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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范江江 -【九零之美味人生】《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12:15 AM     標題: 范江江 -【九零之美味人生】《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7-3 01:20 PM 編輯

【書名】:九零之美味人生

【作者】:范江江

【內容簡介】:
鐵鍋燉鰱魚,醬香滋味足,
鯰魚燉茄子,饞死老爺子。
一家叫大漁的館子開在杏花巷,
飯店主人有三,姐姐,弟弟和小貓。
姐姐是民國來的禦廚傳人,當主廚,
弟弟是萌娃,隻賣萌,
小貓更厲害,吃一條魚還你三條一樣的,
是毛茸茸牌複魚機。
吃了小貓的魚,不能美容,
不能延年益壽,不能包治百病,
就是能讓你高興。
叫大漁的小館子是失意者的快樂之源,
食客一:「吃了我老妹兒的魚,上頭。
滋味好,心情更好,看啥都歡喜,沒錢使勁掙。」
食客二:「大魚就酒,越喝越有。
以前看我老婆就煩,一天吵八遍,
現在啊,越看老婆越好看,小日子過得蜜裡調油。」
一位心結難解的帥警察推開了大魚的門,
從此小館子多了個固定食客,
魚吃上了癮,人吃上了心。
「甄珍,上魚!」
「來嘍!」
美食以魚為主,其間有朝鮮大拌菜,
東北大拉皮,烤五花肉,酸菜燉粉條子等等亂入。

備註:
美食種田文,日常向。
虛構故事,請勿對號入座。

內容標籤:民國穿今 會吐魚異能貓 美食 年代文
主角:甄珍,陳星耀 │ 配角:甄玨,咕嘟 │ 其它:

一句話簡介:美食、萌娃和小貓!
立意:人間有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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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12:19 AM

第一章 刀技 你甩狠話,我甩刀

  杏花巷,甄家小客廳。

  甄珍單獨坐在一把木頭椅子上,隔著玻璃茶几,似笑非笑看著對面沙發上坐著的反客為主的三人,懶得應付,等著他們出口說明來意。

  狹小的客廳因為多了這三個不速之客顯得格外侷促,三人加在一起噸位足有六百斤。本就破舊不堪,彈簧塌陷的沙發被他們強壓在屁股下,表示不堪重負,發出嘎吱嘎吱的抗議聲。

  「你爸媽說沒就沒,留你一個小姑娘帶著個小孩兒,這往後可咋整?甄珍,大姑替你愁啊,愁得都吃不下飯。」肥胖的中年婦女終於憋不住了,率先發話。

  甄珍目光掠過這位自稱吃不下飯的肚子上的三層肉褶子,演,你繼續演!

  甄大姑沒讓她失望,臉上的憐憫也就曇花一現,眼珠子一轉,「甄珍,要不大姑給你出個主意?」

  「哦?」甄珍挑眉。

  胖女人拍拍身旁正大口啃蘋果的二百斤胖子,「你曉峰哥不是被體校舉重隊刷下來了嗎,擱家待業不是個事,總得找個營生,他從小就愛吃肉,想開個烤肉店,現在下崗的太多,都在找地方做小買賣,合適的鋪面不好找,你家這房子沒在主街上,位置也就一般,我們湊合用用也不是不行。放心,大姑不白用你的……」

  甄珍不等她說完,站起身往廚房間走去。

  甄大姑還剩半截話頭卡在嗓子眼,以為侄女去廚房給她一家倒水喝,說了這麼一長串話,她還真有點渴了,跟正吞云吐霧的男人使了個得意的眼色,看吧!這傻丫頭性子軟,沒了爸媽,沒了主心骨,心裡正慌著,更好糊弄,今兒這事準成。

  甄珍很快從廚房間出來,並沒如甄玉紅所想端出三杯水,而是提了三把刀,外加一塊磨刀石。順手拽了一把椅子放在她剛才坐的椅子前面,擺好架勢開始磨刀,「家裡的刀都鈍了,我磨一磨,大姑,你接著說,我聽著呢。」

  對面三人神情俱都一頓,別人說話,你磨刀?這鬧的是哪出?

  古裡古怪的,難道受刺激太大,精神出問題了?甄玉紅捅捅她男人,示意他接著說。

  中年壯漢直接把煙灰抖落在地上,瞥了眼低頭磨刀的甄珍,粗聲粗氣開口道:「你爸媽出事不說,還留了一屁股饑荒給你,現在滿大街都是找活的下崗工人,就屬人力不值錢,你一個技校畢業的能找到什麼好工作?沒工作你拿什麼還錢?」

  「謔謔謔!!」甄珍沒反應,只用磨刀聲回應他。

  「別說我們不照顧你,我和你大姑替你把後路都想好了,等你哥店開了,你就在你哥店裡幹活,一個月我們給你開兩百塊錢,你省著點花,攢個幾年就能把饑荒還完。」

  「謔謔謔!!」刀在甄珍修長的指節下有節奏地與磨刀石摩擦,再摩擦。

  大姑父說完,輪到甄大姑繼續苦口婆心,「至於你小弟,又不是你親弟弟,只是個二姓表弟,這年頭養孩子太費錢,當初我們就反對你爸媽養他,你老姑不著調,找不見人,他親媽都不管,誰稀罕管?現在你爸媽沒了,你還是個半大孩子,養活自己都難,再養個孩子,難上加難。等大姑找個條件好,沒孩子的人家,送別人養吧。」

  等甄玉紅兩口子把話說完,甄珍也磨好了手裡這柄短刀,拔了根頭髮,往刀口上吹去,頭髮一碰到鋒刃立即斷掉。

  對面一家三口親眼見證了什麼叫吹毛可斷,心裡一顫,到嘴的話憋了回去,瞪大眼,上半身齊齊往沙發背靠去。

  甄珍唇角微揚,挽了個漂亮的刀花,收住手裡的刀,見對面三人的動作,嗤地一笑,「說完了?我就一句話,不同意。趕緊走吧!再不走,沙發壓塌了找你們賠。」

  對面三人不知道,其它膈應人的安排先不說,光搶房子這件事就直接觸了甄珍的逆鱗,能對他們能客氣才怪。

  「小鱉崽子,你爸媽不在了,你以為沒人管你了是吧?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跟你好好說話你不聽,非要逼我動手教訓你。」

  甄珍大名叫李連發的大姑父年輕時就是個社會混子,拿煙的手指向甄珍,眼珠子瞪圓,一臉混不吝的橫樣,涉世不深的小姑娘估計會被他嚇哭。

  可甄珍不是一般的姑娘,李連發剛放完狠話,她手裡磨好的刀立即甩了出去,直接蹭著胖表哥的手指尖,把他手裡啃了一半的蘋果一分為二,刀沒停,打了個彎貼著甄玉紅的後腦勺,把她綁辮子的皮筋切斷,最後深深紮在大姑父的兩腿中間。刀尖沒入沙發墊子,刀柄在外面猶自晃個不停。

  使刀的本能還在,甄珍心中滿意,火牙銀絲這道菜做了那麼多次,沒白做。當然,用刀穿幾隻肥豬比拿針給豆芽塞肉簡單多了。

  甄珍的刀快,李連發根本來不及躲,盯著腿間的刀柄差點嚇尿,就差一點啊!學廚的刀都使得這麼溜嗎?

  他那披頭散髮的老婆跟舉著半拉蘋果的痴肥的兒子也被甄珍的動作嚇呆,身體定住,張大嘴忘了反應。

  甄珍眼神戲謔,譏誚開口,「劍有招,刀有技,除了剛剛用在你們身上的劈、片、斬之外,還有切、剜、剖、排、旋、拍、剞七大技,我以前只在死豬身上練過,估計在「活豬」身上使出來會更有意思……」顛了顛手裡另兩把沒磨過的刀,目光轉向沙發上的六根大粗腿,「或者來個鈍刀子割肉也不錯。」

  找上門也不會挑個好時候,不知道這會她心裡正亂著嗎。對付這三個欺負她沒爹沒媽,想來佔她房子,拿她當免費勞力使的胖子,先禮後兵她都嫌麻煩,省了禮,直接上兵器,最直接高效。

  甩狠話誰不會,甩刀你們會嗎?

  俗話說得好,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知道學廚的侄女是不是雞殺得多,甄玉紅在侄女眼中竟看到了一絲殺氣,貨真價實的殺氣。

  太邪性了,她怕了。她那銀樣鑞槍頭的男人和兒子身上的肥肉也控制不住地抖了又抖。

  這小丫頭片子爹媽突然沒了,保不準自己也不想活了,聽這話的口氣,像是要動真格的,要拉他們墊背,再待下去可就危險了,還是先撤吧……

  甄玉紅拽了拽兒子和男人的衣襟,第一個站起身,輸人不輸面,斜著眼,面露不屑,「當我真想接手你家這破房子啊,見你可憐有心照顧你,好心當成驢肝肺,沒爹沒媽,你跟那小雜種就等著喝西北風去吧。」

  甄珍頭都沒抬,繼續磨刀,對開門下樓的三人道:「家裡地方小,以後最好別來了,想找我,出門右拐有人替你們通知。」

  三人下了樓,往右邊一望,三層水泥封牆的灰色小樓對著巷子口,正是街道派出所,才反應過來那死丫頭的意思,以後找她要先通過派出所。

  「有公安當鄰居了不起啊。」狠狠吐了口唾沫,甄玉紅一家三口肥碩的身影移動的速度比來時快多了,很快消失在杏花巷。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12:20 AM

第2章 參雞湯 遠親不如近鄰

  甄珍繼續專心磨刀,多年養成的習慣,每當心情煩亂的時候,磨一磨刀會讓她的心靜下來。

  心亂不是因為剛才那三個不要臉的便宜親戚,那種外強中乾,虎皮羊質的貨色,還不至於讓她放在眼裡。

  她碰上大事了,她竟然穿越了半個多世紀,從三十年代末的北平城來到九五年的奉天城。姓名沒改,樣貌也相似,年齡都是二十一歲,甚至連廚藝身份都能承接,四九城頭號大酒樓致美齋的女少東,成了一個畢業沒多久,學廚的技校生。

  對她來說,關內關外的地理距離不是障礙,而是時間的距離太難踰越,眼一睜一閉,她原先所熟悉的那個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回憶往事,甄珍神色悵惘,抬頭往北窗望了一眼,西北兩公里遠的地方就是當年皇姑屯事件的發生地,據說現在還保留了當年炸燬的一節車廂。

  日本人炸死了張大帥,拉開了動盪的三十年代的序幕,先是九一八,接著盧溝橋事變,日軍開進北平城。

  而甄家的厄運也自此開始,父親故土難離,拒絕師兄和師伯南遷的建議,一個人留守致美齋。

  憲兵隊看中了致美齋的位置,想要佔為己用,父親寧死不從,爭執中死於憲兵隊的槍下。而她為了給父親報仇,籌謀了半年,身綁雷—管,同敵人和致美齋一起同歸於盡了。

  大仇得報,死無遺憾,沒想到死得不能再死的她卻能在另一人身上重活一次。

  從皮膚上殘存的紅斑,再結合腦海中的記憶,甄珍猜測這個身體的原主是因為急性蕁痲疹導致的心衰而去的,記得以前致美齋的老食客棉花胡同的胡三爺也是因為相似的病症,突然人就沒了。

  原主染上急性蕁痲疹估計跟精神極度悲痛有關,古有杜鵑泣血的典故,痛失摯愛親人的經歷她也有過,不能想,一想就痛徹心扉。

  有節奏的磨刀聲讓甄珍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慢慢接受了穿越的事實。

  前世她作為獨女,被開明的父親當繼承人培養,心性、毅力不輸男兒,既然可以再活一次,那就好好活在當下,在這個沒有侵略和屈辱的新時代,代原主,原主的父母,以及自己的父親和早逝的母親好好活著。

  裡屋的門吱嘎一聲開了,門後走出個穿黃底小猴子圖案秋衣秋褲的小男孩,一頭卷捲毛,皮膚像雪一樣白,臉上眉目有些深,髮色跟眼睛的顏色又有些淺,看起來像是個有著外國血統的混血小孩。

  小孩背景確實有些複雜,八十年代有些商業嗅覺靈敏的人嗅到了蘇聯政策鬆綁帶來的商機,往蘇聯,現在叫俄羅斯倒貨,其中不少人確實發了家,甄家小姑見錢眼開,不聽哥哥勸阻,辭了廠裡的工作,學人家去當國際倒爺。

  好幾年都沒音信,害他哥以為她出了意外,到處託人打聽,好不容易把人等回來,錢沒帶回來多少,倒帶回來個小嬰兒。

  據她自己說是跟一俄羅斯族的中國人生的,甄家小姑把孩子往哥嫂面前一丟,回頭跟一有錢的南方人跑了,又沒了音信。孩子得上戶口,要不就成了黑戶,甄父沒辦法,托關係辦了領養手續,把孩子養在自己名下。

  這都是些什麼糟心親戚。

  唯一讓甄珍慶幸的是,甄父和甄母不像四五十年代生人那樣兄弟姐妹一大堆,兩邊的老人去得早,甄父只一姐一妹,今早上門的大姑一家已經見識了,小姑不用提,甄母那邊有個大舅和小姨,當年三線建設分別去了滬、渝兩市支援,在當地安了家再沒回東北。

  所以,現在只剩甄珍和弟弟在這偌大的省城相依為命。

  小孩覺沉,剛才客廳的動靜並沒有把他驚醒。小臉蛋睡得紅撲撲,邊揉眼睛邊怯怯地喊了聲:「姐姐。」

  甄珍趕緊把椅子上的東西收拾好,洗了手上前抱起小男孩,「寶庫醒啦,要尿尿嗎?」

  小孩隨舅舅姓,大名叫甄玨,小名叫寶庫,可能覺得甄寶不夠豪橫,叫甄寶庫,珍寶不按件算,咱有一庫房珍寶,這霸氣的小名讓甄珍每叫一次都想笑。

  寶庫跟一直在外省念技校,畢業又在學校安排的飯店實習的姐姐不是很熟,眨著毛乎乎的大眼睛,把甄珍看了又看,才試探性地伸出小手,環住姐姐的脖子,小臉埋在姐姐的頸窩蹭了蹭,又抬起頭,沒回答要不要尿尿,而是問起昨晚臨睡前已經問過的問題,「舅舅和舅媽呢?不要寶庫了嗎?」小孩奶聲奶氣的童音裡帶著絲害怕被拋棄的顫抖。

  懷裡軟軟的小身子讓甄珍的心也跟著酸痠軟軟,帶寶庫來到窗前,窗檯上放著一盆父親以前的工友來弔唁時送的白菊,手指向一朵剛剛打花苞的小花骨朵對寶庫說:「這花骨朵就像我們小寶庫,」又指著一朵含苞待放的,「這個是姐姐。」

  摸向剩下兩朵已經開敗枯萎的花,甄珍語調輕緩:「這兩朵花是你舅舅和舅媽。人哪,就像花一樣,從小花骨朵慢慢長大開放,開過之後再慢慢泛黃敗落,花瓣變成了花盆裡的養料,有了養料我們這些小花才能開得更好。我們這些小花要多吃飯,要開開心心,因為變成養料的大花就在我們身邊,在看著我們呢,我們都要好好的。」

  小孩子即便理解不了死亡的意義,但大人也不能讓孩子一味迴避死亡,她以花作比讓寶庫慢慢接受親人不在的事實。

  小孩還小,這麼說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甄珍沒帶孩子經驗,心裡也沒底。

  顯然寶庫的理解能力不一般,搖了搖頭,小手指向巷子口的大樹:「舅舅不是花花,舅舅跟舅媽是大白楊,會永遠保護寶庫的。」說完也不忘那兩朵枯萎的白菊,胖手愛惜地摸了摸泛黃的花瓣,童音軟糯,「寶庫要好好的,姐姐也好好的。」

  甄珍眼神柔軟,剛過三歲的小孩懂事得讓人心疼。

  害怕的情緒得到緩解,寶庫拍了拍肚肚,「姐姐,吃飯。」

  甄珍正要抱弟弟回臥室穿衣服,透過二樓的窗戶見樓下並排走過來三個女人,是她現在的鄰居,左邊的白白胖胖,她喊樸嬸,朝鮮族,甄家對面的樸家大冷面就是樸嬸夫婦開的,中間的氣質純樸,在樸家隔壁賣朝鮮拌菜,孩子們都稱呼她趙姨,右邊的高挑明豔,挨著甄家開了個賣高麗參的小店,姓鍾,她平時管她叫小燕姐。

  三人長相氣質不一樣,但穿著一模一樣,是省城大街上流行了快兩季的款式,服裝批發市場引領的流行趨勢,上身蝙蝠衫,下身豹紋體型褲。

  甄珍不知怎麼立即想到了一種稀有動物,東北豹。

  樓下響起敲門聲,東北豹們來家了。

  甄珍用厚外套把寶庫包住,抱著弟弟下樓開門,站在最前面的樸愛善一把接過寶庫,寶庫也跟她親近,乖乖窩在她懷裡,像小貓咪一樣舒服地眯起眼睛。

  樸愛善快人快語,「我一早開店門看見你大姑一家上樓,這眼皮就開始跳,不放心喊你趙姨和小燕姐一起過來看看。給你爸媽辦後事時,他們只出來點個卯,就不見人影,這都完事了他們又出來找存在感,肯定沒安好心。我以前沒少聽你媽叨咕,說李連發和甄玉紅兩口子就是滾刀肉,誰攤上這樣的親戚誰倒霉,他們怎麼坐一會就走了?沒難為你吧?那仨個那麼大一坨,你可打不過,別跟他們嗆嗆,先應付著,你樸叔扛三百斤冷面跟玩似的,收拾李連發小菜一碟。」她嗓門大,說話像蹦豆似的,語氣裡的關切卻實實在在。

  甄珍笑笑:「樸嬸,滾刀肉難纏那是沒遇上快刀,我手裡有刀,不怕。」

  原本還擔心甄珍受欺負的樸愛善見她這個反應,著實鬆了一口氣。

  樸愛善身後站著的鐘小燕上下打量甄珍一番,心里納罕,只一個晚上不見,這姑娘看起來好像有些不一樣了,不像前些天那樣萎靡不振,整個人有了生氣不說,身上還隱隱露出股威勢,既自信又沉穩。

  這孩子以前在家呆的時間短,他們不算太瞭解,現在這麼一看,是個能頂事的。

  眼中露出讚許,「這就對了,誰說女孩就不能頂門立戶?甭管什麼親戚不親戚,要是敢欺上門,絕對不能客氣。有時間小燕姐教你幾個對付男人的招數,老好用了……」

  見她再說下去就要往下三路走,端著砂鍋的趙華趕緊止住她的話頭,她心細看見甄珍胳膊上的紅點,關心道:「甄珍,你這是過敏了,還是咋的了?要不要去對面小診所看看,拿點過敏藥吃。」

  甄珍摸了摸胳膊,微微一笑,「昨晚起了急性疹子,起得急,褪得也快,早晨起來就已經好了,不用去診所。」

  「你這孩子,病了怎麼不跟我們說一聲,起急性疹子可危險了。」三個女人一聽急了,再三確認,看甄珍身體確實沒事,才不再堅持讓她去醫院複查。

  趙華把手裡的砂鍋遞給甄珍,慈愛道:「我們姐仨湊了點材料,熬了鍋參雞湯,給你姐弟倆補補身體。孩子,傷心傷身,都會過去的。你兩個姑指望不上,你姨和你舅離得遠,你就當我們是你實在親戚,先養好身體,等有精神了,咱們再一起合計合計日後的營生,活人啊,總不能讓尿給憋死。」

  「這湯我不能要。要喝也是咱們一起喝。」甄珍急聲推拒,這三家也就樸家冷麵館子因為是老店,生意不錯,家境也不錯,另外兩家,小燕姐和趙姨各有各的難處,這雞湯她受不起。

  三個女人根本不聽她的,把包了厚布隔熱的砂鍋直接塞到甄珍懷裡,寶庫往地上一放,推說要回家開店,轉身跑出豹的速度。

  甄珍不好再追,嘆口氣,帶著寶庫上樓,把砂鍋放到茶几上,一打開蓋子,撲鼻的雞湯香味溢散在小客廳裡,寶庫使勁嗅了嗅,摸摸肚子,雖然有些饞,也能耐得住,乖乖坐好等姐姐給盛湯。

  甄珍御廚世家傳人,湯的正宗與否一品就清楚,面前這鍋參雞湯深得真傳,可以打個滿分,應該是樸嬸的手藝。

  想來也是有意思,參雞湯這一傳統粵菜不知道因為怎樣的因緣際會,傳到東邊的半島,成了宮廷菜餚。樸嬸這些鮮族姑娘,只要家境允許,估計人生學的第一道菜就是煲參雞湯。

  雞選的是六週的童子雞,女人心細,考慮姐弟倆年齡小,虛補不受,只添了根溫和的沙參入湯,雞腹中其它配料放得足足的,糯米、栗子、白果、大棗、枸杞,上火慢燉四十分鐘,撇去浮油,雞肉鮮嫩,雞湯清甜,配料也軟爛,最適合秋冬季節溫補身體。

  幫寶庫把雞腿撕細,怕小孩不消化,盛了碗糯米少、栗子多多的雞湯,小傢伙啊嗚一大口,吃得噴噴香。

  雞湯溫暖了甄珍這個初來乍到的異世靈魂的心,遠親不如近鄰,就是這個理。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12:22 AM

本帖最後由 t1683 於 2020-10-28 12:23 AM 編輯

第3章 韓式烤肉 巨債待償,籌措開店

  喝了雞湯,甄珍牽著寶庫下到一樓,好好熟悉下這個家。

  甄家上下兩層,單層面積大概八十平米,二樓住人,一樓被當做倉庫來用,貼牆立著的兩個大冰櫃用來裝凍魚,東牆還築了個水池子,邊上添了玻璃水箱,裝了制氧機,臨時養些活魚。

  這裡要說到原主眼光靈敏的父親,看出廠裡鐵飯碗再也不牢靠,提前想好退路,瞧好杏花巷的位置,賣了自己住的房子,又借了一大筆錢,買了這處街道製衣廠快要塌了的小二層,花錢整修好,想著將來就算沒收入,房子升值後或賣或租也是一筆不小的資產。

  房子弄完沒多久,兩口子先後下崗,甄父用買斷工齡的錢在海鮮批發市場租了個攤位,兩口子起早貪黑做起了賣魚的生意。剛開始沒經驗,沒怎麼掙到錢,這兩年生意才逐漸好起來。

  可惜造化弄人,國慶之前,甄父借了輛車去外市運車鮁魚回來搞批發,想趁著過節掙點快錢好還債,結果半夜回來的路上因為霜降路滑,車栽進路旁的深溝,夫妻二人當場殞命,他們兩人都沒買保險,租來的車毀壞了也要賠人家。

  出了一趟門,舊債未償又添新債,最可惜的是人還沒了。

  甄珍回憶了一下,她一共背負外債六萬兩千,現在工人平均月工資隻有五百,這欠債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

  好在甄父可著一隻羊薅羊毛,大債主隻有一個,她喊王叔,是甄父以前的工友。四年前,王叔偷了他老婆的私房錢買了幾隻股票,好運趕上滬股大爆發,錢滾錢,徹底發了家,成了全市聞名的「股神」。

  股神叔叔是個仗義的,當年他在車間幹活操作不當,一條胳膊攪進壓膜機裡,眼瞅著整個人就要被壓成相片,是甄父第一時間把他救了出來,感念甄父的救命之恩,這些年沒少幫襯甄家。

  甄珍穿來得晚,沒經歷甄家剛出事那些天的兵荒馬亂,原主得了消息從外地趕回來之前,寶庫是鄰居們照顧的,父母後事是王叔幫忙處理的。

  原主回來之後,跟車主還有交通隊的交涉也是王叔帶著原主去跑的,家裡現金這次都拿去進魚,凡是出錢的地方都是王叔拿的。

  處理完甄家的事情,王叔兩口子動身去了滬市,準備系統學習下證券買賣,估計年底才能回來。甄珍講禮數,如果王叔在家肯定第一時間去拜訪,顛了顛懷裡的小胖墩,這些恩情她還有寶庫都不會忘記,留待以後慢慢還。

  人情難還,錢有數,雖然王叔不會催賬,但有能力還,還是要早點還清。

  怎麼掙錢?緻美齋網羅天下美味,她作為父親的獨女,自會走路開始就圍著後廚轉,看家的廚藝在那,要她接著賣魚相當於用牛刀殺豬,還是接著做老本行,開飯店。

  開飯店需要本錢。王叔原本要再塞錢,已經欠了人家那麼多,原主要臉,堅決地推拒了。

  原主大舅和小姨得知家裡出事,人沒回來,各匯了五百塊錢,也打過電話邀請原主過去散散心,並沒有收留的意思。人離得遠,多年不走動,又各自有家庭,對外甥女又能有多少感情?何況還有個小拖油瓶在。

  甄珍不是原主,當然不會怪人家親情淡薄,五百塊錢也是他們一個月的工資,感謝他們匯了救濟錢。她現在手裡就隻有這兩筆匯款,辦後事花了一些,還剩八百,想要支起個飯店遠遠不夠。

  甄珍把主意打到家裡海鮮批發市場的檔口上。

  批發市場做早市生意,這會已經過了最忙的時間段,找人方便。給寶庫套了件外套,牽著小傢夥出了門。

  甄家所在的杏花巷是個長約三十米,南北走向的胡同,路面不寬,隻夠走一輛車,臨街除了寥寥幾家店面之外,還擠進了間不大不小的社區診所跟街道派出所。

  跟青灰色調的老北平胡同不同,入了秋,杏花巷的水泥建築連同還在樹杈上要掉不掉的楊樹葉子都泛著鐵鏽色,這是屬於工業城市的色調。

  對面正在往屋裡扛麵粉的老樸見甄珍姐弟終於走出家門,四方臉上的小眼睛都笑沒了,「甄珍上街啊?」(注)

  樸叔跟樸嬸來自城西北朝鮮族聚居的自然村,從曾爺爺那輩跨江遷居到省城近郊,口音早就同化了,跟本地人沒兩樣。上街的鄉音聽得甄珍一愣,鄉音連鄉情,這一刻她猛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東北人。

  北平雖然變了名字,但那處傷心地她不想再回去,此心安處是吾鄉,以後紮根大東北,做東北小老妹兒,好像也不錯。

  想到這裡心情陡然變好,甄珍笑著回道,「我去趟海鮮市場,問問我爸的檔口能不能轉租出去。」

  老樸放下面口袋,一臉關切,「賣魚起早貪黑不說,還賊累挺,你一個小姑娘帶著寶庫幹不來那個,是該轉租出去,要不樸叔陪你一起去?你年齡小,別讓人給糊弄了。」

  甄珍搖頭拒絕,「樸叔我能行,你忙你的。」

  想起老婆剛剛回來說,甄珍這孩子經事之後,成熟了好多。小姑娘現在沒父沒母,外人再怎麼幫也是有限,得靠自己慢慢鍛鍊出來,老樸就沒堅持,問小寶庫,「擱樸叔家裡玩啊?別跟你姐走了。」

  寶庫搖頭,拽著姐姐倒騰小短腿急急往外奔,顯然出去玩的吸引力更大。

  注視姐弟倆手拉手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老樸欣慰笑笑,看這對姐弟的精神頭,是徹底緩過來了,甄珍這孩子像是個有成算的,以後的日子不愁過。

  海鮮批發市場在甄家北面不遠,坐公交車四站地,以前學校放假時,原主常去幫忙賣貨。

  甄珍按照腦海裡的記憶找到市場管理辦公室,不大的屋子裡面有三個人,一男一女圍著辦公桌後面的矮胖男人在央求,「家裡沒個來錢路子,靠那點安置費稀飯都喝不上,宋主任,你照顧下,有攤位空出來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們。」

  宋主任面露難色,「全市下崗的太多了,我這小半年天天都接待你們這樣的,熱鬧路服裝批發市場床子多,你們怎麼不去那邊問問?」

  「別提了,床子全在有錢的手裡掐著,都租出了天價,我們手裡那點錢夠幹啥的,宋主任你幫幫忙,不會讓你白幫的。」

  甄珍聽了一會,現在時機趕得巧,她家的攤位不愁轉租。

  如她所料,說明來意,那兩口子喜出望外,轉租的交涉很順利,批發市場的攤位租期三年,甄父今年才重新續的租,預交了整年租金,一年一萬二,現在是十月中旬,按天算,甄珍可以收回來一千五百三十塊錢,宋主任憐惜甄珍姐弟遭遇,不等甄珍開口,主動幫忙要了轉租費,下崗不容易,水產攤位又不像鋪子帶裝修成本,甄珍倒也沒索要太多。

  轉租的兩口子沒想到今天運氣這麼好,一點沒猶豫立即答應,跟服裝批發市場比起來,一千五的轉租費一點都不多。

  甄珍給抹了個零頭,直接要他們三千,簽了轉租協議,錢也當場結清。完事帶他們去自家攤位清點一下,把自己能用到的工具收拾好,找了個熟悉的送貨三輪讓把東西送回杏花巷,剩下桶子等等用不上的留給了新攤主一部分,還有剩的分別讓隔壁兩個跟甄父關係好的攤主挑走了。

  跟關照自己的叔伯嬸嬸說了會話,甄珍又轉回市場管理辦公室,往宋主任茶杯底下壓了兩張票子,「今天沒您幫忙,轉租不會這麼順利,我還有個事想求您。」

  就喜歡甄珍這種爽利,會來事的,宋主任滿臉笑容,「什麼事?你儘管說。」

  「我爸還剩一批貨在冷庫裡放著,我想接著放段時間,您看能不能給行個方便?」

  海鮮市場配有冷庫,地方不大,隻對內優先給攤主放貨,來之前甄珍翻過甄父的賬本,家裡還有些冷凍的海魚在庫裡,包括這次出事運回的大部分鮁魚,也被王叔第一時間收拾出來放在裡面。拿來做食材比按底價轉讓給其他攤主合算多了,家裡冰櫃容量有限,市裡合適的冷庫不好找,最好繼續放在批發市場。

  宋主任擺擺手,「多大點事,咱這裡庫房還夠用,我跟庫管說一聲,你就接著用吧。」

  「宋大爺是大好人。」小寶庫人第一時間送出好人卡,宋主任美極了。

  處理好批發市場的事,手裡又多了些開店資金,甄珍心情不錯,親了下小胖孩的嫩臉蛋,「寶庫,姐帶你下館子好不好?」

  「下館紙。」寶庫胖手一頓猛拍,熱烈呼應。

  得,任憑你長得再洋氣,配上一口平翹舌不分的大碴子味,立馬形象全沒,秒變諧星。

  甄珍出來吃飯是抱著考察市場的目的,在家西面的西塔站提前下了車,中午飯就在這裡解決。

  西塔這片區域是省城著名的朝鮮族商業區,跟其他區域店招貼牆掛不同,這裡的招牌都是豎著立的,兩排車道,南北長約一公裏的商街,滿街花花綠綠的招牌懸在半空,置身其中,甄珍找回身處北平大前門的感覺。

  一樣熱鬧的商業氛圍,不過這裡沒有烤鴨、鹵煮和涮肉,多的是烤肉店、冷麵館子、卡拉ok歌廳和汗蒸房。

  前門小夥計此起彼伏的吆喝攬客的聲音,也被錄音機放出來的激昂高亢聽不懂的鮮族音樂所代替,甄珍聽了幾句,嘴角翹起,唱這歌必須得有吹起一頭牛的肺活量。

  姐弟倆選了家門面乾淨的烤肉店進去,店裡主營韓式烤肉,點完菜,紮了個歪辮子的年輕女服務員哐哐哐先上了一桌子小菜,招呼道:「俺們老闆免費送的,吃沒了再給你加。」

  甄珍饒有興緻地打量熱熱鬧鬧擺了一大桌子,紅的綠的黃的隻幾口量的小拌菜,現在都這麼做生意了?

  腦海中的記憶裡,這種韓式烤肉是從四年前的亞運會,中韓關係升溫之後在全國流傳開的。跟她熟悉的烤肉季那些老北京清真烤肉不同,韓式烤肉先醃,再上炭火烤制,在烤肉流派裡屬於幹烤的一種。

  牛肉用洋蔥和大顆粒黑胡椒、辣醬佐伴,大火烤制,外焦裡嫩,椒香味十足,不用餅卷肉,而是用紫蘇和生菜沾辣醬、裹辣椒圈配肉一起吃,蔬菜中和了肉的油膩,偏甜口的醃料能最大化地催發肉香,滋味確實不一樣。

  不過比起烤牛肉,甄珍最喜歡烤豬五花,稍微有點厚度的五花肉用秘製的醬料醃製,隨著炭火溫度升高,五花肉中的油脂順著豬肉紋理滲出,在鐵絲網上滋滋作響,猛烈的肉香噴湧而出,身旁小寶庫的哈喇子已經不自覺地往外流,甄珍放下手裡夾肉的夾子,好笑地替弟弟擦乾淨嘴角,油脂的香味誰不愛?

  烤豬五花要烤到微微泛黃變色,油脂收盡,帶點焦香,味道才最好,吃時捲上切片的生大蒜,烤五花肉配大蒜,那味道真是槓槓的。

  給寶庫烤了幾塊不辣的肉,用生菜葉子裹成小孩能入口的大小,吃了烤肉,再喝碗店家贈送的南瓜粥,寶庫小肚子鼓起來,像饜足的小貓,眼睛彎彎,就差舔爪子了。

  姐弟兩個邊吃邊談心,甄珍問:「寶庫愛吃烤肉嗎?」

  「寶庫愛次又。」吃肉兩字對雖然說話流利,但平翹舌不分的寶庫來說屬於高難度詞彙。

  既然弟弟愛吃,甄珍思索開,比起中餐,開烤肉店難度不高,適合她這種單槍匹馬還要帶孩子的人幹,醃肉的醬料她再吃兩次就能原味複製出來,但周圍烤肉店太多,不出彩。

  聽小孩接著補充,「寶庫屬貓貓,寶庫最愛吃魚又。」

  「跟我念,日歐,肉。」甄珍糾正。

  「日歐,又。」寶庫油汪汪小嘴倔強地噘成o型。



第4章 清湯魚丸 小試廚藝

  吃完飯從烤肉館出來,趕上中午飯點,西塔街路兩旁停了不少車,甄珍喜歡車,她原來有一輛福特t型車,可惜北平城裏路況一般,根本跑不起來,常年停在緻美齋院子,成了新潮年輕人拍照的背景。要是那輛車跟她一起穿過來就好了,擱現在是名副其實的老爺車。

  欸?看她發現了什麼?甄珍眼中迸發出驚喜,老爺車的重孫子!這款福特外形可真漂亮,像飛馳的子彈。

  緊閉的車窗貼了單向透視的薄膜,看不見裡面情況,車裡一點動靜也沒有,車主估計進店裡吃飯去了,既然沒人,甄珍抱著寶庫又多看了一會,越看越喜歡,做人要有目標,甄珍一臉豪氣對弟弟許諾:「等掙了大錢,還完債,咱也買一輛,姐姐帶你去兜風。」

  寶庫在車身上蹭髒了小手,不小心抹到自己和姐姐臉上,不明白什麼叫兜風,隻一味瞧著姐姐的花貓臉傻樂,甄珍在後視鏡看到寶庫的傑作,小姐弟倆腦袋挨在一起對著鏡子嘻嘻哈哈做鬼臉。

  車窗突然動了,下拉出一道縫隙,縫隙後面露出一雙眼睛,眼皮很薄,眼眸黝黑深邃。

  甄珍臉上表情凝固了一瞬,拍了拍車頂,以過來人的姿態讚揚道:「不錯,是輛好車。」說完抹了把臉轉身走掉。

  身後車裡的副駕駛還坐了一人,搖搖頭,「陳哥,咱們這不光老爺們愛裝大爺,怎麼小姑娘也這麼能吹,你這車四十二萬,她買得起嗎?」

  「莫欺少年窮。」駕駛座上的男青年淡淡道。

  「陳哥你這話說的,要不看你二十六的臉,還以為你今年六十二了呢。」

  「別廢話了,盯緊點,一會劉三兒該從練歌房出來了。」男青年目光一直沒離開斜前方那家門面裝修得富麗堂皇的歌廳。

  「明白。」副駕駛位上的年輕人收起調侃,正色道。

  因為吹牛被罵窮光蛋的甄珍,有了買車的夢想,更加仔細地考察周邊環境。從西塔街出來,東邊一條小胡同是個小市場,經營的品類也以鮮族食物為主,各式拌菜,品種繁多的辣醬,明太魚乾……滿滿噹噹擺滿了小街兩側,看小街的人流,生意相當不錯。

  再接著往東,隔著生意紅火的朝鮮族百貨大樓就是甄家所在的杏花巷,巷子口有棵上年頭的杏梅樹,杏花巷也由此得名。

  甄珍站在葉子掉光的杏梅樹前望著面前的大馬路,這是一條橫貫城市東西的主幹道,馬路上汽車和自行車川流不息,按路牌指示,市政府就在東邊兩公裏處,西邊過了鐵道橋是城市的工業區。主幹道兩側有好多方方正正五六層高的住宅樓,城裡人都管這種樓叫赫魯曉夫樓。

  查看一番,甄珍心中有了初步概念,杏花巷離主街近,位置算是市中心,交通方便,西塔商區人流量大,周圍住家也不少,在小巷裡面開個小館子,頗有一種大隱隱於市的味道。

  至於主營什麼,即便八大菜系她都有所涉獵,但畢竟財力和精力有限,隻能可一樣來,寶庫給提了醒,家裡有現成的魚做食材,黑土地出產的大米品質優良,米飯配魚,絕配。

  開個專門做魚的館子好像不錯。

  回家見海鮮市場的舊盆和桶子已經堆放在門口,杏花巷周圍有鄰居關照,東西不怕丟。這些東西都沒壞,接著用就是,甄珍把東西收進屋子,給寶庫洗了手臉,放床上睡午覺。

  小孩睡覺,身背巨債的大人就算了。

  甄珍在樓下研究了一會方方正正的冰櫃,回想她來的時代,開館子的都挖大冰窖,冬天從什剎海取冰,窖藏大半年,留著夏天做冰碗,做冰鎮酸梅湯。有時窖口沒封好,冰藏不住,夏天就得面臨無冰可用的窘境。有了這種冰櫃,便利多了。

  這就是時代的進步吧?可惜父親看不到了。

  擡手打開冰櫃,見裡面冰了一些鮁魚,一時技癢,同時也得找回做廚師的肌肉記憶,她想做些鮁魚丸子。

  等著鮁魚解凍的功夫,甄珍將一樓的東西重新規制了一下,測量了尺寸,畫了個設計圖紙,時間不等人,既然要開店,說幹就得幹。

  前面的餐廳以簡單樸素為主,她的著重點在後廚,按照洗、切、入鍋的流程,儘量讓後廚佈置合理,效用最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最便利的廚房就是大廚的利器。

  畫完圖紙,見鹽水解凍的鮁魚已經化開,上樓把寶庫叫醒,把小孩安置在小闆凳上坐好,甄珍在弟弟的見證下開始製作魚丸。

  鮁魚刺少肉多最適合用來做魚丸,剖魚取刺,用勺子刮魚茸,甄珍的動作乾脆利落,一會功夫就刮了半盆魚茸,入蛋清,不加澱粉,今天她做軟漿魚丸。

  像魚丸這種茸膠菜,口感取決於從茸成膠的過程中吸收水分的量,當年緻美齋一位師伯一斤魚茸最多可以添五兩鹽水,無人能出其右,擠出的魚丸最是彈牙鮮甜。

  攪拍魚茸前,甄珍從冰櫃中取出些冰塊,放在裝魚茸的盆子下面涼鎮。套用現代的物理知識解釋,打膠的過程中溫度越低,成膠的密度越大,魚丸的口感也就越好。

  寶庫見姐姐一邊給「魚又」加水,一邊使勁拍打「又又」,抿了抿小嘴,糯糯道:「寶庫想吃打糕了。」

  甄珍笑,小孩聯想得很貼切,美食一道,殊途同歸,她拍打魚茸上膠的過程,跟朝鮮族拍打糯米做打糕的過程一樣,都是通過擊打來增加食材的粘性。

  見打好的魚茸沾手不墜,已經能在冷水中浮起來,甄珍停了手,對想吃打糕的饞貓說:「吃了姐姐做的魚丸你要是還想吃打糕,我們就去找樸嬸拿魚丸換打糕吃。」

  「嗯嗯嗯。」小寶庫杵著肥下巴歡快點頭,隻要有好吃的,連腦袋上的捲毛都透著快樂。

  魚丸要在熱水中定型,闆凳被挪遠的寶庫瞪大眼睛,見姐姐像變魔術一樣,手裡嗖一下就變出一個圓滾滾的白蛋蛋,不一會功夫,大盆裡就飄了一層白蛋蛋,大眼睛裡滿是崇拜,心裡對姐姐又親近了許多。

