叢薇驚的緊緊抓住她的手,「你什麼意思?說清楚!」

  宛陽郡主譏諷一笑,「她也算厲害的了,哄的一個又一個的趕著叫她舒妹妹,我大哥,曲九哥,安平侯世子,現在又多了個十三哥,如果我沒猜錯,剛剛是十三哥要見她吧?」

  溫叢薇勉強鎮定道,「怎麼會?十三哥再放誕不羈,也做不出私會閨閣女子的事」。

  「不過是剛見了一面,你竟然為了她騙我!她身上染的全是十三哥身上的味道,你當我是傻子?」

  宛陽郡主說著甩開她的手,「我還有些事,先走了,代我向各位姐妹們賠個罪」。

  溫叢薇知道她性子果決,決定的事誰也阻攔不了,只得命人好生送了回去,強打著精神去招呼其他客人。

  好容易將客人送走,溫叢薇直接去了溫漱流的院子,不想溫漱流根本沒回來過,溫叢薇只好往回走,不想竟被告知溫漱流一整天都坐在她院子裡的水榭中發呆。

  溫府的這位十三爺性子說好聽了是瀟灑隨性,說難聽了就是我行我素,他不出聲,下人根本不敢進去打擾他,一想到溫家的寶貝疙瘩一整天都沒吃東西,負責水榭灑掃的丫鬟都快哭出來了,老天保佑她千萬別因伺候不周被老夫人趕出府啊!

  溫叢薇趕到水榭,見溫漱流還坐在原來的地方,連姿勢都沒變,皺眉盯著舒莫辭寫的那個「水」字,以為他是癡性又發作了,還在揣摩那個「水」字,咳了咳正準備說話,不防溫漱流忽地站了起來,「我要娶她!」

  「咳——」溫叢薇被口水嗆到了。

  二十四年來,溫漱流一直沉迷山水詩書,從未注意過兒女私情,早晨雖因本能對舒莫辭產生好感,甚至與之肌膚相親的渴望,卻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冥想了一天才霍然開朗,原來自己這種情況就是詩中說的「心悅君兮」,他本是瀟灑隨性之人,既然想通了,就會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更不會避諱外人。

  「十五妹,我要娶舒妹妹,你去替我跟祖母說」。

  溫叢薇,「……」

  溫漱流說完,只覺壓在心頭那塊大石頭倏地不見了蹤影,就覺得餓了,「來人,擺膳」。

  溫叢薇,「……」

  被自家哥哥打擊到的溫叢薇拖著溫漱流坐下,又將所有的下人打發的遠遠的,慎重開口,「十三哥,你聽我說完你再決定要不要娶舒大姑娘」。

  溫叢薇將安平侯府的事和宛陽郡主說的話說了一遍,溫漱流不在意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舒妹妹生的好性子又好,引人愛慕再正常不過,安平侯府既起了心思,那我倒是要抓緊了,我這就去見祖母」。

  溫叢薇,「……」

  代溝神馬的果然最討厭了!

  溫漱流走到水榭門口忽地轉身喊了一聲,「十五妹妹」。

  溫叢薇以為他猶豫了,喜道,「十三哥,婚姻大事非同小可,你還是再想想」。

  「你剛剛說的話,不許跟任何人提起半個字」。

  溫漱流還是平日那副溫潤爽朗的模樣,溫叢薇卻無端覺得一股威壓撲面而來,讓她不自覺挺直了身子。

  「聽清楚了嗎?」

  溫叢薇下意識點頭,溫漱流滿意一笑,瀟灑離開。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24 12:44 AM

第九十五章  爭搶

  當天傍晚時分,靖王妃得到下人稟告說孟玄琬早早從溫府回來後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午膳、晚膳都沒用,忙坐了軟轎去看孟玄琬。

  靖王妃親自到了,孟玄琬倒沒再使性子,乖乖開了門,靖王妃見她形容憔悴雙目紅腫,驚怒交加,「琬姐兒,發生什麼事了?」

  孟玄琬沉默將靖王妃讓進屋中,靖王妃揮退伺候的下人,握住孟玄琬冰涼的手,「我的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溫府的人欺負你了?」

  孟玄琬鼻頭一酸,乾澀的眼眶淚水再度湧出,哽著嗓子叫了聲母妃,靖王妃心疼的拿著帕子去擦她源源不斷的眼淚,「別哭,有事跟母妃說,母妃一定替你做主」。

  孟玄琬深吸一口氣,「母妃,上次替大哥納側妃的事怎麼就沒信了?」

  靖王妃沒想到她突然扯到這件事上,愣了愣才道,「那幾個姑娘中也就鍾秀上樣些,可惜她的出身,我靖王府是不能納進門的」。

  孟玄琬握緊雙手,手背青筋暴出,是的,出身,她靖王府看似風光,竟連一個四品推官的女兒都不敢往府裡納,更何況百年世家如今又權傾朝堂的溫府?