  也可以說,這是吃貨對投喂者的熱望。

  定型後的魚丸,入鍋不用煮太久,這樣煮出來的魚丸口感才脆嫩可口。

  家裡有紫菜,用火焙脆添作湯底,煮好的魚丸直接淋入碗中,點一滴豬油,清湯魚丸,白、滑、鮮,南派潮菜的經典菜餚。

  魚丸鮮得寶庫嗷嗷叫,開心地給魚丸重新起了個名字,打丸。

  投桃報李,你贈我雞湯,我還你打丸,甄珍拎著小鋁桶,牽著寶庫給鄰居們送丸子。



第5章 鄰裏情 兩好合一好,好上加

  魚丸先送到隔壁高麗參店,做飯不行,化妝在行的鐘小燕當場吃開,被入嘴的魚丸鮮得一激靈,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咋能這麼好吃呢?比我媽做的好吃一萬倍,姐以前那麼多丸子算白吃了。」

  她是講究人,非要回贈甄珍一管她新買的口紅,「你白,這顏色最稱你。趕明兒有功夫,姐教你化妝。」

  甄珍見小燕姐濃墨重彩的一張臉,默了一默,「姐,你留著自己用,我這樣挺好。」擺擺手,趕緊拽著寶庫往樸家走。

  全名叫樸大宇的樸叔吃了魚丸,也是一臉既驚且嘆的表情,「甄珍你這魚丸不加肥肉,還能這麼爽滑,這功力可不簡單,真沒想到你那個技校能教得這麼好。」眼睛一亮,「我家廣義學習不行,還不愛壓冷面,你說叔送他去你學校學開挖掘機怎麼樣?」

  嚇得滿臉青春痘的樸廣義嘴裡的魚丸卡在嗓子眼,咳得驚天動地,「我不去!我要學跳舞!」

  少數民族基因強大,咱廣義是個熱愛藝術的小夥,周圍鄰居都清楚,廣義有個偶像,錄影帶裡的邁克爾傑克遜。

  甄珍心說,我做魚丸的本事是跟我家南菜師傅學的,跟那家成天在午間廣告裡狂喊挖掘機技術哪家強的技校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不過那技校基本功教得確實紮實,原主在技校待了三年,差不多切了一萬根黃瓜,整個廚師面點師專業的學生切的蓑衣黃瓜要是展開連在一起,估計能繞地球好幾圈。

  「樸叔,我們學校不教太空步,有個專業倒是挺適合廣義,模特專業。」甄珍促狹地眨眨眼。

  「噗,」廣義妹妹廣琴一口魚丸噴出來,長得跟樸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廣琴指著哥哥嘲笑,「他確實是個衣服架子。」

  老樸會意,他兒子隻在長度上像他,寬度不達標,天生晾衣架。

  倚在姐姐懷裡的小寶庫不這樣想,歪著腦袋盯著大口喝魚丸的樸廣義,廣義哥哥細細的,長長的,還白白的,明明就是……「他是麵條精。」小胖孩大聲道。

  老樸哈哈大笑,大巴掌糊向兒子後背,「麵條精,你不壓冷麵誰壓麵麵。」

  倒黴的樸廣義嘴裡的魚丸被拍出來,先彈到他爸臉上又彈到光滑的水泥地上,老樸彎腰撿起在地上蹦來蹦去的魚丸,一臉心有餘悸的誇張表情對甄珍道:「吃你的魚丸風險挺大呀。」

  大家又是一通笑,停了笑,甄珍掏出自己畫的圖紙,「樸叔,與其出去給人打工,還不如自己單幹,我家一樓有現成的地方,我想開個小飯館,你給參謀參謀?」

  四九城長大的甄珍不興扭捏那一套,樸叔的冷麵店跟自己要開的中餐館子是兩個路子,不存在搶生意一說,沒遮掩,把自己的打算當面跟他提出來。

  老樸自然不會有異議,吃了甄珍的魚丸對甄珍技校學出來的廚藝很有信心,特別贊成,「你這手藝我看行,咱這條街就該多開幾家飯店才能把主街的人給引過來,不過搞改造我還不是最專業的。」

  說完站起身,腦袋探出門沖右邊吆喝一嗓子,把趙姨的愛人老劉叫了過來,「你給甄珍看看,幫忙算算她家一樓怎麼改省錢?」

  老劉跟他愛人一樣是本本分分的老實人,下崗後在一新開的酒店找了個電工的活,這會剛換班回來,甄珍遞了一碗魚丸湯過去,喝後舉起大拇指誇讚,「以後咱們有口福嘍。」

  他原先是鼓風機廠的車工,但電工、瓦工全都在行,看了甄珍畫的東西,眼中興味十足,「你想盤土竈啊?土竈好,燜大米飯帶嘎巴,還想弄個轉爐?弄這老些,陣仗挺大,甄珍你到底要做什麼吃的?」

  甄珍笑答:「咱們東北喜歡一鍋燉,盤土竈我想燉魚用,轉爐用來烤魚,我想開家專門做魚獲的飯館子。」

  「哎呦!光想想就覺得好吃。」衣架子樸廣義吃夠了自家的冷麵,對魚很感興趣,第一個捧場。

  甄珍問劉叔,「您給估算下,改建需要多少錢?」

  「管道費點事,可能會被扒層皮,但排水和排煙得解決好,要不辦營業執照的時候,工商、稅務第一個找你麻煩,建材好辦,現在西邊好多廠子在搞清算,拆下來的東西老多了,都白菜價往外賣,我估計全下來一千五百塊錢能弄得利利索索。」

  樸大宇想到老劉兩口子不容易,家裡還有個沒法自理的孩子,都不是外人,對甄珍道:「你劉叔人品咱都信得過,手也巧,他現在倒班,有時間幹活,要不你把活包給他幹?」

  甄珍笑著點頭,「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是這麼想的,劉叔你下班休息夠了再幫我弄,不用著急幹,我手裡的錢有點不湊手,臨上凍之前弄好就行。」

  大人們一聽都皺起眉,樸愛善從廚房間出來,「甄珍,缺錢跟樸嬸說啊。」

  老劉也表示,「材料錢我給你墊上,工錢不給都行,街坊鄰居幫著幹點活應該的。」

  因為甄父、甄母就是熱心腸,誰家有難處二話不說能幫就幫,積攢下來的情分,鄰居們現在全都真誠回饋給她。

  俗話說得好,兩好合一好,好上加好。

  能擁有這樣的鄰居,是她的幸運,甄珍不是七情上面的人,心裡感動,拒絕地幹脆,「我有辦法,你們放心吧,要是真有困難,我不會見外,一定跟你們說。」

  晚上臨睡前甄珍算了下賬,算上今天拿到手的三千塊錢和給出去的紅包,她有現金三千六,刨除收拾屋子的錢,馬上要交取暖費了,那也是一筆支出,再加上辦執照的費用,桌椅闆凳、鍋碗瓢盆,趕上好食材要囤點,也得預備些現金周轉。

  算盤珠子一通扒拉,剩下來的兩千塊錢緊巴巴。

  支著下巴想了想,甄珍嘴角勾起,手裡的鮁魚沒有成本,弄好了絕對可以小賺一筆。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12:30 AM

本帖最後由 t1683 於 2020-10-28 12:35 AM 編輯

第6章 灌湯鮁魚丸 擺攤去

  中興大廈是全市最大的國營購物商場,省城的產業工人以前收入可觀,多年下來,養成愛消費的習慣,大廈年營業額能排到全國前十。

  因為人流量大,中興南面自發形成了一條小食街,以前城管還管一管,今年遇上下崗潮,政府為解決就業,鼓勵大家擺攤,小食街又往外綿延出幾十米。

  今天來擺攤的多了對小姐弟,東西不多,一個液化氣罐配一個小油鍋。小推車前支了塊牌子,「灌湯鮁魚丸,一塊錢三個。普通鮁魚丸,一塊錢六個。文明吃丸,紮透了吃,切勿互害。」

  時間還早,小食街暫時沒上人,旁邊賣炸串的大哥乾站著沒意思,下巴點了點牌子,好事兒問道:「老妹兒,咋還互害了?那你這丸子誰還敢吃?」

  姐弟倆自然是甄珍和寶庫。非要跟出來見世面的寶庫小朋友不樂意了,跺跺腳,大聲抗議,「打丸最好吃。」

  「打丸?」賣炸串的大哥噗嗤一樂,「給我來五毛錢兒普通打丸,我嘗嘗鮮。」沒開張倒先消費上了。

  甄珍撿了三個丸子裹上自制的萬能炸粉扔進油鍋,炸好之後裝在一個牛皮紙袋,撒上她專門調配的乾粉,握緊袋口晃了晃,特意給插了兩根竹籤子,遞給好事兒的大哥。

  炸串大哥打開袋子先聞了一口,沒防備把乾粉吸進鼻子,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擰了擰鼻子,實話實說,「小姑娘有兩下子,光聞這調料就不一般!」

  他非不信邪,不是文明吃丸嗎?我拿竹籤子當筷子用,夾著吃。丸子實惠有些沉,沒夾住,掉地上了……

  一毛六分六沒了。

  大哥這下老實了,插了個丸子一口咬下去,立即睜大眼,哎呦,這是什麼神仙丸子!因為裹了炸粉,魚丸外層酥脆,內裡的魚肉又賊細膩,灑的乾料是辛辣味的,讓魚肉鮮上加鮮,炸魚丸好吃得讓人想在嘴裡再含一會,捨不得立即吞下去。

  大哥嫌棄地看了眼自己家的小攤,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自己的雞肉串跟人這魚丸一比,就是垃圾貨。

  不能浪費,大哥吃完兩個丸子,把自己掉在地上的那個撿起來,拿水沖了沖,又吃進肚子,沒吃夠,不灌湯的都這麼好吃,那灌湯的不得好吃得沒邊了。

  舔著臉跟甄珍商量,「大哥拿雞肉串跟你換著吃怎麼樣?」

  甄珍瞥了一眼他擱闆上塑料筐裡裹了厚厚一層面渣的生雞肉串,還有顏色鮮豔粉嫩的火腿腸,對這兩樣東西的真實成分表示懷疑,摀住因為好奇墊著腳往雞肉串瞧的寶庫的眼睛,堅定拒絕,「不換。」

  自家人知自家事,大哥被拒絕也不生氣,操閒心要跟甄珍嘮嘮生意之道,「老妹兒,哥跟你說,你這樣做買賣不行,你那丸子是純魚肉的吧?純魚肉成本那得多高,這年頭太實在掙不著錢,三兩魚肉起碼得兌兩斤粉子才上算。」

  「小信誠則大信立。」道不同不相為謀,甄珍隻回了一句。甄家廚藝傳家,墮名聲的事不會做,入嘴的東西第一要衛生,第二堅決不造假,不以次充好。

  這小姑娘長得漂亮文氣,說話也文縐縐的,大哥默念甄珍的話,搖了搖頭,真是個傻帽兒。

  今天是週末,人流比平時多,隨著商場開門,小街逐漸迎來食客。早飯吃得早,寶庫有點餓了,甄珍給寶庫炸了串魚丸,穿成糖葫蘆型,讓寶庫站在凳子上,現場表演吃魚丸。

  小孩吃相豪邁,一口撕拉顆魚丸,小米牙上下一磕,咕嘰咕嘰嚼得可香了。

  把一摟著胖媳婦路過的大臉盤子大哥給看饞了,他是個好奇心重的,看了眼招牌停下來,「這個有意思,給我來兩塊錢灌湯的,兩塊錢不灌湯的。」

  喜迎第二單,甄珍笑著應道:「好嘞,稍等。」

  丸子本身是半熟的,下油鍋不到一分鐘就浮起來,甄珍邊裝袋邊叮囑,「灌湯的湯汁有些熱,吃的時候您注意,別燙著。」

  大哥性子急,味道太香等不及,立即插了個灌湯鮁魚丸子進嘴,內裡裹了皮凍的肉餡遇熱化成湯汁,大哥被燙得嘶斯哈哈,湯鮮,肉餡也鮮,裹餡的魚茸還是鮮,這才是真正的三鮮,寧肯把嘴燙起泡,他也舍不得吐出來,囫圇吞下肚子,「燙死我了,太鮮靈了!」

  他媳婦不信,白他一眼,「再好吃,有咱在上海吃的生煎包好吃?有咱在揚州吃的灌湯包好吃?」

  「那些都是白麵包的,這個外面可是魚肉裹的,你說哪個鮮?」大哥塞給不識貨的媳婦一個魚丸,胖媳婦一口咬下,湯汁噴出來,幸虧大哥身手靈活,差點被噴了一臉。

  原來是這樣的互害!

  「哎呀媽呀,真是太好次了。」大哥的胖媳婦嚼完興奮地給了大哥一拳,「掏錢,再來五塊錢灌湯的。」吃貨的毛病,遇上喜歡的就一定要吃過癮。

  這倆人吃了丸子活靈活現地反應比寶庫還好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甄珍找的托。

  人都有獵奇心理,真有那麼好吃?要不吃串嘗嘗?有一就有二,一會功夫,甄珍的小攤就被人擠滿,逛街的以年輕人為多,小食街好不容易來個新鮮吃食,嘗鮮的本能驅使,紛紛掏錢購買。

  十月中旬的省城,溫度已經降到十來度,冷颼颼的小風一吹,吹得人透心涼,吃個燙嘴的魚丸,那感覺……老幸福了。

  甄珍和寶庫分工明確,防止被油濺到,寶庫站在結實的凳子上,跟大人一樣高,脖子上掛著甄母以前賣魚收錢的小包,甄珍收到紙幣放在炸鍋旁的錢匣子裡,收到的硬幣則投進寶庫的包包裡。

  甄寶庫小朋友名字起得靈,是個天生小財迷,邊收錢邊晃蕩小包包,包裡鋼鏰嘩啦嘩啦響,小孩笑得見牙不見眼,我們賺錢啦!

  一上午功夫,甄珍帶過來試水的十幾斤魚丸已經賣得差不多了。把雞肉串大哥給驚到了,算一算流水,一上午就賣了幾十塊,刨除她實實在在的純魚肉成本,那也能掙不少錢。再看自己,才賣出三塊錢的雞肉串,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看來大家的嘴都有數,哪怕貴點,能吃到好的,不會差那點錢,成本是高了,但是走得量大,利潤不降反升,大哥有些被點醒。

  不光他會算,有心人都會算,甄珍見一個留郭富城頭的小夥子來來回回買了三回丸子,還在攤子前面出溜,猜出他有點心思想搭夥做買賣。

  小夥子確實有這個想法,魚丸他也能做,但他做出來的一吃滿嘴渣,跟人家又鮮又有嚼勁的魚丸沒法比,明白這裡面有竅門,一般人做不來,要是這姑娘可以供貨就好了。

  想上前套近乎,見姑娘忙著炸丸子,就把目光對準了旁邊的小孩,仔細一看不得了,這小孩咋長得這麼招人稀罕。

  因為天冷,甄珍出門前給寶庫穿了好幾層,差點裹成球,頭上還戴著個甄母以前用毛線給勾的套頭帽子,遮住耳朵和頭髮,隻露出圓鼓鼓的小臉蛋。

  寶庫圓圓的身子,圓圓的臉,從姐姐那順了兩個炸丸子,含在嘴裡也不吃,一面臉蛋兒塞一個,就是隻松鼠本鼠。

  甄珍對寶庫的逆天顏值已經習慣了,搭訕的小夥子第一次見寶庫這樣的小孩,越看越像連市俄羅斯風情街外貿店裡擺的套娃,一樣毛突突的大眼睛,一樣圓鼓鼓的小臉蛋,保不齊真是個小外國人。

  跟外國人打招呼那不得用外語啊,這位「哈拉少」還沒出口,就見小外國人使勁斜楞他一眼,奶兇奶兇地朝他吼:「你瞅啥!」



第7章 遇小貪 堅決不上供


  小孩腮幫子容量超大,兇人也沒把嘴裡兩顆鮁魚丸子噴出來,鼓起臉頰的寶庫不像松鼠了,像氣鼓鼓的小河豚,小河豚肚子一起一伏,胸前包包裡的鋼鏰也跟著叮噹響。

  生氣還帶聲效。

  「誤會啊!原來你是咱們東北大寶貝啊!」郭富城頭小夥鬧了個烏龍,嘿嘿直樂。

  寶庫繼續斜楞他,大聲道:「純的!」

  小青年又是一通笑,自認這算不打不相識,湊到甄珍面前,自來熟地道明來意:「妹兒,這天眼瞅著就冷了,你帶著個孩子出來擺攤多不容易,這麼漂亮的孩子,被風把臉給吹皴了,你不得心疼死啊,搞批發省事多了,生丸子能批我點不?」

  甄珍擡眼看他,這人眼神還算清正,合作不是不可以,「我快收攤了,約個時間下午談談。」

  今天出攤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給丸子打廣告,她要籌備開店,沒那麼多時間擺攤。

  旁邊炸串的大哥一直觀望甄珍小攤的動靜,聽到兩人對話,也跟著心動,問道:「老妹兒,算大哥一個行不?」

  甄珍想了想,把他指給小青年,「你兩個商量吧。」不想接待太多人,一次隻對接一個最好。不知道兩人怎麼商量的,下午是年輕的叫王進的小夥摸到杏花巷來。

  一條鮁魚大概兩斤左右,除掉內臟、骨頭、魚皮,能出的魚丸有限,算成本一斤魚丸五塊錢,再加上自己的加工費,甄珍把普通魚丸的批發價定六塊五一斤,灌湯魚丸七塊五一斤。

  魚不用花錢,隻需負擔調料和灌湯魚丸的肉餡的錢,這錢基本是純掙的,賣得好,她開店的資金就更充裕了。

  王進腦子活會算賬,「灌湯鮁魚丸子批發價低,賣出去的價卻是普通丸子的兩倍,你為啥不專賣灌湯丸子?」

  這人瞅著挺機靈,怎麼算不開賬呢?「就現在這消費水平,你讓人掏一塊錢買三個丸子,他肯定得猶豫,再加點錢都夠買半斤豬肉了,東西要搭配著賣,才賣得好。」

  「沒想到你年紀輕輕懂的真不少,」王進見甄珍第一眼就覺得這姑娘有著超出年齡的沉穩,不敢輕視她,「不過……」他立即想到這定價另一處不合理的地方,「豬肉比魚便宜,你幹嘛把灌湯丸子賣那麼貴?」

  甄珍睨他一眼,「我賣的是肉餡嗎?我賣的明明是怎麼把肉餡裹進魚丸裡的技術。」

  「……」好像也沒毛病。

  王進就服甄珍這樣的,奸詐得理直氣壯。硬磨了甄珍降了點批發價,他想做個二道販子,幫著甄珍倒騰魚丸。

  聊了小半天,甄珍覺得這人還算靠譜,高中唸完就出來做小買賣,什麼掙錢賣什麼,心眼活,收入倒是比上班強些。暫時看不出人品優劣,以後處長了,要是覺得這人行,倒是可以長期合作。

  又出了兩天攤,甄珍姐弟培養了倆忠實顧客,第一對來買她丸子的夫妻,兩口子在附近的五金一條街賣新式電子秤,屬於改革後第一批發家的人,沒別的愛好,就愛吃,經常把攤撂給爸媽,以考察市場的名義到處吃吃喝喝。

  甄珍遞了一袋灌湯丸子過去,「佟大哥,今兒丸子我請客,感謝你們照顧我生意。西塔街東邊數第二條小胡同路右邊第三家就是我家,我準備在我家樓下開個小飯店,再有一個月能開業,歡迎你和嫂子去品嚐。」

  老北平生意人辦事講究有裡兒有面兒,這兩口子在她攤子吃了至少三十塊錢的丸子,免次單是應該的。

  大哥雖然不差那點丸子錢,被甄珍特殊關照,高興非常,指著自己的大腦袋,「我就是咱們市的餐飲活地圖,你的丸子大哥記住了,開業一定去。」

  甄珍擺攤,王進忙著批發丸子,隻幾天時間,已經發展了好幾個下級客戶。甄珍考慮自己人力有限,何況魚丸不是主業,再有人跟她打聽批丸子的事,就讓他們去找王進,由他把控出貨量。

  炸丸子的間隙甄珍不忘觀察往來中興商廈的人流,瞭解下省城居民的消費能力,從那些大包小裹往外拎東西的人能看出來,這些年富裕起來的人真不少。她心裡自有一番思量,把所見所聞都用到將來的經營上。

  丸子的出貨量增大,兩姐弟就不出去擺攤,專心在家裡做魚丸。

  同時劉叔也沒閒著,陸續往家搬了好多建材。做好規劃,從街道得到改建許可,每天下了班就來幹活,先拆除多餘的牆體,再重新做間隔,埋管線,起爐竈。

  土竈排煙大,甄家的房子在做街道工廠之前是個鍋爐房,原先的煙道還在,劉叔特地找工友做了個很好用的過濾裝置,建議甄珍跟旁邊已經轉為私營的供暖公司談下價錢,飯館過濾後的油煙走供暖公司的煙道,雖然多花錢,但一勞永逸,省得以後被找麻煩。

  這個錢必須出,甄珍花了八百塊錢把排煙的問題很好地解決了。預算再詳細,也總會有計劃外的支出,也幸虧魚丸掙來了錢,才有餘力解決這些事情。

  接著正式申請執照,原本以為準備得充分,會很順利,結果在消防驗收這就卡了殼。

  甄珍在遞申請的時候,見她旁邊的人遞的申請材料專門裝在牛皮紙袋裡遞過去,不自覺地臉上帶出點疑惑,一張紙的申請,幹嗎還包起來?輪到她了,對接她的鞋拔子臉辦事人員接過薄薄一張紙,臉上比她還疑惑,打量她好一會,才不鹹不淡道:「最近申請的人太多,在家等著,兩天後去你那驗現場。」

  消防關鍵,她完全按規範來,甄珍沒怎麼把這人的態度當回事。

  等了兩天,天快黑了才把人等來,老劉今天下午班,隻甄珍一人接待他,那人進門就開始皺眉,轉到後廚眉頭的褶子都能夾死隻蒼蠅,到處指指戳戳,「室內不能起土竈不知道嗎?……什麼?街道批的?街道批的頂什麼用,這種改建得我們部門專批,這個都沒弄明白,你還開什麼飯店?排煙走大管道,有明火出危險怎麼辦?……你說供暖公司也有明火?供暖公司是供暖公司的,你這裡是我負責的,不行,必須整改。」

  甄珍謹慎,改建完全合規,這人純粹雞蛋裡挑骨頭,沒事找事。

  狠批一通,可能覺得自己態度太嚴厲,那人勾起食指敲了敲新立的排煙井,語氣放緩,「你這個問題也不是不能解決……」話不說全,未盡的意思讓你自己領會。

  甄珍美目低垂,嘴角撇出絲嘲諷的弧度,聽到這裡她要是再琢磨不出辦消防驗收的套路那她就是個傻子,申請時她沒塞錢,所以人家在這卡著她呢,今天這一通恐嚇痛批同樣是套路,誰說這人不厚道,不是給了她第二次塞錢的機會嗎?

  所以她……打死也不上供。

  姓馮的辦事員等了半天,等了個寂寞,見對方毫無反應,心想這人真傻還是裝傻?他都提點到這份上了,還不明白?

  轉頭一看,小姑娘抄手斜倚在身後牆上,像看笑話一樣看他,更來氣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姓馮的從包裡掏出整改單,「排煙井重新做,煤氣安全閥門也不過關,局裡有指定設備,二百八一套,給你一天時間重新做方案,消防驗收是前置程序,沒合格證你辦不了營業執照,後果怎麼樣,你自己掂量掂量。」

  還真應了那句話,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姓馮的嘴一張一合,她前期弄煙道花的八百徹底打了水漂,還要接著花上百八千整改,上哪弄那麼多錢?這要是甄玉紅一家,她的刀早就飛了過去,現在隻能忍了,甄珍勾了勾唇角,「慢走不送。」

  關了門,甄珍皺眉回到樓上,寶庫看完動畫片正在壘積木,甄珍邊看小孩玩,邊思索下一步怎麼辦。

  屈服?向貪官屈服不可能。

  揍他?解恨,但解決不了事情。

  揭發?送錢報批儼然成了一種風氣,他們內部官官相護,鬧大了,耗時耗力不說,興許反惹一身腥。

  甄珍揉了揉眉頭,問自己,現在最想解決的事情是什麼?

  是盡快開業,積攢資本。

  所以,怎麼樣才能既不掏錢,還能把證順利拿到手……身旁的寶庫玩夠積木,去電視機前撿溜溜球,指著新聞裡的一人,驚喜地喊,「舅舅,是舅舅。」把苦想對策的甄珍嚇回神,不在的人怎麼上電視?出靈異事件了?

  往電視屏幕看去,也是一臉稀奇,不怪寶庫認錯,新聞裡出現的那位年輕的常務副市長看起來跟甄父像是親哥倆,深眼窩、高鼻樑,高大帥氣,甄母和甄父有夫妻相,看輪廓兩人很像,她跟這人也有五六分相似。

  福靈心至,甄珍想起一個人,當年打著代總統名頭去緻美齋騙吃騙喝,連她精明非常的父親都被騙得團團轉,民國巨騙「貴公子」馮夢瑤。

  巧了,小貪官也姓馮,甄珍笑容狡黠,看我不把你民國前輩的招數悉數奉還給你這個本家後輩。

  摟著寶庫,甄珍告訴小孩,「就是長得像而已,這個不是你舅舅,你舅舅是大舅,你可以叫他二舅。」



第8章 巧拿證 我上面有人兒


  老樸七十多歲的老父親下地幹活,把腰給摔斷了,兩口子把店交給兒子照看,這兩天一直在村裡照顧老人,把老人安頓好,著急忙慌地趕回市裡。

  天冷,吃冷麵的少了,家裡沒啥事,倒是聽甄珍說了一嘴她的經歷,老樸一臉懊惱,「糟糕,我們走得急,忘了提醒你給辦事的塞錢,老劉太老實,根本想不到這裡的彎彎繞繞,也是,他跟小燕那店不用驗消防,哪有那概念?聽叔一句,別硬槓,不值當。」

  樸嬸跟著上火,一臉憤憤,「這是慣例,每個人遞上三頭兩百的,錢不多不少,卻能省好多事。要不怎麼人人都想吃公家飯,旱澇保收不說,你算算,一年下來光一個辦事員就能弄多少錢?

  現在鬧僵了,兩三百可擺不平,估計得加到五百,一個月工資哪,娘個腿的,今年扶植下崗,稅務和城管暫時消停了,倒顯出他們來了,咱小商小販想安安生生幹點買賣咋就那麼不容易呢?」

  甄珍冷笑,「一個鋼鏰我都不想往外掏,」擡眼看向兩位長輩,「樸叔、樸嬸,我想請你們幫我個忙……」

  老樸兩口子聽了甄珍的計劃,面帶猶疑,「你這辦法也太簡單了,有點冒險哪。」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咱就賭一把。」甄珍翹起嘴角。

  老樸蒙圈:「欺負你叔沒文化,此處需要翻譯。」

  「底層小官都患得患失,生怕得罪大的丟了金飯碗。樸叔,隻要抓住人心底的慾望跟恐懼,騙術其實很簡單。」甄珍笑著解釋。

  樸嬸聽明白了,「總算能揚眉吐氣一把,要不咱試試?」

  「試試就試試。」

  馮興幹驗收有些年頭,時不時也會碰上個把不知變通的木頭橛子,被甄珍的鄙夷給刺激著了,一大早提著要攤派給她的煤氣安全閥往杏花巷去,心說今天一定要好好調理調理這個下他面子的小丫頭。

  甄家二樓,鄰居們都在,擠擠擦擦站在南窗前,遠遠就見一穿制服的男的拎著東西進了巷子。

  「人來了!」樸廣義沖樓下喊。

  鐘小燕嘎嘎一頓樂,「這人真好認,撞臉撞成朱元璋,命好,能摟錢。」

  馮興很快走到甄家門口,見外屋門大開著,房裡面烏煙瘴氣的,猜是在按他的要求拆煙道呢,心中得意,服軟了吧?我說話什麼時候不好使過。

  正要擡腿進門,就聽一大嗓門的女的提起他,「今天要是驗收的再來,門都不能讓他進,他算個什麼玩意?甄珍,咱上面有人兒,不怕他。」馮興邁出去的腿又收了回去。

  接著聽那小丫頭懶洋洋開口:「這點小事我原本不想麻煩我舅,走正常程序申請得了,結果倒好,碰上這麼個不著四六的,我那天也沒給他好臉色,先讓他蹦躂幾天,等我舅從南方回來有他哭的時候。我舅可說了,雖然不是親舅,我家當年對他有恩,我爸媽沒了時,他在外地沒趕回來,也沒幫上忙,讓我以後有事就找他,他給我做主。」

  大嗓門女的聲音諂媚,「你舅出這趟遠門,是不是又能弄個大項目?」

  「不清楚,人家那些事咱也搆不著……」

  兩人接著說了什麼,馮興沒心思再聽,心砰砰直跳,怪不得這丫頭那天看他像看笑話?原來上面真的有人,官還不小,能弄大項目?至少是區級以上的領導,那也比他高好幾層,到底是誰?

  門口的灰散開了,馮興遊離的目光瞥到屋裡面,以前沒影集時,家家都喜歡弄個玻璃相框鑲些照片掛牆上,甄家相框不捨得扔,就掛在門口,他前天來時,恍惚看見了。

  他眼神好,在相框的右下角發現一張照片,照片有點褪色,老早之前照的,是兩男兩女四個人登長城的合影,那對年輕的男女長相有點相似,尤其那男的,看起來怎麼像……

  每天都看新聞的馮興猛地瞪大眼,這不就是半年前從首都空降過來的常務副市長嗎?這兩天確實在南方考察,別說,這家小姑娘跟副市長長得有點像。

  他爸老說,省城幾百萬人,上面有人的多了去了,讓他悠著點,他還嫌煩,完嘍,這回要玩完!

  樓上的鄰居們見馮興急匆匆往外面大街沖,興奮地下了樓,老樸呱唧一合掌,「甄珍,真有你的,他果然中計了。」

  趙華還是有些不解,「他怎麼就信了呢?」

  甄珍俏臉含笑,「趙姨,隻需要一點點由頭,心有慼慼的人愛腦補。」

  馮興回到辦公室,早前的慌張平息了一些,打了好幾個電話跟人打聽王副市長的情況。

  王副市長空降來市裡五個半月,管招商,一半時間在外出差,誰都不知道他有沒有關係親近的人在市裡。

  越是隔了一層紗,越讓人想入非非,馮興又慌開了,萬一是真的呢?

  一個小時後,甄珍在家裡接見了點頭哈腰主動送來驗收合格證的馮興。

  馮興不光一張臉,連腰都快彎成個大括號,「小甄,前頭我做得不到位,你還有……還有那位多多包涵,我以後一定端正態度,盡心為大家服務,鄭重跟你道歉,你別往心裡去哈。」

  「放那吧。」輪到甄珍擺架子,過了半晌,見馮興臉上的笑都快掛不住了,才賞他個眼神,「既然說開了,這事就過去了,我這人不是那種愛斤斤計較的。」不計較才怪,小官巨貪,咱們走著瞧!

  馮興抹了把腦門上的虛汗,逃過一劫。

  甄珍一點都不擔心馮興拆穿她,就算他以後懷疑,懷疑到甄父身上,他也不敢說死嗎。

  騙術,要的就是這種模棱兩可。

  大家又湊到一起,老樸哈哈大笑,「我當初在電視裡看見那位副市長時,還逗過你爸媽,讓他們查查外面是不是有失散多年的親兄弟,真是像得好哇。」

  趙華多問了一嘴:「撒的謊被揭穿了怎麼辦?雖然可能性不大,但傳到大領導那就糟了。」

  甄珍笑笑,「趙姨,上海是不是南方?選支好股票是不是投資個大項目?我的大債主,主心骨,正在出差學習的股神王叔,前幾天還在電話裡逗我,讓我喊他老娘舅呢。」

  王叔變王舅,王市長還是王市長,她可沒撒謊,當面對峙也不怕。

  「哈哈,可真有你的。」

  鄰居們笑過回家忙去了。

  有舅的孩子是個寶,甄珍要教弟弟唱華陰老腔,「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寶庫學一個。」

  小孩拍手跺腳打節拍,用稚嫩的小奶音跟著鸚鵡學舌,「大舅二舅啾啾啾啾。」詞太長,學成了鳥叫,把小孩唱饞了,「姐姐,我想吃烤家雀兒。」



第9章 鮰魚獅子頭 採購與試菜


  好在隻碰到一個馮興,拿到消防驗收,甄珍順利拿到了衛生許可和稅務登記證,三證到手,隻需要再等幾個工作日她就能正式成為持證經營的個體戶。

  證照方面不用操心,該採購食材了,做魚的輔料要用到好多,甄珍白天時間都花在省城的各大批發市場,搜尋質優價廉的油鹽醬醋和香料。

  經濟發展,市場上的商品越來越豐富,甄珍在南一批發市場裡找到陝甘的花椒、雲貴的小米辣、桂皮、八角等幹調香料,山西小米陳醋、鎮江香醋和紹酒也被她搬回家好些。

  還認識了蔬菜批發市場裡一倒騰川味食材的大哥,跟他定了一批蠶豆,北方喜歡蒜蓉辣醬,市場上的豆瓣醬甄珍不太滿意,準備弄些蠶豆自己親自做。

  東北的大豆顆粒飽滿,品質優良,這裡的巧手主婦都是制醬高手,大豆醬甄珍以前做得少,活到老學到老,虛心跟趙姨學習了做醬胚的方法,做好的醬胚要放到室內慢慢發酵,等到醬熟需要很長時間,好在隔壁的市場小街最不缺的就是醬,除了大醬,售賣的辣醬至少有十幾種,會做辣白菜的民族自然擅長做辣醬。

  糧油這塊樸叔有合作多年的供貨商,介紹給她,大頭的主食問題也解決了。

  甄珍抽出空餘時間,秘製了一批甄家祖傳的醬料。又見市場上有大量山楂上市,又大又紅,沒蟲眼,兩毛錢一斤並不貴,甄珍買回來好些,去酒廠弄了幾大桶散裝白酒,開飯館不能沒酒。

  曾經因為父親喜歡,她專門學過泡製各種果酒,可惜北方現在已經過了水果季,可以先做一批山楂酒來賣,多做些也分送給鄰居,感謝他們這段時間的幫忙。

  搬回這老些東西,要是一般人家根本沒地放,好在甄家樓下還有個半地下室,讓劉叔幫忙打了架子靠牆放,採購回來的東西和自己準備的罈罈罐罐在架子上分類放好,滿滿登登擺了一地下室。

  寶庫下來視察,興奮地擡起胳膊作環抱狀,「大豐收!」

  小孩記得最牢的永遠是菜名,還能把菜名活用,甄珍笑得不行,心中慶幸,這麼好的房子,這麼可愛的孩子好懸沒讓甄玉紅一家給禍害了。

  一早,甄珍接到小四川孟哥的電話,說她訂的蠶豆到了,讓她過去拿。

  拿了蠶豆出來,見外面散攤有個大爺在賣魚,那魚頭大體長,魚身前粗後扁,厚唇無鱗,甄珍面露訝異,這不是跟刀魚、鰣魚並稱長江三魚之一的鮰魚嗎?

  她這些天市場不是白混的,現在市面上倒是能找到少量南方來的鮮魚,生鮮運輸成本高,南方魚價格高得離譜,都被大商販把控,不可能出現在散攤上。

  也不對……甄珍突然想起緻美齋負責採購的大師傅曾經說過,鮰魚不限長江水域,北面遼河也有少量分佈。

  見甄珍感興趣,大爺道:「孩兒,這魚現在最肥,買點回去嘗嘗?」

  「大爺,魚挺新鮮,你從河裡現打的嗎?」

  「嗯吶,我住西面郊縣,家就在遼河邊,這魚是遼河特產。」

  果然如此,既然遇到必須不能錯過,正好要試菜,鮰魚素來以湖北石首味道最佳,不知遼河鮰魚怎麼樣?

  甄珍心細,把家裡的電話留給賣魚大爺,如果他手裡有魚,可以給她打電話,大爺的魚價格公道又新鮮,對她來說是上好的食材。能省去擺攤之苦,大爺自然樂意,大方地給甄珍抹了零頭。

  買來的鮰魚試哪個菜,甄珍早就想好了,揚州的老富春有道當家淮揚菜,鮰魚獅子頭。

  鮰魚又稱江團,民間有言,「不食江團,不知魚味」,用鮰魚製作的獅子頭,有別於豬肉作餡的獅子頭,鮮度更勝一籌。

  寶庫被放在趙姨家玩,沒跟著一起,老遠見姐姐回來,知道不能亂跑,在門口使勁揮小胳膊,「姐姐你回來啦。」一眼看見甄珍手裡拎著的大魚,「這是什麼魚呀?」

  「這是鮰魚,姐姐買來試試怎麼做好吃。」

  站寶庫身後的趙姨對魚沒研究,「這魚真生猛,瞅著跟鯰魚有些像。」

  小孩的腦回路不一樣,歪著腦袋倒過來看魚,「為什麼不叫來魚?」

  把兩個大人問住了,趙姨笑著道:「有來就有回,叫來魚也挺好。」

  甄珍彎彎唇角,「起名小天才,有來也有往,來而不往非禮也,趙姨照顧你一早上,你要怎麼做呀?」

  寶庫回過身甜甜道,「謝謝趙姨。」

  懂事的小孩最讓人稀罕,趙姨笑眯了眼。

  鮰魚獅子頭是道功夫菜,甄珍跟趙姨閒聊幾句,牽著寶庫回家準備。

  考量廚師功力最重要一項就是對食材的理解,鮰魚全身最肥美的位置是魚腩,分解魚肉要將這部分單獨處理,這道菜的精髓在於,將同樣切為細米狀的魚腩肉跟蔥姜水一起分次加入魚肉和豬肉餡料裡。

  「監工」寶庫小朋友一袋爆米花沒吃完,見姐姐已經開火煮丸子了,滿臉問號,「姐姐,你怎麼不打它?」

  「今天不做打丸,不打肉肉。」小傢夥說不定還真有廚藝天賦,竟能發現烹飪手法的差異。

  今天的鮰魚當然不能攪打,對於入好味的餡料的處理,甄家獅子頭沿襲古法,松捺、不搓,講求外形凝兒不散,順一個方向攪動餡料,稍一上勁,團成大小適中的糰子,外沾水澱粉,定型後水煮。

  覆菜葉水煮隻是第一步,煮熟的丸子要繼續上鍋蒸兩個小時,蒸到魚肉和豬肉中的脂肪完全消融,才會有入口即化的口感。

  前後幾個小時的製作,成品鮰魚獅子頭顏色雪白,點一粒枸杞在丸子上,綴一顆菜心在碗中,清湯潤白丸,綠葉配紅心,好看又好吃。

  耗時太長,「監工大人」困了,跑去睡覺了。睡醒,飯已經擺上桌,小孩能用勺子自己吃飯,接過姐姐遞過來的勺子,寶庫盯著碗裡的大丸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不挖來吃。

  甄珍納悶,「寶庫不是最愛吃魚嗎?獅子頭很好吃的。」

  寶庫小手揪起腦袋上一撮捲毛,垂著眼喏喏出聲:「我不敢吃……我不想變成小獅子。」

  甄珍:!

  估計大人們老跟小孩說吃啥補啥,小孩聽進心裡去了,以為自己吃了就要換個頭。

  用勺子把丸子分開,挖了一勺添到寶庫的小碗裡,甄珍鼓勵弟弟:「吃了這顆丸子不會讓你長出獅子頭,但是會讓你像海爾兄弟一樣聰明勇敢。」

  寶庫大眼睛閃亮,「真的嗎?」

  偶像的榜樣之力是無窮的,小孩拋開顧慮,大口開吃,清淡鮮潤的獅子頭合了孩子的胃口,吃出小獅子的勇猛勁頭,獅子頭拌米飯,吃了一大碗。

  唯一的試吃對象這麼捧場,試菜算是成功吧?那就把它添到特色菜裡。



第10章 薩其馬 送甄珍回家的男人

  市公安局距市政府不遠,臨著東西主路新起的辦公大樓,刑偵總隊沒獨立出來,也在樓裡辦公。

  隊裡剛結了個大案,人困馬乏,趕上週末沒人坐班,六樓的大辦公室靜悄悄,辦公室東面最靠裡的大辦公桌坐著一年輕人,正在蹙著眉頭翻動一摞厚厚的案卷。年輕人黑襯衫的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的手肘有著完美的肌肉線條。

  桌角的電話突然炸響,話筒剛被拾起,裡面立即傳出氣吞山河的呼喝聲,「給你打手機你不接,一猜你就在辦公室,我給你買那玩意,不是讓你拿它當磚頭砸人腦袋,入網費多貴你知道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說你哪天沒在加班?累成那熊樣,哪天再被歹徒插一刀哏兒屁了,我和你媽還得去給你收屍。還有那車,你還回來幹嗎?咱有錢開好車怎麼了?就你們隊裡那破金盃,追個嫌疑犯再把軲轆跑掉了,逃犯要笑掉大牙。」

  「爸,有事說事。」年輕人耳膜被震得嗡嗡響,老陳這張嘴啊……

  「你媽讓你晚上回家裡吃飯。」

  「沒空。」

  「臭小子,」對面罵了一聲,突然洩了氣,聲音低下去好多,「兒子,爸都放下了,你就別折磨自己了好不好?至於你媽……她腦子不好,你甭管她。」

  「沒事我掛了。」年輕人合上話筒,把他爸的怒吼隔斷在電話線另一頭,搖搖頭,就老陳這精神頭,說不定真能當上省城首富。

  目光重新落回接電話前正在細看的一張照片上,兇案現場照,很是血腥,這些年已經看過太多次,男人目光不再有起伏。中午飯沒吃,經老陳提醒才感覺出餓來,男人不打算再看下去,站起身把桌上東西仔細收拾好,鎖進檔案櫃,套上夾克,下樓找食吃。

  時間臨近傍晚,西北風吹得挺猛,街上行人被刮得東倒西歪,陳星耀把夾克衣領立起,沒急著走,站在辦公樓底下點了根煙,給自己一根煙的時間考慮,要不要回父母家一趟,不怪他磨嘰,實在是發愁見他媽。

  見北面馬路騎過來一輛三輪車,不注意都不行,三輪車拉了滿滿一車柴火,跟個移動的小山包似的,騎車的是個女孩,纖瘦的身影背負身後的小山,像隻托著巨殼的蝸牛。

  女孩正要騎車往西拐,背弓成蝦子,艱難地踩著腳踏闆,因為負載太重,又迎著風頭,隻把車往前推進了一點點,眼看控制不好就要翻車。

  他幹刑偵,對人臉幾乎過目不忘,認出女孩就是那天在西塔街上放言要買車的姑娘。對她印象深刻,不是因為她的豪言壯語,反而是她說這話時的神情。

  他姥爺是教育出版社的,小時候硬逼著他和姐姐看了好多大部頭,見女孩活靈活現地向弟弟許諾的樣子,不知怎麼想起《紅樓夢》裡形容探春的話,「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採精華,見之忘俗」。車是死的,人是活的,誰說這樣鮮活的女孩沒有實現夢想的一天?

  甄珍牙關緊咬,拚命踩著三輪,柴火竈要燒大柴,趕上鐵路貨站賣處理的木頭,她圖便宜多買了些,運氣不好趕上起風了,不說前世,原主也是被父母呵護著長大的孩子,哪裡登過三輪車?這會後背都汗濕了,心裡不停地給自己鼓勁,再堅持兩個路口就要到家了。

  鼓勁沒用,力氣馬上要用盡時,身後車身突然被往外挪了個角度,一個推力過來,車子順利拐過了路口。

  應該是有好心人幫了自己一把,甄珍停下車,見車後走過來一高大的男青年。

  極為英俊的長相,氣質卻冷冽非常,欸?好像認識,「你是子彈頭。」不是疑問是肯定。

  她對那天看到的車喜愛非常,回家後找資料查了車價,福特子彈頭,高配的進口車,要四十多萬呢,離她能買得起還要好久,好像吹牛吹大了。因為出過醜,對車主就記得格外牢。

  陳星耀心中微訝,那天正在盯梢不適合露臉,沒想到這姑娘光憑雙眼睛,隔了這麼多天還能把他認出來,這樣的眼力已經超過隊裡大部分人。

  男人不說話,沉默就是變相承認。長得帥,有錢,還心善,這樣的男人可不多見,現在女孩子最鍾意的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甄珍倒沒那方面想法,揚起笑臉,誠懇道了聲謝,登起車就要往家走。寶庫粘她,見她出門這麼久還不回家,估計要哭鼻子了,得快點回去。

  登了一下,車子紋絲不動,見車身被男人把住,甄珍疑惑擡眉,「還有事嗎?」

  「沒看車頭都翹起來了嗎,你還頂風騎,什麼時候能蛄蛹到家?下來,我幫你騎回去。」

  確實,後頭柴火太沉,她這點體重壓不住車頭,沒拐彎之前順風還湊合著騎,這會蹬著翹起的軲轆有點像表演雜技。

  但麻煩人家幫忙送到家,甄珍沒那麼大臉,「不用了,還有兩個大路口就到我家了,我慢慢往前蹭,慢點就慢點。」

  怪不得這麼短時間見著這姑娘兩回,原來人就住在附近,陳星耀哼了聲,「前天南邊十馬路,有人下班在單元門門口被敲了後腦勺,包被搶走,那人躺在醫院到現在還沒睜眼呢,這是最近的第三起,兇手流動作案,專挑剛摸黑的下班時間動手。」

  「……你是警察?」甄珍反應很快,不穿制服,應該是斜對過市局的。

  「知道還不下來。」

  既然有人愛為人民服務,沒什麼理由拒絕,甄珍下了車換男人來騎。同樣是腿,人家長腿一蹬踏闆,車立即滑出去三步遠,差距啊。

  碰到眼力好的,陳星耀格外上心,問跟車走在一旁的甄珍,「你認人一直都這麼厲害嗎?怎麼認出我的?」

  學廚藝辨認食材跟認人是一個道理,她從小就精通,沒什麼方法,笑著道:「是天賦,就算把公王八放到母王八堆裡,我也一眼就能把它給找出來……」好像說錯話了……甄珍急忙擺手,「說的不是你。」

  越描越黑,某隻公王八薄唇微勾,看了眼身旁的姑娘,「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了個童話人物的……姐姐,賣柴火的小女孩。」

  甄珍:「……」

  她收回剛才的話,白馬王子風度翩翩,哪有這麼毒一張嘴。

  毒嘴碰上嘴毒的,話不投機,反正風大,乾脆閉嘴。

  陳星耀速度不慢,沒幾分鐘就蹬到杏花巷路口,剛要往裡拐,見一中年婦女身後跟著個瘦高個小青年急急往外走,見到甄珍一臉驚喜,「甄珍你可算回來了,咋買這老些柴火,這大風豪天的,天眼瞅著就黑了,寶庫在家都急哭了,趕上你樸叔跟劉叔都不在家,我尋思帶廣義出來迎迎你。」

  見兩人接過手幫忙推車,陳星耀轉身退出巷子,沒聽那中年婦女提女孩的爸媽,八成可能是人不在了,她這個年齡頂多剛上大學,玫瑰花一樣的姑娘,家境所迫硬是把自己磨礪成堅韌的蒲草,好在周圍有一幫熱心鄰居,在這個人情逐漸冷淡的城市倒也難得。

  走了一會,身後傳來追趕的腳步聲,陳星耀挑眉回望,叫甄珍的姑娘追到近前,彎腰拄著膝蓋呼哧呼哧直喘氣,「你走得也太快了,差點沒追上,我沒什麼拿得出手的,這是自己家做的薩其馬,你拿回去當個零食吃,再次謝謝你,走了哈,你路上小心。」

  杏花巷傳統,送完東西轉身就跑,抱著懷裡被硬塞過來的牛皮紙袋,男人的嘴角勾了勾。

  紙袋中溢出淡淡的牛奶甜香,男人原本就餓了,伸手拿了一塊出來,撕開裹點心的薄油紙,切得方方正正的薩其馬因為添加了蜂蜜,有著黃澄澄的油亮色澤,咬一口,酥鬆綿軟,不甜膩,芝麻香混合在面香裡,回甜是濃郁的奶油味,最正宗不過的老味道。

  不得不說,甄珍很有一手,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能把這一傳統滿族食物做得這麼好。

  一塊薩其馬不光讓空空如也的胃得到慰藉,連心口也熨帖了一絲溫度。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t1683 於 2020-10-28 12:34 AM 編輯

第11章 小貓 憑空出現的銀魚

  最近買食材花錢有點多,王進催魚丸催得急,冷庫那邊的鮁魚還有一些,甄珍重新安排時間,上午出去轉市場,下午在家做魚丸。

  一樓的改建工程已經進行到尾聲,劉叔在樓下修修補補,甄珍則在樓上對著盆裡刮下來的魚茸摔摔打打,給蹲在旁邊看熱鬧的小孩挖了塊魚茸,教他在中間摳個眼,找個小盆子讓他摔,跟玩泥巴的效果是一樣的。

  寶庫把魚茸摔得啪啪響,摔個響,樂一通,「哈哈哈哈……」滿屋子全是他的笑聲。

  甄珍笑眯眯看弟弟玩了一會,這段時間忙,有事外出都是把小孩放在鄰居家,店開起來,她還會更忙,老讓人家幫忙照顧孩子不是那麼回事,等開春天暖和,寶庫還是得送到幼兒園去,有老師教育,跟同齡小孩在一起才能更好地成長。

  她穿來前,受開明思想的影響,父親沒要求她早早結婚生孩子,因此毫無育兒經驗,心想去幼兒園是不是得有點基礎?

  問正給魚茸挖眼的小孩,「姐姐,教你認字好不好?」

  「寶庫要認痣。」小孩還挺好學,立即放下手裡的魚茸,仰著胖臉熱情回應。

  得,先把舌頭捋直了再說吧。甄珍循循善誘,「姐教你個繞口令,來跟著念,四是四。」

  寶庫呲著小米牙,「是是是。」

  「不對,是,四是四。」

  寶庫有樣學樣,搖頭,「不對,是是是是。」

  「學我,四是四。」

  「學我,是是是。」

  甄珍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這幼兒園老師給多少錢都不過分,教孩子比做飯難多了。

  就不信那個邪,收拾乾淨手,甄珍先伸出食指,「一根手指是一。」又加入中指,「一根手指,再加一根手指是兩根手指,一加一等於二。」再豎起無名指和小拇指,「二加二等於四。」

  寶庫好奇眨眨眼,伸出小胖手擺弄,省略了步驟,「一,一加一等於二。」小手胖乎乎全是肉,比量根食指出來就已經很不容易,接下來手指分不開了,「二加二……二加二等於、等於……哇……」

  甄珍傻眼,怎麼還把人給教哭了?

  老說掰扯不清,原來是從這來的。把小孩抱起來,哄道:「二加二等於哇,你算得太對了。」

  「哇……」寶庫哭得更大聲。

  第一次教學慘敗收場。

  甄珍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把小傢夥哄好,小孩打了個哭嗝,趴在姐姐肩頭,沒頭沒尾喊了聲,「貓貓。」

  「貓貓?」甄珍被喊愣了,「咱家沒貓,咱這裡誰家都沒養貓。」

  「有貓貓。」寶庫眼裡含著一包淚,眨著水潤的淺棕色大眼睛堅持道。

  才把小孩惹哭,甄珍順著小孩的意思,下樓找貓。問在樓下刷牆面的劉叔,「您知道這附近誰家有貓嗎?寶庫要看貓。」

  劉叔放下手裡工具,指著西南方向,「老道口那,幾個月前來了一群流浪貓,你媽心善,老帶著寶庫把攤位剩下的魚鱗、魚腸拿過去喂貓,寶庫記著呢。」

  原來是這樣。正好家裡有做魚丸收拾出來的魚雜,甄珍拿個小塑料桶裝了,牽起寶庫,「走,姐帶你喂貓去。」

  小孩好哄,立即破涕為笑,蹬蹬蹬一個人跑在前面,要給姐姐指路。

  老道口離家不遠,過了西塔商街就是,省城是重要的交通樞紐,鐵路也有些年頭,最早的那段是上世紀末清政府修建的,日本人佔了之後,又補休了多條鐵路,曾經是供養他們侵略的重要補給線,東北豐富的資源也被掏了大半。

  鐵軌穿街而過,以前有閘道口,來了火車拉閘,現在機動車多了,一拉閘路上堵了一溜車,於是政府修了高架,分流車輛。

  寶庫站在高架橋下面,童音脆嫩,「貓貓,貓貓出來吃飯了。」

  小貓們不給小孩面子,寶庫連喊了好幾聲也不見有半隻貓出來,兩個穿著厚外套在橋底下象棋的老頭告訴姐弟倆,「前兩天又來了一夥貓,跟之前的那夥貓打了一架,兩夥貓打完架全跑沒了,這橋底下竄風,貓估計找暖和地方過冬去了。」

  興沖沖出來卻撲了個空,寶庫小臉晴轉陰,甄珍想到家裡以後魚雜要多少有多少,養隻貓不是不可以,蹲下身對小孩說:「姐回去問問,看誰家大貓下小崽,抱隻回家給你養好不好?」

  寶庫大眼睛爆發出耀眼的光彩,伸出小胖手,「拉鉤鉤。」

  「拉鉤鉤,一萬年不許變。」甄珍笑著保證。

  今天風有點硬,高架下面挺冷的,甄珍給寶庫緊了緊衣領,正要帶弟弟往家回,突然聽見一聲細弱的貓叫。

  倆大爺也聽到了,擡頭驚訝道:「咋還剩一個?我倆擱這都下了三盤棋也沒聽見它叫,估計是聞到你桶子的魚腥味了。」

  甄珍帶著寶庫尋聲找去,在水泥橋墩後面,環衛工人堆放掃除工具的推車後找到一隻半睜著眼,餓得爬不起來的黑色小奶貓。

  小貓見到甄珍姐弟走近,想要掙紮著站起來,腿上沒勁,掙紮了幾下都沒成功,失去光彩的貓瞳帶著懇求,叫聲急切,寶庫也急了,拽著甄珍衣袖,仰著臉央求,「姐姐,我們救救它吧。」

  甄珍能說啥,她的厚外套擋風,小心把小貓摟在胸前帶回家。

  小傢夥看樣子剛斷奶沒多久,不知道什麼原因被拋棄,甄珍聽樸嬸的意見,去小市場買了羊奶來餵牠,養了幾天,又熬了米湯摻進些魚茸來喂,用寶庫穿過的舊棉衣給它做了個窩,放在客廳一角,甄家從此多了個新成員。

  吃得好,小傢夥不再萎靡,漸漸有了精神,還真是隻漂亮的小貓。渾身純黑沒有一點雜色,粉鼻頭,綠眼睛,圓腦袋,長尾巴,睡覺喜歡小手勾小腳仰殼睡,睡醒了就悄咪咪貓在自己的窩後面,露出一對耳朵尖、半拉眼睛,三百六十度偵查客廳裡的敵情。

  寶庫自從有了小貓作伴,才真正從失去至親的悲傷中走出,一孩一貓形影不離,鼻子偎鼻子,一個嘀嘀咕咕,一個喵喵附和,一起吃飯,一起看動畫片,恨不得睡覺都在一起。

  社區診所的小王大夫是全才,甄珍找他給小貓打了驅蟲針,洗得乾乾淨淨讓寶庫抱上床。

  甄珍起得早,朦朧的光線透過窗簾,見跟她一起睡的小孩和小貓分享著同一隻枕頭,睡姿一模一樣,四仰八叉,微張著小嘴,小肚子一起一伏。

  笑著搖搖頭,出屋洗了把臉,轉去廚房準備早飯。嫌早晨水管放出的冷水太涼,她一般前一天晚上會接一盆水放在地上留著淘米洗菜用。

  一開始還沒注意,當她從水盆舀水淘米時,一低頭發現水盆裡有東西,透明的色澤,要不是那東西尖頭上的鮮紅的小眼睛,幾乎就跟水融為一體了。

  水中是幾條五六寸長的銀魚。活的!



第12章 大雞 小貓的魚肉能吃嗎

  這魚到底哪來的?!

  她最近沒買過銀魚,這個月份市場上也基本找不到鮮銀魚,本省的銀魚主要來自鴨綠江入海口,現在又不是銀魚洄遊產卵的季節,更何況銀魚這種生物離了水活不長,活的很難見。

  甄珍仔細觀察水裡的銀魚,有點偏亮灰的華麗色澤,體態輕盈優美,這種魚……

  她心中驚詫到極點,是銀魚中的上品,不是鴨綠江鹹淡兩混水出產的顏色偏白,體型偏大的品種,倒更像是「大者如箸,猶有膾形」,著名的太湖三白之一的太湖銀魚。

  小魚戲起的水珠濺到甄珍臉上,讓甄珍從怔愣中回神,這魚總不會是從自來水管裡流出來的,家裡就兩人一貓,除了她,一個是三頭身幼童,一個是半尺長毛球,難道跟這兩小隻有關?

  不等她審問,某隻主動招供。小黑貓比寶庫先醒,撲騰著跳下床,第一時間奔向廚房,個頭不夠,小爪子吃力的攀上盆沿,直起貓身沖甄珍邊叫邊歡快地搖尾巴。

  甄珍竟從它那雙玲瓏的綠眼睛裡看出了炫耀的意思,疑問脫口而出:「你幹的?」

  小貓貓瞳滴溜溜轉了轉,「喵喵!」

  還真是它!

  饒是甄珍再淡定,這會也驚得不行。這些天沒少跟著寶庫一起看重播了無數回的動畫片《機器貓》,他們這是救回家一隻機器貓?

  甄珍目光對準小貓的毛肚子,難道她家的貓也有個萬能口袋?

  小貓不願意被看,嗖一下把自己團成球,委屈巴拉地瞅著甄珍,重點部位不能看不知道嗎?人家是男的。

  饒是甄珍此時心中還有無數解不開的疑問,也被小貓的反應逗笑,真是隻成了精的小貓。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跟我一樣也是時代的流浪者嗎?」甄珍低喃。

  她小時候好奇心旺盛,志怪故事看了無數,跟那些狐仙鬼怪比起來,小貓看起來隻是隻貓,認知能力也就比寶庫強點,這點認貓的本事她還有。

  既然自己能穿越,為什麼一隻貓不能有點特殊之處?

  驚訝過後,甄珍心裡隻剩好奇,「這魚你是從哪裡變出來的?」

  小黑貓還挺記仇,偏過腦袋不理她。

  「這魚是給我們吃的嗎?吃了能變美嗎?」甄珍繼續調笑。

  沒指望小貓回答,結果小傢夥聞聲轉過腦袋,人性化地斜睨甄珍一眼後,由蹲改立,搖頭晃腦地舞起來,舞得像隻年畫裡活潑的小麒麟。

  「……頭都要甩掉了,看你走的是十字步,入鄉隨俗,難道吃了你的魚,大秧歌扭得更好?」

  小貓別了腿,差點摔倒,覺得跟甄珍實在無法溝通,趁甄珍不注意,匍匐著迅速逃遠。

  剩下甄珍一個人蹲在水盆旁杵著下巴自言自語,「為什麼會弄出銀魚?卻不是……鯊魚?」

  突然想起昨天寶庫墊著凳子從原先甄母裝銀魚乾的罐子裡拿出幾條小魚乾喂給小貓吃,難道小貓吃什麼魚就會變出什麼魚?

  那她要是餵牠鯨魚肉,它豈不是會還她幾條房子那麼大的鯨魚?甄珍被自己的想法驚到。

  再一想,也不對,她還喂過它鮁魚茸呢,小貓也沒變個鮁魚出來啊。

  難道是要吃一整條才行?銀魚乾小小一條,小貓一次吃了幾條,沒吃過一整條鮁魚,所以變不出鮁魚?

  變魚的規律是什麼?甄珍目光又轉向盆裡的魚,這魚真能吃?

  能吃她暫時也不敢吃,即便小貓好心,想回饋家裡,人貓不同,入嘴的東西,還是小心為上。

  兩世為人都經歷過了,甄珍很快接受了自己家裡養了隻通人性還會變魚的小貓精,給寶庫包了幾個小餛飩做早餐,特地給小貓一條小銀魚乾加餐,弄了個新盆子裝了水在廚房門口放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剛吃完飯,聽樸嬸在樓下喊她,「甄珍,趕緊下樓,榆樹屯賣大白菜的來了。」

  「馬上。」總算是來了,都等好久了。

  甄珍下樓時,見一輛大卡車裝了冒尖的一車大白菜,杏花巷周圍的住戶全部出動,連社區診所的大夫和護士都出來給家裡買菜。扒白菜幫子的,討價還價的,忙得不亦樂乎。

  趙姨和樸嬸一左一右拉著甄珍,怕她不懂,一邊幫她挑白菜,一邊講解經驗,「榆樹屯的白菜菜心捲得好,不愛爛,放好了能吃到開春,而且比別的地方的菜甜,用他家的白菜醃辣白菜和酸菜,味道格外好,就是一斤比別的地方貴一分錢。」

  一分價錢一分貨,甄珍自然識貨,撕了片菜幫子生嚼,味道鮮甜,一毛錢一斤的大白菜,她一下買了一千斤,除了醃酸菜,開店還要用到,買這些她都嫌不夠。

  賣菜的大哥樂呵呵收了一百塊錢,樸嬸借這個機會跟周圍住戶宣傳甄珍要開飯館,他也聽了一耳朵,遞給甄珍一個小紙片,上面有七位數號碼,「我家裡有地窖,還存了不少菜,蘿蔔和土豆也有,要是你還有需要,就往我家打個電話,我給你送。」

  最近電話線路普及到經濟富裕的農村地區,溝通確實方便多了,甄珍接過紙片,「好嘞,我以後要是需要就給你打電話,對了大哥,你家裡養不養雞?」

  榆樹屯白菜好,說明水土好,家禽肉質應該也會不錯。

  大哥一聽更樂,「你可問著了,我小舅子跟人學的什麼空間管理,在果園子裡養了一群溜躂雞,你要是想買,我幫你聯繫。」

  不等甄珍點頭,診所小王大夫眼睛一亮,「溜躂雞肉香,我要隻公的,回家整個小雞燉蘑菇,老婆、孩子最愛吃。」甄珍也跟著要了隻小公雞和老母雞。

  買回來的白菜得曬透了,才放得住,甄父修房子的時候把二層小樓的樓蓋重新塗了層瀝青,四周安裝了護欄,相當於多了一層平台,曬白菜正好。

  別人家可沒這個先天優勢,甄珍喊鄰居把白菜家放到她這裡曬,鄰鄰居居處著,不用裝假客氣,樸嬸他們都笑著應好,搬白菜的活男人來幹,劉叔在底下往上扔,樸叔在上面接,他兒子廣義負責把白菜豎著碼起來。

  連寶庫小人兒也抱了顆大白菜摟在胸前,吭哧吭哧往回搬。小燕姐逗他,「寶庫,你有幾個白菜高?」

  「是個。」寶庫是頭小倔驢,越說不準的東西越愛說,大人們聽他給自己拔苗助長,全都笑得東倒西歪。

  春種秋藏,暖融融的秋陽曬在臉上,連心裡都跟著熱乎起來,甄珍也笑,活著真好。

  男人速度快,四家白菜被分開堆了四堆,等被秋陽曬乾了水分,就可以挑一批下缸漬酸菜了。

  甄珍數了下家裡的存貨,土豆蘿蔔已經買好,冬儲菜還缺了大蔥,樸嬸說,他們每年都買遼西的大蔥,遼西的大蔥芯硬,就是上市晚,還得等幾天才能有小販進城賣蔥。

  忙了大半天,上樓去看她早晨接的那盆水,水裡沒魚,見小貓在自己的小窩睡得四仰八叉,甄珍眉頭微皺,難道還有時間限制?

  晚上上床時像昨天一樣,甄珍沒把門關嚴實,一直沒睡沉,半夜十二點左右,就見小貓爬起來,靈活地順著床單下了床,出去半分鐘不到,又重新爬上床,先是湊到她枕頭邊蹭了蹭她的脖頸,接著趴回寶庫腦袋旁,喉嚨呼嚕呼嚕很快又睡過去。

  甄珍輕手輕腳下床,去到廚房一看,盆裡有三條銀魚遊得歡快。

  吃一變三!小東西真慷慨,吃魚不過夜,還提升品質還給你,難道它肚子裡有個跟複印機一樣的復魚機?甄珍帶著疑問睡下。

  賣白菜的大哥第二天準時來到杏花巷送雞。溜躂雞跟圈養的雞就是不一樣,雞有雞樣,不管公母全都趾高氣昂的。

  甄珍把兩隻雞拴在門口,寶庫抱著小貓蹲在兩隻大雞面前開唱:

  「奶奶喂了兩隻雞,
    什麼雞,什麼雞,
    大母雞和大公雞呀,
    一隻白天忙下蛋呀,
    哎嗨呦,哎嗨呦,
    一隻清早喔喔啼,喔喔啼……」(注)

  小孩說話平翹舌不分,唱歌吐字不但清晰,還在調上,甜甜的奶音,聽得大人的心情也跟著歡快起來。

  小燕姐上小學六年級的兒子楊樂今天放假,被寶庫唱的兒歌吸引,跑過來跟他一起看大雞,城裏長大的小孩沒聽過雞叫,跟寶庫一起鬨雞,讓大公雞叫一聲聽聽。

  大白天的,當我是賣唱的呀,公雞回給他們一個雞屁股。

  小貓要替寶庫找回場子,抖了抖小身子去哈雞,結果當然是短腳的鬥不過尖嘴的,速速敗逃。

  甄珍晚上把兩隻雞挪到樓頂的白菜堆旁,用木頭箱子扣住,兩隻雞是個貪吃鬼,身子被罩,頭從箱子縫伸出老長,要去啄白菜葉吃,甄珍見它們這麼生龍活虎,心想這不是現成的實驗對象嗎?

  於是下樓把小貓第一次變出來的幾條銀魚蒸熟碾碎拌在米飯裡,特意將兩隻雞分開,隻喂公雞加料的飯,等明早起來再對比一下,看看公雞有什麼變化。

  ……

  夜深了,杏花巷巷口的路燈灑下一巷暖輝,光暈鋪開的空間靜悄悄,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漸漸進入夢鄉。

  突然,一聲高亢的雞鳴刺破黑暗,「go go !」

  睡在冷麵店樓上的樸叔一個鯉魚打挺,「雞都叫了,起來幹活!」

  樸嬸被吵醒,踢他一腳,「周扒皮啊,咱又沒回村裡,哪來的雞?」

  沉迷警匪片的樸廣義正做夢自己是飛虎隊的一員,聽到雞叫以為教官喊起,一個翻身,摔床底下了。

  公雞的叫聲帶著韻律,一陣高過一陣,覺沒法睡了,周圍幾家都被吵醒,連派出所值夜班的公安都出來了,睡眼惺忪的眾人出了屋子,尋到聲音來源,就見甄家樓頂正上演追逐戰,白天送過來的大公雞,逃脫了木頭牢籠,邊跳躍飛奔躲避甄珍的追捕,邊給自己喊號子,「go go go go go go!」。

  欄杆後,小寶庫的胖臉擠出來,腦袋上還沾了兩根雞毛,跟樓下眾人顯擺,「姐姐說,我家溜躂雞變成戰鬥雞啦。」




第13章 咕嘟 樂以忘憂,唯魚是也

  最後還是樸叔和樸廣義爬上樓幫甄珍把雞抓了起來。大公雞被掐著脖子還在不停撲騰翅膀,瘋狂拒捕,要不是不甘心實驗就此中斷,甄珍都想下讓它馬上變成小雞燉蘑菇。

  「打擾大家睡覺了。」甄珍一臉不好意思跟鄰居們賠不是。

  樸嬸開玩笑,「這雞戰鬥力這麼強,肉一定香,殺了吃肉一定要給我們嘗兩塊。」

  把雞嘴綁上塞到地下室,回屋哄睡興奮過度的小孩,甄珍抱起小貓放到腿上,數落道:「你說說你,弄個魚出來,整了這麼大陣仗,一條街都轟動了,雞這麼能叫,難道吃了你的魚,會變成話癆?」

  小貓在甄珍腿上打滾,尖嘴好傻。

  真是隻小精怪,甄珍一臉哭笑不得。

  第二天起床後,甄珍第一時間下樓看雞,見大公雞不再亢奮,也沒有萎靡,跟那隻沒被餵魚的母雞作對比,感覺折騰一晚上的公雞狀態反而還更好一點。

  不敢再喂,甄珍又觀察了公雞幾天,沒有毒發身亡的情況出現,生命跡象很平穩。

  這期間甄珍一直用小銀魚乾喂小貓,小貓每天半夜雷打不動的吃一還三,變出來的銀魚生命力也沒有太逆天,存活兩天之後就慢慢死去。不過甄珍餵牠稍大的鮁魚,可能因為現在能力不夠,小貓沒法消受。

  甄珍摸出規律,慢慢放下心,點點小貓的黑腦殼,「半夜十二點點石成金?你不會是從灰姑娘的那個童話世界來的吧?」

  雞同鴨講,灰姑娘是什麼魚?某隻看著自己異度空間裡不再幹涸的無憂泉,雖然隻有一丟丟水,也讓貓好開心,抱著自己的毛尾巴舔得不亦樂乎。

  甄珍遇事喜歡弄個明白,問了一圈,正好王進有個親戚在化學物理研究所上班,切了小段魚去做檢測,沒測出異常,銀魚肉裡鈣、鐵、磷、鎂、維生素、葉酸樣樣不缺,是極優質的蛋白肉。

  盆裡的銀魚越攢越多,既然魚肉沒異常,甄珍把魚處理好,調蛋液,起大火,翻炒數下快速起鍋,擺盤再綴以蔥花。

  銀白的魚,金黃的蛋,以及翠綠的蔥,大廚就算自己當小白鼠也要來道像樣的菜,銀魚炒雞蛋。

  銀魚無鱗、無刺,入口的魚肉細嫩爽滑,一點腥味也無,魚類皇後的美譽實不為過,鮮美非常,甄珍雖然換了個身體,但過往的記憶猶在,小貓的銀魚甚至比她曾經吃過的太湖銀魚還要再鮮上數成。

  吃了條魚放下筷子,甄珍閉上眼睛,靜待身體的變化。

  十分鐘過去,什麼感覺都沒有……

  難道那晚的半夜雞叫是因為雞換地方不習慣,而不是因為吃了魚的關係?

  直到兩個小時後,甄珍入睡之前,才感覺到微妙所在,因為穿越,變換了大環境那種不適感帶來的滯澀情緒,竟然消散了一些。

  她一向心志堅定,即便有些情緒,平時也儘量壓制,壓制不代表不存在,這一刻覺得心情從沒有過的輕鬆,連穿越之前所受屈辱而生的悲憤都平息好多。

  原來小貓的麒麟舞是這個意思,吃了它的魚能讓人高興!

  魚肉潤物細無聲般地改變心情,幾個小時後那種舒暢感漸漸消失,但心緒比吃魚之前要更加平靜一些。

  甄珍心思細膩,硬撐著一晚沒睡,靜靜體會心情的變化,一大早去醫院查了血,化驗結果出來,各項血常規指標再正常不過。

  至於是不是因人而異,甄珍猶豫一番,決定給寶庫也吃一條。小孩大口吃完,連稱好吃,放下飯碗摟著小貓看動畫片,邊看邊咯咯咯咯樂個不停。

  甄珍:「……」這麼快就見療效了?

  一集動畫片都快播完了,寶庫呲著小牙就是樂,關鍵是那倆光膀子穿褲衩的海爾兄弟跟飛蟒打架一點都不好笑。

  寶庫的興奮睡了一覺後就平息了,甄珍好像明白了,這個魚肉對心情的影響,確實因人、因物種而異,公雞腦仁還沒核桃大,所以影響最明顯,小孩子心思單純,吃了會顯得比平時活潑些,但不會像公雞那麼亢奮得嚇人,而心思複雜的大人,會有怎樣的影響,估計也得分人。

  小貓的魚肉查不出成分異常,但卻有這樣的神奇功效,到底因為什麼呢?萬事講個適可而止,跟她的穿越重生一樣,這種遠超出她理解範圍的事情,好奇心太盛反而自尋煩惱。

  樂以忘憂,千金難買我高興,小貓的魚是命運的餽贈,要珍之惜之,甄珍經過實驗,已經想好了魚肉的妙用。

  寶庫在臥室睡午覺,小貓從門縫擠出來,跳上沙發,用微涼的鼻頭蹭了蹭甄珍的手,午後的陽光穿進窗戶,屋裡有咕嘟咕嘟暖氣上水的聲音,兩個時代流浪者靜靜依偎在一起。

  過了半晌,甄珍低頭看小貓,「隻出不進是不可能的,我猜吃魚對你有好處,是嗎?」

  小貓搖起毛蓬蓬的尾巴。

  「你這麼神奇,應該不是我們這裡的吧?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我的故鄉早已物是人非,是回不去的家,你的故鄉又在哪裡呢?如果吃魚能讓你找到回家的路,那我答應你,會盡我最大的力量來幫你。」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貓情也是人情,得還。

  小貓圓腦袋在甄珍的掌中蹭了又蹭,甄珍你真是個大好人。

  甄珍好笑搖頭,「喵喵太普通,給你起個名字吧。」暖氣管還在咕嘟咕嘟竄水,「小火咕嘟魚,大口咕咚咽。以後就叫你咕嘟,就這麼定了,不接受反駁。」甄珍笑得一臉頑皮。

  寶庫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揉著眼睛出屋,正好聽見,「貓貓叫咕嘟,寶庫要叫咕咚。」

  「哎呦,都是咕字輩,你倆要當兄弟嗎?」

  小孩小奶音還殘存著睡意,鄭重聲明,「我們倆就是咱這旮沓的海爾兄弟。」

  「海爾兄弟都不穿衣服,你得想辦法把你咕嘟兄弟的毛背心脫了。」

  見小孩包子臉皺成名副其實的十五個褶肉包,無良姐姐一臉壞笑。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12:41 AM

第14章 各就各位 小人物可以互助

  第二天,甄珍告訴來幹活的劉叔,想給放水箱養活魚的空間裝個拉門,老劉也同意,「不用的時候把門一拉,顯得立整多了,是該裝。」

  不光裝門,甄珍還要給拉門安把鎖,水箱正好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下面,可以在上面樓梯隱蔽的地方掏個貓洞方便小貓進出。雖然小貓半夜活動,但也要儘量避諱一些,寶庫是小孩藏不住話,以後它要是放魚就讓它在這個隔開的小屋子裡放。

  裝上拉門,一樓的改造基本齊活,老劉儘量幫甄珍省錢,不說那些低價淘來的基礎建材,連不鏽鋼洗碗和洗菜的池子也是他不嫌麻煩,從一個處理物資的倉庫翻出來的,刷洗乾淨再消毒,一點不耽誤使用。總之花最少的錢,達到最好的效果。

  見甄珍食材準備得差不多,還有餐具和桌椅板凳沒買,老劉建議:「我前兩天買地磚見發動機廠貼告示要對外處理小件資產,效益好的時候,他們廠光小食堂就有三個,我帶你去碰碰運氣,看有沒有質量不錯的桌椅出讓。」

  「那感情好。」把寶庫放在趙姨那,甄珍揣上錢跟劉叔一起出門。

  工廠區在鐵路西面,這些天甄珍一直在鐵路東面活動,一次也沒來過這邊,坐在劉叔自行車後座,一過了鐵路橋洞,甄珍發現街上行人寥寥,寬大的馬路車輛也不多。

  省城這一區以前被稱作東方魯爾,在最興旺的時候,整個區的生產總值都快趕上不發達省份一個省的總產值,不過廠區的光輝歲月都留在幾十年前了,從八十年代開始,好多廠開始走下坡路,強撐到現在,今年迎來工人下崗的高峰。報紙上說,光東三省今年的下崗人數就佔了全國的三分之一。

  一路走來,甄珍見好多工廠大門緊閉,看樣子已經停產有一段時間了,還開著門的不停有車輛進出搬運東西,煙囪冒煙還在生產的屈指可數。

  又往前走了一段,見一條街上,密密麻麻擠滿了待業找活的工人,在寒風裡或蹲或站,自行車把上掛一塊小牌子,上面寫著力工、電工、焊工之類的專長,只要走過來一個招工的,接活的蜂擁而上,被撿走的喜笑顏開,被挑剩下的嘆口氣回到原位,繼續等下一位僱主。

  等活的跟來招工的數量嚴重不匹配,估計有的人幾天也等不來一個活計,沒活就沒收入。

  老劉深深嘆了口氣,對後座的甄珍感嘆:「像我這種現在還能有口飯吃的,已經是再幸運不過的。雖說吃大鍋飯時,好多人磨洋工不出力,但這些人習慣了工廠生活,一輩子都待在廠裡,現在一下子被拋出來,適應不來的太多了。

  買斷工齡的錢看著是挺多,但以後沒了收入,誰能保證自己沒個頭疼腦熱,那錢敢動嗎?運氣不好攤上缺德領導,錢發放不到位,今年的取暖費想要湊夠都困難。咱東北的冬天……哎,這日子太難了。」

  甄珍跟著低嘆一聲,經歷國土被侵略,家園被強佔,她再明白不過,小人物被大時代裹挾,那種無力與淒惶。

  想起上一世幫自己報仇的那些小人物,街上拉車的車伕,給憲兵隊送菜的通縣的農民,還有同樣被搶了房子的落魄遺老,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後,這些人的命運如何。

  還有杏花巷的這些鄰居,小人物力量雖小,但小人物可以互助,「劉叔,飯店不光填滿飯碗,也能創造飯碗,我得努力。」甄珍聲音堅定。

  把老劉說樂了,「甄珍,劉叔真就看好你,好好幹,給咱杏花巷第二代打個樣。」

  很快騎到發動機廠。曾經也是個巨無霸企業的發動機廠,廠區一眼望不到邊,裡面還通火車,甄珍能想像出要是廠子還紅火,該是怎樣的繁忙光景。

  廠裡食堂確實在打包甩賣桌椅,當年的小食堂專供領導就餐,賣的都是好東西,一張老榆木方桌配四把做工精緻的椅子,只賣三十一套,家具店裡一把新的實木椅子都不止這個價,簡直跟白送的一樣。

  甄珍拽了下劉叔的衣角,有點不敢相信這樣的低價,老劉搖頭苦笑,「被浪費的又何止這點東西。」

  「哎……」甄珍今天嘆的氣格外多。

  買了就相當於給這些東西找個新家,她一口氣要了十套,還買了張沒有磨損的圓桌,回頭找人做個轉盤,放在一樓單獨隔出來的小包間裡,包間的大飯桌就有著落了。

  見清算組的人還從庫裡搬出沒用過的大號湯碗和湯勺,都是質量很好的仿青花瓷器,甄珍各買了幾十個。

  劉叔先出了廠門找個在外面接活的下崗工人幫忙搬東西,東西不少,那人的三輪一車裝不下,不想失去這個活,面龐黝黑,一看就是上了歲數的男人跟甄珍和老劉半商量半懇求,「我讓我兒子在這看著,分三趟給你運過去行不行?你放心絕不會把東西弄丟,我叫馮躍進,原先就是這個廠的,就住在後面家屬區3號樓1單元502,東西少了,你去我家找我。」

  「叔,你慢慢搬,天黑前把東西送到地就行。」甄珍和氣道。

  難得接個大活,大叔感激不盡,連聲道謝。

  桌椅拿回家,甄珍擦洗乾淨又刷了一層桐油保養,老榆木樸拙厚重,用的時間越久,包漿越明顯,比起那種三合板的新桌椅,既耐用又上檔次。

  至於她最看重的鍋具、刀具和爐具,這個忙是小燕姐幫的,她當年嫁得好,老公是冶金廠的副廠長,當然也沒能逃脫下崗的命運,同樣賦閒在家,但關係還在,幫忙找了手藝最好的老工人按照甄珍的要求親手打造。

  冶金廠對爐子最有研究,甄珍要的轉爐,從說明樣式到拿出成品,連一星期都沒用上,調試兩次,上火效果遠超她的預期。

  師傅還用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幫忙打了兩口12印大鐵鍋,安在盤好的大灶上,將來用來燉魚。

  鐵鍋受熱均勻,只開了一次鍋,再用就已經不沾鍋。甄珍很滿意,又接著定了一大批小件,都是老師傅手工打的,單柄炒鍋、雙耳炒鍋、小湯鍋、底下可以放碳的方形和圓形燉鍋。

  廚界有句行話,「三分勺工,七分刀工」。甄珍從會拿筷子開始就開始玩刀,刀工了得,當然那是前一世的事情。這些天無論多忙,她都沒忘記增強臂力和練習使刀,時間短,算上原身的底子,前世那手出神入化的刀工只恢復了六成,不過她有信心,只要給她時間,早晚會達到她全盛時期的水平。

  所以刀具這塊甄珍的要求格外細緻,根據自己的臂長、臂力,用刀的習慣,刀的柄角、梁區、刀頭、刀尖部位格外做了適合自己的設計,做的過程中又多次調整。

  拿到手的刀,刀材用的是精鋼,刀柄鑲嵌厚重的實木,刀握在手裡,終於找到上一世她用慣了的那把刀的手感,刀不在多,而貴於精,好刀可以隨身一輩子,以後這把刀就是她的好夥伴。

  甄家祖輩一把菜刀闖天下,最後闖進大內做了御廚。現在看她這個甄家後輩,在這改天換地的新時代,幹出怎樣一番成就。

  鄰居們湊一塊上門,打量收拾一新,窗明几淨的小飯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前廳、包間、後廚、食材區,甚至還給客人間壁了個小衛生間,大家都在心裡替甄珍高興,有了這個好開始,姐弟倆的日子肯定越過越好。

  小燕姐等不及問道:「甄珍,你這關子賣得可夠久的,飯館到底叫什麼名字?要不我猜猜?難道叫好再來飯店?」

  樸嬸斜楞她一眼,「咱們市裡叫好再來的飯店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能不能有點創意。」

  甄珍笑笑,從小吧檯後面取出她自制的牌匾,幾人頭一眼全都忽略了內容,單純被那兩個字所吸引,他們都沒什麼大文化,認不出字體,就覺的那兩個字特別有氣勢。

  「刻蘿蔔花的刀能刻出這麼好的字,你真是厲害得沒邊了!」樸叔得知牌匾是甄珍自己刻的,真心誇讚道。

  被趙姨攬在身前的寶庫跑到牌匾前,挺著小胸脯,裝相裝得跟真的似的,「這兩個痣我認識,叫大~漁~。」

  唸完字,衝他兄弟招手,「咕嘟,來。」

  小貓立即跑過去,寶庫擺弄小貓,讓它仰殼倒在大漁的大字上,四肢攤開,勾了勾爪爪,看這是什麼?