  「母妃,文昌侯府的大姑娘才貌雙全,大哥又喜歡,我瞧著倒是極為適合的」。

  靖王妃心念一動,脫口問道,「溫府難道瞧中了舒莫辭?」

  孟玄琬又是傷心又是難堪,忍不住哽咽出聲,又不想示弱,死死摀住嘴,靖王妃見女兒傷心成這副模樣,眼圈也紅了,「我的兒,喪婦長女不娶,以無教養也,那舒莫辭,就算母妃應了,太后也絕不會允許你大哥納進府中的,十三郎,終究是要娶妻的」。

  孟玄琬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住靖王妃,然被靖王妃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卻還是覺得又尷尬又難堪,淚水湧的更急,靖王妃心疼將她摟進懷裡,「我的兒,你聽母妃一句,這世上的好男兒千千萬萬,比十三郎好的更是比比皆是,放寬心思,啊?」

  是啊,好男兒千千萬萬,比他好的也不是沒有,可都不是他啊,不是他啊!

  孟玄琬心口堵的難受,想尖叫想撕碎一切,然而從小受的教養,卻讓她心底一切的陰暗暴躁都化作熱淚滾滾而下。

  靖王妃柔聲哄著,直到孟玄琬累極睡著才喚人進來抱著孟玄琬到床上躺下,又親手替她淨了臉,這才不放心的回去了,她不知道她剛出門,睡著的孟玄琬就睜開了眼睛,招來貼身丫鬟吩咐了幾句,這才放心閉上了眼睛。

  孫文茂浪蕩數年,如今因一個舒莫辭被安平侯夫人拿捏的死死的,不敢再出去鬼混,乖乖呆在家中溫書,可一時又哪裡能適應的過來,天天撓心撓肺的想著自己的溫香軟玉,只得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舒莫辭驚為天人的容貌聊做安慰。

  這天晚上孫文茂一如往日裝模作樣的拿著本書看著,腦海中卻在上演十八禁時,便見貼身小廝鬼頭鬼腦的鑽了進來,壓低聲音,「爺,有消息說溫家看中了舒大姑娘做十三公子的媳婦,爺您可得小心了」。

  孫文茂騰地站了起來,要是別人他根本不會放在眼裡,可溫漱流,他很有自知之明,論家世、容貌、人才、文才,他就沒一樣比得上人家的,文昌侯府除非了瞎了眼才會不選溫漱流選他啊!

  孫文茂急的快步跑出屋子,連燈籠都等不及拿,他為了舒莫辭清心寡-欲這麼長時間,還弄不到手,他非得一頭撞死不可!

  安平侯夫人已經聽孫文靜說了溫府的事,心中有些舉棋不定,孫文靜的處理方法很妥當,按理說就算溫府起了什麼心思,也要斟酌斟酌,但如果是溫漱流,事情就複雜了。

  溫漱流名聲在外,最是放誕不羈的,如果他真瞧中了舒莫辭,哪怕就是皇家看中了,他也不一定會放在眼裡,溫漱流已過及冠之年一直不肯成親,溫首輔夫妻根本不敢逼他,生怕逼急了,他跟他那個父親學,一走就沒了蹤影,如今真要鬆口說娶妻,不說是出身侯府才貌雙全的舒莫辭,就算是個寒門女子,溫府也會敲鑼打鼓的替他迎進門,溫家如今根本不需要借姻親之力鞏固地位,更何況是家中最得寵子弟的婚姻大事?

  可自家兒子,孫文茂最近的表現,安平侯夫人看在眼裡,一心想借舒莫辭再彈壓他一段時間,如今貿貿然去提親,只怕事情定下來孫文茂又故態復萌,到時候她又怎樣才能壓制住長歪了的兒子?

  安平侯夫人舉棋不定間,孫文茂一頭衝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喊,「娘,娘,您快請人去文昌侯府提親,再遲就來不及了」。

  安平侯夫人神色一冷,隨即掩去冷色,浮起幾分笑來,「這是怎麼了?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孫文茂跑的滿頭大汗,也顧不上擦,急道,「我剛剛聽到消息說溫十三郎中意了舒妹妹,娘,您可不能讓溫家搶了先」。

  安平侯夫人拿著帕子慢慢擦了擦嘴角,「哦?有這種事?你從哪聽到的消息?」

  「這個不知道,是下人在外面閒逛的時候偶然聽說的,娘,今天妹妹不是說舒妹妹也去溫府赴宴了嗎?消息肯定是真的!」

  安平侯夫人嗔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從哪聽的閒言碎語,就放在嘴邊渾說!污了你舒妹妹的名聲,心疼的可不是為娘」。

  孫文茂醒悟過來,連連作揖賠禮,可到底不放心,「娘,您還是派人去打聽打聽吧?舒妹妹生的好,萬一溫十三郎見色起意可就不妙了」。

  你以為人家是你啊!