  這可把小燕姐給逗壞了,笑得直不起腰了都,點點小貓的某個部位,「哎媽呀,甄珍要不你改個名?叫太漁吧?」

  小貓在大家的爆笑聲中,炸了毛,貓眼瞪圓,凶巴巴朝眾人啊嗚一口,流氓,我是讓你們看我的手手在招牌上,為什麼都注意人家的蛋蛋?

  「飢鶻掠船舷,大魚舞虛空」(注),甄珍、寶庫和咕嘟的大漁小館就要開始乘風破浪了。



第15章 鐵鍋燉鰱魚 大漁有大廚

  今天日子特別。窗外還不見一點亮色,甄珍就已經起床把自己收拾好,下到樓下準備幹活。

  做小生意的不能偷一點懶。以為自己起得早,抬頭見對門樸家的燈早已經亮了。

  東北有點好,供暖早,趕上送早晨這遍氣,屋子裡暖融融的,早起不用縮手縮腳幹活,是人生一大幸福。

  白鰱魚提前在清水裡養了好幾天去除土腥味,這魚生命力旺盛,從池子裡撈出來還活蹦亂跳的,白胖的肥魚一條足有五斤重,鐵血甄大廚用刀背砸魚頭,哐哐哐連敲十條,敲暈、刮鱗、剖魚、去內臟、去腥線、沖洗、斬段、醃製,動作一氣呵成。

  取出的魚雜也沒浪費,沖洗、汆水、反覆沖洗,收拾乾淨也是很好的食材。

  天濛濛亮,門外響起敲門聲,甄珍提前訂好的豆腐來了,新出鍋的滷水大豆腐,還微微帶點熱乎氣,送豆腐的老張還額外贈送了一桶豆漿,豆漿因為濃稠,上面結了厚厚一層豆皮。

  甄珍給了豆腐錢,不忘塞給老張兩顆裹了海苔碎和熟芝麻的熱乎飯糰。

  老張接過立即咬了一口,「忙乎一早晨,還真餓了。小甄,開業大吉哈!」

  「承您吉言,有時間別忘了來嘗嘗我的手藝,張叔。」甄珍笑著邀請。

  「一定、一定。」老張擺擺手,騎上三輪車趕著去另外一家送貨。

  甄珍沒立即回屋,站在屋外吸一口早晨微涼的空氣,抬頭望向杏花巷上方那一線細長的天空,天空淡藍,沒有一片云彩,不錯,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宜開門納客。

  看了下時間,回去再拾掇點配菜,魚該燉起來了。

  起鍋先下五花肉,用五花肉煸出的葷油煎魚頭,煎香入調料,大火起魚湯,湯沸,入魚段、豆腐、她在西塔小街發現的特別食材,茄子干最後放,當然,最關鍵的一味調料不能忘,大豆醬。

  食材已入鍋,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千滾豆腐萬滾魚,讓它慢慢咕嘟去吧。

  樓上酣睡的兩小只被叫醒,寶庫和咕嘟動作一致,邊揉眼睛邊嗅鼻子,「好香。」小孩奶音甜甜脆脆。

  「喵喵。」小貓糯糯的貓語附和。

  甄珍被兩隻小饞貓逗笑,「魚咱留著肚子中午再吃。」

  給寶庫穿上為今天開業特意準備的新衣服,一套小西裝,是甄珍借趙姨的裁衣服書,親自給寶庫做的。

  長輩剛去世,不好穿紅的,藏藍色小西裝穿在膚色雪白的小孩身上,像個小紳士,精神極了。

  小咕嘟也不能忘,人家天生自帶毛衣毛褲,不用再穿一層,甄珍就用裁廚師服剩下的布料給小孩和小貓一人做了頂圓蓬蓬的廚師帽。

  一大一小兩顆圓圓的腦袋頂著朵白胖大蘑菇,可愛又滑稽。寶庫摟著小貓在鏡子前臭美夠了,仰頭看姐姐的一身穿戴,大眼睛閃亮,「姐姐好看。」

  沒有哪個女孩不愛聽誇獎,來自小紳士毫無保留的誇讚更讓人高興。甄珍眼睛微彎,打量鏡子中的自己,上身雪白的廚師服配黑色褲子,長發挽起,笑容自信,嗯,是比平時好看些。

  難得孩子氣一把,甄珍揮手握拳,對著鏡子喊:「加油!」

  「加油(喵喵)!」

  吃了豆漿配飯糰和小菜的早飯,甄珍讓寶庫和小貓在前面餐廳裡玩,自己在後廚繼續忙。

  當初設計時,考慮店裡就她一個廚師兼服務員,讓劉叔做間隔時,在前廳和後廚之間裝了面巨大的玻璃窗,沒想到效果不錯,乾淨整潔的後廚被顧客看見,會多一份放心,而她在後廚忙時,前面餐廳的情況一眼就能兼顧到,小孩在前邊玩也不怕出狀況。

  忙起來時間過得飛快,聽樸叔大嗓門在門口喊,「甄珍,快到十點五十八了,準備放鞭。」

  「放鞭去嘍。」寶庫揚起小手歡呼。

  開業有吉時,甄珍擦乾淨手,從靠牆的放雜物的櫃子,取出準備好的鞭炮。

  屋外面,鄰居們已經圍攏過來,大漁的招牌早前被幾個女人用紅布蒙上,在大家的注視下,甄珍上前挑下紅布,眾人的叫好聲中,點燃五千響的紅鞭炮。

  震天響的鞭炮勢必要炸出個開門紅,紅不紅需要時間和口碑積累,鞭炮聲倒是把來街道派出所辦事的人先吸引了過來。

  有四個剛從派出所開完暫住證的外地人站在門外,指著牌匾,「大漁?」又回頭看了眼樸家的店,「大冷麵。哈哈哈,東北什麼都大,盤子大、菜量大、人的嗓門大、男的女的酒量大……」

  正好走過來一個時髦女人,手裡拿了個體積不小的大電話,對著電話那頭一頓哇哇大喊。

  四人裡最年輕的一個沖同伴們擠眼,嗓門大不大?

  可巧讓那女人看見他的小動作,以為男人在偷瞄她的大胸,掄起包往當街耍流氓的男人身上砸,「老娘今天讓你見識下我的手勁有多大!」

  幾人左躲右閃,嗷嗷嗷一路躲進了大漁。

  在吧抬迎客的甄珍正好看見,哭笑不得,第一波上門的顧客不是被饞進來的,竟然是被打進來的?

  行吧!

  四個人低頭整理好自己,一抬頭對上吧檯後的甄家姐弟和小貓,姐姐一身乾淨利落的廚師服,應該是飯店主廚。

  小孩和小貓有意思,圓腦袋上顫顫巍巍頂了個比臉還大的廚師帽,乍一看像是蘑菇長出臉成了精,小蘑菇精們相當稱職,脆生生迎客,「歡迎光臨(喵喵)!」

  這小飯館有點意思。早晨出門早,跑東跑西去了好幾個地方,正好餓了,進都進來了,要不就在這家新開業的小館子裡吃一頓?

  吧檯正上方貼牆掛了三排棕底金字的木質菜牌,菜名價格一目瞭然。

  還是那個最年輕的開口評價:「這麼一弄有點舊時代的影子,不知道味道怎麼樣?不過……小老闆你家菜的種類有點單一,怎麼全是魚?」

  甄珍淡淡一笑,「我們家館子叫大漁,主營魚類菜餚,每天一到兩種主打魚,今天的白鰱我燉得久,滋進去味了,要不來份嘗嘗?」

  從後廚飄進前廳的魚香把幾人肚子裡的饞蟲全都勾了起來,不用甄珍再介紹,轉身選了靠門的桌子坐下。

  鐵鍋鰱魚分大小份,小份夠一個人吃,大份一條魚的量,人多吃合適,那四人聽甄珍建議,要了大份燉魚並四碗米飯和兩樣拌菜。

  從大灶盛出的魚被甄珍轉移到小鐵鍋裡,鍋底拱點炭火,能讓魚在吃的過程中保持沸騰狀態,會吃的都知道,魚肉呼哧得越久越好吃。鍋一端出,四人笑了,沒說錯,東北菜量就是大,這一大鍋,再來兩個人也夠吃了。

  醬色的大段魚肉在鐵鍋中騰雲駕霧,勾人食慾,迫不及待夾了魚肉入嘴,謔,那濃濃的醬香不但沒有把魚肉的鮮掩蓋住,而且還很好地祛除了鰱魚的土腥味,咸鮮十足,東北大醬果然名不虛傳。

  魚肉細膩,配菜也不簡單,茄子干吸足湯汁,軟爛非常,滷水豆腐燉到時候,孔洞裡灌滿魚湯,豆香和魚香融匯在一起,滋味不要太美妙,還有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有了這道葷,這燉魚才更完美。

  其中一人指著鐵鍋裡的白嫩長條問甄珍,「小老闆,這個是什麼?」

  「心管。」

  「欸?還真是心管,我還頭一次在燉魚裡見到有人放心管,這個搭配真特別。」問話的夾了一塊心管入嘴,眼睛倏地一下亮了,嘎吱嘎吱嚼完,「其它的配菜還有魚都是軟的,就這心管口感脆嫩,一軟一脆,點睛之筆,高,實在是高!」

  不光有熱菜,魚吃多了嫌膩,再夾兩口朝鮮鹹菜,紅彤彤的拌桔梗,還有爽口的辣白菜,最後挖口晶瑩透亮的大米飯配魚,四人再顧不上說話,大口開吃,吃出汗了都,年齡最大的吃高興了,「老闆,有啤酒嗎?」

  甄珍拿來兩瓶啤酒,「本地的雪花啤酒,去年建的廠。」

  「雪花好名字,我們老家很少下大雪,今年就要在你們這裡看大雪了,一定要看過癮。」年紀最小的最愛說話。

  甄珍也從他們自我介紹中得知他們的身份,幾人是族兄弟,姓熊,來自贛南,做裝修生意,剛來省城沒兩天,在西塔給老鄉新盤的洗浴中心搞裝修,臨時住處也在這附近。

  一會還有事,四人速戰速決,十幾分鐘結束戰鬥,一頓飯撐得肚子都圓了,盆光碗淨,連最後一點魚湯都被老四舀來拌飯。

  喊甄珍結賬,算上酒錢,這一頓花了不到三十,這價錢對小有資財的幾人來說物美價廉,實惠非常。立即表示,以後這裡就是他們在省城暫住期間的食堂。

  熊老大用帶南方口音的普通話誇讚,「大,名副其實,大漁有大廚。」

  甄珍聽了倒沒什麼,寶庫聽出是在誇姐姐做飯好吃,美得不行,雙下巴昂起,鼻孔朝天,小貓有樣學樣,鬍子翹翹,眼神睥睨。

  甄珍按住他倆的帽子,再得意下去,裝相的帽子都要掉了,啼笑皆非道:「你倆怎麼還支棱起來了?」

  送走第一桌客人,成功開了張,甄珍收拾碗筷回後廚,留寶庫和小貓接著當門童,聽小孩熱情喊人,「警察爺爺好!」

  抬頭一看,來人大蓋帽下一張飽經風霜笑眯眯的臉,街道派出所所長來了,也來吃飯?



第16章 羅勒魚圓湯 吃服公安們

  小巷盡頭的派出所中午十一點半下班,市裡財政缺錢,基層派出所食堂被裁撤,大家午飯要不在周邊小店解決,要不回家吃或者自己帶飯。

  甄珍小飯館開張的鞭炮聲所裡的人都聽到了,新來的民警小周沖對桌老馮使了個眼色,「師父,我聽戶籍科小劉叨咕放鞭這家開的是飯店,中午我請客,咱嘗嘗去?」

  周家在小九路家具城生意做得很大,小周是所裡最有錢的,老馮不跟他客氣,笑道:「你師父我最愛吃大戶。」

  不過他對甄珍的手藝倒是有點懷疑,「甄家兩口子突然沒了,店是他家閨女為了維持生計開的,小姑娘雖說在外面學了幾年廚,那些虛頭巴腦的培訓學校能教點啥,頂天兒就能炒點家常菜,不過這孩子也不容易,我們去給捧捧場也是應該的。」

  「離咱所這麼近,人我怎麼一回都沒看見,長得好看嗎?」

  「你才來幾天?所裡人都沒認全乎,一會就看見真人了,好不好看,你看了就知道。」老馮賣了個關子。

  時間一到,兩人抬腿就往外走,進了大漁的門,見屋裡坐了半滿,其中還有他們老所長。

  老頭正把醬色魚湯倒在飯碗裡,力求讓每一粒米飯都裹上濃稠醬汁,邊拌飯邊興高采烈地跟坐對面的診所小王大夫白話,「小甄這魚真下飯,拌飯吃最過癮,自家馬勺子就是燉不出大鍋的味,咱們這下可挖到寶了,以後有地方吃飯了。」

  吃得頭不睜眼不抬的小王大夫倒不出嘴,嗯嗯嗯直點頭。

  老馮嬉皮笑臉上前,「所長,可被我給抓到了,你為了口吃的竟然早退。」

  宋所長下巴上粘著的飯粒破壞了他極力維持的威嚴,「誰說我早退?我這不是提前出來考察下咱片區新商戶的經營情況嗎?」

  這理由找的,可真是夠了。

  老馮眼睛瞟了眼老所長快要被刮乾淨的碗,好奇問道:「聞著味挺鮮,小周要不咱也吃這個?」

  沒聽見應聲,回頭一看,見臭小子正紅著臉偷瞧人家漂亮的小老闆呢,老馮搖頭,年輕人就是膚淺,長得好看又不能吃,好吃才最實在。

  小周終於回過神,看了眼菜牌,豪氣道:「上面每一樣都給我來一份!」

  甄珍挑眉,這人高高瘦瘦,臉龐黢黑,年紀不是很大,綠色警服穿在身上還挺精神,聽口氣是個不差錢的,不差錢也不能這麼吃。

  「你們就兩個人,一人來碗小份燉魚,燉魚偏咸,可以搭配今天的特色菜魚圓湯清口,最後再拼份拌菜就可以了。」碰到個不差錢的,不能放過機會推薦自己的特色菜。

  「都聽你的。」小周只顧咧著嘴傻笑。

  又傻又有錢的警察真是最可愛的人,鑽進錢眼的甄大廚,臉上笑容特別真誠。

  燉魚是現成的,魚圓早就搓好,用濾過幾次的高湯沸一遍水,再撒上九層塔就可以上桌。

  前後不到三分鐘,菜全部上齊,那叫一個乾脆利落,先不說飯菜味道,光是這麻利勁就很值得肯定,老馮先吃了口燉魚,魚一入嘴,立即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低估了甄家小姑娘,人確實能做家常菜,但人家做出來的家常菜是最地道的,怪不得連嘴刁的宋所長都讚不絕口。

  小周會來事,自己沒吃,先盛了兩碗魚圓湯給隔壁桌已經吃好了的宋所長和小王大夫溜溜縫。

  老宋見碗裡的魚圓圓潤雪白,還有翠綠的嫩葉點綴,清清爽爽一碗湯,哪怕吃得飽飽的,也忍不住想嘗一嘗。

  最先品出的是湯的味道,別看這湯淡得像水,但絕對是老火高湯,他是老公安,見識廣博,品出湯裡的綠葉是九層塔,也叫羅勒,這東西北方人很少拿它入菜,沒想到跟魚這麼搭,有了它,這碗湯濃香四溢,味道昇華了不止一點。

  再嘗一口魚圓,軟嫩非常,細膩的魚茸又鮮又糯,吃不出是什麼魚,那鮮是鰱魚這種雜食魚沒法比的,失在魚肉的本源味道上。

  這道清爽的湯菜太適合搭配燉魚來吃。一個大開大合,一個化繁為簡,他是個大老粗不會形容,對面書呆子吃貨小王大夫已經給菜配上詩了,「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一咸一淡,小甄你太會了。」

  老宋真心服氣,「小甄,這道費工夫的菜賣出大份燉魚的價一點都不貴,行行出狀元,你這手廚藝就是天生當廚師的料。」

  甄珍性格用後世的詞形容,有點小腹黑,微笑回應老所長的誇獎,「我喜歡瞎捉摸,這是我學的一道杭幫菜,既然您說好,我就把這道菜正式定為特色菜。」巧妙地捧了老所長一句,聽得正主樂呵呵。

  甄大廚別看嘴上謙虛,內心活動卻十分豐富。賣得貴不是這道菜多複雜,材料用的常見的淡水魚翹嘴白,也便宜得很,也就是這個季節在北方尋找九層塔費了點功夫,拜塑料大棚和愛嘗鮮的扣大棚的人所賜,還真叫她尋到了。

  特色菜特色在小咕嘟身上,小傢伙弄出來的銀魚全被她小火焙乾,捻成細末當味精使。有了銀魚牌味精的加持,雖然只是一點點,但魚肉鮮度卻翻倍提升。

  這麼做她不是沒自嘲過,她家四代御廚,輪到她這一輩竟然靠作弊提升菜品味道。不是她廚藝不過關,烹飪一道,食材高過技巧。

  她在這個時代待得越久,瞭解得也越深,現代有冰箱、彩電、洗衣機,工業水平是過去沒法比的,但代價不是沒有,食材的品質跟以前比起來差了好多。

  尤其是淡水魚這塊,省城早年發展重工業,環境受到影響,城裡連同近郊的水質連一般都稱不上,魚肉的品質自然不過關,即便她有巧手把魚做出花來,味道以甄家最高標準衡量,差了兩成。所以小貓魚肉的妙用,就用在了這裡。

  味道好,吃了還能讓你高興,價格自然要往上抬,光憑特色菜她就能賺得盆滿缽滿。至於能讓人高興到什麼程度,量少,效果估計要打個大大的折扣。

  冥冥之中她有點體悟,覺得小貓的到來可以給這個因為工人大批下崗分流而氣氛低迷的北方大城帶點快樂。

  身帶快樂細胞的東北人不該這麼沉寂,如果能早日走出低潮,也好早日開始新生活。

  當然這麼做的後果她也考慮到了,魚肉不怕查,心情的奇妙就在於你根本琢磨不透它,誰說你不是在馬路上撿到一份分錢心情變好?跟我的魚有半毛錢關係?

  甄家人做事不興瞻前顧後,事前論證好結果,大膽干就是。

  小周和老馮倆人跟小王大夫一個吃相,臉埋在碗裡,倒不出嘴說話,一口燉魚配一口湯,好不容易把嘴裡的東西嚼乾淨,愛開玩笑的老馮緩了口氣,吃得心服口也服,「燉魚我就不說了,你這魚丸可真是鮮得讓人飄飄欲仙。」

  甄珍抿嘴笑,這派出所風氣估計都被頭髮花白的老所長帶偏了,肚裡養饞蟲,嘴上灌蜜,會吃又會說。

  別說形容得真貼切,等有時間要寫幅「飄飄欲鮮」掛在牆上。

  愣頭青小周還沒騰出嘴,鼓著腮幫子狂點頭。其它桌幾位食客也連聲附和,五塊五一份燉魚,跟清湯牛肉館的燉牛肉一個價,但甄家的量比牛肉大多了,那麼老大一份,吃不了帶走,還能再吃一頓,又不是天天吃,隔三差五吃一頓還是能負擔得起。

  評價這麼高,派出所跟診所又都是鄰居,甄珍表示要給幾人打折,被老所長嚴詞拒絕,「我們常來常往,老打折你買賣還幹不幹了?」

  他在西塔片區幹了這麼多年,常住戶尤其眼麼前這幾家的情況再清楚不過,甄珍這孩子不容易,沒了父母,帶著個不懂事的小孩,聽說還有一大堆外債,哪能貪孩子這點小便宜。

  老馮附和,「你要是打折,我們就再不來了。」

  小周直接掏出藍灰色百元大鈔拍在吧檯上,「不用找了!」

  這段時間沒少用筷子扒拉魚丸,寶庫總算學會數到十,小胖手點著大鈔上的老人頭,「一二三是,是塊錢,不夠!」大眼睛怒瞪大款小周,大騙紙!

  「哈哈哈,對,不夠,再來是張。」把大蓋帽公安們逗得不行。

  甄珍捂臉,甄寶庫小朋友,你這憑人數認錢的方式,當飯店老闆的小弟可不及格呀。

  得了,也別客套了,下次來多贈送點小菜就有了,甄珍照實給結了帳,心中再次感嘆,她還是幸運,善良實在的人都被她遇見了。

  吃飽喝足,回去再眯一小會,這班上得有滋有味,老所長笑呵呵帶著一頓飯吃得意猶未盡的老馮和小周走了。

  好吃又顧家的小王大夫摘下眼鏡,擦了擦腦門上吃出的汗,臨走還不忘提醒甄珍,再給他留一份,他下班來取走,回家讓老婆孩子也嘗嘗。

  趁著大波的客人走了,甄珍抽時間喂了寶庫和咕嘟午飯,吃完帶他們回樓上睡午覺,小孩很乖,頭一挨上枕頭秒睡,一點沒讓忙碌的姐姐操心。

  西塔人流量還是不錯,加上今天週五,今年五一國家正式施行雙休制,要放大周末了,大家心情放鬆,過了飯點一個小時還陸續有人上門吃飯,東西都是現成的,甄珍即便一個人,也能做到忙而不亂。



第17章 賺錢啦 小巷子裡的館子,任性

  說回派出所這邊,一回到所裡老馮跟小周挨個科室跑,把甄珍館子的美味跟留在所裡午休的人吹了又吹。還沒吹完就接到報警電話,西塔街上有個酒蒙子喝多了,把人飯店玻璃干碎了,兩人立即出警。

  干片警這麼多年,人早就疲沓了,以往老馮最煩出警遇到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尤其碰上那種醉得話都說不利索的酒蒙子。今天的酒蒙子有意思,見了他就喊爸,把他喊樂了,三兩下把問題處理了,老馮砸吧嘴,民以食為天,飯吃得美,心情也跟著美麗。

  小周給老馮打下手,問明情況做好筆錄,全程面容和煦,飯店小老闆好話不要錢似地往外禿嚕,直誇他是人民好公安。

  別看面上笑嘻嘻,其實這段時間小周心情很鬱悶,來街道派出所當基層民警不是他的本意,他最想去市局干刑偵,但畢業考核有項分數太低拖了後腿,沒被選上。

  聽了飯店老闆的表揚,老闆走路顫顫巍巍的老母親也親自過來感謝,他那顆一直不算安穩的心突然就踏實下來,在基層把業務鍛鍊好了,像師父說的,到時不是他找機會,而是機會來找他。

  兩人處理完事情往所裡回,小周問老馮,「師父,你覺不覺的大漁的小老闆甄珍挺特別的?」

  老馮聞聲轉過腦袋看他,泛著精光的小眼睛眯起,調笑道:「怎麼?真看上人家了?」

  小周趕緊擺手,「我才見她一面,哪能說看上就看上呀,我就是覺得這姑娘挺特別,漂亮是真漂亮,但氣質很特別,身上既有符合她這個年齡的年輕女孩的鮮活勁,又有超出年齡的沉穩,怎麼說呢,正式一點形容,就是打第一眼看,這姑娘給人感覺既自信又強大,你說現在小姑娘怎麼都這麼厲害了?」

  老馮搖搖頭,笑話他,「你們這些剛從警校和尚堆裡鑽出來的毛頭小子有倆毛病最重,首先,見著個女的都特別,還有一個,職業病控制不住,凡是見著個人就瞎分析。甄珍自信是人家有一手好廚藝,再說能不沉穩嗎?突然沒了爹媽,只有穩穩當當才能把這個家給撐住,」說完嘆了口氣,「那姑娘不容易,你平時下館子的時候多,多去給捧捧場。」

  「你不提醒我也會去,不衝著人,衝著吃的,我連吃一年都不會膩。」

  「也是,這才剛吃完我就想下頓了。」

  還有老所長,在樓上眯了一小覺,背著手下樓挨個科室巡視一番,西塔因為娛樂場所多,他們所編制格外大,是市裡數得上的大所,兢兢業業幹了這麼多年,明年就要退休,這一輩子都在基層混,沒幹出什麼大明堂,倒也沒什麼遺憾,要說最煩什麼,必須是寫月度總結。寫了好幾十年,還是沒熟練掌握這門業務。

  他一個退伍老兵,玩槍在行,就愁耍筆桿子,每回動筆之前都得先去趟廁所,再喝一大缸茶,來根煙,搓十下臉,在屋里拉磨轉圈,轉足十圈,拖得實在不能再拖了,才動筆寫,跟便秘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

  沒想到今天上述步驟做完,再一提筆,寫得格外順利,文思泉湧,一氣呵成,老宋拿著自己半個小時搞定的總結哈哈大笑,「打麻將有手風,我今天有筆風,順,太順了!」

  他們都不知道,他們的順都跟大漁前台蹲著的那隻頭上長白蘑菇的黑貓小咕嘟有關呢。

  飯店生意得慢慢養,中午接待的客人數量差強人意,甄珍本以為晚上的生意趕不上中午,結果陸續有附近的人帶著自家飯盒要打一份魚回去給晚餐加個好菜。

  派出所和周圍下班的也順路進來,要帶一份魚回家吃,有些出乎她的預料,估計是中午來吃飯的人回去宣傳的。

  堂食的人都走了,甄珍不準備再賣,把鍋裡剩下的魚盛了三份出來,分別給三家鄰居送去。

  從小燕姐的高麗參店出來,人又被從後面攆上,手裡被塞了袋沙參,還落頓埋怨,「你瞎客氣個啥,沙參不值個錢,讓你拿你就拿著,燕姐多的是,不跟你說了,都饞了一天了,我要好好嘗嘗你的魚去。」

  甄珍笑著搖搖頭,又進了樸家的門,樸叔取貨去了,人沒在。

  樸嬸遞上一杯大麥茶,憋了一肚子關心,總算能吐出口了,「今兒頭一天干,累壞了吧?你說你這孩子非得要強,不讓我們過去幫忙,樸嬸幹這麼多年飯店哪能不知道,人多打不開點的時候,恨不得把自己轉成個陀螺。你又不像我家有三個人忙活,等將來掙了錢,記得一定得第一時間請個人打下手。」

  放完開門鞭,他們都被甄珍勸回去忙自家生意,邊忙自家店,她也沒忘數進甄珍館子的人數,一天看下來,上的客還算可以,提起的心才跟著放下,飯店養客,還真急不得。

  甄珍喝了口茶,「樸嬸,我心裡有數,魚都提前燉上,再做點火候菜,一個人肯定能顧得過來。」說完指著裡面桌子,示意樸嬸回頭看,好傢伙,廣義和廣琴兄妹為了掙魚,正用筷子干仗呢。

  「我再回去盛些過來,你倆別搶了。」甄珍笑。

  廣琴眼小像她爸,笑起來眼睛彎成一線,鼓著臉蛋,露出小虎牙,喜慶又可愛,「夠吃了,飯要搶著吃格才外香,甄珍姐你太會做了,燉魚裡面的豆腐比魚還香,我宣佈我以後最愛的就是你的鐵鍋燉大魚,我媽做的鱈魚辣豆腐湯必須退居二線。」

  廣義趁妹妹說話趕緊偷吃一塊豆腐,「就是,就是。」

  樸嬸被氣笑,「有的吃就忘了娘,說的就是你們這樣的。」

  甄珍最後從趙姨家領回過去串門的寶庫和咕嘟,又端了一大盆趙姨送的拌桔梗。

  趙華兩口子對甄珍感激不盡,不說老劉因為給甄珍搞裝修額外掙了一筆施工費,甄珍還幫著代賣拌菜,今天客人點的拌菜就是從她那拿的貨,賣多少結多少錢,飯店量小,比她自己賣利潤高多了。

  甄珍不是那種自認廚藝天下第一,恃才傲物,誰做的東西都瞧不上的那種人,術業有專攻,趙姨的拌菜手藝深得朝鮮族拌菜精髓,拌蘿蔔脆嫩,辣白菜發酵得適度,連平平常常的拌韭菜都格外清爽下飯,如果大醬是蔥伴侶,拌菜就是燉魚伴侶。

  她和寶庫最喜歡拌桔梗,甜辣爽脆的桔梗,吃時再撒上一層熟芝麻,拿來佐白粥,能連喝三碗。

  趙姨的感謝都用行動回報,樸嬸店裡忙,小燕姐心粗看不了孩子,讓甄珍忙的時候把寶庫放在她那,她幫著看孩子。甄珍沒推拒,有來有往,才能長長久久。

  寶庫走在甄珍一側,主動申請當童工,左手樸嬸送的打糕,右手小燕姐的沙參。抖了抖塑料袋,仰頭對姐姐說:「來魚和鮰魚。」

  「對,是來魚和鮰魚。」甄珍柔聲肯定,她明白小孩的意思,有來有回,有送有還,來而不往非禮也。

  回家收拾好後廚和前廳,關燈落鎖,上樓把寶庫也收拾乾淨,放上床講了睡前故事,等小孩睡著,甄珍這漫長的一天才終於能夠緩一口氣,坐在家裡的破沙發上盤點今天的營收。

  小咕嘟悄悄跳上茶几,圓腦袋擱在前爪上,靜靜臥在一旁陪伴甄珍,乖巧得暖人心窩。

  「咕嘟真是只好小貓。」甄珍抬手輕柔地給小傢伙順了會毛,才打開賬本開始算賬。

  今天一共做了五十斤鰱魚,除了送出去的,基本都賣完了,特色魚圓賣出一份,再加上拌菜、米飯和酒水,收入三百出個頭,這個數字倒是符合她的預期。

  開業之前她考察了不少飯店,發現省城消費水平真不算高,這裡是交通樞紐,貨物集散地,各類批發市場有好多,叫出來一個都是東三省最大的,採購的成本低,飯店飯菜定價也就低,她在省大附近一個小館子聽吃飯的大學生說,揣二十塊錢能吃一桌子肉菜。

  當初在中興門前連擺三天小食攤,不光賣魚丸,甄珍沒忘觀察中心商街的消費人群,見微知著,也對這個城市的貧富構成有了些許瞭解。

  根據考察得來的經驗,她把店裡的菜餚分成三個檔次,低中高三擋,低檔主推魚雜,一份只賣兩元,加上米飯,兩塊五就能吃頓飽飯,有些人不會處理魚雜,有的嫌麻煩,剖魚時直接都扔了,她只需出點油錢,賣的價低也掙錢。

  中檔價位的主打菜按大小份,市場上活的鰱魚、鯉魚、鯽魚一般兩三塊一斤,趕上大量上市價還往下壓,比肉便宜。

  剛起步,她現在主推河魚,小份一人量,大份四人量,成菜價格在五到二十五之間,收入可以的食客也能負擔得起一小份。因為配菜更便宜,走的量大,所以她的賺頭並不小。

  最後是她格外在意的招牌菜餚,有小貓的貢獻,定價使勁往上抬,基本就是純掙,這個是給有錢人準備的,聽樸叔念叨過,二十萬一輛的進口桑塔納市裡不少人開,她見過中興一樓高檔化妝品、手錶、服裝的暢銷程度,所以潛在的高端食客肯定不少。

  富人開豪車,下崗的吃不起飯,不單單侷限在這一城一地,一時一刻,貧富兩極分化在當年的北平城同樣嚴重,原本她打算像致美齋一樣只接待高端的上層食客,但穿越一場能自己做主,她突然不想這麼幹了,小巷裡的小館子,可以任性一點,她就想開一家所有人都下得起的館子。

  「任性一把又如何。」甄珍勾起唇角。

  餐飲行業看似光鮮,利潤真就不高。好在大頭的房子是自己的,勞力目前就她一個,今年為鼓勵再就業,政府實行減稅政策,粗粗一算今天的利潤,將近一百二十塊錢,四成的利,比致美齋高,比絕大多數飯店都高,終歸還是佔了營業成本低的光。

  甄珍心裡高興,把小貓抱在懷裡,刮了刮它的粉鼻頭,難得囉嗦,「等客養熟了,以後的營業額應該還能再升升,照這個速度,保守算我們一個月能掙上四千,快頂上十個工人的工資呢,苦幹一年半基本就能還上外債。然後我們再接著攢錢,買個房子,家要有個家的樣子,這樣你和寶庫也能少受點油煙之苦,等再有錢了,我們就弄個更大的館子,請多多的人,掙多多的錢,對了還要買福特車,咕嘟,你高不高興?」

  小貓聞聲身體反向弓起來,把自己凹成個半圓來,魚都是這麼翹的。圓溜溜的瞳仁興奮地盯著甄珍,還要吃多多的魚。

  甄珍失笑,「你這小精怪到底哪來的呢?」開口保證,「我不會忘,一定給你找更多,更美味的魚吃。」保證完又反過味,「可是,你現在不是只能吃小銀魚乾嗎?望魚興嘆,多鬧心啊。」

  小貓一點都不鬧心,撓撓毛臉,等我再吃些小魚乾,把我的無憂泉養大一點,就能吃啦。

  頭頂的女孩又轉移了注意力,盯著記賬的本子一個人自言自語,「今天魚雜沒賣,有些人兜裡錢不多,可能不好意思進來,明天是不是要把當日的菜單寫出來擺在外面,好好宣傳一下呢?」



第18章 鯽魚燉豆腐 一大波吃貨正在靠近

  省城人總愛調侃,一年只有夏冬兩季,好比這秋天,就像手裡捧著的水,順著手指頭縫嗖嗖溜走,沒注意就到頭了。過渡期一過,天氣就有了初冬的冷冽,早晨起床,家裡窗戶蒙了厚厚一層水汽,照這麼個冷法,不出半個月窗花就要印上窗玻璃了。

  穿進杏花巷的人一早見新開的大漁館子外面立了塊小黑板,漂亮的粉筆字寫著當日菜單,店老闆還別出心裁細細勾了一尾魚在上面,菜單寫得這麼漂亮,應該是個心細的人,做出的菜味道估計也不會差。

  杏花巷因為有小診所和派出所,住在東邊和北面居民區的人去西塔和小市場也喜歡穿杏花巷走近路,平時往來的人不算少。

  有人見魚雜這麼便宜咂咂嘴琢磨一番,有人因為今天推出的鯽魚燉豆腐心動,也有昨天沒吃夠鰱魚燉心管的還想再吃上一回。

  冷天喝熱湯跟熱天吃冰棍一個滋味,爽!