  安平侯夫人默默吐了句槽,臉上卻依舊是一派溫柔笑意,「好好好,你的事就是娘的事,娘這就派人打聽去,保管誤不了你的事!」

  孫文茂大喜道謝,又想起來,「娘,今天肯定是溫十三郎想見舒妹妹,才讓溫十五姑娘宴請舒妹妹,他肯定躲在一旁瞧了!娘,我也想見舒妹妹,你讓妹妹再下個帖子吧?」

  安平侯夫人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混賬,勉強壓下怒火道,「過幾日是太子側妃的生辰,側妃定然會邀請各家夫人小姐前往,你去和太子說一聲,到時候人多,想瞧一眼還不簡單?也省得辱沒了舒姑娘的名聲」。

  孫文茂想想果然是這個理,高高興興走了,安平侯夫人揉揉腦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真要被溫府搶了先,她壓不壓得住兒子倒是其次,只怕兒子到時候會將責任全部歸到她身上,母子情分定然是要生疏的……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24 12:45 AM

第九十六章  野種

  第二天一早,文昌侯府迎來了一位貴客,竟是威國公府的國公夫人,當今大顯三大國公府,游國公府、俞國公府、威國公府,其中游國公府和威國公府都是武將出身,只不過游國公府負責京衛城防,而威國公府則鎮守南疆邊防,如今威國公府兒郎大多駐守在南疆要塞,府中只剩了一干女眷並不足十歲的幼兒,在京都十分低調,如非必要從不露面,今天威國公夫人竟然來了文昌侯府,老夫人誠惶誠恐一直迎到了二門外。

  威國公夫人五十左右,穿著一件略嫌老氣的萬字不斷頭紋的褙子,身材高大削瘦,一看就是精明強幹的人,老夫人不敢托大,寒暄幾句就讓孫輩來給撫國公夫人磕頭,撫國公夫人一一給了見面禮,嫡庶分明,又特意吩咐了舒莫辭近前來細細看了半天,緊抿的唇角鬆了開來,「果然是個伶俐孩子,讓人瞧著就喜歡」。

  說著退下了腕上的羊脂玉鐲子套到舒莫辭手上,「好孩子,戴著頑頑,不喜歡就賞給下人」。

  舒莫辭謙遜著道謝,威國公夫人又問了幾句,老夫人忙知機讓一眾小輩退了下去,威國公夫人呷了口茶,笑道,「恭喜老夫人了,我這次厚顏上門就是受安平侯府之托,替安平侯府的世子爺向府上的大姑娘提親,兩個孩子我都見過,郎才女貌實在般配的很」。

  上次安平侯夫人來過後一直沒有消息,老夫人以為這門親黃了,沒想到安平侯府竟然托威國公夫人上門提親,足可見對這門親事的看重,喜的連聲道,「小孩子們福薄,竟然勞動國公夫人親自動問,可不折煞了?」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威國公夫人留下孫文茂的庚帖告辭走了,京中的慣例,男方先留下庚帖,以示求親的誠意,而女方則為表女兒家的矜貴矜持,會收下庚帖說再考慮一段時間,等男方再遣媒人上門說合,才將女方庚帖交給媒人送到男方,這樣一門親才算是初步定下來了。

  老夫人拿著孫文茂的庚帖面色複雜,「想不到那丫頭竟是個有造化的,安平侯府的世子爺,還請了威國公夫人上門說合,也不知道是上輩子修了什麼樣的福分」。

  林媽媽連聲念著佛,「可不是,跟安平侯府結上親家,以後這京城看還有誰敢看不上我們侯府,日後四爺、七爺、八爺也能得個好前程!」

  老夫人眉頭皺了起來,「依那丫頭的心性,嫁了這麼戶好人家,日後只怕更會肆無忌憚的對付鍾氏,又怎麼可能會提攜浣哥兒?」

  林媽媽小心看看她的臉色,「老奴多嘴說一句,大姑娘這可是高嫁,依靠娘家的日子還在後頭,大姑娘聰慧,可不會自掘墳墓」。

  老夫人眉頭皺的更深,半晌方開口道,「遣人去外面候著,侯爺一下衙門就請到榮安堂來,去庫房找幾匹上好的料子給她送去,再請繡娘進府給她縫幾件新衣裳」。

  林媽媽知道這是要示恩了,心下暗歎,恭聲應下退了出去。

  舒棣上次鬧的轟轟烈烈要致仕,不想折子遞上去皇帝卻不准,舒棣一輩子都在翰林院混日子,沒做出什麼實事貢獻來,實在想不通皇帝為什麼會駁了自己的折子,也只得罷了,照舊去混日子。

  舒棣下了差回了侯府已是日落時分,顧不上換衣服一徑進了榮安堂,進門就道,「老夫人,今天溫首輔替溫家十三郎向莫辭提親,我已經應下了,這是十三郎的庚帖,過幾日溫家會遣媒人上門,到時還得勞煩老夫人」。

  老夫人去拿茶杯的動作頓住,不敢置信看向舒棣,「你說誰?溫十三郎?」

  舒棣顯然心情很好,一貫冷漠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是溫家十三郎,今天下早朝後溫首輔親自跟我提的,庚帖也是溫首輔親手交給我的」。

  舒棣想到老首輔跟自己提起時,鄭重感慨的模樣,白皙的臉泛起陣陣光彩,溫漱流出身名門,又俊逸多才,更重要的是他在溫家獨特的地位,莫辭嫁給他,絕不會如嫁入其他高門大戶舉步維艱。

  老夫人肅容看向舒棣,嘴角法令紋更加深刻,沉聲道,「今天威國公夫人親自上門替安平侯府世子向大丫頭提親,我收了安平侯世子的庚帖」。

  舒棣一愣,神色慢慢冷清下去,「老夫人想必還未應允吧?」

  「按規矩,女方總是要考慮一個月左右才做回答——」

  「那就好,我已經應下溫首輔,安平侯府的庚帖退回去就是,到時候就說是我先在外面接了溫府的庚帖,一時沒得來及跟您說」。

  「安平侯府是皇后娘家,太子外家,莫辭嫁去安平侯府比嫁去溫府好」。

  「論人才,安平侯世子及不上十三郎一半,就定溫家」。

  老夫人還要再說,舒棣冷聲打斷她,「莫辭的婚事我做主,老夫人不同意,莫辭也不缺老夫人那份添箱」。

  老夫人氣急下揚手將小几上的茶杯朝舒棣擲去,茶杯砸到舒棣心口,茶葉茶水灑了一身,舒棣垂著頭,眼皮都沒撩一下。

  老夫人氣的喘了起來,「逆子,你給我跪下!」

  舒棣緩緩跪了下去,林媽媽忙撫著老夫人的背順氣,「老夫人快別氣壞了身子,有話好好說」。

  老夫人大口喘著氣,嗓音帶了絲哽咽,「有話好好說?他是好好說話的樣子?我還沒說什麼,他就這樣忤逆我!我辛辛苦苦拉扯他長大,倒是養了個仇人!這麼多年了,我圖的什麼!」

  林媽媽見這真的是氣狠,忙使眼色讓舒棣服軟,不想舒棣只垂頭跪著,看都不看一眼,林媽媽急的直跺腳。

  老夫人的喘息聲漸漸平復下去,林媽媽看了看老夫人的臉色,低聲道,「侯爺先回去吧,明天再來給老夫人請安」。

  舒棣緩緩站了起來,「還請老夫人將孫府的庚帖給我,我去還給孫府」。

  他這是不相信自己,生怕自己將他的女兒送進狼窩麼!老夫人剛剛順下來的氣又湧上了心口,瞪著舒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舒棣臉上扯了扯嘴角,像是笑又像是哭,「老夫人,莫辭總是舒家血脈,還望老夫人高抬貴手」。

  老夫人猛地拔高聲音,「那個野種——」

  林媽媽猛地跪了下去,咚咚地磕著頭,「老夫人慎言老夫人慎言哪!」

  老夫人回過神來,自悔失言,卻拉不下臉來,只陰沉沉的看著自己的長子,舒棣面無表情,「請老夫人交出安平侯府的庚帖」。

  老夫人只覺怒火燒的自己心肺枯乾,竟是連動都不能動,舒棣看向老夫人手邊寶藍色插絲琺琅百鳥花卉的梳妝匣,貴重又要用到的東西老夫人都放在那裡面,平日鎖的緊緊的梳妝匣這時候卻沒有上鎖,那張庚帖肯定在裡面,剛剛老夫人準備對他說安平侯府提親的事,肯定是要拿庚帖給他看所以才沒有上鎖。

  舒棣猛地上前搶過那只梳妝匣,很容易在最底層找到一張紅色的庚帖,看清楚姓名後,又將梳妝匣放回原地轉身就走,老夫人沒想到他竟敢擅自動手,震驚下手足虛軟根本沒辦法阻止他,眼睜睜看著他出了房間,半天才猛地悲呼一聲,眼眶一滴渾濁的淚滾落,她到底養了個什麼孽障!她這麼多年的辛苦圖的又是什麼!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24 12:46 AM

第九十七章  許婚

  春暉閣中,舒莫辭收到消息,舒棣離開榮安堂時衣衫狼狽,回外書房換了套衣服後又匆匆出了府,榮安堂的素芳來稟告時恨不得將頭伸到地底去,當時老夫人將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林媽媽一人,她大著膽子走近了一點,只能隱隱聽到裡面在爭吵,至於說什麼,她卻聽不見,只老夫人那句拔高的「那個野種——」她聽清楚了,舒莫辭吩咐纓絡打賞,素芳如蒙大赦,趕緊退了出去。

  舒莫辭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失態,前世她也曾聽到過自己不是父親親生的流言,心裡雖難受,卻從沒相信過,娘是國公府嫡女,又是一入侯門深似海,怎麼會,又怎麼可能與他人有私情,可如今,老夫人到底是惡意侮辱,還是,情急吐真言?