  對門老樸出來抖落麵口袋,看見甄珍的牌子,推門進來,「甄珍你弄得跟食堂一樣,還興亮菜單啊!」

  甄珍正帶著寶庫剝大蒜,抿嘴笑:「我這不就是鄰里食堂嗎?」

  老劉推自行車出門上班,也看見了甄珍的小黑板,剛把門扯開道縫,就聽到甄珍的話,學《東方時空》笑著給大漁現編了句廣告詞,「鄰里食堂,燉咱老百姓自己的魚。」把甄珍和老樸逗得不行。

  老樸咧開嘴,「老劉,沒看出來啊,你還挺有文采。」

  「你就說對不對味吧?」

  「對味,老對味了。」

  笑說兩句,各自去忙。

  老吃一樣選擇太單一,甄珍滿身本事正愁沒處使,今天的主打菜多加了一樣,鯽魚燉豆腐。鯽魚除了刺多,在淡水魚裡肉質細膩甘美,大江南北愛魚之人沒有不喜歡的,算是名副其實老百姓自己的魚。

  甄珍先把鰱魚燉上,鯽魚湯不能久燉,燉久魚肉容易化在湯裡,暫時不急著上鍋做,但準備時間要更長一些,鯽魚個頭沒有鰱魚大,要殺的魚多,饒是甄珍手上麻利,收拾完已經快十點了,到時間開做。

  煎鯽魚最好用葷油煎,魚身劃刀,小火慢煎,煎至定型,蔥切段、姜切片,添熱水,起大火,急火出白湯,今天特意要的嫩豆腐,鯽魚有回甘,配嫩豆腐最好,微火慢燉二十分鐘,撒薄鹽、胡椒粉調味。

  跟燉鰱魚濃油赤醬不同,鯽魚湯講究清淡,不需過度調味,只需突出鮮之一味。

  先給在前廳玩的兄弟倆盛上兩小碗,小孩和小貓長身體,午飯前喝口熱湯,當做間食。

  海爾兄弟一個估計是隻貓托生的,一個不知道是那個貓星流落到這裡的外星貓,只要跟魚有關的吃喝,照單全收,一個大口咕咚,一隻小舌頭狂舔,一會功夫碗裡的湯全幹了。

  會說話的大眼彎彎,奶聲奶氣替貓弟弟發言,「姐姐,魚湯像牛奶,老好喝了。」妥妥的就是個姐吹。

  「那吃午飯時再讓你倆喝一碗。」甄珍彎起唇角,抬手把弟弟臉蛋和小貓鬍子上的湯漬擦乾淨。

  收拾好碗準備回後廚忙,門開了,從外面進來一戴眼鏡的年輕男人。把菜單擺在外面還是有效果,來人是小診所打吊針的病人家屬,家裡媳婦前些天剛小產,身體弱,早晨難受得吃不下飯,送來診所打營養針,看到飯店賣鯽魚湯,立即想給媳婦買一份墊墊肚子。

  年輕男人有點犯難,「我沒帶飯盒。」

  現在外帶大多用塑料袋裝,塑料袋從九零年代初才普及開來,但甄珍對這玩意天生沒什麼好感,不知道是不是技術不太過關,塑料袋不但薄還有股怪味,用它拎熱湯,能毀了自己一鍋好湯。

  「你多付五毛錢押金,把湯碗端走,喝完送回來,我再把押金退你。」甄珍對年輕男人說。

  昨天賣的外帶食物都是食客自帶大飯盒來裝走的,外帶這塊還是她疏忽了,民國時館子裝外食用的都是木質的精緻食盒,現在用不現實,塑料袋不好用,好像在市場上看有幾家賣那種白色泡沫飯盒的,跟塑料袋一樣帶怪味,讓人很不放心,甄珍心念一轉,倒是打起了一樣東西的主意。

  叫呂明的年輕男人連聲道謝,顧不得燙,端著冒著熱氣的鯽魚湯,進了對面小診所。

  「媳婦,看我給你買什麼回來了?這魚是現燉的,老香了,我端回來這一路,光聞著味都饞毀了,快來趁熱嘗嘗。」

  熱臉貼了冷屁股,被媳婦賞了個衛生球眼,「不知道我犯噁心啊,魚湯那麼腥,誰稀罕喝?」

  「你看看這湯賣相多好,鯽魚燉豆腐最補,腥就腥點唄。」呂明繼續勸。

  「鯽魚燉豆腐?那東西不是下奶的嗎?說,你是不是還在埋怨我掉了孩子?」這人要是不講起理來,簡直不分時間、地點、場合,現場給你表演水漫金山。

  打吊針的正閒得慌,這小兩口鬧唧唧的可讓大家找了樂子,全都悄麼聲地看得津津有味。

  只有旁邊坐著的老頭關注點不一樣,他看上了呂明買回來的魚湯,青花瓷大湯碗裡浮著的那尾魚,囫圇個一條像活的似的。冒熱氣的雪白魚湯,軟騰騰的白嫩豆腐,上面灑得香菜葉子翠滴滴的,賣相不要太好。

  老頭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跟皺眉勸媳婦的呂明商量,「小夥子,你多少錢買的?你媳婦不愛喝,要不轉賣給我吧?早晨出來前就吃了個雞蛋,這會正好餓了。」

  處置室還有好幾個打吊針的,聽了老頭的話都樂了,一帶孫子打針的老太太埋汰他,「你可真是個急嘴子。」

  「關你啥事?我樂意。」有一種急,叫看見好吃的,一定要第一時間吃進嘴的急。

  老頭眼巴巴瞅著,呂明也不好拒絕,「加上大碗的押金一共六塊,我一點沒碰,大爺你要是不嫌棄,我就讓給你。」

  老頭沒猶豫當場掏錢給呂明,把湯碗放在座位旁的小幾上,撈起長柄湯匙迫不及待地喝了第一口。

  猴急的樣,看得剛才開口損他的老太太直皺眉。見老頭喝口湯,砸吧嘴,閉著眼半天沒動,嘴欠道:「咋地啦,這湯好喝得都讓你昏迷了?」

  老頭聞聲睜開眼,興奮得雙眼放光,「你說對了,這叫失神湯,我得回回魂,好好品一下。」品完了,立即一勺又一勺,那麼大一碗湯還有一條魚,不一會全光。

  老頭喝完繼續回味,這湯不算太鹹,空口喝正好,香香濃濃,不但沒腥味還帶點淡淡的甜,豆腐入口即化,魚肉鮮美,火候把握的剛剛好,簡直是他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鯽魚湯。

  湯還有點熱,把老頭喝得紅光滿面,渾身舒服,感覺呼吸道感染都好多了,喘氣也順溜了。回頭望一眼窗外斜對過小飯館,大漁,他記住了。

  老頭鯨吞一般的喝湯速度把屋裡的人都驚著了,呂明看他媳婦,埋怨道:「到嘴的湯你都不喝,我就說那湯一點也不腥,你非不信。」

  他那嬌氣媳婦也看饞了,支支吾吾道:「要不等針打完,咱們去店裡嘗嘗?」

  「奶奶,我也要喝。」打針小孩拽著奶奶的衣袖央求。

  「喝啥喝?外邊東西一點都不乾淨。再說那湯都是給女的喝的,奶奶的大孫子這麼金貴,可不能喝那玩意。」這話把滿面紅光的老頭給氣得臉上紅光更勝。

  「什麼湯男的喝不得?」不等老頭回嘴,接完診踱到處置室跟病人嘮嗑的診所老中醫正好聽到,不解地問。

  老頭不服氣,「邱大夫,你說這老太太是不是胡說八道?鯽魚豆腐湯怎麼就偏偏女的能喝,男的不能喝?」

  老中醫沒立即回答他的問題,眼睛盯著湯碗問:「這是我們斜對過那家叫大漁的小館子的湯?」

  得到肯定,邱大夫一臉興味,「昨天開業,偏巧我帶飯了,小王去吃了,回來說甄家小姑娘的廚藝特別高。」

  說完往老頭碗裡瞅了瞅,「看這刺像鯽魚,鯽魚燉豆腐?鯽魚好,鯽魚對肝、腎、心臟都好,對身體好可不分男女,尤其是你老馮頭,天一冷,你氣管就不好,多喝點鯽魚湯對氣管最好。哎呦,不跟你們說了,把我自己都說饞了,我先去大漁吃飯。」

  老中醫白袍忽閃,不帶走一片雲彩,不道德地把屋裡人的食慾全勾了起來,默默調快了點滴的速度。

  坐老頭右手邊的也是個大吃貨,剛才看老頭喝湯饞得不行,瞅著腦袋上的滴流瓶子望眼欲穿,小聲叨咕,「太慢了,我把滴流喝了得了,去晚了,魚沒了怎麼辦?」

  一大批吃貨正在靠近。

  甄珍忙得有條不紊,統籌兼顧是衡量廚師業務能力最重要的一項,鰱魚燉著不用管,鯽魚先用大灶急火滾出白湯,再單條轉移到小砂鍋,一個砂鍋底下放個小碳爐慢慢煨,吃時直接上砂鍋,省時又省力。

  老劉給裝的大理石料理台上擺了一長溜砂鍋,場面相當壯觀。

  熊氏四兄弟說到做到,果然把大漁當食堂,今天又來了,不但四兄弟一個不少,還帶了闊氣的甲方老鄉,要在西塔街開洗浴中心的方老闆。

  腋下夾著個公文包最後邁進門的方老闆一進來就皺眉頭,嫌棄地打量屋子一番,撇撇嘴,「說了不用給我省錢,我要請你們去正經大飯店吃點上檔次的,你們偏帶我來這麼個小破館子,能吃到什麼好吃的?燉魚吃八百回了,東北菜做得糙,齁咸齁鹹的,也就是你們剛來吃個新鮮,走,南京街開了家老正興,咱去那吃本幫菜去。」

  沒吃就評價人家菜不好,還當著人家小老闆的面說的,弄得熊氏四兄弟很下不來台,紅著臉跟甄珍賠笑臉。

  甄珍面不改色,什麼樣食客她沒見過,哪個時代都不缺這種以貌取人的,你儘管說,我就隨便一聽。

  今天值班的小周公安腳跟腳進了門,正好聽見,扯開嗓門回嗆,「東北怎麼了?東北人也能做南方菜,店小又怎麼了?好吃就行。甄珍把你昨天的魚圓給他們上一份,吃服他們。」

  甄珍目光在方老闆的啤酒肚、大金鏈子小金表上兜了一圈,尤其他脖子上有寶庫手指那麼粗的大金鏈子,眼睛微眯,吃服可以有,既然你主動送上門,那我就不客氣了……

  宰的就是你這樣的。



第19章 鯽魚四吃 有容乃大

  「我家的菜好不好,只有吃過才有資格評價。」甄珍語氣平和道。

  不卑不亢的態度倒是讓方老闆有些意外,「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那你拿點真本事出來,吃高興了,我以後招待客戶就定在你這。」

  話說得多,不如飯做得好。

  甄珍從吧檯抽屜裡拿出另一份菜單,合同有陰陽兩種,菜單當然也有明暗兩道,點了幾道菜,遞給方老闆過目。

  「用最平常的食材入菜,做出不一樣的味道,才能看出廚藝高低,我敢做,你敢吃嗎?」

  大金鏈子的主人看了眼菜單,菜名裡全帶鯽魚,五個人四道主菜,倒是會替他省錢。錯了,看後面的單價,鯽魚賣不出這麼貴的價。瞥一眼精明的小老闆,人家這麼做,還真挑不出什麼毛病,明碼標價,嫌貴可以不吃。

  他的興致被徹底勾起來,這姑娘有膽子對他使激將法,不知道她的能力能不能撐起她的膽子?「好,今天我不走了,就吃吃你這鯽魚宴。」

  「這邊有包間,幾位裡面坐,菜稍後就來。」交易達成,甄珍笑容可掬給指了包間位置。

  甄珍跟方老闆周旋的過程被小周看在眼裡,腦海裡冒出六個字,砧板上的魚肉。

  頭皮有些發緊,輕咳一聲,趕緊點菜,「今天就我一個,給我來份鯽魚燉豆腐,再來碗米飯。」

  甄珍點點頭,注意到小周臉上不自然的表情,心裡有點納悶,昨天看這人挺精神抖擻的,今天怎麼有點萎?難道小貓的魚在他身上有反作用?還有菜等著做,顧不得繼續探究,等忙完了再觀察。

  熊家幾兄弟和方老闆在包間坐定,環顧一圈,幾平米的小包間,白牆,古銅色桌椅,能看出來轉桌和配套的椅子都不是新的,但被精心養護過,桌上的刻痕被仔細修復,擦拭得乾乾淨淨。

  門正對的牆上還掛了一幅字,「有容乃大」。

  熊家老四看後樂了,「又是大。」

  熊老大給客戶裝修時經常被要求弄幅「寧靜致遠」、「天道酬勤」什麼的掛辦公室、書房牆上,這四字橫幅倒是讓人耳目一新,讚道:「有容乃大,無慾則剛,有風度。字也好,瀟灑飄逸。」

  「肥魚」跟「劊子手」腦回路連上了,方老闆撇撇嘴,「你想多了,有容乃大不用引申,沒那麼意境高遠。」

  熊老大:「……」

  有肚子你就使勁往裡裝……飯桶?

  「哈哈哈,這小老闆可真有意思。」熊家四兄弟哈哈哈笑個不停。

  甄珍先給外面上好菜,端著滾燙的杯盤碗碟頂開包間門,給幾人上餐盤、倒茶,沒錢買好茶,茶是她買來材料,親手炮製的八寶茶。

  致美齋傳下來的規矩,碗碟一定要滾水煮燙一定時間消毒,輪到甄珍在現代開店,找化學物理研究所的人化驗魚肉時,也沒忘請教研究員給碗盤消毒的專業方法,做餐飲的在衛生這方面再怎麼講究都不過分。

  還冒熱氣的白瓷碗碟晶瑩剔透,大飯店提前擺好的餐碟可不一定有這個乾淨,八寶茶茶湯澄澈,方老闆看在眼裡,心裡有些滿意。

  門沒關,就聽外面一老頭高聲誇讚,「這鯽魚湯真是芳鮮適口,小甄好廚藝。」

  另一個年輕點的誇起來沒老頭那麼文縐縐,「回味無窮,好喝。」

  大聲誇讚的是結伴來吃飯的養生達人邱老中醫和只要好吃的就照單全收的小王大夫。

  不差錢的小周警官更直接,「甄珍再給我來一份,不夠吃。」

  把包間幾個聽饞了,「要不咱們也喝碗?」

  讓你們喝喝也好,不比較怎麼能讓你們對我收高價心服口服?甄珍沒多上,只端了一個砂鍋進來,五個人一人分了一小碗,熊老大不嫌燙立即喝了一口,豎起大拇指,「好鮮,方老闆,我沒誇大吧?小甄廚藝就是這個。」

  方老闆依然不買賬,「只要火候把握好,誰都能做出這個味。」

  甄珍笑笑,沒說話。沒過一會,又端了個大號砂鍋進來,同樣是鯽魚湯,這個又不同,白色濃湯上浮著外殼撬開的小青蛤,邊給大家分湯邊介紹,「東北菜源自魯菜,這湯在老山東館子裡叫蘿蔔鯽魚汆馱籮,你們比較下跟剛剛喝的湯有什麼區別?」

  不都是鯽魚湯嗎,味道還能不一樣?

  幾人嘗了一口,熊家兄弟登時面露驚異,還真不一樣!

  方老闆噤了聲,這湯確實沒毛病可挑。

  低頭細看眼前這道湯菜,汆馱籮起得形象,張嘴的小青蛤看起來可不就像小驢兒馱的筐,菜名形象,湯的味道更是一絕,越冬的白蘿蔔清甜爽口,小青蛤提升鮮度,跟鯽魚燉豆腐濃郁柔滑的口感不同,這道鯽魚蘿蔔汆馱籮則鮮甜非常,湯跟魚的鮮度提升了一倍不止,好喝極了。

  見方老闆眼神都喝迷離了,甄珍紅唇往上翹了翹。

  「不就是配菜不一樣嗎?為什麼我們喝的第二道鯽魚湯比第一道鮮這麼多?」方老闆想問又顧忌面子問不出口的問題,被熊老四問了出來。

  就怕你不問。

  「養魚先養水,為什麼我要價這麼高?我從遼河最乾淨的一段支流取來的活水放麥飯石淨化後,把鯽魚在水裡養了半個月才上桌。麥飯石是火山岩,有吸附性,用來淨化淡水魚效果最好,魚肉純淨,當然味道就不一樣。用麥飯石水養魚,魚一開始不適應,能活到現在的都是鯽魚精。」甄珍笑眯眯解(瞎)釋(編)道。

  反正聽的人都信了,方老闆有點服氣,低頭喃喃自語,「酒香不怕巷子深,說得沒錯。」

  回了神的方老闆見甄珍過會又端了個大盤子進屋上菜,面露興奮,「本幫菜?」

  甄珍點頭,「魚腹我塞了肉糜,鯽魚塞肉和蔥熇鯽魚兩菜合一菜。」五條魚不多不少,正好一人一條。

  方老闆因鄉土情結,是南方菜的愛好者,這道菜投了他所好,鯽魚上覆蔥段,魚蔥同吃,魚肉經過煎製外酥裡嫩,蔥段軟而不爛,蔥香伴著魚鮮,鯽魚刺多吃時需小心,但吃到魚腹中經過蔥姜調味的肉糜卻不需要有上述顧慮,肉糜浸潤了蔥香和魚鮮,味道不要太好。

  方老闆眼神又迷離了。

  本幫菜濃油赤醬,接下來甄珍用鮮嫩爽滑的蛋蒸鯽魚來中和口味,咸和鮮都有了,還少了一味辣,壓軸的菜,是川味的辣燒鯽殼。

  贛省人嗜辣,這道辣燒鯽殼甄珍用重慶的朝天紅來燒,方老闆鼻涕泡都辣出來了,「爽!小甄,給來瓶酒,度數越高越好。」

  始於康熙年的本地特產老龍口酒配辣出靈魂的燒鯽殼,高老闆酒勁上頭,感懷這些年的經歷,今天格外想跟幾位老鄉傾吐一番。

  四道菜分別來自四大菜系,雖然食材單一,但清淡與濃郁並重,吃起來並不單調。魚肉蛋白高,甄珍給添了幾道快手素炒,留他們在包間慢慢喝,同時沒耽誤接待外面的食客。

  小周沖包間擠眼,「吃服沒?」

  「你說呢?」

  「甄珍出馬,一個頂倆。」

  甄珍笑著搖頭,在心裡糾正,是甄珍和咕嘟出馬,兩個頂十個。

  見第一波食客都吃完離開了,就剩小周和診所一老一少兩個大夫在,甄珍收拾桌子時,想套套小周昨天吃了魚圓後的感受,畢竟是添了料的東西,很想知道效果怎麼樣。

  結果不等她問,小周見沒外人,自己先嘚唄,「你不知道,我這段時間老鬱悶了,當初報警校就是因為小時候看《便衣警察》看得入迷,抓特務什麼的太帶勁了,警校待這幾年,我憋足勁一心想去市局搞刑偵,結果考核那天太緊張,沒發揮好,來要人的說我心理素質不過關,先去下面派出所鍛鍊鍛鍊。我這心啊哇涼哇涼的,這段時間幹啥都沒勁,老覺得自己完犢子了。」

  甄珍轉頭見小周俊臉帶著憨笑,「聽你的口氣,你想通了?」

  「嗯吶,」小周耙耙頭上的毛刺,笑著道:「昨天去西塔街一家烤肉店接警,處理完,那家老闆八十歲老媽也走出來感謝我幫他們解決問題。老太太牙都沒了,那沒牙的笑,一下就把我笑醒了。
說到底,咱就是在干自己的本職工作,能得人家一句真誠感謝還賺到了,誰忙乎一頓不想得個好?我突然就醒悟了,干基層民警跟破兇殺案一樣有成就感。當然理想也不能放棄,我就不信,我好好幹,憑自己實力就轉不成刑偵崗了?」

  甄珍目光微閃,人活一輩子誰都會碰上個把覺醒時刻,這還不一定跟咕嘟的魚有關。」

  靠牆坐著的小王大夫加入進來,「何以解憂,唯有美食,我昨天吃美了,下午烘缸廠最煩人的趙大嘴跑過來看病,我不但沒煩,還覺得她煩人得可愛,為了我的身心健康,以後得多來小甄這吃飯。」

  一個小周公安可能看不出來,但有小王大夫佐證,他們心情變化應該還是跟咕嘟的銀魚有關。甄珍放心不少。

  還是那句話,心情的改變,影響因素太多,尋到她這裡頂天跟美食有關,小咕嘟牌味精可以繼續用。

  剛把桌子收拾好,又上了第二波客,都是小診所打針的,見第一個來買魚湯的客人又來了,甄珍還有些納悶,這是沒喝夠?

  接待完這波人,包間裡幾人酒酣耳熱,熊老四開門喊,「我們想吃冷麵。」

  這個可以有。

  甄珍也開門喊,「樸叔,來五碗蕎麥冷麵,不用熱做。」

  對面立即回:「馬上。」

  就是這麼地合作無間。

  片刻過後,樸廣義端著大托盤送了冷麵和串門的寶庫和咕嘟回來。

  兩個小傢伙該睡午覺了,寶庫不想睡,非要陪甄珍送走中午最後一桌,再上去睡覺。好在沒讓她等太久,包間裡的五個人吃了冷麵就出來結賬了。

  方老闆喝美了,嘴都快咧到耳朵根,稱呼也改了,「小甄你跟方叔說,你是不是有個高手廚神師父?」

  不等甄珍否認,他擺了擺手,自問自答,「高人都有脾氣,叔知道。嘿嘿,還是我火眼金睛,撿著寶了。只有我能吃著你家的魚,讓別人哭去吧。」

  甄珍:「……」你知道個啥?還有,打自己的臉,你不疼嗎?

  方老闆結了賬,臨出門前,哈哈大笑兩聲,「我有容乃大!」

  餐桌旁坐著的寶庫大眼睛眨了眨,低頭瞅自己的,又去看蹲坐在桌子上的咕嘟兄弟的。

  胖手在胸前點點,「姐姐,他奶奶一點也不大。」

  哎媽呀,你要成精啊,你咋啥都知道!



第20章 小摳 深藏功與名

  姐弟倆立即就寶庫為什麼知道這個超綱知識進行了一場問詢。

  甄珍:「告訴姐姐,你怎麼知道大和小的?」

  寶庫:「海爾兄弟呀。」

  小孩眉頭挑成八字,歪著腦袋看姐姐,小眼神分明在說,你怎麼這麼笨?

  甄珍頭都要炸了,現世報啊,想當初她還用小貓的毛背心為難過小孩呢,今天在這還回來了。

  設計動畫片的怎麼就不能給那倆小孩套個海魂衫,曬禿嚕皮怎麼辦?

  她算看出來了,她家這小傢伙聰明著呢,會觀察。養個聰明小孩,真是既讓人驕傲也讓人頭疼。

  寶庫眼裡「有容奶不大」的方老闆出了大漁的門,帶著他的老鄉直奔他新買下的物業,西塔街上的三層底商,在他臨時辦公室討論了兩小時裝修方案。

  討論到一半,被他老婆找上門,外面的副手沒攔住人,老方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方國慶,大白天門關這麼嚴實,防誰呢你?屋裡還藏了個小狐狸精怎麼地……」見一屋子男人,女人閉上嘴,面色有些訕訕,認錯是不可能的,直接一屁股坐到門口的沙發上,雙手抱胸瞪著眼不說話。

  「建材我都聯繫好了,改造不如毛坯省事,你們費點心回去再看看方案,設計公司就是本地的,隨時可以改圖,兄弟們今天先到這。」老方示意熊家兄弟先走。

  剛剛吃飯時聽老方倒了一肚子苦水,關於他夫妻二人不和也都略知一二,夫妻之間的事,外人最好別饞和,熊老大帶著兄弟趕緊告辭離開。

  外人都走了,兩口子一個坐辦公桌,一個坐沙發,誰都沒開口說話。要擱以往,被打斷工作,老方早不耐煩喊起來了,今天心情好,仔細打量對面沙發上的女人。

  這人脖子上的金鏈子噹啷到肚子上,鏈子上還墜著個方塊小金牌,配她一頭炸毛,越看越像只掛著狗牌的獅子狗,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笑得對面女人紋的假眉毛都豎起來,莫名其妙笑什麼,這人精神出毛病了吧?

  老方停了笑,想起兩人的過往。

  他叫國慶,是共和國的同齡人,當年一腔熱血報名支援北大荒,到了地才知道實際跟宣傳不一樣,那些苦和累就不說了,這輩子的罪都在那些年遭盡了。

  有一年得了急性腦炎又趕上大雪,是做連隊衛生幹事的老婆深一腳淺一腳冒著大雪用推車把他送到營部的醫院,救了他一條命,兩人也從此結緣。記得剛結婚那年,為了攢勞保手套給自己織件線衣,老婆伐木時不戴手套,怕他心疼,把一雙血淋淋的手藏在背後不讓他看,洗菜碰到傷口,疼得直掉淚。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兩人面容都不再年輕,手裡的錢也越來越多,別說毛衣,連皮衣都隨便穿,這日子怎麼還越過越煩了呢?

  以前他忙,連吵架的功夫都沒有,哪有那心思想這些老掉牙的事情。今天中午吃到鮮魚,跟老鄉喝酒敘鄉情,心頭倒是湧起一絲別樣的柔情,也比以往多了耐心。

  「曉慧,今天別吵了,咱倆好好嘮嘮心裡話。」老方緩了語氣,對妻子道。

  ……

  門外老方的副手從老方走邊境口岸往俄羅斯倒貨開始就在他手底下幹,對這對夫妻知之甚深,老闆沒毛病,就是老闆娘有些病入膏肓,重度疑心病患者。

  這兩人要是吵起來,一聲更比一聲高,筆已經拿起來,等著畫正字,算算今天這兩人吵架要提多少遍離婚。

  結果廁所都去兩趟了,辦公室還是靜悄悄。咋回事?副手摸摸沒毛的大光頭,面露疑惑。

  等了一個小時,見夫妻倆笑呵呵出來了。

  他沒看錯吧?

  「我聽說北大荒知青聯誼會在五馬路那掛牌了,孩子們上學不在家,就是因為你身邊連個說得上話的人都沒有,才會整天瞎想,沒事多去那塊坐坐,說不定還能碰上老朋友呢。

  對了,我今天中午請客吃了家特別地道的館子,你不是老說遼省的豆醬沒北大荒的地道嗎?趕明我帶你去她家吃鐵鍋燉大魚去,那家的小姑娘廚藝一級棒。」老方邊送老婆下樓邊絮絮叨叨。

  讓光頭副手驚掉下巴的是,擱以往他們愛吃醋的老闆娘只要一聽老闆嘴裡提什麼小姑娘,馬上就變臉,立即跟你急眼,今天不嘞,老闆娘不但啥話沒有,還破天荒道了聲好。

  怪事年年有,今天格外多。

  轉頭望了眼窗外,難道今天的太陽打東面落下的?那個……老闆,我也十分想念鐵鍋燉大魚。

  無意間製造了方老闆夫妻和好的催化劑,甄珍和咕嘟深藏功與名。

  剛過了午休時間,小周提著大蓋帽再次推門進來,「甄珍,有什麼現成的小吃嗎?臨時通知我們去市局開會,我也不好空手去。」

  鮁魚丸子家裡還有一些,甄珍回後廚很快炸好,炸了一大包,給套了兩層牛皮紙袋保溫,「我重新研究的澱粉和魚肉配比,這個硬漿魚丸很有咬勁,咱們跟市局離得近,你到那保準還熱乎。」

  都是年輕人,很容易混熟,甄珍接過丸子錢,調侃小周:「這麼會來事,不升你升誰?」

  小周趕緊澄清,「丸子是孝敬我偶像的,跟你說市裡搞刑偵的我誰都不服,就服我偶像,我倆同一個警校畢業,這人只比我高三界,畢業進了市局頭一年就趕上個大案,案件最後偵破他立了頭功,只用三年時間就被破格提拔,現在是刑偵一支隊的副隊長,專門負責重案。對偶像要孝順,我得讓偶像吃點好的。」

  「還孝順?你是不是整差輩了?」甄珍被逗得直樂。

  「不跟你說了,一會丸子要涼了,走嘍。」

  市局今天臨時電話通知各派出所過來開會,還是因為那個流竄作案的搶劫犯,算上昨天新犯的案,這人短短一個月時間連續作案四起,一死三傷,影響極其惡劣,鬧得全市人心惶惶,市領導高度重視,讓公安局迅速破案。

  案子有些棘手,那人具備一定的反偵查能力,得手後迅速逃離現場,作案工具是隨處可見的磚頭,作案地點也沒有規律,線索幾乎是零。

  對於這種高智商流竄作案的,刑偵總隊警力有限,是最頭疼的,所以需要下面各派出所配合巡查。

  小周因為近,來得最早,上到六樓第一眼望向最裡面的辦公桌,欸?人沒在?

  拿著文件從對面走廊過來的肖鋒見一臉失望的小周,上來照著他肩膀就是一拳,「一來就找你偶像,同樣是師兄,我差哪了?怎麼沒聽你喊我一聲偶像。」

  小周翻了個白眼,你差得可多了,「我偶像呢?」

  「在樓上跟領導開會。」肖鋒屬狗的,鼻子特別好使,目光瞄向小周摟在懷裡的大紙包,「啥玩意?炸串?」

  「炸魚丸,我們那條小街新開了一家小飯館,老闆廚藝特別好,我特意買來給陳哥嘗嘗。」

  「哪句話都離不開你陳哥,週末食堂不開,這會正餓呢,拿來我先嘗嘗。」肖鋒一把搶過紙包,語氣疑惑,「你們那條街就樸家大冷面還行,魚丸腥呼呼的,能好吃嗎?」

  塞嘴裡一顆丸子,人立即定住了,活過來後跟被按了快進鍵似的,連吞五個,還要再拿,被小周一把奪了回去,埋怨道:「我自己都沒捨得吃,你吃光了,我陳哥吃啥?」

  晚了,大辦公室為這個案子加班的人聞到炸貨的香味,全都圍了過來,「你倆不夠意思啊,怎麼能吃獨食呢?」

  檢驗科也湊過來一個女的,「肖鋒,想不想我明天給你出報告?趕緊交出來。」

  肖鋒和小周寡不敵眾,手裡丸子立即被搶走。

  眾人都被征服,「這丸子怎麼這麼好吃!鮮靈還有嚼頭。……哪來的?……西塔派出所那條街上的?以前沒注意,什麼時候多了家店?」

  「咱局食堂新換的大師傅要是有人家一半的水平,我也不至於一個月瘦了十斤。」

  「趕明個咱搭伙去那家店吃一頓,小周,飯店叫什麼名?……大漁?這名聽著還挺文藝。」

  你一個我一個,小周帽子都擠掉了,終於保住了最後一顆丸子,小夥撿起帽子把紙袋扣在胸前,誰搶都不給,直接躲進大會議室。

  陳星耀開完會下樓,見他們隊的人嘴角全都油光鋥亮跟抹了豬油似的,挑起眉頭,「耗子鑽油簍了?」

  就不告訴你,我們吃了你的丸子。

  老刑警趙明趕緊抹了把嘴角,指了指肖鋒,「他不鑽油簍也油嘴滑舌的。」

  肖鋒朝老趙眯了眯眼,下回吃大戶,看我叫不叫你。

  沒時間猜這裡面的貓膩,陳星耀看了眼手錶,招呼隊裡的人,「到點了,趕緊收拾東西,進屋開會。」

  這個案子由兼任刑偵總隊頭的副局長親自抓,一支隊牽頭偵查,隊長在外出差,陳星耀主持的會議,市裡各街道派出所的民警第一時間趕來,滿滿登登坐了一屋子。

  站在分析板前分析案情的陳星耀,比會議室裡的大多數警察都年輕,因為氣場冷硬,極易讓人忽略年齡,見材料分發完,沉聲道:「幾起案件作案手法相似,沒有模仿痕跡,可以肯定是一個人連環作案,昨天那個受害者比較幸運,人今天中午醒了,據她回憶,行兇者男性,身高大概一米七左右,體型粗壯,天黑沒看見臉,判斷不出年齡。

  那人每次搶劫隨機選擇作案對象,搶劫金額最多一次也只有二十塊錢,從動機分析,單純洩憤的可能性比較大。他第一次作案是在工人村,兇手第一次作案一般會選擇自己最熟悉的區域,……」

  一個半小時的會議很快結束,參會的人心頭都沉甸甸的,隨著企業改制加速,省城現在就像個壓力不斷上升的高壓鍋,這個案子就是個代表,年終歲尾向來不太平,這段時間社會治安的壓力會越來越大。

  小周磨蹭到最後才走,塞給陳星耀一個皺巴巴的紙袋,沒頭沒尾問了句,「師兄,你愛吃魚嗎?」

  陳星耀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們片區特殊,西塔街上的娛樂場所多,外地流竄過來的重犯都喜歡在那邊落腳,平時跟老宋和老馮多學著點,重點地區派出所鍛鍊出來的人一點不比市局差。」叮囑一番,倒沒嫌棄小周遞過來的紙袋,「趕緊回去,最近治安不好,值班多用點心。」

  「哎哎,陳哥,我一定好好幹。」小周得了偶像的提點,走路都發飄。

  陳星耀隨手把紙袋往桌上一丟,召集隊裡人接著分析案情,把人佈置出去查訪,他留在辦公室彙總案件信息,彙總完,一抬頭見窗外天都黑了。

  瞥見桌角皺巴巴的牛皮紙袋,打開一看裡面有個外皮同樣皺巴巴的丸子。周同光真夠可以的,逗人玩呢?

  會不會被毒死?鬼使神差撿起丸子放進嘴裡,綿綿密密的魚肉,層層疊疊的鮮滑,可惜就一個,都被鑽進油簍的耗子叼走了。

  油紙袋一角有一個磨損得快要看不清的小字,甄。

  ……

  最近出了搶劫犯,晚上客人並不多。

  甄珍把睡前故事提前,家裡有甄父給寶庫買的圖畫版《舒克和貝塔歷險記》,姐弟貓三個圍著一張桌子,一個講兩個聽,小孩聽得津津有味,小貓則有些三心二意,就算再厲害,咕嘟本性都是隻貓,看圖畫書裡的兩隻小老鼠很不順眼,被甄珍瞪了一眼,才怏怏收回蠢蠢欲動的毛爪。

  門被從外面推開,來人長腿先邁過門檻,高大的身材讓面積不算小的飯廳立時顯得逼仄,也讓仰望他的寶庫後仰幅度加大,差點撅翻在地上。

  甄珍趕忙扶住弟弟,眼神在來人上身昂貴的小羊皮夾克上定了一瞬,笑眯眯站起身,「又見面了,緣分吶,想吃點啥?」合該她今天掙錢,臨了臨了,來了第二條肥魚。

  男人黑眸看向菜牌,研究半晌,薄唇微掀,「來份油爆魚雜。」點完菜,提起小桌上的暖壺給自己倒了杯免費的大麥茶。

  甄珍:「……」小摳!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12:51 AM

第21章 油爆魚雜 惺惺相惜

  小甄老闆面上一閃而逝的失望難逃陳星耀的眼睛,心裡好笑,為節省時間點個快手菜,好像遭嫌棄了。

  來者都是客,這人還幫過自己呢,甄珍也僅僅失望了兩秒,盡責地問道:「能吃辣的嗎?」

  「越辣越好。」

  「明白,等著哈。」甄珍轉身進了廚房。

  警察叔叔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她大晚上過於麻煩,油爆魚雜是個急火菜,如果材料全,從起鍋到成菜幾分鐘就能搞定,甄珍勾了勾唇角,這人典型的面冷心熱,好像錯怪人家了。

  因為有點小歉疚,甄珍做這道菜就更用心。煤氣火力調到最大,潤鍋入大油,下辣辣的豆瓣醬,炒出一鍋濃烈的紅油,再加入早就料理好的魚雜,噴白酒,燃烈火,出鑊氣,顛勺,讓魚雜盡情翻幾個觔斗,出鍋撒蒜苗,完事。

  雖然大款警察越有越狗,但在自己地盤,不能太小氣,甄珍找來案頭剩下的材料,又給免費添了道甩袖湯。

  後廚烈火烹油,前廳卻有些安靜。小孩、小貓隔一張桌子和陳警官大眼瞪小眼。

  陳星耀是誰?不需要問,只一眼就將小孩和甄珍的關係弄了明白。心說,這姑娘家世還挺複雜。

  小孩長得真漂亮,眼窩深陷,長長的睫毛又卷又翹,塑料娃娃成了精應該就是小孩這樣的。小貓也有意思,坐在桌上把自己坐成道影子。

  陳警官外表再冷冽,內心也有柔軟的一面,也有抵擋不住的小可愛,唇角彎出一絲笑,剛想逗小孩說話,就見兩個小傢伙像兩隻受驚的小獸,嗖一下跳開,迅速鑽進後廚,不見了?

  男人揚起的笑僵在半途。

  公安局大樓流傳的段子,陳星耀一笑,狼都上吊。小孩和小貓能禁得住嚇嗎?某人覺悟有點低。

  過了一會,前廳通後廚的門邊慢吞吞露出一撮捲毛和一隻貓耳朵,估計聽姐姐解釋了他的身份,小孩躲在門後確認:「你是警察嗎?」

  「是。」

  「那你為什麼不帶綠帽子?」寶庫數學不行,辨識能力很強,顏色認得準。

  陳星耀差點噴了茶。你家不會說話是不是遺傳?

  小孩也只是問問,問完抱著小貓從門後走了出來,大眼睛盯著陳星耀上身的皮夾克,「這個是開殺嗎?」

  考驗一重接一重,陳警官宕機片刻才恍然大悟,這個問題倒是比綠帽子好回答多了,「算是吧,不是開殺,是愷撒。」

  愷撒是個專業做皮衣的男裝品牌,本地人習慣用愷撒來指代皮衣,穿衣吃飯量家當,這年頭能穿得起愷撒就代表你有錢,有身份,有地位。

  小孩應該是聽大人們說起過,才有此一問,只是叫不准,直接把衣服叫成了兇案現場。

  寶庫得到答案,把小貓往前一遞,「你能幫我抱一下嗎?不要怕,咕嘟很乖,不撓人。」

  我真是怕死了。

  男人啼笑皆非地擼了把被強塞過來的小貓,毛真順,跟摸緞子似的。

  咕嘟想掙扎又懾於淫威,委屈巴拉鼓著臉,敢怒不敢言,手勁這麼大,要被你摸禿了。

  空出手的寶庫胖爪伸進肚子上小熊造型的兜裡一通摸,邊邊角角摳了一遍,才摸出兩毛錢,啪嘰把錢拍在桌子上,態度跟他小名一樣豪,「不用找了!」

  陳星耀這回徹底愣住,不是……小孩你到底想幹啥?

  甄珍端著油爆魚雜出來時,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笑容促狹,「你倆溝通得挺好啊。」她家小孩真沒白疼,還會做買賣,兩毛錢就想換人一件大幾千的皮衣。

  小孩手往愷撒上指,「買,給姐姐穿。」

  終於弄明白的陳星耀眼露笑意,「感情點了你家最便宜的魚菜,你在這給我找回來了。」

  甄珍把菜上桌,抱起小孩往後廚走,教育道:「給你錢不是讓你攢著買小腰鼓嗎,姐姐不是教過你,兩毛錢能買什麼?」

  「兩個橘紙。」

  「兩個橘紙能換皮夾克嗎?」

  「能呀。」

  陳星耀笑意深深,這小孩的數學真是廚師教出來。

  咕嘟見甄珍只顧著教育小孩,不來解救它,為了保住自己的皮毛一體,趁抱他的人不注意,呲溜跳下地也跟著跑了。

  留下陳星耀一人獨坐前廳,挑眉看向面前這盤菜,橘黃色的燈光下,這道價值兩塊錢的魚內臟光看賣相就可以稱得上色香味俱全。

  魚雜浸潤在一汪紅豔豔的油水裡,聞起來香辣,看起來熱烈,不知道吃起來怎麼樣?

  先用筷子夾了段魚腸,油爆菜考驗的是廚師的控火能力,而魚雜裡的魚腸最能檢驗這道菜的水準,手藝差的能把魚腸炒成根塑料管子,甄珍手藝相當不差,入嘴的魚腸韌而不柴,焦、香、辣,鑊氣十足。

  筷子移向魚肝,又是另一種口感,豐腴柔嫩,而魚油則肥厚綿軟。這就是他喜歡魚雜的原因,一道菜口感幾經變化,豐富繁雜。

  他幹刑偵涉獵廣,對廚藝也多少有點瞭解。薩其馬和魚丸想要做好,下一番功夫倒是能做到。但控火不簡單,細微處見真章,要對食材有深入瞭解,過火時間需掌控到秒,炒一盤菜說是一場複雜的化學工程都不為過。

  想起她上次說起自己辨認食材的好眼力,沒想到這姑娘小小年紀,廚藝天賦竟然這麼高。

  端了湯出來的甄珍見愷撒主人正夾了塊魚白準備入嘴,眼神閃了閃,「『不食魚白,不知魚味。食過魚白,百魚無味』,警官同志你很會吃。」魚白不但味道好,因為是魚的精巢,也很補呢。

  魚雜極辣,陳星耀臉上的冷色融化,薄唇染上緋紅,只有眼神依然沉靜深邃,「耳東陳,陳星耀,我的名字。你廚藝不錯。」

  「那天你可能聽到了,重新介紹下,甄珍,甄別的甄,珍寶的珍。相逢即是有緣,贈你一碗甩袖湯解解辣,要是不嫌棄,我們晚上自己吃的粗糧小餅子還有一些,用來配魚雜比米飯好。」

  陳星耀挑眉,心中對眼前姑娘的看法又有了些改觀,這姑娘外表文氣,說話辦事卻帶點灑脫的江湖氣,那他就不跟她客氣,點頭稱好。

  甄珍原本有些納悶,陳星耀為什麼會突然跑來她這新開的小館子吃飯,問過才知道,原來他就是小周口中的偶像,吃了小周孝敬的「一顆」魚丸找了過來。

  那麼大一包丸子啊,這公安局裡的餓狼真不少,甄珍有些無語。

  「沒想到你這麼厲害,失敬失敬。」

  「彼此彼此。」

  都是各自業務領域的頂尖人物,兩人頗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看陳星耀吃飯速度不慢,像是還有事要忙,甄珍沒打擾他吃飯,抱著寶庫,寶庫抱著咕嘟,三個人疊坐一張椅子,接著小聲講故事。

  姐姐聲音低沉悅耳,沉入故事情節的小孩一會一個驚呼出聲,還有小貓時不時撓書搗亂,惹來小孩嗔怪。

  不知道是因為一盤性價比奇高的美食,還是這樣一家人相處的溫馨小日常,讓籠罩在陳星耀心頭的破案壓力都稍稍減輕了一些。

  一大盤油爆魚雜被他一掃而光,連同甄珍贈送的一大碗湯及五個雜糧餅。吃辣讓人神清氣爽,美食彌補腦力工作的疲憊,感覺再熬三個通宵都不是問題。

  還有同事在外面巡查,陳星耀要回辦公室指揮,正要起身結賬,兜裡的電話響了,現在有手機的不多,不是緊急情況,公安內部都用呼機聯絡,這會打進來,應該是出事了。

  陳星耀臉色微變,立即接聽,是河沿街道派出所打來的,他們片區剛剛發生一起搶劫未遂,作案手法跟那個連環搶劫犯一致,受害人只受了輕傷,意識清醒,能描述出嫌疑人大體特徵。

  「等著,我馬上過去。」陳星耀掛了電話快步走向門口,「飯錢我下次再跟你算。晚上把門關嚴實了,儘量別外出。」話落,人已經消失在夜色裡。

  好嗎,點了兩塊錢的菜,還賒賬。

  財迷寶庫撅小嘴,「不給錢,壞蛋。」

  「他不是壞蛋,他是抓壞蛋的。」陳警官披星戴月維護治安也不容易,甄珍跟弟弟解釋,「比黑貓警長還厲害呢。」

  動畫形象深入小孩的腦海,寶庫睫毛忽閃,「好厲害。」指著小貓,「咕嘟是黑貓,也能當警長。」

  「……這個真不可以有,明天問問小周叔叔他們所缺不缺神獸,這個咕嘟能幹。」

  小貓尾巴抖擻,工資給發魚嗎?

  ……

  陳星耀的車就停在巷子口,迅速啟動車子往城東南疾馳,邊開車邊給手下的人打傳呼,留言讓他們迅速趕到案發地追蹤嫌犯蹤跡,嫌犯不會站那不動等著被抓,估計還是白忙活一場,但該做的還是要做。

  肖鋒離得近,到得比他早。

  搶劫犯專挑女人下手,今天的受害人雖然是個女的,但曾經是田徑隊扔鐵餅的,活該他倒霉,碰上個硬茬,沒得手不說,反倒被這女的傷了手。

  「那人身材就是我這樣的,身高也差不多,手脖子被我幹折了,我都聽到嘎嘣響了,跑得倒是快,我沒攆上,放我們隊飛毛腿來,哪能讓他逃了。」媽的,敢搶老娘頭上,要不是角度不對,早把你飛天上。

  肖鋒打量這位前全運會選手,一米七,不是很壯,但相當結實,口中所說跟上一個證人的描述吻合,確實是同一個人作案。

  陳星耀斂容,「還有什麼具體特徵?」

  「說的就是這個,」女壯士拍大腿,「那人背光,五官我沒怎麼看清,但我們倆曾經面對面相持過兩秒,他左眼皮上有道疤。」

  陳星耀與肖鋒對視一眼,算是個小收穫。不過那人右手受傷,作案會受影響,應該會停下一段時間養傷,這就為他們破案留下了時間,這才是今晚最大的收穫。

  把人留給同事取證,陳星耀帶肖鋒先回去,因為多了緩衝時間,兩人心頭微鬆。

  肖鋒鼻子聳動,轉著脖子在車裡聞了一圈,大聲怪叫,「好啊,晚上我就對付啃了個硬面包,你倒好,還有功夫吃大餐,聞這味是川菜,你還吃魚了?不行,你必須補償我,我想吃肉。」

  「補償不是不可以,咱們隊有個肥缺,配三個助理,伙食也好,小食堂給開小灶,肉隨便吃,想去嗎?」

  「這麼好,局長都沒這待遇。什麼崗還有我不知道的?」肖鋒摸腦袋,使勁想也沒想出到底是哪個崗。

  「警犬。」某人面無表情公佈答案。

  「……」



第22章 魚雜火鍋 下館子的自由

  甄珍一早備菜,見竹簸箕裡賣不出去的大量魚雜,覺得自己當初想得簡單了,魯菜認魚雜,而東北早年棒打狍子瓢舀魚,人少食物豐富,飲食上對魚雜不那麼看中,能下得起館子的多少手頭充裕,都直接吃魚,條件不好的誰還下館子?

  不是所有人都像耳東陳那麼會吃,這魚雜除了搭伙來吃飯的點來配菜,還有零星幾個買回家當下酒菜,一直賣得不怎麼好。

  不過該準備還是要準備,甄珍給魚雜碼上白酒和白胡椒先醃製起來,要是賣不出去就送些給鄰居加個餐。

  氣溫降得快,早晨樸家放在門外的拖把雖然沒凍透,外面一層已經掛上了小冰碴。今天還是個假陰天,太陽隱在雲層後不露面,這種天不像晴天干冷,而是帶了點南方的濕冷,在戶外走動的一會功夫就被凍個透心涼。

  濕冷天氣熱食、湯菜格外好賣,樸家今天的冷麵全是熱作,甄珍這邊鰱魚和鯽魚賣得也好,已經翻過一次台,第二波上的客也幾乎把大廳的十張桌子坐滿了。

  寶庫歡迎光臨已經喊不過來,乾脆罷工,跟咕嘟兩個坐在劉叔專門給打的安全椅上,啃甄珍做給他倆磨牙的烤魚片,啃得呲牙瞪眼,像兩隻睚眥獸。

  門又開了,寶庫第一時間去看,進來個伯伯,小孩立即轉頭對著牆上的揚聲器喊,「來客人啦。」

  心細的劉叔見因為溫差關係間隔後廚和前廳的玻璃,老出現哈氣,甄珍有時看不見前廳來人,抽空給安裝了個揚聲器,寶庫小小看門人很稱職,一見有人推門就喊姐姐。

  外面的玻璃也有哈氣,進來的人沒想到這家飯店人這麼滿,猶豫著想要退出去。

  動作慢了些,甄珍已經第一時間被喊了出來,見來人五十來歲,身上頭上落滿灰塵,手上灰突突的勞保手套還沒摘,這個時間戶外建築工地進入冬歇期,都停了工。這位應該是接了力工的活,在室內給人砸牆。

  上前招呼道:「就您一位嗎?您想吃點啥?」

  來人有些不好意思,「我們人有點多,好像坐不下,要不今天就不吃了。」說不吃,還有點捨不得,又補問了一句,「你家魚雜還有嗎?」

  甄珍擦了擦玻璃上的水汽,往門口一望,好嗎,外面或蹲或站能有十二三個人。笑著回道:「魚雜要多少有多少,足夠你們吃。」

  兩人說話的功夫,屋裡有些顧客已經開始皺眉去瞅這位滿身灰塵的力工,有幾個衣著光鮮的還抬手摀住面前的砂鍋。

  一個穿西服打領帶的男的嘰歪地開始挑毛病,「你家飯店門口應該掛塊牌子,力工、掏糞的不得入內,一身灰髒死了,飄魚湯裡我們還喝不喝了?」

  一句話讓那位姓孫的力工大哥臊得滿臉通紅,哪怕這不是這段時間受過的第一次嫌棄,還是有些受不來,擺擺手就要往門口退去。

  甄珍沒理會西裝男,彎身從吧檯取出一撢子遞給大哥,「回自己家不也第一時間把身上撣乾淨才吃飯嗎,您跟工友撣撣。」說完抬眼對屋裡吃飯的人和氣道:「來者都是客,大家互相體諒下。」

  甄珍沒有高姿態做憐憫狀,說什麼出大力的不容易,大家多擔待之類的話,態度像鄰家小妹一樣隨意親切,讓老孫心裡特別熨帖,接過撢子不忘跟甄珍解釋,「砸牆那屋掃帚還沒我們身上乾淨,我們工友剛還說,要是能吃上,就跟你借個掃帚掃掃灰再進屋,不能給大家帶添麻煩。」

  就是嗎,你敬我一尺我換你一丈,和和氣氣吃口熱飯不好嗎?

  大哥高興地推門撣灰。

  本來就一小插曲,偏那個西裝男覺得甄珍沒搭理他,下了他的面子,大聲嚷嚷,「不行,這湯我膈應,我不喝了,你給我退錢。」

  剛才他要只是抱怨一聲,甄珍興許還能賠個不是,贈盤拌菜啥的。但他越俎代庖說什麼人不能入內,嘴臉太過不堪。

  前一世皇城根底下長大,那種自認皇親國戚高人一等,連家裡抱狗的也跟著狗眼看人低的,甄珍見過太多,對這種人向來懶得搭理,還有菜等著做,掏出錢,準備讓他趕緊有多遠滾多遠。

  有的顧客看不下去,大家才富裕幾天,都是平頭百姓,這兩年丟了工作的太多,誰家沒幾個出苦力的親戚,老中醫邱大夫瞪眼睛,「象獅虎豹,狼狗貓耗,你怎麼知道你在別人眼中不是最末尾那隻耗子?」

  西服男被損,氣得臉都紅了,有幾個人低了頭。

  「您老說得對,這歧視啊真是哪哪都是,城裡的瞧不起農村的,坐辦公室的瞧不起出苦力的,開桑塔納的瞧不起開捷達的,要我說咱全省人都應該檢討檢討,現在經濟都被人南方省份趕超了,還愣是瞧不起外省過來搓澡的,窮得兜裡只剩倆鋼鏰,還笑話人家塑料換碗的。」

  這位大哥說話一套一套的,把屋裡人說得一靜。

  最裡面桌子想起一聲輕咳,一高中生模樣的男生扶了下眼鏡,小聲道:「根據門口吹進來的風速,風向,大伯的位置,灰塵落到這位叔叔的湯碗裡的數量極其有限,倒是吧檯後面小孩手裡的烤魚片上會落少量浮灰,但那數量也不會比在外面吃煎餅果子沾的灰多。」

  寶庫張著小嘴沒聽明白,聽到烤魚片低頭瞅了瞅手裡被他用牙扯得亂七八糟一縷縷的魚片,甩起小捲毛,張口就來了段,「太陽光金亮亮,雄雞唱三唱,花兒醒來了,鳥兒忙梳妝……」

  甄珍笑了,家裡再怎麼清潔,那股油煙味是除不盡的,早前她告訴小孩,如果別人嫌棄他身上有味,就唱《勞動最光榮》,她家寶庫今天會舉一反三,看到伯伯身上沾灰了,也能想到勞動最光榮。

  那西裝男在寶庫的歌唱聲中,付了飯錢,甩門走了。

  門外站著兩個高大俊朗的年輕人,聽了有一會,矮半個頭那個掐滅手裡煙頭,對另一個感嘆,「咱成天面對黑暗,每當我快支撐不住的時候,想想像裡面這樣人性中善良的一面,就覺得還能再堅持堅持。」

  另一個聞聲轉頭,「你確定?不是吃肉才讓你堅持下來的嗎?」

  「陳哥,好不容易抒回情,能不能給點面子。快點,煩人的走了,老子要進去吃肉。」

  寶庫見來人,熱烈歡迎:「黑貓警長叔叔好!」

  肖鋒瞪大眼看甄珍:「莫欺少年窮!」

  這都什麼跟什麼。

  外面那群砸牆的也收拾好進屋,沒那麼多空桌,甄珍把大部隊安排在空著的包間,把陳星耀兩人安排在西裝男原先的桌子。

  先給人少的點菜,「想吃點啥?」

  「鰱魚和鯽魚各來一份,兩碗米飯。」陳大款依然保持低消費。

  「魚丸還有嗎?上回沒吃夠。」肖鋒狗鼻子聞著屋裡的魚香,想起那天吃的魚丸的美味。

  原來是公安局餓狼之一,「沒問題,稍等。」

  等甄珍轉去包間,肖鋒努努嘴,「哥,還是你看人准,瞅著這生意的熱乎勁,小姑娘一個月估計能掙咱好幾倍工資,肯定比我先買上車。竟然還有人羨慕咱這種吃公家飯的?起早貪黑,風裡來雨裡去,飢一頓飽一頓,壞人抓不著,飯都吃不香。」

  肖鋒話癆,陳星耀早習慣了,由他一個人叨叨去。

  兩道燉魚很快上桌,肖鋒先喝了口鯽魚湯,連眨兩下眼,「我艸,我吃飯又香了。」

  陳星耀則向鰱魚進攻,今天燉鰱魚甄珍又往裡面加了自制的土豆寬粉,醬色的半透明粉條,口感超絕,柔中帶剛,順滑有韌勁,浸了魚的鮮,又不會太鹹,家常又不平常。

  甄珍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陳星耀回頭往後廚看了一眼,上完菜的姐姐忙得不見蹤影。吧檯後的弟弟跟他對上眼,小孩大眼睛彎彎,笑得特別燦爛,胖手抬起舉過耳朵,怪模怪樣給他敬了個禮。

  黑貓警長嗎?陳星耀眸中帶笑。

  甄珍在後廚忙得飛起,但也開心,終於能把積壓的魚雜銷出去了。問了這些人的口味,甄珍手起刀落,刀速快出殘影,魚雜切好,分類擺在盤子裡,找出兩個方形大湯鍋,後廚魚骨熬的高湯一直沒斷,扔幾個大棗進去就是上好的火鍋湯底,天寒又格外多加些姜進去。

  另外一鍋放辣油、花椒,辣椒、花椒也祛濕寒,麻辣鍋同樣不可少。

  調好湯底,調蘸水,甄大廚就是速度保證,十分鍾不到十幾個人的飯食全部齊活。

  包廂裡的力工見他們每人兩塊五的消費,還能吃上火鍋,都有些驚了。

  這頓午飯比預想的好太多。他們接活的這家僱主除了工錢每人每天還補助兩塊錢伙食費。本來想把飯錢省下來,自己帶午飯,但大空場的改造現場,連個熱飯的地方都沒有。買個饅頭墊墊吧,揮大錘的活,純拼體力,不吃點高蛋白,胳膊一點力氣都沒有。

  在建設路挨凍那麼多天,好不容易接到這個改造花鳥魚蟲市場的大活,人僱主不傻,補助你午飯錢就是讓你吃飽了別耽誤幹活。

  正犯愁呢,聽一個住在附近的工友說,杏花巷這家有魚雜賣,魚雜蛋白高,還便宜,他們拿補助的錢再搭點,能吃頓高營養的,所以就過來了,雖然發生點不愉快的小插曲,但老闆人厚道,還給安排大包間坐。

  老孫不好意思,「我們消費這麼低,你做火鍋不賠嗎?」

  甄珍含笑道:「我幹買賣的,還能讓自己虧著嗎?咱不說這個,燙魚雜有講究,來,我教教你們。這幾樣你們入鍋數十個數就往外撈,魚籽還有這幾樣可以煮得久一些,塘魚內臟帶腥免不了,蘸水我特意調的,記得蘸啊。大白菜不值幾個錢,你們覺得膩,就涮點菜心吃。外間吧檯旁有熱茶,米飯五毛管夠,你們先吃,我給你們盛飯去。」

  「哎,你忙你的。」

  甄珍走後,屋裡人立即動筷子,幹了一上午活,都有些餓了,按照甄珍教的吃法,選自己中意的部位下鍋煮,第一次這樣吃魚雜,沒想到火鍋現煮的魚雜,又滑、又嫩、又鮮,小老闆調配的蘸水不知加了什麼,燙好的魚雜放裡面一滾,腥味去了七七八八。

  吃了一會,大家都腦門冒汗,體力補足,身體從裡到外都舒坦極了。

  甄珍又端了大托盤進來,除了大盆米飯,還有兩道涼菜,大盤冒尖的涼拌魚皮和魚鱗凍,一位兩鬢染霜的大伯看到魚鱗凍露出興奮表情,「我最愛吃這個。火鍋就夠好的,怎麼還有涼菜?」

  「魚雜、魚雜,沒有魚皮和魚鱗怎麼算全套?」甄珍把東西擺上桌,去窗邊把窗戶縫開大一些,屋裡人多,又燒著炭,得注意通風,「不打擾大家吃飯了,有需要隨時叫我。」上好餐合上門,動作輕巧得像燕子似的,又轉去前廳收拾桌子。

  涼拌魚皮和魚鱗凍不因為廉價,味道失去水準,因為膠質高,口感超乎想像得好,魚皮酸辣爽口,魚凍韌彈細膩,花這麼少的錢,坐包間,吃這麼好的食物。屋裡沒人說話,都默默地咀嚼著嘴裡的食物。

  甄珍不知道,其實這些人都是一個廠子的,雙鬢染霜喜歡吃魚鱗凍的伯伯曾經是最好的車工,車零件零誤差,這樣的技術工人全國都沒幾個,老孫曾經是車間主任,領導的車間年年超額完成任務,在座的還有一些,曾經都是廠裡的技術骨幹。

  老孫神情複雜,打破包間裡的沉默,「快一年沒下飯店了,人啊還是應該多下飯店。」

  「怎麼感覺把失掉的面子裡子都吃回來了呢?」說話這人年齡最小,臉上笑容半是自嘲半是感慨。

  生薑、花椒不光祛除寒氣,連心頭因為失落而生的悲涼都被溫暖了,工友幾個吃好出門向甄珍道謝。

  大氣爽朗的小老闆笑回,「叔叔、伯伯、大哥,人有說閒話的自由,有反駁說閒話的自由,人更有下飯店的自由,吃好了你們再來。」

  站在一旁等著結賬的陳星耀目光在甄珍臉上定格很久。



第23章 紅燒魚雜 有愛才富有

  搶劫犯已經一週沒出來活動,但晚上堂食的人依然不是很多。

  天氣越來越冷,城裡人也開始貓冬,吃飽了在家暖暖和和地守著電視看《神鵰俠侶》不好嗎?楊過帥不帥,小龍女仙不仙?看電視嗑毛嗑,渴了再來口茉莉花,神仙日子也就這樣,傻子才出來吹冷風。

  堂食少,但下班時間來甄珍這裡點餐帶回去吃的人並不少,除了燉魚,魚鱗凍也同樣受歡迎。

  天冷了魚鱗凍做起來更方便,洗乾淨收拾好的魚鱗上鍋熬煮半個小時,等魚鱗裡所含膠質融化在湯水裡,撈出魚鱗,將湯水倒在方格木容器裡靜置一晚,第二天就可以開吃。

  甄珍做了兩種,一種是透明的清凍,外賣時還配一份小料,顧客買回家不用再剁蔥花香菜調汁,立即就能上桌,方便極了。

  還做了一種渾凍,魚膠湯調好味,加入煮熟的黃豆,因為放了老抽,顏色黑紅透亮,味道咸鮮,內裡除了膠原蛋白還有大豆蛋白,易吸收還有營養,比清凍還受歡迎。

  魚鱗凍六毛錢一斤的售價,甄珍的成本才一毛錢,因為她服務好,東西乾淨,調味也比別家的地道,來買的人絡繹不絕,一天能賣出三大板。小小不然的食材,經過再加工,很是掙錢。

  甄珍算了算,雖然晚上堂食的人不多,但中午上客數一直在穩步增加,有時能翻三次台,再加上外賣這塊的增長,她的收入不但沒有減少,還有小幅度提升,純利最多一天掙到了兩百。

  晚上人少也有好處,起碼能多歇一歇,甄珍早前去辦了市圖書館的借書證,抓緊有限的空餘時間,看書充實自己。

  除了美食書籍,歷史、地理、哲學、經濟、文學凡是能找到的好書,甄珍都不會放過,她沒經歷過的這六十年,世界變化太大,書中有她想要瞭解的一切。

  送走最後一桌客人,時間才剛過七點,甄珍從樓上搬書下來看。寶庫最近熱愛自己翻書,甄珍依他讓他自己看,小孩好為人師,強迫他的咕嘟兄弟當聽眾。

  咕嘟看著老實,乖乖把自己團成一團,在小孩咿咿呀呀講著現編的故事時,愉快地打起小呼。

  小店裡暖意融融,屋外的溫度已經降到零度以下,從東邊的住宅區小道走過來一大一小,窄窄的手電光照亮眼前一小方空間,小孩瘦瘦小小,大人的棉外套套在小孩身上,下襬都快要拖地了,被爸爸拽著長出好大一截的衣袖磕磕絆絆往前走。

  小孩走了一段,抬頭看大人,「爸爸,我不冷,你把衣服穿回去,要不我們回家吧,我可愛吃你曬的蘿蔔瓜子了,今晚咱就吃那個。」

  男人聞聲突然站定,仰起脖子看天,小孩也跟著仰起脖子,有些納悶,天上黑沉沉的,有什麼好看的呢?

  看了一會,男人才蹲下來把兒子抱在懷裡接著走,「今天你過生日,咱不吃鹹菜。是爸爸沒用,過個生日都沒能讓你吃上塊蛋糕,蛋糕吃不上,咱買個打糕回去吃好不好?」

  小孩伏在爸爸肩上,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其實他最想吃肉,但懂事地沒開口。

  父子兩人步入杏花巷,路過大漁,溫暖的橘色燈光吸引了小孩的注意,尤其是看到窗戶上還映著一隻小貓的側影,手指向大漁,「爸爸,他家賣不賣打糕?」

  男人回身正好看到沒被甄珍收回的黑板,橘光打在黑板上,男人見魚雜才兩塊,掂量兜裡的錢,問懷裡的兒子:「要不咱不吃打糕,爸給你買魚雜吃吧。」

  「好。」

  進屋被熱氣一熏,小孩立即打了個噴嚏,寶庫目光從圖畫書上移開。

  小孩見小孩,兩眼亮晶晶。

  起身給來客倒了兩杯熱乎乎的大麥茶,這麼冷的天,大人把衣服脫給小孩,只穿了件袖口開線的藍毛衣,見他都凍哆嗦了,甄珍招呼道:「今天降溫,快喝杯茶緩緩,別凍感冒了。」

  男人感激地笑笑,先給孩子一杯,小孩看起來比寶庫大個兩三歲,很有禮貌,「謝謝姐姐。」

  父親坐下喝了口茶,抬眼稍顯侷促地問甄珍:「有魚雜嗎?」

  「有,小孩吃不了太辣的,我給你們做份紅燒的怎麼樣?」

  男人沒什麼不同意的。

  甄珍去後廚熱鍋做菜,寶庫抱著咕嘟好奇地盯著小哥哥看,看了一會突然伸手把咕嘟送出去,「它叫咕嘟,你想摸摸它嗎?」

  小孩子怎麼能抗拒得了毛茸茸?「可以嗎?」

  「給。它可乖了。」

  咕嘟又鼓著臉生悶氣,我不乖!想我這麼厲害一隻貓,如今被你們當成暖手工具,還有沒有貓權了?哎呦,好舒服,下巴、下巴再給我撓撓。

  因為一隻小貓,兩個小孩很快玩在一起,做父親的心裡發酸,白天他出去幹活,孩子奶奶沒時間帶,不得已經常把孩子一人鎖在睡覺屋裡,幸虧這孩子懂事,不吵也不鬧,跟個小乒乓球也能玩半天,可小孩哪有不需要玩伴的,等這次的活結了錢,說什麼也得把孩子送去幼兒園。

  甄珍這兩天在研究魚雜凍,灶上沒斷火,燉煮了好些新鮮魚雜,想到有小孩子,特意多撈了些魚鰾、魚籽還有魚肝出來,食材本身已經軟爛入味,炒完糖色,將材料入鍋,點些生抽和老抽,收汁就好。

  點菜時看出來,這位年輕的父親性格要強,這樣的人也好面子,帶孩子吃便宜菜他心裡難受,有大人在怕他吃不好。甄珍上完菜,回後廚看鍋,寶庫是小孩倒是不用顧忌,身邊都是大人,他也難得遇上個玩伴。

  唐寶軍原本沒打算自己也吃晚飯,是他這當爸的沒用,一年就過一次生日,連頓像樣的肉都沒讓孩子吃上,只能讓兒子將就吃魚雜。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便宜的魚雜菜量大不說,賣相還這麼好,油亮紅潤,香氣撲鼻,給兒子夾了塊魚肝,唐寶軍口中津液氾濫,想把最好的留給孩子吃,忍著沒動筷子。

  唐鶴嚼得噴噴香,見爸爸只看不吃,疑惑地問:「爸爸,你怎麼不吃?可好吃了,比紅燒肉還好吃。」說完用小勺子給爸爸挖了一大塊魚籽非要喂到父親嘴裡,唐寶軍不得不嚥下,謔,咯吱咯吱一咬一包鮮,這魚籽從舌頭一直鮮到胃裡。

  「喵喵!」咕嘟又餓了。

  「我姐姐做飯最好吃。」姐吹寶庫驕傲揚起下巴。

  唐鶴狠狠點頭,「甜甜的,鹹鹹的,真好吃。」猛吃了一會,從碗裡抬頭,對寶庫笑笑,「今天我過生日,吃這個肉肉好開心。」

  「哥哥,你過生日呀?」寶庫迅速爬上椅子,興奮道:「我會唱生日歌,我給你唱。」

  站得高,唱得響亮,小孩奶音甜甜,「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見身旁兒子臉上開心的笑容,唐寶軍覺得兒子的生日,就是他最脆弱的日子,稚嫩的生日歌讓他又想仰頭看會天。忍了一會,想開口謝謝這家漂亮小孩,就見胖小孩呲溜竄下地,衝進後廚不見了。

  甄珍見寶庫呼嘯而來,離鍋還有半米,迅速剎車,她家小孩聽話,讓他遠離火和熱鍋,執行地很徹底。隔著半米距離,神神秘秘地說道:「姐姐,那個小哥哥過生日。」

  「哦?過生日啊。」甄珍想了想,「那我們額外送他份吃的當生日禮物吧?」

  小孩拍手,想到晚上吃的美味,「送哥哥糕糕吃。」

  唐寶軍以為漂亮小孩去後廚找姐姐玩去了,沒想到過了一會,小傢伙捧著個盤子唱著生日歌又回來了,盤子裡是外表金黃的圓形糕點,用刀對切,切成八塊,小孩在姐姐的幫助下,把盤子舉過頭頂,放在他們吃飯的桌子上,「哥哥,吃魚糕,可好吃了。」

  「祝你生日快樂,小朋友。」甄珍也笑著祝賀。

  唐鶴因為太過驚喜,張著小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唐寶軍紅著臉連聲道:「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

  「這是我們晚飯剩下的魚糕,因為涼了,我用油煎了一下,又不費事,還害怕你們嫌棄呢。」

  「怎麼會?」唐寶軍聲音帶上鼻音,沒想到今晚蛋糕、打糕都沒吃上,卻意外讓兒子吃上了魚糕。

  唐鶴先拿起兩塊遞給寶庫和小貓,連父親和甄珍也有,「弟弟吃,咕嘟吃,爸爸和姐姐也吃。」

  魚糕是魚肉兌了糯米蒸熟的,綿密細膩。生日禮物要分享,吃起來才更香,兩個小孩和小貓吃得眼睛彎彎。

  結賬時,唐寶軍從兜裡掏出一堆鋼鏰和毛票,示意甄珍數數。

  不數太過刻意,甄珍快速點過,點頭道:「一分不少。」

  父子兩人再次道謝,才開門離開。

  寶庫盯著面前堆作一堆的小錢錢,瞪大眼驚呼:「他們好有錢啊。」小孩數學不好,至今沒弄明白錢多錢少。

  「是,他們很有錢。」父慈子孝,有愛的人誰說不富有?

  「我們家也很有錢。」小孩點點下巴正兒八經地補充。

  「嗯,我們也很有錢。」我們也有很多很多的愛。



第24章 鴻運當頭 大漁是福地

  刑偵一支隊連軸轉了十多天,搶劫案的偵破依然毫無進展,見全隊累得人仰馬翻,陳星耀留下肖鋒,給其餘人放了一天假,回家好好修整修整。

  肖鋒在宿舍睡了一晚才反應過來,憤怒抗議:「憑啥別人都放假,就我不放?」

  遲鈍成這樣,是不是該考慮重新換一個搭檔了?陳星耀瞄他一眼,「你有老婆罵你不回家嗎?有孩子想你想得嗷嗷哭嗎?」

  「合該光棍就該加班啊,你等著,趕明兒我就找個人領證去。」

  「滾犢子,別撅了,你撅嘴比如花摳鼻子還辣眼睛。」某人別看外表冷,私底下最愛無厘頭電影和肥皂劇。

  「……陳哥你條件這麼好,到現在還沒對象,是咱局裡公認的第十號懸案。也只有我能破你的案子。」肖鋒幽幽開口。

  「哦?」

  「你這張嘴不是一般的不好……你打我幹嘛,惱羞成怒了是吧?」

  一個成天沒正行的搭檔,就是個人肉廢紙簍,陳星耀扔完三個紙球才解恨,「麻溜點,別廢話了,咱來重新過遍線索,過完我請你吃大漁去。」

  「怎麼不早說,今天我要吃特色菜,我看上她家鮰魚獅子頭了,老子長這麼大只吃過北方肉彈四喜丸子,還沒吃過南方的獅子頭。」

  玩笑歸玩笑,兩人都是合格的刑偵工作者,立即進入狀態,重新細細捋了遍手裡的線索。

  肖鋒搖了搖頭,面露無奈,「說白了,還是有用的線索太少。老趙他們已經在工人村排查了半個月,我跟你想法一樣,不認為我們的方向錯了。我們有嫌犯的粗略外貌特徵,尤其眼角傷疤這塊,工廠雖然改制,檔案還是很全,只要時間夠,我們就可以拉出一個名單,然後再逐個排查。」

  陳星耀從抽屜裡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扔給肖鋒,給自己也點了一根,他煙癮不大,想問題時,手裡燃支煙更能集中注意力,目光注視煙圈一點點旋進通風口,「我們時間不夠,工人村範圍太大,涉及的工人和他們的家屬將近十萬,等我們排查完,那人傷也該養好了。」

  肖鋒狠吸一口煙,煩躁道:「這孫子專門朝女的下手,媽的,欺軟怕硬,老子最看不上這種孬貨。」

  陳星耀掐滅吸了一半的煙,起身走到靠牆放的小黑板前,拿起粉筆,畫了個圓,「破這件案子就像解數學題,外貌特徵算一個已知條件。」

  繼續畫了一個相交的圓,「從證人身上提取的衣物纖維和血液樣本也算一樣,不過這兩樣在前期篩查階段作用不大。你剛才倒提醒我了……」

  陳星耀提筆又畫了第三個圓,「反正也沒頭緒,咱們索性大膽一點,可以再加一條,他仇視女性,可能在家庭關係上有大的挫折,等明天上班,讓老趙專門走訪居委會,家庭糾紛居委會的人知道得比派出所詳細。」

  肖鋒揉揉太陽穴,「工人村的居委會?讓我算算有多少個?」

  陳星耀雙手抄兜,看著三個圓的交集,「不用太多,再多一個條件,我們就能把篩查過程縮短到一個星期。」

  「我的腦袋警告我,它的腦細胞再不補充能量,它就要罷工了。」早飯是兩根煙,這會餓得前胸貼後背,肖鋒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不出所料腦門立即收穫個粉筆頭。

  兩人來到大漁,趕上甄珍正在收貨,批發市場的小四川老孟給甄珍聯繫了一批川椒、仔姜、辣腐乳、豆瓣醬、剁椒醬等川味食材,其中數量最多的是裝了半個貨車的老壇泡一切。

  寶庫頭上戴了個毛茸茸兔頭帽子,紅著小臉蛋,化身兔子精。肥肥的兔子精正把一串竹筒樣的東西晃晃蕩蕩扛在小肩膀上,幫倒忙幫得不亦樂乎,看見兩個高大的警察叔叔走過來,立即放下手裡的活,揮著同款兔毛手套,大聲喊:「黑貓警長好!白鴿探長好!」

  肖鋒指著自己,「白鴿探長?怎麼被小孩安個動畫身份還得屈居你之下,我這輩子就不能翻身了?」

  沒人理他,陳星耀快步上前,來到後車廂,一手一個提了兩個泡菜罈子,幫忙往屋裡搬東西。

  甄珍從地下室鑽出來看到這兩人,面露驚訝,「你們來吃飯?」現在才九點半,來吃早午飯?

  「不急,東西放地下?我能進嗎?」陳星耀下巴指向敞開的門。

  「不用你們沾手,我鄰居會過來幫忙。」這人是活在別人眼裡的偶像,可不敢勞駕。

  沒說不能進,就是能進的意思,陳星耀已經進了門,聲音從下面傳上來,「別管貨,你去結賬吧。」

  肖鋒也提著兩個罈子跟進來,「活動活動好,能換換腦子。」

  等甄珍跟老孟結完賬,發現趕過來幫忙的樸叔和廣義兩個已經被陳星耀指揮上了,女人們被勸退,四個男人間隔站好,罈子一個傳一個,半車罈子很快被搬完,剩下的麻袋什麼的,也被陳星耀和肖鋒利利索索規制好,前後只用半個小時,全部搞定。

  肖鋒從地下室鑽出來,看了眼甄家姐弟,心說,弟弟是兔子精,這姐姐估計是屬貔貅的。好傢伙,一地下室的罈罈罐罐,從地上堆到頂棚,沒見開飯店的這麼能存東西。

  老樸擦了把汗,開口問:「甄珍,你買這麼多泡菜乾嘛?這老些東西運過來費老勁了吧?」

  甄珍提著暖壺給大家倒茶,「老孟大哥線路熟,運過來倒是不算太麻煩。我廚房溫度高,二十多度的環境,過水泡菜倒是能做,但是老壇酸菜做不來,本來只想讓他弄幾壇泡菜水過來,可從那麼遠的地方讓人家運這玩意,有些過意不去,反正便宜,索性多買些。過兩天我準備給大家換個新花樣,做酸菜魚吃。」

  「泡不好跟菌群有關。」陳星耀接口道。

  搬東西有些熱,他把夾克外套脫了,只穿一件黑色高領羊毛衫,簡簡單單的黑色毛衣,卻顯得人更加硬朗有型。

  這人還真是什麼都知道,干刑偵都得這麼全才嗎?甄珍挑了挑眉。

  「那就對了,」老樸笑道,「曾經聽一個來我店裡吃飯的河南人白話,他喜歡咱東北酸菜,回河南也試著醃了一缸,好不容易等了一個月,五花肉都買好了,一開封,哎媽呀,一缸臭腳丫子味,跟化學武器似的。」

  全屋人都笑了。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生靈,就因為有差異在,所以才會出現獨具特色的地方美食。

  甄珍看戴著她在皇寺廣場買的秀珍虎頭帽,佯裝小老虎的咕嘟,養育小傢伙的水土又該是怎樣的神奇,才會讓它變換出讓人快樂的魚類。

  時間還早,甄珍整治一桌飯菜的時間足夠,要留樸叔父子一起吃,老樸的店今天有鮮族人家訂桌搞聚餐,說留著肚子下回再吃,說了一會話,就帶廣義回去忙乎自家那一攤子。

  剩下陳星耀和肖鋒,聽肖鋒說要吃鮰魚獅子頭,甄珍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住黃旗村的大爺這兩天沒下網,今天沒鮰魚,哪天有貨我提前準備好,再通知你來吃。」

  陳星耀聞言,從兜裡掏出小記事本,撕了頁紙,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傳呼號寫下來遞給甄珍,「就打上面的號通知。」

  肖鋒瞪眼睛,「為什麼不留我的號?」

  「飯錢你付?」

  「我陳哥愛吃辣的,我什麼都愛,甄珍你看著安排吧。」肖某人變臉那叫一個迅速,不當演員太可惜了。

  甄珍好笑,這兩人一冷一熱,一個話少,一個話癆,還挺互補。

  稍稍一想,菜譜立即就有了,「鱅魚頭,肉饅頭。正好今天來了最正宗的剁椒,我給你們來盤鴻運當頭吧。」

  可能是小貓的銀魚吃多了的緣故,甄珍現在對人情緒的感知越來越敏銳,陳星耀因為太過內斂分辨起來難一些,肖鋒不一樣,別看他插科打諢鬧騰得很,面上因挫敗而生的些微郁氣還是被她捕捉到。

  有挫折,那就弄個吉利菜,轉轉運,「事先說好了,今天你們幫我忙,這頓我請了,不接受反駁,啥也別說。」見陳星耀搖頭,甄珍趕緊制止,她不愛欠人情,這種好還的,必須不能隔夜。

  說完轉去後廚,先給兩人上了一盤用轉爐烤的麻辣魷魚。光有下酒菜,沒酒好像缺了點什麼,甄珍想起她的山楂酒現在能喝了,問兩人:「能喝點嗎?」

  肖鋒嘴裡嚼著魷魚絲,一個勁沖陳星耀使眼色。

  「那就來點度數低的。」故意等對面那傻子眼睛都眨抽筋了,陳星耀才笑著鬆口。破案關鍵期要時刻保持清醒,少喝點倒也沒關係。

  盛在玻璃杯裡的山楂酒晶瑩剔透如紅寶石,嚼完筋道麻辣的魷魚,抿上一口酒,入口微澀,有著天然的山楂果味,雖然喝起來沒有烈酒那麼辣喉帶勁,卻格外的解膩開胃。

  寶庫端著姐姐給倒的山楂果汁,坐在他的吧檯專座,隔空跟兩個「警長」走了一杯,別看人小,身兼數職,陪酒員都當得。

  弟弟前台門面擔當,姐姐後廚指揮專家。

  先殺魚,鱅魚常見,也叫胖頭魚,憨憨肥肥,一顆大腦袋最好吃,揮刀斬魚頭,摳腮、剖下頜,擦乾碼調料,略微一醃,在盤子裡展成合頁狀,上鍋大火蒸一刻鐘,想了想,甄珍又掀開鍋蓋,在魚頭上撒了點銀魚粉。

  魚先蒸著,豬肉切肉米,調味,邊擠丸子邊入鍋炸,甄珍炸肉丸用的是魯菜的老派做法,不加雞蛋不加水,炸出的肉丸酥脆,嚼起來有顆粒感,吃大肉還是這樣最過癮。

  今天沒有大肉彈獅子頭,酥炸小肉球來代替。

  好事成雙,魯菜還可以再添一道,大白菜困了一個月甜度上來,案上還有幾隻新鮮的蝦,快手菜大蝦白菜,甜中帶鮮。

  兩道菜做完,魚頭也蒸好,起鍋倒油,剁椒醬多放,放到紅豔四射,調味勾芡,紅彤彤的一鍋澆上魚頭,鴻運當頭就是這麼來的。

  不到半個小時,魚、肉、菜全齊活。

  超大的一盤鴻運當頭,看著就喜慶,肖鋒滿臉興奮:「吃了這個,我出門就去摸張獎券。」

  他意淫中大獎的功夫,某人已經摳掉魚腮後的螺旋狀肥肉,吃進嘴裡了。

  陳星耀會吃,知道腮後肉最是豐腴,但味蕾上悅動的極鮮還是遠超他的想像,罕見地露出呆滯神情,俗稱吃傻了。

  肖鋒不甘示弱,挑起顫抖的魚腦入嘴之後,整個人也跟著顫抖了。

  陳星耀終於回了神,「這是好水質養出的胖頭魚才會有的鮮。」

  甄珍點了點頭,既然你主動替我找了理由,我就不費神說什麼麥飯石了,「『最美不過鱅魚頭』,主要是我們吃對了地方,還有剁椒醬中的辣椒素也最大的催發了鮮度。」

  肖鋒反應過來立即開始搶食,「哥,你不吃也鴻運當頭,讓老弟我發發財吧。」

  他陳哥以行動回答他,直接夾了片覆蓋鱅魚頭骨的軟皮,軟皮膠質最多也最香。

  「既然你不仁,別怪我不義。」肖某人怒吼,接下來小小四方桌發生了一次小型戰役,十分鍾不到,除了紅剁椒太辣下不去嘴,桌上的盤子已經不剩什麼了。

  「妹子,你這手藝去五星級大酒店當主廚也夠格,屈才了呀。」肖鋒摸著鼓起的肚子替甄珍叫屈。

  「是孰能生巧嗎?除了天賦,還下了比別人多數十倍乃至上百倍的苦工。」陳星耀看向甄珍的黑眸亮如寒星,不等甄珍點頭,那雙黑眸突然失神片刻,接著爆發出數倍的光彩,「第四個圓,走!」

  「不是……陳哥怎麼回事?」肖鋒只來得及撿起外套,人就被陳星耀薅走了。

  甄珍:「……」還真是來去如風,風一樣的男子。

  雖然這頓她請,甄珍算了下陳星耀在她這裡吃的三頓飯,加在一起一共就花了十四,至今還沒感受到陳大款金錢的洗禮,有些遺憾。

  從吧檯跑出來的寶庫墊著腳想要去勾桌子上裝「紅寶石」酒的酒杯,卻意外在盤子底下發現巨款,小孩拾起嶄新挺括的一百元大鈔,興奮地抖了抖,「姐姐,咱們掙大錢啦!」

  甄珍有些意外,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搖搖頭,這個黑貓警長啊……

  ……

  「孰能生巧,我們篩查時把這個點忽略了。」陳星耀因為興奮,語速要比平時更快一些,「黑燈瞎火的,施害一方如果沒有傷人經驗,很難不失手,為什麼嫌犯能次次得手?不能不讓人多想。」

  肖鋒反應也不慢,「醫生最熟悉人體脊椎結構,不排除那人是醫生的可能,還有就是生產線上的熟練工人……比如鍛造工、切割工這些常年跟鋼構打交道的,紅鋼都能切得精準,傷個人的脖子還真不在話下。」

  「把老趙叫回來,他手裡有工廠檔案名錄,我們今天先排除掉一部分。」

  「收到。」

  肖鋒打完電話,笑著道:「鴻運當頭,還真是個好兆頭,吃了魚腦子,感覺腦子轉得更快了。」

  陳星耀笑了笑,沒反駁,不但腦子轉得快了,連他常年陰霾籠罩的心都透開道縫。

  ……

  四個圓的交集,符合條件的對象大大減少,用了一星期時間,陳星耀的刑偵一支隊終於鎖定了嫌疑人。

  登門在一早,天上云層壓得極低,正在醞釀著今年冬天第一場雪。

  工人村沒了往日的喧囂,散落的小廣告撒得到處都是,破敗寥落。

  破開工人村東四區拉鏈廠第十三號家屬樓四單元五零二的門時,這個家空蕩蕩跟個雪洞似的,門後的男人端著綁著繃帶的胳膊,不躲不避,甚至還笑了一下,「終於來了。」

  把人帶出樓時,樓底不知什麼時候彙集了一大群人,雪豆子終於落下,落在人的臉上、嘴上、眼睛裡,四周死一般的寂靜,沒人說話,圍觀人群像矗立在雪中的雕像,默默注視這一幕。

  案子雖然破了,隊裡人心情都不怎麼好。嫌疑人的家只有四十平,除了一間大臥室,還有另外一間鎖住的小臥室,打開臥室的門時,裡面十歲的小男孩目光中的驚恐,第一個衝進門的老趙可能永遠都不會忘,那是個跟他兒子同歲的小孩。

  當爹的成了殺人犯,當媽的捲了夫妻兩人的買斷錢早跑沒影了,留下這麼個半大孩子,以後的艱難可想而知。

  該死的世道,大人就算了,為什麼不給孩子留點希望?