  舒莫辭腦中一團亂麻,臉龐滾燙,身子不自覺的輕顫著,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姑娘,侯爺去的是安平侯府,現下已經出來往回走了」。

  安平侯府?文昌侯府與安平侯府素無往來,又是這個節骨眼上,父親去肯定是為了她的婚事,什麼事重要到大晚上的前往?

  舒莫辭雙手緊握,卻依然控制不住身子的輕顫,重活一世,她知曉了許多先機,勉強自己堅強狠辣,骨子裡卻還是那個浪漫天真又懦弱的深閨小姐,她隱隱預感到她的婚事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控制,她卻無措一如前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化解,她的腦子裡什麼都有,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連冷靜都做不到,更遑論去解決。

  「纓絡,備筆墨——」

  夜已經深了,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冷靜下來,然後等消息——

  一個「水」字在舒莫辭筆下漸漸圓潤,東邊也微微泛起了魚肚白,舒莫辭揉揉脖子,放下筆站了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晨泛著菊花冷香的空氣,腳榻上和衣而眠的纓絡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姑娘,要起身了?」

  「嗯,遣小草去二門候著,二門一開就去外書房,說我要見父親」。

  纓絡應了一聲,起身整理了一番就下了樓,舒莫辭低頭靜靜看向半月池粼粼悠悠的池水,無論她是不是所謂的「野種」,侯府既然讓她做了這麼多年嫡長姑娘,不出意外就一定會繼續讓她做下去,她現在要做的就是不能讓老夫人和鍾氏母女找到可乘之機,毀了她的名聲。

  至於她的婚事,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就等安平侯府提親就動手,昨天威國公夫人上門,她就準備動手了,不想東宮竟送來了一張請帖,請她參加太子側妃的生辰宴,東宮會突然送來這樣一張請帖定然與安平侯府脫不了干係,再一想那天孫文茂看著自己赤-裸-裸的眼神,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一次能將鍾竟拉下水的機會,她立即就決定推遲計劃,等到東宮宴會之後再動手,現在看來似乎事情又起了變化,說不定她推遲了反而有利,但如果她與孫文茂的婚事真的因自己這一舉動落實了,她也不必懼怕,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真豁的出去,難道還沒有法子毀了一門親事麼?現在想來昨晚自己怕成那樣,倒真的是庸人自擾了。

  很快,纓絡端著熱水上了樓,伺候著舒莫辭梳洗,春暉閣的丫鬟婆子也都起來了,開始新的一天的生活,從前世五歲啟蒙起,舒莫辭每天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練一個時辰的字,雷打不動,重生後這個習慣也保留了下來,昨晚練了一晚上的字,舒莫辭索性下樓在院子中走動起來,一夜沒睡,她的精神反倒極好。

  舒月池也一早就起來了,在臨窗的書桌上練字,他不聰明,做事卻極認真,自從知道舒莫辭每天早晨起來都會練一個時辰字後,就有樣學樣從不偷懶,他聽到動靜抬起頭就看見舒莫辭神色舒緩沐浴在清晨微涼的陽光中,陽光中的涼意染上她的眉梢眼角反倒為她添上幾分暖意,舒莫辭一貫是清冷孤高的,即便笑也透著幾分冷清,舒月池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

  舒莫辭注意到舒月池的目光,朝他笑了笑,舒月池無端心慌,忙垂下頭行禮,再抬頭時舒莫辭已經走遠了,舒月池發了會呆,又低下頭認真寫起字來。

  舒莫辭沒注意到這個小插曲,沒走多遠便聽纓絡來報,舒棣請她過去。

  舒棣穿著青色盤領右衽官服,官服上繡著精緻的小雜花紋,攔腰束著條銀鈒花帶,顯得神清氣爽眉目清朗,倒是少了幾分平日的冷漠之質,舒莫辭見了微愣,「父親是要去翰林院上差?」

  舒棣點頭,不自然的扯了扯腰帶,「昨天溫首輔親自找我替溫家的十三郎求親,十三郎文采相貌倒也與你登對,我便做主留下了庚帖,過些日子溫家會遣人上門提親,往後你便安心留在府中準備嫁妝,缺什麼想要什麼就去找林管家」。

  舒莫辭一愣,怎麼扯到溫漱流身上了?