  陳星耀處理完手上的文書工作,拿了車鑰匙提前離開,下樓在避風處打了個電話。

  「劉醫生又麻煩你了……對,孩子現在住在姑姑家……一週兩次諮詢,好,我會安排人帶孩子過去……費用算我的。」

  掛了電話狠狠抽了一根煙,摁滅煙頭,上了車,陳警官心情不好,總要去個地方排解下。

  市局往南不遠有條東西走向的街區,西起火車站,東邊把頭是家皮膚科很專業的部隊醫院,中興大廈也在這條街上,因地理位置好,商業密集,是城裡最好的地段之一。

  有棟四方白色大樓,顯眼地矗立在這條街的中間位置,高樓樓頂有四個大字,百發大廈。

  陳星耀在樓底停好車,直接上了頂層,頂層一進來是一個敞開的辦公區,新來的企劃部小王見進來個特別有型的大帥哥,眼睛都直了,太帥了!

  被旁邊人搖醒,「別做夢了,你沒機會,那是咱家太子。」

  「啊?咱陳老闆那樣的竟然能生下這麼帥一兒子?」小王死活都不信。

  「咱老闆差哪了?多慈祥。」

  陳星耀還沒進他爸的豪華辦公室,就聽到裡面傳來熟悉的母雞咯咯噠一樣的笑聲,敲了下門就進去了,他爸果然在看韓劇……

  老陳見他進來立即把遙控摁滅,努力把抬起的嘴角收起來,睨他一眼,「哎呦,大忙人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你爸我心臟病都累出來了,臭小子,都是因為你。」

  「別裝了。」陳星耀後背往沙發上一靠,眼神瞥向老闆桌對面的進口大電視。

  「《澡堂老闆家的男人們》?這片韓國也才演吧。」有閒工夫追韓劇的公司一把手,他只見過眼前這一個,只能說他御下有方。

  愛看韓劇的陳董事長,滿月臉,厚嘴唇,大背頭,還有深深的雙眼皮,遠看像大嬸,近看還像大嬸,怪不得愛看韓國大嬸,「爸,你確定我不是撿來的嗎?」

  「對,你是我從垃圾堆裡扒拉出來的。」陳發敷衍道,知子莫若父,陳董事長盯著兒子問:「心情不好?老張中午給我打電話,表揚你一頓,說破這個搶劫案你又立功了。案子都破了,你怎麼這個德行?」

  陳星耀沒回答他爸,反而問起,「西區工廠改制你沒摻和吧?」

  陳發瞪眼睛,「那裡面水多深?你爸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做不來壞人。再說把地弄來有什麼用?蓋房子?現在房子值幾個錢,爸跟你說,要論土地價值,還是市中心咱倆腳下的升值最快。要論房子的價值,還得去一線城市置業。」

  說完站起身,打開藏在牆裡的保險櫃,取出兩個本本,眼裡憋著笑,獻寶一樣把東西遞給兒子,「看爸上次去首都幹了什麼大事?」

  老陳厲害,去趟首都,給自己買了兩套四合院。

  「看看得了啊,你人不在,過戶只能寫我的名,看你表現,表現不好,房子我直接留給我孫子,一塊磚頭都不給你留。」

  老陳抽走兒子手裡房產證,接著吹鬍子瞪眼睛,「你什麼都不幫我,幫我造個人出來總可以吧?你媽看上張副市長的閨女了,小姑娘條件挺好,比你小兩歲,在醫大一院當兒科大夫,有時間相個親去?」

  陳星耀沒搭理這茬,站起身看向窗外馬路對面一棟已經封頂的大樓,老陳也來到窗口,不等兒子問,主動開口,「知道你要問什麼,裡面一共安置了兩百個工人,供暖施工,可暖和了,一個月給開五百,跟下崗前一個樣。」

  說完拍了拍兒子肩膀,這麼長時間也夠他猜出兒子心情不好的原因,「星耀,做自己力所能及的。」

  「嗯。」陳星耀點頭,繼續問:「不解決午飯啊?」

  「我都給開五百了,解決什麼午飯,我又不是搞慈善的,你爸的錢是大風颳來的啊?不過體育館那處市政工程,政府說他們出三分之一,讓我把工人午飯解決了。內裝工期短,一個月估計完事,我就答應了。」

  陳星耀轉過頭,「你準備怎麼弄?」

  「讓老方找家飯店定唄,咱家蓋大樓的,又不開飯店。」

  「多少預算,這事我幫你解決。」

  老陳一臉受寵若驚,「哎呦,可算是幫上你爸點忙了,比狗強。既然你這麼主動,我再給你增加兩千預算。」

  陳星耀拿了錢,臨走還把他爸看完的盜版碟帶走了,「盜版違法,沒收了!」

  氣得老陳嗷嗷叫,「臭小子,上回的那套方世玉你還沒還我。」

  當天晚上,大漁進行了一場交易,合同條款清晰,勞務費也相當可觀,且提前結全款。

  見桌上厚厚一摞百元大鈔,甄珍終於感受到陳大款的金錢洗禮。

  「不用找了嗎?」寶庫問。

  「不用找了。」 陳星耀搖搖頭。



第25章 辣椒炒魚餅 短線掙大錢

  「現在兩塊錢的快餐什麼樣,你就弄成什麼樣,別太實在,自己一分錢不掙。你要是把飯菜標準抬得太高,這是政府工程,保不準有些當官的想收買人心,以後專門讓你給他幹活,再說弄得太好,讓那些做工地生意的小商販以後還怎麼幹?」陳星耀怕甄珍心眼太實,將來吃虧受累,臨走前特意囑咐了一句。

  「放心,我知道怎麼弄。」甄珍明白陳星耀是正話反說,「哎,你先等等。」

  「怎麼?還要送我薩其馬?」手已經摸上門把手的陳警官轉過身笑著問道。

  甄珍抿抿唇,從桌子上的一摞錢裡數出兩千快出來,遞給陳星耀,「多謝你。」

  赤子之心不可無,人情世故要看透。雖然陳大款不缺這點錢,但人家又不欠的她的,平白介紹了這麼一大單生意,不給點介紹費,說不過去。

  陳星耀人如其名,當他笑容到達眼底時,黑眸中會有星光閃耀,「左兜揣右兜?你真逗。」門一開,走人了。

  開門瞬間吹來的冷風吹亂了甄珍的思緒,她見過陳星耀的進口福特,國外最新款的愛立信手機,只知道他有錢,關於他的家世,他不說,她也沒那個好奇心和精力去探究。

  「左兜揣右兜?」說明體育館的活有他家的參與,姓陳?「百發地產!」甄珍秀目猛地睜大。地方新聞和報紙她有時間就會看,老出現在新聞裡的省城地產界龍頭企業百發地產的老闆是八十年代下海的成功商人,名字叫陳發。

  陳發?陳星耀?應該就是了。

  想到陳發,甄珍倒是對這個人的商業眼光和魄力很是欽佩,他主業不做住宅開發,專門做商業項目,開發的物業,只出售一部分回籠資金,其餘的全部自持,城南那條街有一半都在百發名下。顯然是看中了商業物業的升值潛力,老狐狸的財富將來不知道要翻幾番。

  「這麼說,陳星耀就是擁有一條街的男人的……兒子?」甄珍笑著嘟囔了句,想明白了陳星耀的背景,倒沒多眼饞。四九城東富西貴,甄家在東城也是能排上號的,她曾經富過,現在窮著,還是想想怎麼千金散盡還復來吧?

  「姐姐,你看,我給咕嘟鋪了個床?」寶庫拿桌上的百元大鈔鋪了個錢床出來,把咕嘟摁在上面躺著,兩兄弟豪奢地把大鈔當玩具玩。

  一眼瞥見側躺在錢堆上的咕嘟,左腿搭右腿,小腳勾勾,合著眼皮,很有大戶人家的貓樣,甄珍不由自主地笑出聲。

  「咕嘟是咱家第一個實現了在錢堆上睡覺的人,哦不,貓,是只富貴貓,別稱富貴。」

  家有富貴和寶庫,她不掙錢誰掙錢?

  甄珍把錢收起來,扒拉算盤開始算賬。陳星耀給介紹的生意可以做一個月,工作量不是很大,工人有三百個,一人每天兩塊,飯費是一萬八,還大方地給加了五百勞務費,總金額一萬八千五。

  大米現在八毛一斤,米質好出飯量大,成本還可以再低。菜的油水大,米飯吃的就少,主食成本能降到很低。

  現在兩塊錢的快餐一葷一素兩個菜,再加個刷鍋水湯,葷菜大肉不可能有,但怎麼把肉做得好吃又實惠,對她來說不是問題。

  像陳星耀所說,沒必要弄得太突出,大眾食材價格便宜,如果會做,食材成本頂多佔一半,那麼這個活她的進項會有好幾千,離還上欠債又近了一步。

  甄珍眼神忽閃,擺小攤和賣快餐營業成本低,其實利潤率比大飯店高多了,當然如果你能受得了起早貪黑,風吹日曬的苦。

  不過,這活還有一項必要支出,她沒三頭六臂,家裡還有營業的生意,洗切處理食材她一個人忙不過來。

  富貴不忘巷裡人,甄珍牽著寶庫,拿著她炒好的五香瓜子去了對面。果然來對了,樸家餐廳有電視,鄰居幾個女的都在樸家看電視。

  聽到開門聲,幾個女的轉過腦袋,囔囔著鼻音招呼:「甄珍你們來了。」

  趙姨和小燕姐眼睛發紅,樸嬸更激動,眼淚嘩嘩的,隨手抓起桌上粉紅色的小廣告紙,一整張呼在臉上,邊擦眼淚邊讓甄珍過來坐,「這個電視劇裡的婆婆太欺負人了,好好的有情人為啥要被棒打鴛鴦啊,心疼死我了,嗚嗚嗚……」

  治牛皮癬的小廣告油墨質量差,樸嬸把自己擦了個大花臉不說,腦門上還印了個「牛」字。看電視看成了「牛人」,也太可愛了。

  甄珍哈哈大笑,寶庫手指尅臉蛋,「樸嬸嬸羞羞。」

  樸嬸通過一己之力愣是把姐妹們從韓國苦情狗血劇的劇情里拉了回來。

  也是從這兩年開始,DVD機代替了單放機,影碟尤其是盜版影碟成了搶手貨,西塔街上有好多小販賣翻譯好的韓國盜版電視劇影碟,好多人都成了韓國電視劇的愛好者,連《神鵰俠侶》都不看了,杏花巷的幾姐妹也是狂熱擁躉之一。

  磕了會瓜子甄珍說明來意,幾人聽了都有些心動,掙錢要緊,DVD機被按暫停,韓劇也不看了,商定好了分工,後天就開干。

  等甄珍回到自己店,樸嬸過了一會又跟過來,「甄珍啊,我家買賣冬天雖然沒夏天好,但也還不錯,這活我就不接了,你小燕姐老公公又住院了,現在改制改得亂糟糟,不知道能報銷多少藥費,你趙姨家紅梅在那個特殊學校一個月費用加一起都快頂上一個人工資了。

  反正都沾手了,讓他倆把活分過去,也能多掙點,貼補點家用,你說是不是?」白白胖胖的中年女人說話喜歡開門見山,一進屋就說明來意。

  甄珍怎麼會不明白她的心意?樸嬸過日子精打細算,下午沒客還會去小街接刨桔梗的活掙點小錢,不是不想掙外快,只是更想讓條件不好的鄰居多掙點,樸實的大嬸是個最善良的「牛人」。

  沒點破她的好意,甄珍上前摟住樸嬸肉乎乎的胳膊,「燉魚一根柴火通到底,不用管灶火,炒菜不行,您讓廣義上午來給我燒會火吧,他看上了朝百櫥窗裡那雙旅遊鞋,在我面前都說了好幾回了,幹完活,我送他雙新鞋當勞務費怎麼樣?」

  「好好好,就這麼定了。」樸嬸樂呵呵地點頭道。

  甄珍當晚就把食材準備上了,家裡池子裡有草魚,殺魚剮魚茸,做魚餅用河魚成本低也不影響口感,澱粉不宜多,攪打成膠質,壓成圓餅入鍋炸,一次性多做些,反正也放不壞。

  魚餅放涼了,切薄片炒辣椒,比肉好吃,還特別下飯。

  坐在板凳上給甄珍燒火的廣義聞到辣椒炒魚餅的香味,嚥了嚥口水,「我明明早晨吃得挺飽,怎麼又餓了呢?」

  甄珍給他盛了一小碗,「空口吃不算咸,吃吧。」

  廣義正吃著,小燕姐端了一大盆切成塊煮熟的土豆風風火火進了門,「還有兩盆,馬上給你端過來。」臨走還不忘笑話偷吃的廣義一頓。

  三百個人的菜,饒是甄珍的鍋大,也得分四批炒,炒好魚餅,土豆倒是好辦,讓廣義抽出幾根柴火,小火煎土豆塊,煎到表面金黃,再撒上她自配的調料,煎土豆塊煎出燒烤味,廣義又饞了,還把寶庫也給饞了過來。

  兩個菜,就著熱鍋又弄了個白菜湯。另一個大鍋裡燉著自家的魚,煤氣也沒斷火,一頓三百人的飯食弄好,也不耽誤她接待中午的顧客。

  昨天百發地產有人送過來幾個帶蓋的大桶,做好的菜裝進桶,捂上幾層棉被,小燕姐丈夫開著借來的小貨車送到施工現場。

  第一天入場施工的工人,沒想到中午還有這麼好的免費午餐,東西都很平常,但味道出奇的好,連白菜湯都鮮甜鮮甜的。

  「這次談的快餐真不錯,這魚餅我去我連市小舅子家吃過,回來讓我老婆做,她做的那玩意黏糊糊,根本下不去嘴,這家炒得比我那弟妹還要好。」有個老工人評價道。

  「嗯,土豆味也好,就是捂得時間有點長,要是剛開鍋吃,外皮還脆,不知道要多好吃呢。」

  被懟了,「得了便宜賣乖,這已經夠好的了。」

  體育館是市裡近期最大的在建工程,建委派了個副處級幹部在現場協助監理,剛開始沒看得上工人們的大鍋飯,準備回單位吃食堂,看到工人們那吃相,連百發的總監理都捧著飯盒吃得滿嘴油,嗅了嗅空氣中的菜香,對下面的科長說,「要不我們今天在這吃點?」

  科長也看饞了,「好,我去盛去。」

  菜好吃,大家吃得多,差點沒搶上,處長吃完抹抹嘴,「大冷天的就別來回折騰了,以後我們中午就擱這吃。」

  「我看行。」科長點頭如搗蒜,求之不得。

  兩人這一吃就吃得停不下來,每天雖然兩個菜,基本沒重樣的,溜魚段配醋溜白菜,炸豆腐肉丸子配海蠣子酸菜湯,隔個四五天還有燉魚改善一頓,不時還有朝鮮小拌菜加個菜。

  有家裡條件不好的工人,碰到好菜捨不得吃,偷偷省下一段魚放在飯盒裡拿回家給孩子吃。

  吃得好,大家工作熱情高,連工程進度都加快了,所有人都很滿意。

  晚上老劉在家,趙華拌完鹹菜,過來跟丈夫商量:「甄珍人厚道,自己還有一屁股饑荒,還想著照顧咱兩家,給我和小燕一人開了七百。孩子懂事,咱當大人的不能覺得應當應分,我倆商量了下,想給甄珍和寶庫添點東西,你老在外面轉,幫著出出主意。」

  老劉點頭,「應該的。要添置東西的話,我還真有個主意。」

  三天後的下午,甄珍正坐在前廳盤帳,聽外面隱隱有喧嘩聲,好像還有她家跑去鄰居家玩的小孩的叫聲。

  不放心推門一看,見樸叔和劉叔正從巷子口往這邊抬沙發,黑色皮革沙發被重新上了遍保養油,油光鋥亮的,小燕姐跟趙姨一人抱了三個紅平絨沙發墊,跟在一旁。

  寶庫則抱著小貓跟個二世祖似的四平八穩坐在沙發上,看到甄珍,興奮地揮胳膊,大聲喊:「姐姐,再也不硌腚啦!」

  沙發是送誰的不言自明。

  甄珍俏臉揚起燦爛的笑。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12:53 AM

第26章 酸菜魚,虎頭雞 愛老虎油

  因為廣義天天過來幫甄珍燒火,寶庫黏上人家了,也不給大漁做門面了,廣義哥哥走哪他跟哪。

  小男孩跟男生多接觸接觸也好,廣義比甄珍小兩個月,雖然平時總像沒睡醒似的,但脾氣好,寶庫跟著他,甄珍放心。

  趕上廣義有幾個同學過來找他玩,幾人站在樸家門前侃大山,都是鮮族人,聊的是有人去韓國旅遊的見聞,間或夾雜些寶庫聽不懂的韓語。

  小孩仰著臉,稀奇地瞅完這個,瞅那個。大眼睛娃娃招人稀罕,半大小子也不能免俗,有個愛說笑的拽了拽寶庫帽子上的兔子耳朵,「叫聲哥,教你學朝鮮話。」

  「哥。」小孩奶音特響亮,讓叫人就叫人。

  「真聽話,跟哥學,吉林大米沒有朝鮮大米大思密達。」

  那人一教完立即挨了廣義一腳,「天天沒個正行,瞎教孩子什麼。」

  寶庫小嘴張了又合,咕嘰咕嘰還真學會了,晃著腦袋念,「吉林大米沒有朝鮮大米大思密達。」

  新學了一門外語,小孩高興壞了,立即衝回家給在後廚忙活的姐姐學了一遍。

  甄珍促狹,跟著湊熱鬧,「姐姐也教你一個,大西門大西塔。」

  結果小孩不上當,斜楞姐姐,「假的,西塔在那呢。」

  「小樣。」甄珍好一頓笑。

  ……

  西塔街方老闆洗浴中心。

  熊家幾兄弟遇上點難事,裝修方案報批用了好多天,好不容易能封閉裝修了,一直跟他們合作的老家施工隊突然打電話告訴他們不過來了,另外接了一個活,估計是嫌北方冬天冷,不願來。

  他們在本地人生地不熟,偏巧老方帶著老婆去韓國和日本考察桑拿和溫泉去了,打國際漫遊電話太費勁。老方的副手回老家處理急事,也不在。老方一直單干,手底沒幾個人,想找人幫忙都找不到。

  臨時抱佛腳,上哪去湊人去?耽誤了開業時間,有什麼臉面對老鄉?幾兄弟都上火了。

  熊老四腦子活,跟三個哥哥說:「找成熟的施工隊倒是好找,但他們能開出天價。最好還是自己組人,也聽話好管理。找政府我怕他們事多,小甄老闆的大漁生意越來越好,認識的人應該不少,要不咱找她幫幫忙?」

  這也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他們到得晚,已經一點了,過了中午用餐高峰,進門見小甄老闆正在跟一大夥人聊天,這夥人正在吃飯,把四張小桌子拼在一起,圍成一大桌,邊吃邊聊。

  聽一人說:「說來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被派去重慶三線工廠支援一個月,臨走之前去三峽玩了一天,跟船家蹭了一頓飯,吃的就是這個酸菜魚湯,咱東北的哪吃過南方的酸菜?最開始還沒瞧得上那其貌不揚的魚湯,再好喝能有咱東北的酸菜燉海蠣子好喝?結果還真太他娘的好喝了。

  人家那個酸菜帶點咸辣,跟醋的酸不一樣,那酸跟魚太搭了,魚嫩,湯是奶白的,又鮮、又辣、又香,小甄,你這酸菜魚跟我當年吃的一個味,是我想了幾十年的味道,沒想到今天在家門口又吃到了,我知足了。」說道動情處,這人抹了把眼淚。

  甄珍沒想到能把人給吃哭,忙安慰,「孫叔,酸菜、酸蘿蔔我要多少有多少,以後想這一口了,就過來吃。」

  老孫搖搖頭,「也是今天老闆結了錢,我們才來奢侈一頓,小甄,這段時間吃了你不少魚雜,我們都受你照顧太多,感謝的話不多說了,全在心裡。」

  甄珍跟他客氣一番,回頭一看熊家四兄弟站在門口,「今天幾位來晚了,還吃酸菜魚?」

  「對,還吃酸菜魚,越吃越想家。」熊老四道。

  熊家四兄弟找了靠窗的飯桌坐下,邊吃邊看中間拼桌吃飯的十幾個人,他們兄弟幾個來甄珍這裡來得頻,見過這些人幾次,因為做裝修生意見著滿身灰的工人就親切,在店裡見了也會客氣地問聲好,混了個臉熟。

  熊老大走南闖北這些年看人的眼光很準,剛才說話的那個老孫是這夥人的頭,老孫一看就是個本分實在的,人以類聚,這幫人的人品不會差。

  哥四個心有靈犀,這不就是現成的好人選嗎?這些人裡如果沒有他們要的專業水暖工、電工、瓦工什麼的,他們也有牆要砸,也能用。

  熊老大站起身,走到隔壁桌,問道:「哥幾個,下個活找好了嗎?我這有個活你們感不感興趣?」

  「你說什麼?!」

  甄珍在後廚聽到前廳桌椅拖地的聲音,過來一望,見熊家四兄弟托著自己的桌子跟老孫那桌合併了。

  十多個人正熱火朝天聊著洗浴中心的裝修,老孫又激動上了,「老熊,你要信得過我,你要的幾個專業的人我幫你找,保管指哪打哪,不偷懶不耍滑,我們從廠子出來有一年多了,裝修活做了幾個,不缺經驗,工錢也好說。」

  老孫是真高興啊,本來以為今天中午改善一頓還得去建設路挨凍去,結果吃著吃著活就來了。

  小甄這真是個福地啊。

  「孫大哥,咱醜話說在前面,光說不練假把式,明天咱去現場先干一上午適用一下,手生的我們不能要,但給結半天工資。」

  「你這麼說我就更放心了。」

  「來,哥幾個,今兒高興,咱以酸菜魚湯代酒,走一個。」

  「走一個!」

  甄珍笑了笑,轉回後廚。

  陳董事長中午在體育館工地附近有個會,開完會順道來體育館看工程收尾,這次工程罕見地提前五天完工,連他也很意外。

  正好趕上午餐時間,建委的李處長放下飯盒迎上來,「陳董,您來怎麼不提前通知一聲?放心,這次工程質量到位,你家工人的專業水平市裡有名的,下次建委有工程還找你家。」

  老陳心說,可別找我了,這次工程款啥時候給報了?「李處長,我怎麼感覺你長肉了呢?」

  「呵呵,你家不光工人專業,找的這個做午餐的也專業,太好吃了,每回都吃多。」李處長摸了摸肉臉呵呵笑。

  老陳往裝食物的大桶看了看,欸?今天中午有虎頭雞,好久沒吃這玩意了,看得他也饞了。

  他副手老方是個後腦勺都長眼睛的妙人,立即找人給老闆盛了份,「您中午吃得少,要不再來點?」

  「那就來點。」老陳一點架子都沒有,混在工人堆裡吃得可香了。

  虎頭雞在東北、山東一帶是道非常有名的家常菜,先裹面炸雞塊,再回鍋燉,要完工了,甄珍給大家改善一下,才做了這道菜。當然大鍋飯不可能全是雞肉,甄珍放了好多粉條在裡面,大廚手藝在那,粉條燉好了,其實比雞肉還好吃。

  老陳越吃越香,他嘴叼,這道菜就長在他的味蕾上,炸雞的火候把握得剛剛好,回鍋時放了小米辣提鮮,調味也好,虎頭雞燉粉條最好帶一點甜,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做這菜的人已經把調味這門技術掌握得爐火純青,高人哪。

  這樣的大廚省城沒幾個。他家臭小子還真有兩下子,在哪找的高人,還能說服人家屈尊做工人的大鍋飯。

  工人們也都說好,在場的好多闖關東的後代,當場論起虎頭雞的流派,討論得熱火朝天。

  老陳視察一圈再滿意不過,下午回到單位,邊辦公邊回味虎頭雞,給兒子打了電話,想問問他在哪認識的高人,結果這臭小子在外地抓逃犯,不接他電話。

  找不著兒子,萬事通老方被叫到辦公室,「吃了虎頭雞,我一定要去認識下做雞的人。」老陳目光幽深,像個沒吃到雞的狐狸。

  老方好笑,你就說你饞了得了?

  半個小時後,老陳已經站在大漁門外。職業病犯了,上下打量一圈,古銅色木匾,灰色水泥外牆、棕紅窗框,門口還掛了個小銅鈴,古拙的意境一下就出來了。

  做飯好,審美在線,高人就是高人。

  推門進去,一下子就迎上個高人——高高坐在吧檯凳子上的小人兒。

  老陳跟寶庫面對面,像兩隻動物在互嗅對方的屬性。

  老陳:這是美國的?英國的?還是俄羅斯的?

  寶庫:又像爺爺,又像奶奶。

  方世玉十級研究專家老陳,沖小孩招手:「愛老虎油。」

  聽不懂,原來是個外國人。新晉外語小能手寶庫,大眼睛咕嚕嚕轉,小嘴掄起來:「吉林大米沒有朝鮮大米大思密達。」

  老陳:「……」破案了。



第27章 紅燒望潮 咕嘟升級了

  老陳自己沒孫子,見著個孫子就想抱回家玩。哎呀媽呀,高人的孫子咋能這麼可愛思密達,可不可以跟他回家?

  老方只給他指了地方,沒告訴他跟他們公司合作的大廚的身份,導致他根本沒做他想,這麼高超的調味能力,少說也得練個十年二十年,改革才多少年,改革前你想練習也沒那老些東西給你霍霍哪。

  高人年齡不得五十奔六十去?七十都有可能。照理說這個年紀的,他作為本地通早該認識了,怎麼擱這還漏網一個呢?

  誤會就是這麼生成的……

  老陳:「你爺爺在嗎思密達?」

  寶庫:「沒有思密達。」

  沒爺爺?難道是個擅長做家常菜的老太太?

  老陳:「你奶奶在嗎思密達?」

  寶庫:「也沒有思密達。」

  老陳納悶,執著地繼續問:「你幹爺爺在嗎思密達?」

  把寶庫問急眼了,不玩思密達遊戲了,大眼睛冒凶光,「你扯啥哪?」

  一旁的小黑貓嗷嗚一聲,冒充獅子吼。

  老陳:「……」兩隻小老虎還挺凶嗎。

  兩人思密達來思密達去,甄珍通過揚聲器都聽見了,前面到底來了個啥樣人?放下手裡正在洗的菜,擦乾淨手出了後廚。

  思密達老陳見出來個水靈靈的穿著雪白廚師服的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吃驚地瞪大眼,沒爺爺,沒奶奶,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高人?

  甄珍眼睛瞪得比他還大,大臉盤子,大雙眼皮,大背頭,這不就是擁有一條街的男人、陳星耀他爸、她的大金主、百發地產的老闆嗎?

  因為掙了人家的錢,甄珍特意關注了下百發地產,所以一眼就認出了上過電視的陳老闆。這位來幹嗎?吃飯?

  「陳老闆您好,您怎麼有空過來了?快請坐。」甄珍麻利地給來客倒了杯茶,把小孩從吧檯抱了出來,介紹道:「我叫甄珍,這是我弟弟寶庫,寶庫這個是陳爺爺,不對,這是陳伯伯?」

  小孩還有些氣呢,撅小嘴,跟姐姐告狀,「思密達壞。」

  老陳哈哈哈一頓笑,從甄珍懷裡接過小孩,「叫伯伯文縐縐的,叫大爺。是,思密達大爺壞。」

  哎呦,小孩抱起來軟乎乎的,手感真好。沒忍住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小孩氣鼓鼓的小臉蛋,小孩立即被戳漏氣,彎起小嘴對他笑,把老陳的心都笑融化掉,「趕明兒陳大爺也去燙個頭,跟咱寶庫整一樣的髮型。」

  逗了會小孩,抬頭問甄珍:「這家店是你開的?主廚也是你?」

  見小姑娘點頭,老陳心說是他著相了,習慣用老眼光看人,以為成績都是時間堆出來的。

  這年頭不缺天才,他兒子不也是個破案的天才嗎?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他們這些前浪還是等著吃現成的吧。

  「你給店起名叫大漁,應該最擅長做魚。我沒有忌口的,你看著安排,今晚我就在你這吃。我自己開車過來的,酒就不用上了。」

  「好嘞,您稍等,寶庫幫姐姐陪陪客。」甄珍給接待員寶庫佈置任務。

  「嗯吶。」小孩是個敬業的乖寶寶。

  寶庫陪客工作簡單,就是坐思密達爺爺懷裡玩他車鑰匙。

  好奇心旺盛的老陳則喜歡看光景,他五點多到的,正好趕上下晚班時間,見有好多人進來點外賣,冷的魚鱗凍用塑料袋裝走,裝熱菜的東西有意思,有人自己帶飯盒裝,有人從包裡拿了個大竹筒,這玩意倒是新鮮,塞好了一點不會撒,還好清潔,甚至比鋁飯盒更能留存食物味道。

  關鍵還便宜,如果有人沒帶飯盒,小甄就三毛錢一個往外賣這個大竹筒,原來東西都是從她這傳出來的,真是個有想法的小姑娘,竹子成本低,跟鋁飯盒一樣使,還比塑料袋乾淨健康。

  看來客數,小甄的店生意很不錯。

  陸續也有一些人留在店裡吃飯,大多點的是店裡的招牌燉魚,魚醬裹著米飯,鮮魚湯配米飯,還有發酵的酸菜魚就大米飯,老陳看得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

  正想讓小甄不用整那些華而不實的,來個酸菜魚給他吃吃就行,就見小姑娘端了兩個帶蓋的白瓷小盅過來。

  掀開蓋子,甄珍笑著介紹:「讓您久等了,這獅子頭得燉到時候才地道,這會剛剛好,您嘗嘗我的手藝。」

  小陳就是沒有老陳有口福,這鮰魚上個禮拜就來了,給陳星耀打電話,這人去外省出差,還得等些天才能回來。點這道菜的人少,鮰魚養不了太久,今晚本來要做給寶庫和小貓吃,被老陳給趕上了,瞧這運氣,就是天生當大款的人。

  小盅裡清湯蕩漾,潤著一丸軟玉溫香,老陳目光既驚且喜,「這是鮰魚獅子頭吧?」能上國宴的大菜!這樣的既華麗又實在的菜,他來者不拒。

  「還是您識貨。」

  吃了虎頭雞又見了燉魚,他以為甄珍只擅長一些家常菜,沒想到這小姑娘連淮揚菜的看家大菜也精通,這都不能用天才來形容了,這簡直是天才中的天才。

  老陳抱著寶庫不撒手,沒想著自己先吃,先用勺子喂了小孩一口,寶庫一口吞下,吐出小舌頭,「一吃沒丸,可好吃了。」

  「一吃沒丸?」老陳被小孩逗笑,自己也來了一口,原地吃楞了,嘴裡極致的鮮滑,吃出了六根清淨的寂滅感。

  陳大爺吃出了寶相莊嚴的味道,寶庫越看陳大爺越像佛祖。

  甄珍回廚房準備第二道菜,今天海鮮批發市場的小軍送了一筐新鮮的小章魚過來,現在不是章魚最肥美的季節,但這筐章魚勝在個頭小,章魚越小味道越好,無骨無刺,味道極美。

  料理方法無非紅白兩種,要麼白灼,要麼紅燒,上一道獅子頭口味清淡,白灼也是淡口菜,口味有些重複,那就簡簡單單的整隻紅燒。

  甄珍端菜上桌時,老陳和寶庫已經把兩隻獅子頭分食掉了。

  老陳是個見識廣博的大美食家,看見盤中食物,連聲叫好:「紅燒望潮,好!你怎麼知道我好這一口?」

  「章魚望海潮而生,還是這個詩意的別稱好聽,小海鮮中望潮的滋味最是不一般,您喜歡它,應該是喜歡它的口感。」甄珍慧黠一笑。

  老陳笑著點頭。

  小甄會做,小章魚不宜切開烹飪,老陳會吃,吃章魚一定要整隻吞下,吃的就是章魚頭部膏黃爆漿的那一口鮮香,除了第一口,章魚的精華其實是在它那帶著吸盤的腕足,極有嚼勁,口感韌且脆,越嚼越香。

  這道菜甄珍火候把握得很好,嫩了沒嚼勁,老了咬不動,紅燒望潮比紅燒肉好吃太多,老陳又吃開心了。

  雖然讓甄珍看著準備,但最後只讓甄珍上了一道酸菜魚,就沒讓多上。食物貴精不貴多,大魚大肉是暴發戶吃法。

  酸菜魚不因為是大鍋菜而有失水準,老陳至少吃出十幾種調味料的味道,酸中有鮮,就著魚湯,吃了一大碗米飯。

  「滿足了。」老陳跟陪吃的寶庫一齊拍了拍肚子,「甄珍啊,三道菜見真章,天南地北我沒少吃,你的小店雖小,但能勝過好多大酒店。」老陳感嘆。

  小姑娘一點不謙虛,點頭,「我知道。」

  「哈哈哈,咱有本事的人就是要自信。」甄珍不光做菜對他胃口,這爽利不做作的性格他也喜歡,當場表示,「等有機會,咱倆干票大的。」

  大老闆口氣就是沖,「我等著。」甄大廚當然也不缺接盤的膽量。

  吃是吃飽了,就是跟小孩沒玩夠,老陳臨走塞寶庫小手裡一百塊錢,「大爺不能白叫,這是陳大爺給的開口費。」

  甄寶庫小朋友金口玉言,開口費掙得超多。

  寶庫懂事地看向姐姐,甄珍點點頭讓小孩接著,陳老闆想著她不會收飯錢,藉著給寶庫紅包的機會,將飯錢付了。給得有點多,老陳事多,估計不會常來,他兒子離得近,以後從小陳那還回去就是。

  吃了鮰魚獅子頭,有來有回,是要回禮的。小孩左手拎著一百塊,右手在兜裡摸了摸,摸出樣東西,是寶琴姐姐下午給他的,追上走到門口的老陳,牽起老陳的手,把東西放到他掌心,脆生生道:「壓腰錢,寶庫好好的,陳大爺好好的。」

  老陳低頭去看,一個用一毛錢疊成的心靜靜躺在他的掌心。

  他目光怔了一下,轉過身來,蹲下跟寶庫視線齊平,注視著小孩懵懂的大眼睛,神色再認真不過:「寶庫啊,陳大爺在北京有兩套房……」

  寶庫一毛錢差點換了北京二環兩套房,不過小孩經得起誘惑,堅決抵制了陳大爺拐他回家的舉動。

  老陳走後,甄珍問弟弟:「寶庫喜歡陳大爺嗎?」

  小孩點頭,「像舅舅、舅媽。」

  怪不得小孩會想起說好好的,不過像舅舅倒是正常,這怎麼還像上舅媽了呢?

  很快想明白緣由,甄珍噗嗤笑出聲,陳大爺其實五官長得不錯,不然也不會生出陳星耀那樣英俊的兒子。

  跟他兒子不一樣,老陳年輕時應該是那種雌雄莫辯的長相,但不幸中年發福,而且肉都往臉上長,此消彼長,雄的部分減少,越來越「雌祥」。她家小孩辨識顏色還行,辨識人臉經驗不足。

  「寶庫,你看咕嘟是男孩還是女孩?」

  「咕嘟是毛孩。」

  甄珍囧臉,是我傻。

  會找地方的毛孩小咕嘟把自己舒舒服服安置在暖氣片上,眯著眼睛抖尾巴玩,肉嘟嘟的肚子被暖氣的葉片隔成手風琴了都。

  「咕嘟,你最近肉長得有點快呀。」甄珍摸了把咕嘟尾巴,調侃道。

  咕嘟懶洋洋喵了一聲,人家在儲存能量,看我過兩天給你個大驚喜。

  大漁早早落門,老陳也開車回到城南,把車停在自家樓下,沒急著上樓,拿出寶庫給的那顆心,在手裡摩挲了好久,久到把那顆心摺疊的棱角都磨平了,才鄭重地放進外套的內兜。

  如果大女兒還活著,她的孩子應該會跟寶庫差不多大,也會是個惹人愛的小天使。不過也不一定,老陳微笑搖頭,大女兒特立獨行,當年學的又是美術,興許跑到國外不回來,一輩子都不結婚呢?