  舒棣咳了咳,白皙的臉上泛起緋色,這本該是她的母親或祖母和她說的,如今——

  舒棣想起俞樂容的早亡,鍾氏的惡毒和老夫人的狠心,臉上緋色慢慢淡去,神色恢復了平日的冷清,「莫辭,這門婚事極好,就是公主選夫,也未必能選到比十三郎更好的夫婿,至於安平侯府,我已經將孫世子的庚帖還了回去,你就當沒有這回事,別人問起便答不知曉,其他為父自會照應」。

  舒莫辭不敢置信,「父親,十三哥怎會,怎會——」

  昨天溫首輔剛提起婚事,舒棣就想到溫漱流送書的事來,下意識就認為自家女兒美貌才情無雙,溫漱流心中思慕,才會請動溫首輔出面求娶一個沒落侯府的女兒,如今又聽舒莫辭叫「十三哥,」心中更是大定,兩個小兒女互相有情雖說於禮不合,但如今婚事定下來了,卻是再好不過。

  舒棣扯了扯嘴角,像是要笑,卻最終沒有笑出來,「尋我什麼事?」

  舒莫辭默了默方道,「莫辭來給父親請安」。

  舒棣猜測著她應該是想問安平侯府的事,便也就放下了,囑咐她回去將俞樂容留下的嫁妝清點一番匆匆走了。

  舒莫辭卻沒有回春暉閣,如今她的婚事算是定下來了,老夫人不一定會再讓她往外跑,倒不如跟著舒棣前後腳出門,讓人以為是舒棣准她出府的,遂帶著纓絡、蘅蕪一徑出了文昌侯府,在分色坊下了車,換了纓絡的衣裳,坐上吳掌櫃給她找來的車往鎮國將軍府而去。

  鎮國將軍府中,曲少微正在練劍,聽丫鬟稟告說一個叫青花的丫鬟求見,忙遣人去請曲少徵,自己親自去門口迎接,想了想又覺不妥,派貼身丫鬟將舒莫辭迎進來,自己則匆匆回了院子沐浴換衣。

  舒莫辭剛進屋,曲少微就揮退了丫鬟握住她的手,「你怎麼來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24 12:47 AM

第九十八章  死因

  舒莫辭剛進屋,曲少微就揮退了丫鬟握住她的手,「你怎麼來了?」

  舒莫辭笑笑,「九哥不肯見我,我只有出此下策了」。

  曲少微最近很少見到曲少徵,一點不知情,訝道,「不肯見你?怎麼回事?」

  「我上次托他查俞國公府和文昌侯府交惡的原因,九哥大約是查到了一些不好啟齒的東西,倒是索性不見我了」。

  舒莫辭說的輕鬆,曲少微卻皺起了眉頭,「你先坐一會,我去催他」。

  說著起身要走,舒莫辭抓住她的手腕,「我和七姐姐一起去,我穿成這樣倒是不礙的」。

  舒莫辭神色舒緩,態度卻堅定,曲少微見她看破自己的用心,只好點頭,話說小九那臭小子應該不會犯蠢吧?其實她跟不跟他通氣都一樣吧?

  當然,曲少微想不到的是曲少徵雖然不會犯蠢,但在舒莫辭的步步緊逼下不想犯蠢其實也是很難的。

  曲少微姐弟一向親密,曲少徵的小廝見曲少微親自來了,直接將她引到了曲少徵的書房,書房中曲少徵正寫著什麼,曲線優美的側臉繃的緊緊的,神色陰沉焦躁,舒莫辭上前一步踏入書房,「九哥,我都知道了」。

  曲少徽一驚,手中的筆啪嗒落下,他沒有動,只定定看著面前污了的字,半空中虛握的右手神經質的緊了緊,舒莫辭寸步不讓,「九哥,我知道你不願意告訴我,是為我好,可你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領你這個情?又知不知道我無緣無故受祖母厭惡,受父親冷漠,受俞國公府嫌棄是什麼感覺?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只是還有一些細節不清楚,九哥,你能告訴我」。

  曲少徵動了動右手關節,慢慢放下手,轉頭看向舒莫辭,半晌忽地一笑,「舒妹妹,你很聰明,我差點就上當了,可惜——」可惜我突然想起來,那件事你無論如何也得不到消息,所以才沒讓你詐出話來。

  舒莫辭呼吸一頓,隨即冷笑,接著他的話道,「可惜什麼?可惜安平侯世子突然上門求親,老夫人想將我嫁進安平侯府好為文昌侯府鋪路,父親卻不知為何不肯答應,老夫人氣急下說我是個野種麼?」

  曲少徵杏眼瞪的滾圓,胳膊前伸,似是要抓舒莫辭的手,卻又停在了半空,「你說什麼?」

  「那一刻我才知道九哥為何遲遲不願見我,野種,我想了千萬個理由,卻怎麼也沒想到俞國公府的嫡長女竟會與他人有私情!」

  曲少徵緩緩收回伸出去的胳膊,手握緊了又鬆,後退數步坐了下去,頹然道,「我已經查清楚了,那完全是你祖母信口開河,俞姨絕不是那樣的人」。

  舒莫辭知道自己此時只有將事情往最壞的方向說,曲少徵才有可能會告訴自己真相,只冷笑道,「我娘是不是那樣的人都好,我只想知道我娘是怎麼死的,是不是老夫人和文昌侯發現了,將我娘害死了?所以俞國公府才會將文昌侯府視為仇敵,卻因理虧不敢報復?」

  曲少徵揉揉額頭,苦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說」。

  舒莫辭在太師椅上坐下,脊背挺的筆直,雙手交疊輕輕放在席間,雖穿著普通的丫鬟服飾,骨子裡的清貴之氣卻遮掩不住,曲少徵看著沒來由的心頭一痛,別過眼神,「具體我也沒打聽出來,只知道俞姨生你大約一個月後,文昌侯突然和俞姨大吵了一番,僕婦們只隱約聽到文昌侯問俞姨,你父親到底是誰,然後文昌侯就不顧已經入夜出了府,當天晚上,俞姨,就自盡身亡——」

  曲少徵說到這裡又轉頭看向舒莫辭,舒莫辭依舊端端正正坐著,連髮絲都沒動半分,一張臉卻慘白如紙,顏色本就淺淡的雙唇沒有一絲血色,她坐在那裡,就像一尊用雪堆出來的美人。

  曲少徵動了動唇,卻什麼都沒說出來,曲少微上前輕輕將手搭上舒莫辭肩膀,「小九,既然說了就一併說出來」。

  「文昌侯趕回來後看到俞姨的遺體,撞柱自盡,卻被救了下來,自盡屬於凶死,按例是不得入祖墳的,文昌侯為了讓俞姨入祖墳,答應舒老夫人在俞姨熱孝中娶了鍾氏過門,對外只說俞姨是產後失調而死——」曲少徵頓了頓,又開口道,「舒妹妹,當年文昌侯對俞姨用情至深,京城很多人都知曉的,他也是受人蒙蔽,你不要怪他」。

  「受人?誰?」

  「這個我也不清楚,應該是舒老夫人不知從哪得到的消息告訴了文昌侯,文昌侯才會去質問俞姨,俞姨才會以死明志,而舒老夫人——」曲少徵長長舒了口氣,「舒妹妹,你聽清楚了,文昌侯府漸漸沒落,舒老夫人一心只想將文昌侯府發揚光大,當初俞姨下嫁,舒老夫人是最高興的那個,俞姨進府後,舒老夫人也一直待她很客氣,舒老夫人不可能會造謠害俞姨,應該是受人蒙蔽才——」

  「又是受人蒙蔽?這個人到底是誰?還是九哥說到現在只是要告訴莫辭不要怪老夫人,更不要怪父親,要怪就怪娘言行不端惹人誤會?」

  「舒妹妹——」

  舒莫辭猛地站了起來,腿下卻一陣虛軟,往下摔去,曲少微眼疾手快攔腰抱住,利落一揮手,舒莫辭哼都沒哼一聲,暈了過去。

  曲少徵,「……」

  曲少微抱孩子般抱起舒莫辭,「你院子裡的人看緊一點,我送舒妹妹去睡一會」。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8-24 12:49 AM

第九十九章  緣起(一)

  在前世的二十多年,在舒莫辭的腦海中,娘親這個詞都是鍾氏端莊大方的模樣,只極偶爾的時候她才會想起自己早亡的生母,她只知道她的生母出身高貴極有才華,其他一切都是空白,她甚至從不知道自己長相肖似生母,重生一世,她知道了許多,也懂得了許多,對生母殷殷孺慕,想不到查探出來的竟是這樣的情形。

  她不會懷疑母親的貞潔,可她卻清楚的知道空穴來風並非無因,父親對母親的感情毋庸置疑,如果只是流言蜚語,父親不會在母親剛生下自己後那般失態懷疑,繼而導致母親自盡明志,她不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她一定會查出來,讓那些害她母親的人全部不得好死!

  一隻溫熱的手落在舒莫辭額頭,曲少微柔和的聲音響起,「舒妹妹,那都是上一輩的事,與你無關,不要多想」。

  舒莫辭睫毛顫了顫卻沒有睜開眼睛,她微微偏過頭,將臉埋在枕頭裡,「七姐姐,我想見溫十三哥,」那樣光風霽月灑脫肆意的人,她不能連累他。

  曲少微應了一聲,出了門,不一會纓絡輕手輕腳的進來了,輕聲道,「姑娘有些發燒,剛剛大夫來看了,藥已經熬好了,姑娘起來喝一點吧?」

  發燒?舒莫辭竟沒感覺到,她順從順著纓絡扶著的力道坐了起來喝了藥,由纓絡伺候著漱了口,又躺了下去,那藥應該有安神的藥材,很快舒莫辭就沉沉睡著了。

  曲少微安排好一切,進內屋看了看舒莫辭,見她睡的安穩就退了出來,去見等在院中長廊上的曲少徵。

  曲少徵正看著梧桐樹上大簇大簇的淺紫色花朵發呆,曲少微從小就不喜歡柔弱易死的花草,院子裡只有一些長青樹木,他十歲時從邊關來到京城,第一次進曲少微的院子還以為是哪個成年男人的院子,等他們漸漸熟悉之後,他就軟磨硬泡逼著曲少微將院子中的長青樹木換做了梧桐,梧桐一年開兩次花,大簇大簇的花朵繁茂而絢爛,不似牡丹芍葯嬌弱艷麗,卻生機勃勃,一如他爽朗果決的姐姐,可惜好不容易等到梧桐花落如雨,那個舞劍的颯爽人兒卻嫁做了人妻,如今她回來了,一切卻又不一樣了……

  「在想什麼?」

  曲少徵轉眼定定看著她,「七姐姐,你還傷心嗎?」

  曲少微別過眼神,「怎麼突然想到這個?」

  曲少徵深吐了口氣,「舒妹妹怎麼樣了?燒退了沒有?」

  「喝了藥睡了,燒也退了,我已經派人送信去文昌侯府,留舒妹妹在這裡養病,」她這個堂弟是極聰明的,他不想說,她就不會問。

  曲少徵嗯了一聲,「那我先回去了」。

  「對了,舒妹妹要見十三郎,你下個帖子,讓他盡快來一趟」。

  「溫漱流?」曲少徵頓住步子,「她見他做什麼?」

  「不知道,舒妹妹好像很著急,你現在就下帖子,別誤了舒妹妹的事」。

  曲少徵頓了頓,點頭離開。

  舒莫辭反反覆覆的發著低燒,曲少微不敢大意,親自照顧,在清晨時舒莫辭的燒才徹底退了下去,第二天溫漱流到時,舒莫辭已沒什麼大礙,隻身上還有些虛軟。

  溫漱流與曲少徵沒什麼交情,收到請帖無可無不可的來了,不想剛坐定便聽珠簾叮咚,一張稚嫩穠麗的臉出現在面前,溫漱流一愣,驚喜起身,「舒妹妹?」

  舒莫辭緩步走到他面前,屈身行禮,「十三哥」。

  溫漱流右手無意識握成拳,話音中喜悅不退,「是舒妹妹要見我?」

  舒莫辭點頭,「十三哥請坐,莫辭失禮,冒昧請十三哥過來,還望十三哥恕罪」。

  溫漱流連連擺手,眉梢眼角染的全是笑意,看上去有點傻,舒莫辭卻沒有注意到,抿了抿唇問道,「十三哥,我想問溫府到文昌侯府提親是怎麼回事?」

  溫漱流沒想到她竟這麼直接問出這樣的話,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總不能說我中意你,所以去求祖父親自出面吧?

  舒莫辭又抿了抿唇,肅容看向溫漱流,「十三哥,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十三哥的庚帖我會讓父親還回去,絕不會辱沒——」

  溫漱流回過神來,打斷她,「舒妹妹,昨天文昌侯已將舒妹妹的庚帖送到了我手上,婚事已定,舒妹妹說什麼誤會、還庚帖是什麼意思?」

  舒莫辭驚的幾乎站了起來,「你說什麼?父親將我的庚帖交給你了?」

  溫漱流坦然點頭,「是,文昌侯和祖父說安平侯府似也有求親之意,未免夜長夢多好事多磨,卻是不用顧忌俗禮的,親手將舒妹妹的庚帖交給了祖父,祖父昨晚又交到了我手上」。

  他怎麼敢,怎麼敢這麼擺佈自己,他怎麼敢!洶湧而至的憤怒與怨恨刺激的舒莫辭微微顫抖起來,眼前一片朦朧,他害得母親自盡身亡,害得自己前世一生孤苦,害得悅兒死於非命竟然還不夠,還不夠!

  是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對勁了,溫漱流臉上的笑慢慢斂去,「莫非這門婚事舒妹妹竟是不願意的?」

  溫漱流說完不等舒莫辭說話,又極快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是我問的唐突了」。

  說完這句話,溫漱流無聲鬆了口氣,壓下心中的不悅與說不出的恐慌,不會,不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舒妹妹端莊溫柔大家閨秀,又豈會不懂這樣的道理?

  溫漱流努力說服著自己,卻根本不敢看舒莫辭此時的表情,轉頭去看窗外大片大片的梧桐花。

  半晌,舒莫辭方平復下心情,起身行禮道,「此事原是文昌侯府失了禮數,十三哥遣人上門退親就是,莫辭及文昌侯府不會有半句怨言」。

  心中隱隱的恐慌得到證實,瀟灑肆意如溫漱流也如世上萬千凡夫俗子般脫口怒聲道,「退親?我既求了祖父上門提親,為何好端端又要退親?退了好讓曲少徵去跟你提親?」

  舒莫辭被他說的一愣,反倒暫時忘了心中的怨恨不甘,不敢置信看向他,「是你要——」

  舒莫辭頓住聲音,溫漱流卻聽懂了她沒說完的話,早沒了平日灑脫散漫的風度,越發焦躁起來,舒莫辭抿抿唇,垂頭看著腕間清透的碧璽佛珠串,「與九哥無關,我早已下定決心,十八歲後便長伴青燈古佛,之前莫辭言辭不當,還望十三哥恕罪」。

  溫漱流心中焦躁憤怒隨著她的話消散無蹤,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那麼輕易的相信了她的話,嘴角不自覺浮起幾分笑意,帶著自己都沒發覺的寵溺,「說什麼傻話,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生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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