  算了不想了,他都告訴兒子他已經放下了,作為父親要做好表率,不能說到做不到。

  老陳推門下車。

  李淑珍在客廳看電視,聽門口有響動,站起身給丈夫拿拖鞋,「叫你別去,你非要去,這麼快回來,是不是很失望?」

  老陳晚上經常在外面應酬不回家吃飯,今天因為好奇心要去探店,特意給妻子打了個電話,邀她一起去,被拒絕不說,還被罵了一頓。

  「失望?我吃得滿意極了,這家高人的廚藝有古風,融匯各家所長,又獨樹一幟,省城找不出第二個,也就現在不顯,吃得我都想弄個大酒店,挖她當主廚了。本來想給你帶個獅子頭回來,結果人家今天只做了兩個,等下回再帶你去吃。」

  「你說你,除了掙錢,還有吃喝,剩下時間就奉獻給那些破電影、電視劇,成天嘻嘻哈哈,越老越沒正行。」

  這樣的嘮叨,每天早晚都會上演一變,老陳聽得耳朵起繭,今天因為低落的情緒還沒完全平息,停下脫外套的動作,低頭嘆了口氣,「有時候,笑比哭難多了。」

  確實哭比笑容易,對面的妻子已經淚如雨下。

  ……

  第二天晚上,趁寶庫睡著,甄珍在樓下擦洗灶台。咕嘟不知什麼時候下了樓,小嘴咬著甄珍的褲角,往角落的儲藏間拖。

  甄珍先是不解,突然福靈心至,驚喜道:「你能吃別的魚了?」

  咕嘟甩起熟悉的十字步,作為對甄珍疑問的回應。

  「怪不得你前兩天連銀魚乾都不吃了,原來是在閉關升級哪,這次升級的能力是能吃大一點的魚乾嗎?」儲藏間放了些鮁魚乾還有明太魚乾,小貓目的明確,顯然為此而來。

  咕嘟在鮁魚和明太魚之間選擇了鮁魚,把樓下的空間留給小貓,甄珍帶著期待入睡。

  心裡有事,早早就醒了,打開小隔間的門,還真是個大驚喜。

  見下層給小貓準備的空水箱裡多了三條極品鮁魚,鮁魚個頭很大,魚體成紡錘形,在水中生龍活虎,這個狀態應該有小貓能量的加持。

  前世珍貴食材甄珍見過無數,認出水箱裡的魚是閩南海域著名的康氏馬鮫。

  鮁魚是北方的叫法,在南方被稱作馬鮫,康氏馬鮫是則是馬鮫中的佼佼者。章魚是越小越好吃,馬鮫正好相反,越大越美味。

  甄珍光潔的面龐露出笑意,又有口福了。

  這也是大大的快樂之源。



第28章 土魨魚羹 你在覬覦我家產

  按照慣例甄珍先來試菜,既然是來自閩南海域的魚,那就做道著名的閩南小吃土鮀魚羹。

  小吃雖小,最能代表一地的飲食風俗,甄珍對美食一道發自心底的熱愛,來到現代之後也沒有停止繼續鑽研的腳步,這道土鮀魚羹就是她從圖書館借來的書裡學到的。

  做法很簡單,馬鮫去魚排留魚肉,魚肉洗淨切段,裹乾粉入鍋炸酥,留底油做芡糊,家裡有扁魚乾,切小塊入油鍋爆香,加水調味,勾芡成糊,芡糊中可以只簡單的切點白菜調味,甄珍手邊配料足,木耳、香菇切絲,也一併添入稠湯。

  吃時把材料豐富的芡糊倒在炸得酥脆的魚肉上,點烏醋和芥末。小咕嘟出品的魚肉就是品質保證,再加上她的廚藝助力,土鮀魚羹想不好吃太難。

  魚肉外酥裡嫩,酥脆鮮香,芡糊滾燙鮮滑,烏醋和芥末貢獻的酸和辛辣刺激味蕾,一碗羹吃出了五彩紛呈的味覺體驗。

  甄珍吃完滿足地閉上眼睛,最關心這次咕嘟能力升級之後,魚肉的效用是不是也會跟著升級。

  體會了一晚上,並沒有覺得跟早前的銀魚有什麼區別,心情只是比平時更舒暢一些,並沒有升級到喜形於色的地步。

  這樣也好,太明顯了就招搖了。甄珍一點都不失望,馬鮫比銀魚大多了,同樣是極品食材。

  「山有鷓鴣獐,海有馬鮫鯧」,現在實行野生動物保護不能吃鷓鴣獐,但馬鮫鯧她有源源不斷的貨源,還是賺大發了。

  好吃的自然有小孩一份,隔天甄珍給寶庫做了一份不放芥末的魚羹,小孩現在處於十萬個為什麼階段,吃了個雞蛋,非要認識下雞。

  「這個好吃的魚是什麼魚?」

  「是鮁魚,也是馬鮫魚,還叫土魨魚。」

  小孩撓撓捲毛腦袋,沒記住,「可不可以叫它大寶劍魚。」

  小孩的形象思維確實突出,甄珍笑了笑,又起了逗弟弟的心思,「這魚還叫丈母娘魚,小女婿每年春天過了清明都要給丈母娘家送鮁魚,討好丈母娘,寶庫將來也要給人當小女婿,也要送鮁魚。」

  太超綱了,寶庫現在眼裡只有貓兄弟,沒小媳婦,更談不上女婿跟丈母娘。吃了魚羹還是興奮,舞著做魚羹剩下的魚排當劍,滿屋子追殺他的咕嘟兄弟,差點兄弟鬩牆。

  等他玩累睡去,甄珍安撫了咕嘟一通,有點疑問想跟小貓溝通。

  咕嘟本身不一般,能聽懂一些簡單的對話,甄珍把猜想說出來,小貓用尾巴回應。

  「明太魚乾沒有頭,你還是要吃整魚,所以不吃明太魚?」

  小貓抖尾巴。

  「魚乾之外的鮮魚,你暫時還是吃不了?」

  小貓抖尾巴。

  「比銀魚乾大一些比鮁魚乾小一些的魚乾你也能吃是不是?」

  小貓繼續抖尾巴。

  雖然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小貓現在只能吃風乾水分的魚,甄珍沒打算問,抖個尾巴就不錯了,讓一個智齡就比寶庫大一點的小貓用尾巴抖出一句話……還是放過彼此吧。

  見甄珍不再問,小咕嘟也不抖尾巴了,毛爪抱著甄珍胳膊把圓腦袋擱在上面使勁蹭,這是它表示感謝的習慣動作,甄珍笑著給它順了會毛,這麼高興,是不是回家的路又前近了一步呢?

  得到答案,甄珍立即行動,遼省毗鄰黃渤海,市場能找到許多近海小型魚類的魚乾,甄珍把家裡有的找出來,沒有的去市場採購了一批,咕嘟每天只能吃一種,幾天下來,家裡除了康氏馬鮫,又多了極品大黃魚,鯧魚裡最為名貴的小金鯧,上市時間極其短暫的海鰻,鮮魷的品種更不一般,不像是國內沿海所產,像是另一半球海域所出的名貴品種。甚至因為吃了干海參,還入鄉隨俗貢獻了本地最名貴的海鮮,六棱刺參。

  魚乾的種類多,甄珍謹慎,只挑這個季節有鮮魚在上市的魚類喂給小貓。這樣往外賣特色菜時,才不突出。

  胡同小店不好太扎眼。低調做事,悶聲發財,才是審慎的處事態度。

  ……

  一列從黑省南下的火車上,陳星耀跟一支隊的隊長路全面對面坐在軟臥車廂外靠窗的座椅上。跟陳星耀醒目的外貌不一樣,路全四十來歲,乾瘦,平凡的一張臉,讓人過目即忘的長相。跟長相不一樣,思維極其縝密,天生適合搞刑偵。

  兩人注視著窗外白茫茫的雪原,好長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還是路全率先打破沉默,「逮不著人著急上火,把人抓到手之後,還是提心吊膽,加上咱倆,四個人看著,我這一路都睡沒好,終於要到家了,可算是能睡個安穩覺嘍。」

  說完拍拍對面年輕人的肩膀,「星耀,老哥這次謝謝你,要不是你來支援,荒山野嶺的,我就算在山裡待到過年都不一定能逮到這孫子,興許還會被他放冷槍。總算有驚無險,結了這件案子,就算明天退休不干了,我也能毫無牽掛地走人,二十年了啊,日思夜想。」

  幹他們刑警這行,每個人都會遇見命中注定跟隨你一輩子的案子,路隊的就是眼前這件,而他的案子……

  「別嚇人,你要是走人,咱上面那老些副總隊長,誰跟他們周旋去,沒你可不行。」陳星耀開口道。

  路全搖頭笑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戰爭,跟人斗其樂無窮,我看你跟你爸鬥得挺上癮,信號那麼不好,他每晚都能見縫插針打過來罵你,跟我老婆一樣,非得通過罵人的方式才能表達關心。」

  陳星耀無奈笑笑,老陳這兩天罵人的主題是他不孝順,罵他發現那麼好的廚藝高手竟然不向他匯報,這罪過僅次於借他影碟不還,磨磨叨叨浪費了老多電話費。

  「你爸產業越來越大,就你這一個兒子,你不接你爸的班,可惜了。」路全順著這個話題感嘆道。

  路全跟他亦師亦友,在他面前他願意袒露心跡,陳星耀看著窗外自嘲道,「還能抓到罪犯,說明我還不是那麼無能,我想我會一直幹下去。我爸心裡跟明鏡似的,早就放棄讓我接班了。」

  路全眼裡閃過疼惜,指了指對面緊閉的車廂門,「這個搶劫殺人犯逃了快二十年都被我給逮到了,沒有破不了的案子,只是時間早晚而已,千萬別把自己逼得太緊。要是知道你這些年為了抓住殺害她的兇手,連點自己的生活都沒有,我想你姐姐在下面也不會好過。」

  陳星耀眼神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麼,並沒有開口回應。

  省城從早晨開始飄雪,一直沒停,到晚上雪反而越來越大,用寶庫的話說,天上下著像盤子一樣大的雪。

  路上的雪快積了一尺深,這樣的天氣,公交底盤低,速度賊慢,交通不便,家遠的就在單位對付一晚,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甄珍店裡生意也受影響,看天氣不好,下午她就沒用大灶燉魚,省得賣不出去,菜隔夜不好。果然晚上連外賣都沒賣出去幾份。

  咕嘟前兩天又貢獻了幾條馬鮫,吃不完的魚,趁著下雪,甄珍爬上屋頂平台把鮁魚埋在雪裡,留著以後做特色菜和自己家吃。東北有一點好,冬天就是個巨大的天然冷櫃,省電、省地方。

  下雪不冷化雪冷,寶庫和咕嘟跟在甄珍身後也上了樓,見甄珍拿了鮁魚出來,高興道:「凍個大寶劍。」

  甄珍笑:「好,給你凍個尚方寶劍玩。」

  掏雪的功夫聽到巷子口有人踩著雪走過來,巷子裡安靜,咯吱咯吱的踏雪聲讓寶庫特別羨慕,為什麼他踩雪就踩不出來這樣的聲音呢?

  屋頂被甄珍掃出條通道,寶庫趴在欄杆上往下望,那人步子邁得大,舉了把大黑傘很快走到大漁門口,收起傘露出熟悉的黑色皮夾克,不是陳星耀又是誰?

  「黑貓警長叔叔。」寶庫立即沖樓下招手。

  「風雪夜歸人啊。」甄珍也看過來。

  陳星耀抬起頭,「確實,一千多公里路呢。」

  一回來就上大漁吃飯,還在這樣的大雪天,甄珍真為他的吃貨精神感動。「快進屋,我們馬上下來。」

  刑偵工作需要保密,甄珍沒多嘴去問陳星耀跑一千多公里外,一走一個月去幹什麼了,熟稔道:「正好有鮁魚,給你來一份?」

  「好。」陳警官的聲音因為疲憊有些沙啞。

  甄珍多看了男人一眼,好像瘦了些,眼底泛青,頭髮也長了好多,想必在外出差的這一個月累得有些狠,哎,這年頭幹什麼都不容易。

  不過陳星耀家庭條件這麼好,為什麼會想不開從事這份又累又危險的工作呢?難道也是《便衣警察》看多了?看著不像。

  想了想,甄珍給陳星耀泡了壺八寶茶端過來,「喝這個清咽利喉。」

  陳星耀神情微愣,意外被關心,這感覺還真不賴。把跑過來的小孩抱到凳子上,八寶茶甜滋滋,也給他到了一杯,兩人相視一笑,幹了一杯。

  喝了一會茶,陳星耀問小孩。「你見過陳大爺了?」

  「見過。」小孩點頭,「給我壓腰錢啦,給一百。」寶庫這些天一直對陳大爺和他的錢唸唸不忘,大眼睛放光接著道:「北京有房。」

  陳星耀:「……」

  不好,有小孩要搶他家產!

  甄珍端著煎好的魚過來,眼睛眨了眨,「你再不回來,家產就是我們的了。」

  「有人覬覦家產,這飯我都不敢吃了。」陳星耀捋了把垂落到額前的頭髮,笑道。

  「誰稀罕,錢我們自己掙,不吃端走了。」

  「我是警察我不怕。」聞到煎魚的香味,好多天沒吃上頓正經飯的陳星耀饞壞了,玩笑也不開了,立即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入嘴,魚肉肉質緊實,細糯不柴,魚油溢出表面,簡直滿口留香。

  吃完這頓,再跑趟大興安嶺抓人也能去。

  兩塊煎魚配一份雜蔬湯,就是甄珍給陳星耀安排的接風晚餐,養生先養胃,營養均衡,少食定量。

  食無定味,適口為珍。陳星耀覺得甄珍哪怕熬一鍋白粥也會是他最喜歡的味道。

  吃飽飯,緊繃了一個月的神經徹底放鬆。陳星耀跟甄珍閒聊,「鮁魚做不好特別柴,你只簡簡單單煎了一下,口感怎麼變化這麼大?」

  甄珍看了眼在窗邊看雪的小孩和小貓,湊過來小聲賣了個關子,「因為它是一夜情魚。」用鹽醃漬一晚,鹽和魚一起過夜。

  「……還說你沒覬覦我家產?」陳警官罕見笑出聲。

  「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第29章 來鳳魚 瑞雪兆豐年

  陳星耀是笑著離開大漁的,他沒跟父母一起住,住在南邊不遠處他姥爺留下的老房子裡,雪夜裡一個人慢慢往家走。街上行人車輛蹤跡全無,唯有他和漫天雪花,走了一會,索性把雨傘收起來,讓雪花將自己包裹。

  周身上下是綿密的逃不開的雪,而心頭卻奇蹟般地越走越敞亮,在姐姐被殘忍謀殺後的九年七個月零三天,有一道微光在陳星耀心底升起,在遍尋不到兇手的無望與焦慮中升騰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真相永遠不會消失,真相暫時被大雪掩蓋,冰雪總會消融,真相也一定會浮出冰面。

  是路隊在二十年之後成功追擊到在逃罪犯給了他希望,也是大漁庸常生活的美好給了他溫暖。逝者已矣,兇手他不會放過,而他、老陳還有母親都該往前邁一步,是時候走出過往了。

  在這靜夜無邊的雪夜,在他身體疲憊到極點的時候,陳星耀反而覺得自己是在真正的活著,他想他遇到了人生的決定性瞬間。

  第二天一早,大雪封門。

  哪怕在原主的記憶裡,這樣大的雪也不多見,這讓北平長大的甄珍著實稀奇了一番,心裡不禁有些遺憾,巷子窄窄一條,視線被禁錮住,這要是站在開闊的高處往遠處望,下完雪的城市不知道會有多美。

  正在窗前憧憬冰雪世界的甄珍,見對面樸叔提著方頭大鐵鍬過來了,眯著小眼睛笑著喊:「出不去門了吧?等著哈。」

  大鐵鍬哐哐一頓鏟,在甄珍門前鏟出一方空間,等開了門,老樸對甄珍說:「這雪真是十年一遇,連我都忘記上回下這麼大雪是什麼時候。現在天還沒亮透,趁著路上沒人,我幫你把你家房蓋上的雪鏟鏟,昨天這場雪粘,下得少沒什麼,下這麼大,房蓋上的石板雖然不至於壓塌,但承重也會受影響,別將來再出問題。」

  「樸叔,我跟你一起。」老樸的話敲醒了甄珍冰雪童話的美夢,雪美是美,但雪也危險,麻煩。

  屋頂上的雪直接被推到樓下,有老樸幫忙收拾得很快。

  「老劉昨天晚班,一會該下班了,樓下這一畝三分地我們幾個男的弄弄就行了,你就甭管了,雪停了天冷,中午來喝魚湯的不會少,趕緊下樓準備去吧。」

  老樸臨走還讚了贊甄珍弄的雪窩,「這個好,過年東西漲價漲得狠,現在魚價還行,我也弄點魚回來擱你這凍著。」

  「多買點,我這地方大。」甄珍笑著道。

  樸叔雖說不用她幫忙收拾門前積雪,甄珍不會真就當個甩手掌櫃,工地供餐的活完事了,她上午時間充裕,提著家裡的方頭鐵鍬,跟鄰居們一起收拾巷子裡的積雪。

  他們起得早,派出所和診所都沒上班,上班後還有馬路上分擔區的雪要產,反正這條路不長,順道幫忙把這兩家門前的積雪也收拾出來。

  甄珍見鏟出來堆在路邊的雪堆,眼睛一亮,想出個主意,對廣義說:「這個不用推走,廣義你幫我把雪堆上的雪拍實誠一些。」雪粘有雪粘的好處。

  「咋的,要給寶庫堆雪人啊?我看行。要堆咱就堆一長溜,擱這排成兩排站崗放哨。」廣義積極響應,揮動大鐵鍬開始拍雪。

  甄珍回家叫醒昨晚臨睡前還嘟噥要早起玩雪的寶庫,把小孩裹成球,找來家把什,再次出門。

  堆啥雪人?甄珍能是那麼沒創意的人嗎。雕雪比用蘿蔔雕個龍簡單多了,甄珍鏟子和刀齊上陣,先片雪塑形,再微雕,鄰居幾個圍在旁邊看她弄,邊看邊猜,「這不還是圓咕隆咚的嗎?甄珍你弄來弄去不還是個雪人嗎?」樸嬸不解。

  「懂啥,甄珍在雕葫蘆。」樸叔猜道。

  「我看是葫蘆娃,哈哈哈。」小燕姐最愛逗樂,還真猜對一半,甄珍確實在雕娃娃,腦袋圓,身子圓,跟旁邊嘻嘻哈哈看熱鬧的小孩一模一樣,寶庫牌套娃。

  「哎媽呀,太像了,來,寶庫站過來,你姐給你雕了個孿生兄弟。」

  小孩稀罕壞了,圍著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這娃是個自戀的娃,看完後評價,「我真好看。」不過也沒忘他的海爾兄弟,指著門邊另一堆雪,「姐姐,再雕個咕嘟。」

  「行,你倆一左一右,給咱家當門神。」

  廣琴背著書包出來,興奮道:「甄珍姐,給我家雕碗冷面。」

  「拉倒吧,面條怎麼雕,還不如在碗裡插三根筷子。」她哥拆台,拆出了歪主意。

  這個還真不算難,甄珍想了想,對廣義說,「你去找幾根細鐵絲來。」

  半個小時後,不止樸家門口多了碗大冷面,連趙姨和小燕姐家門前也分別多了根大蘿蔔和大人參。甄珍又給自己家雕了個年畫裡吉慶有餘那樣的大魚,才收拾東西回家做飯。

  看不了雪後的冰雪世界,咱親手創造個冰雪世界。

  派出所宋所長和老中醫邱大夫家離得近,兩人今早都腳上套個塑料袋步行過來,在巷子口遇上了,結伴進了巷子,看各家門前的雪雕看愣了,「哈哈哈,這個有意思,誰弄的?」邱大夫問領著寶庫在外邊玩的廣義。

  「我姐姐。」寶庫搶著答。

  宋所長要進所布置鏟雪任務,邱大夫是個老頑童,推開大漁的門朝後廚喊,「甄珍啊,能不能給我們門口雕個背藥簍的李時珍,給派出所雕個抓小偷的警察?」

  「我可以給您雕個滴流瓶子。」弄那麼麻煩太高調,甄珍笑著道。

  「也行,那再來個搗藥杵。」老中醫很容易滿足。

  搗藥杵都有了,甄珍把魚入鍋之後,順帶給派出所雕了根警棍。讓幾個年輕警察好一頓笑,小周摸著下巴評價,「越看越像金箍棒,這是為大龍量身打造的。」

  惹來怪叫,「大龍他埋汰你像猴,敲他竹槓,中午讓他請咱上大漁吃魚去。」

  下雪真是平添了好多樂趣。

  有個小孩玩瘋了,廣義把雪拍實之後,在上面又澆上水,給寶庫現凍了條冰道,小孩在上面打刺溜滑,小短腿一蹬,一下滑出老遠,滑出風馳電掣的速度。

  身上穿得厚實,摔倒了也不疼,軲轆轆原地滾兩圈,爬起來接著滑,小男孩皮實點好,甄珍由著他可勁玩。

  玩了一上午,凍出兩坨高原紅跑回家。

  過來送鹹菜的趙姨笑話小孩,「哎呦,別人紋眉,咱寶庫紋紅臉蛋。」

  小孩墊著腳從吧檯抽屜裡拿出塊小鏡子,喜滋滋照了照,揚起紅臉蛋對趙姨說:「色兒真正。」

  「正,跟國光蘋果一個色兒。」趙姨被逗得哈哈笑。

  甄珍中午的生意好極了,打破了開業以來的最高紀錄,不光來吃飯的多,附近各單位鏟了一上午雪,福利好的給員工改善,跑甄珍這裡訂魚加餐。

  兩大鍋魚全賣沒了,甄珍又加急收拾了幾十斤魚出來,果然,不一會掛在後廚門邊的電話響了,馬路對面鐵路局的打電話過來,點名要吃辣魚。

  酸菜魚也辣,但今天甄珍想做道不一樣的,最近她最愛研究她以前沒接觸到的食譜,手邊的川味調料多,魚那邊又要的急,花鰱和草魚都是收拾好的,甄珍準備弄一鍋來鳳魚。

  來鳳魚是七十年代才流行起來的重慶江湖菜,那是甄珍沒經歷過的斷檔期,瞧著新鮮就學了學。

  烹飪方法簡單,甄珍私下做過兩次,已經掌握這道菜的精髓,必須雙椒入菜,辣椒、花椒不可少。其它材料,泡姜、泡椒還有郫縣豆瓣她手頭也都有,做起來一點不麻煩。

  數出數種辣味調料用寬油炒出紅油,入魚塊跟大蔥白同炒,添湯,大灶不能晃動使魚受熱均勻,甄珍便技巧性地攪動魚塊,待魚八成熟開鍋勾芡,香蔥墊底,將魚盛到鐵盆裡,最後一步是關鍵,在盆中撒胡椒麵,淋熱油,濃濃的椒香味被熱油激發,熱油將八分熟的魚肉徹底燙熟,這道菜宣告完成。

  一鍋魚裝了整整一鐵盆,提前打電話通知,那邊立即有人開車到店等待取魚,扣上鍋蓋,用車拉走,跨個馬路就是鐵路局,車程兩分鐘,回到單位食堂,鐵盆摸著還燙手。

  天冷,鏟雪出的汗剛一冒出來就被風吹消,鐵路局坐辦公室的這幫人成天不鍛鍊,身體都不咋地,一回到室內就開始鼻塞流鼻涕,眼瞅著要感冒,看食堂清湯寡水的飯菜,更是食慾全無。

  好多人都想吃點辣菜發發汗,過了飯點,食堂師傅才不會給你另起爐灶再整一頓,甄珍大漁的名號隨著回頭客的宣傳,已經在附近這些單位有了知名度,不知誰提了一嘴,「咱打電話去大漁定唄,她家的酸菜魚比市裡唯二的那兩家川菜館正宗多了。」

  得到積極響應,鐵路機關人海了去,齊錢竟齊了二百塊出來,其中還有局裡的司機,主動要求開車取魚,以為會等好久,結果從訂餐到菜上桌,連二十分鐘都不到,取回來的不是酸菜魚,但看紅彤彤的一大盆,肯定比酸菜魚還辣。

  眾人拿著打菜的飯缸一人盛了缸魚,光聞這味道鼻子就通了氣,魚一入嘴,麻、辣、燙、嫩,好吃,太好吃了。

  遼省靠海,吃海魚的時候多,做河魚沒有內陸省份有心得,慣常做法就是用大豆醬燉魚,來鳳魚這種重在調味的烹魚方法,讓眾人耳目一新,尤其是花椒的麻,引起舌尖的共振,刺激味蕾,爽死了。

  「阿嚏!」憋在身體裡的寒氣,隨著一聲噴嚏徹底釋放出來,一缸麻辣鮮香的來鳳魚比感冒藥還好使。

  有人開玩笑,「這就是食療,以後受涼感冒,咱就上大漁吃一頓去。」

  「那家小老闆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你們誰家有好小夥子趕緊聯繫聯繫,有這手藝,不是搖錢樹是什麼?」

  「欸?小孫你臉紅了,看上人家了?一會送盆,就你去送,別說哥哥姐姐不給你創造機會。」

  甄珍一盆魚讓鐵路局的人看上了她的「錢途」,看得很準,甄珍正在數錢,創紀錄的營業額,讓她中午流水直接上了六百,堪比一家中等規模的飯店。

  瑞雪兆豐年,果然下雪能帶來財運。



第30章 門前雪 陌生人的善意
               
    「別瞅了,都瞅對眼了,小心招來搶劫的。你門口小孩、小貓、大魚都有了,應該再雕個銅錢代表你。」

  甄珍怒瞪來人,這麼不會說話的,除了誣陷她覬覦他家產的陳大款,還能是誰?

  「你怎麼又來了?單位放你兩天假修整,你不回家陪陪你爸媽嗎?」一點不孝順,活該家產要被小孩搶。

  「都出差了,不在家。」陳警官心情好,今天有問必答。

  男人語氣有著不同以往的輕鬆,甄珍詫異地打量他一眼,一晚上不見,這人臉上疲憊全消,還去理了發,濃密的發茬緊貼頭皮,顯得臉上五官更加立體,眸中甚至帶著點笑意,欸?這人有些不一樣,難道昨天給他吃了馬鮫的緣故?

  還是吃了一夜情魚,有了「幸福」的一夜,所以心情才格外好?

  甄珍臉上表情過於五彩紛呈,陳星耀好一頓納悶,心說這丫頭就是心眼子活,所以能掙著錢。開口問道:「你午飯吃什麼了?」

  「酸菜汆白肉。」

  「怎麼不吃魚?」

  「你見哪個賣麻辣燙的天天吃麻辣燙。」

  伶牙俐齒,「還有嗎?有的話我也吃那個。」

  「不是我說你,你再這樣吃飯不定時,小心胃受病。要是病大發了,家產……」甄珍勾起唇角露出壞笑。

  陳星耀被逗得一樂,「放心,有錢人都活得久。」

  玩笑歸玩笑,甄珍很快從後廚端出一砂鍋,放在桌上還不忘揶揄,「有錢人吃我們窮人的剩菜吧。」

  哪裡是什麼剩菜,砂鍋滾燙,三層五花被切成透明薄片層層碼在翻開的酸菜湯中,還單獨配了個小醬碟,用來蘸肉,酸菜湯吸足肉香,白肉肥而不膩,這樣的冷天,能吃上滾燙的砂鍋酸菜,就著顆粒飽滿的大米飯,再滿足不過。

  吃飽了,陳星耀坐在那沒動地方,好長時間沒休假了,冷不丁不工作了,都不知道要幹什麼。

  甄珍看了下時間,快兩點半了,小孩睡了快一個小時,中午睡多了,晚上要鬧覺。上樓叫醒午睡的寶庫,小孩睡眼惺忪地跟在姐姐身後下樓,見陳星耀在,立即精神了,高興地宣佈,「我會打刺溜滑啦。」

  「嗯,是個大成就。」男人表揚道。

  後廚還有一堆活,見陳星耀不像要走的樣子,甄珍給他安排了個差事,「你要是不急著走,就幫我看下孩子,走的時候告訴我一聲。」

  陳星耀點點頭,過了會,跟小孩一起出現在後廚門口,「給我點工具。」

  「黑貓警長要給我做爬犁。」

  甄珍看了眼斜倚在門口的男人,這人今天看來是真閒。

  「賄賂下他,讓他主動放棄繼承。」男人伸手摸了摸小孩的捲毛腦袋,解釋道。

  寶庫心裡眼裡都是爬犁,跟咕嘟撒嬌一個樣,抱著陳警官大腿,胖臉在人家褲子上好一頓蹭,蹭得硬漢陳警官心裡暖烘烘,怪不得他爸投降,連他都想給家產了。

  木頭就在房子後邊,甄珍給兩人搬來工具箱,一大一小在前面餐廳叮叮噹噹敲了一會,聽小孩興奮地尖叫就知道完工了。

  爬犁上還帶了個小板凳,寶庫重新武裝好,抱著咕嘟出門,由陳星耀拉著在巷子裡轉了一圈,地上有被行人采硬實的積雪,爬犁滑在上面一點都不費勁。

  外出接警回來的小周見他偶像竟然拖著個小孩在巷子裡溜躂,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不是……陳哥,我沒看錯吧,真是你!你擱這幹啥呢?」

  「賣小孩,五毛錢一斤。」

  小周:「……」

  陳星耀托著爬犁拐了個方向,偶像的威嚴十足,轉頭對小周說:「上班時間別溜號,趕緊回去。」

  小周還是溜號了。偶像?寶庫?大漁?甄珍?偶像這是跟甄珍認識上了?看來還挺熟,要不也不會幫著帶小孩,難道他倆有那個意思?

  小周眼睛猛地瞪大,好大的秘密啊!

  這裡好像還有他的助攻。這不就是一顆魚丸吃來的姻緣嗎?他偶像,市公安局頭號黃金單身漢,名草竟然落到魚嘴裡!這都是愛吃惹的禍啊。

  偶像勾不著,他現在開始賄賂甄珍還來不來得及?以後大漁的特色菜他必須得包圓了。

  小周邊走邊回望偶像和小孩的背影,別說還真像父子,不對,是哥倆,也不對,是姐夫和小舅子。

  小周腦補能力一流,要是用在破案上,興許還真能成點事。

  甄珍收拾好後廚,拿了一盆豆子回到前廳。大棚蔬菜的味道跟正常生長的沒法比,冬天能吃的菜有限,準備生點豆芽給小孩吃。

  窗外除了不怕冷的陳警官拽著她家小胖孩在溜躂來溜躂去,還有趙姨跟樸嬸兩個,捧著大盆在兩家門口竄了好幾個來回。

  站起來推門問道,「樸嬸、趙姨,你倆弄什麼呢?」

  兩人端著大盆走過來,一個盆裡裝著金黃色炒好的大麥,一個端了一盆白面。樸嬸笑著解釋:「咱這冬天雪頻,一下雪打掃衛生的最累,有時下半夜我還聽他們拿鐵鍁在劃拉雪,平時咱這些做餐飲的,沒少麻煩他們收拾衛生,我和你趙姨尋思,借這個機會給他們送點吃的喝的,沒啥好的,弄點大麥茶,烙倆餅意思意思。」

  趙姨嘆口氣,「這年頭永遠是干最多活的,掙最少的錢。」

  甄珍在心裡補充一句,不僅僅是這個年頭,所有時代都是。「算我一個。」

  樸嬸搖頭:「你小燕姐關店去醫院照顧老人,我看你店裡中午人那麼多,估計沒輕累,你多歇歇,等下回下雪再找你們。」

  「我年輕,休息一個小時就緩過來了。」甄珍揚起笑臉,「正好今天中午掙了錢,捐點東西出來也是應該的。」

  陳星耀拉著寶庫走過來,靜靜站在一旁聽三人議論。

  趙姨和樸嬸兩個上回給甄珍搬泡菜的時候就認識他了,也通過給工地送快餐知道他的身份,見他跟甄珍來往得挺勤,也都喜聞樂見,她們倒沒往男女關係上想,就想著甄珍勢單力孤,現在店裡生意不錯,要是被哪個有背景的眼饞盯上了,多個陳警官這樣的朋友也多條路。

  「咱做點東西給他們補一餐,時間最好在八點左右,到時咱店裡都沒顧客,大街上吃喝不方便,人都聚在前面馬路上,來這裡也方便,能不能請他們分批來店裡吃?」甄珍問道。

  趙姨和樸嬸拿不定主意,「這得問問人家管事的,對了我們做東西也得問問人家管事的,別弄好了人不要,可就打臉了。」

  「我幫你們協調。」陳星耀接口,從第一次跟這個巷子裡的人見面他就覺得這個巷子的人情味很濃,在人人自掃門前雪的現在,能想到別人的不易,已經是罕見的善良,他們倒不是一味的善良,給出來的都是自己能給得起的。

  環衛是事業單位,當然相對於辦公室的事業編,大街上一線作業那些大都是合同制臨時工,尤其現在有安置任務,環衛部門更是接收了好多下崗工人,陳星耀打了兩個電話就幫忙把事情搞定了。

  三家財力人力有限,只他們周圍這四五個街道就夠他們招待的,甄珍心裡有成算,喝太多的水不方便,還不如炒油茶面、蒸些魚糕更能充飢。

  這兩樣東西也好做,一個大灶蒸魚糕,一個大灶炒油茶面。

  炒油茶面火要小,陳警官主動要求燒火。摟著寶庫坐在灶坑前,寶庫玩累了有些打瞌睡,屋裡一時有些安靜,只有甄珍鍋鏟劃拉鐵鍋炒麵的聲音,陳星耀問出心底的疑問,「上回還見你招待那些力工吃魚雜,你為什麼會想到做這些事情?」

  柴火映紅了甄珍秀美的臉龐,想了想平靜道:「我也沒什麼高尚的想法,就是覺得越是大環境艱難,就越需要陌生人之間小小的善意。」

  陳星耀沒再問下去,廚房間裡有油炒麵的香味和魚糕的鮮味溢散開。

  晚上忙碌自是不提,他們不知道的是,市裡其他地方,也有好多人做了同樣的事情。

  陳星耀幫忙到最後才走,臨走掏了五百塊錢出來,「基金。」

  「不是,你拿這麼多干嗎?」甄珍把錢往外推。

  「我窮的只剩錢了。」大款就是大款。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12:53 AM

第31章 古法炊大鬥鯧 用粵菜吃服你

  陳大款走後,甄珍抽出一本新賬冊,在封皮上工工整整寫上陳星耀三個字,單獨給他做一本賬。

  把那次吃魚頭多付的錢,陳大爺給寶庫的開口費,還有這次的五百塊公益捐款都一一列在上面,正常結付的飯錢不算,但上面這些還是要記清楚,情義歸情義,金錢往來不能弄混。

  記完賬,帶咕嘟下樓挑魚乾吃,鮁魚乾、魷魚乾、干海參、干鮑魚小貓統統都不要,毛爪扒拉出最底下一條曬得扁扁的鯧魚乾摟進懷裡,眼睛開心地彎成一道縫,貓尾巴轉成風火輪。

  甄珍好笑,「你現在還挑上了,這麼喜歡呀,這個味道更好是不是?」

  「喵喵喵。」這個魚漂亮,咕嘟喜歡。小貓抬起小圓臉一本正經用貓語回道。

  甄珍能聽懂才怪,揉了揉小貓的腦袋,疼惜道:「想吃就吃,管夠。」

  下了趟地下室取點菜籽油,等再一回來,甄珍見留給小貓的鯧魚乾已經不見了。她見過小貓吃正常食物的速度,那麼大一條比它臉還大的魚乾,小貓不可能這麼快就把它吃完。

  不聾不啞不做家翁,魚到底被咕嘟放到哪裡,又是從哪裡把魚弄出來的,這關乎到小貓所來之處的秘密,甄珍不會去探究,只要那魚不是小傢伙拉出來,她都能接受。

  早前經過她多番推理,魚應該不是小貓拉出來的,通道大小不匹配……

  抱起小貓,甄珍用鑰匙打開水箱所在的小隔間的門,底層水箱全是小貓近期的貢獻。水箱裡的水是從海鮮市場攤位上弄來的海水,在加了氧氣的海水裡小金鯧、鰻魚、大黃魚怡然自得地游來游去,箱壁玻璃上還吸附著海參和鮑魚。

  光看這些魚,甄珍也能稱得上一個十分富有的人。

  甄珍跟懷裡的小貓叨咕,「這些魚不像鮁魚,凍過就不好吃了,大黃魚還好,市場上新鮮的金鯧、鰻魚不便宜,海參、鮑魚更貴,我這特色菜要是賣二十一份,像是賣了個假魚。

  可價位再往上抬,咱新開的店,沒點資深又有錢的吃客光顧,附近上班一族消費水平有限,這特色菜還挺愁賣的。哎……」

  甄珍覺得她現在的狀態可以跟陳大款呼應一下——我窮得只剩魚了。

  小咕嘟可不管甄珍是不是空有寶山,卻憋屈地變不了現。第二天又送給甄珍三條鯧魚,這下不是金鯧了,小貓現在越來越厲害,還會換個花樣送,一條就足有三、四斤的大鬥鯧,也是鯧魚裡排名靠前的名貴品種,市價一斤頂豬肉七八斤。

  甄珍笑笑,賣不出去也高興,她就愛數魚玩。

  雪後第二天,氣溫又降了好幾度,昨晚供暖公司有條供熱線路出故障,屋裡溫度低,甄珍半夜被凍醒,又找了條棉被出來,給小孩搭了兩層被子。寶庫早上起來說,他夢見他變成孫悟空被壓在大石頭山底下。

  甄珍笑著對小孩解釋,其實是被山。甄母以前做的棉被一條用上十斤花,蓋在小孩身上,可不就像壓了座大山。

  搶修一晚,早上供暖又恢復正常。晚上室內溫度低,窗戶上凍了厚厚一層窗花,寶庫欣賞夠各式各樣的窗花,不嫌冷,張著小手要把手印印在窗戶上,印完手印,又鼓著小嘴連連哈氣,哈得肉嘟嘟的腮幫子都酸了,才把窗花溶出眼睛那麼大的一個小洞。

  大眼睛透過小洞,觀察窗外的情況,外面風大,不知道哪裡吹來的雪,把他珍愛的冰道都覆蓋了,樸嬸嬸家的雪雕大冷面都凍瘦了。

  視線裡出現了一個人,小孩小獸般的直覺給他預警,迅速出溜下窗檯,鑽到桌子底下不出來,旁邊正好奇地用舌頭尖舔窗花玩的咕嘟也被嚇了一跳,跟著跳下窗檯。

  桌子下的椅子縫裡露出一淺棕、一濃綠的兩雙滿是警覺的大眼睛,對著門口一眨不眨地觀察。

  片刻之後門開了,正背著身擦壁櫃的甄珍轉過頭,見到來人也是目光一凜。

  來人至少一米九,緊身皮衣,大光頭,不辨喜怒的臉上罩著個能遮住大半張臉的墨鏡,又短又粗的金鏈子從皮衣領口露出來,隱隱約約見他脖子左邊還有個泛著青黑的紋身。

  難道有人眼紅她的生意,找人來嚇她?甄珍也開始警覺。

  「老妹兒,可想死大哥了!」來人墨鏡一摘,鏡片後的眼睛包了好大一包淚。

  甄珍:「……」不是,你先別哭,你到底是誰?

  來人抹了眼睛,「快給哥找張紙,一颳風我就流眼淚,戴墨鏡也不管用。」

  甄珍:這都什麼破毛病。

  「我老闆讓我過來問你,會做粵菜嗎?會的話,明天他要包場。對了,今兒有鐵鍋燉大魚沒?我都想死這一口了。」來人大喇喇找了最近的桌子坐下。

  不是想我就好。「你老闆誰呀?」甄珍納悶,形象這麼特別,你老闆不會是哪個地頭的大哥吧?

  「我老闆方國慶啊,上回不是說好了嗎,擱你這吃好了,以後請客全在你這。」來人是老方十分想念甄珍鐵鍋燉大魚的副手魏虎。

  魏虎後知後覺發現甄珍被他形象嚇著了,摸了把大光頭嘿嘿笑,解釋道:「當年我跟方哥往俄羅斯倒貨,最可怕的不是國內這幫三教九流,而是俄羅斯本地的那幫光頭,弄個跟他們一樣的形象,冒充外國人,不容易被打劫敲詐,習慣了,現在留頭髮反而不得勁。」

  甄珍跟著樂,心說你可別笑,你一笑還露倆小虎牙,不像老虎,像小貓。

  警報解除,寶庫跟咕嘟兩個從桌子底下鑽出來,仰著腦袋看魏虎,越看魏虎的大光頭越喜歡,像個大雞蛋。

  寶庫摸摸自己的捲毛,好想要個小光頭。

  得到甄珍肯定答覆,魏虎立即掏出電話給老方打過去,過了一會老方親自來了。

  方老闆講究人兒,還給寶庫帶了從日本買回來的禮物,巧克力。高興得小孩一蹦三個高,刺溜滑也不玩了,一大塊巧克力吃完,胖臉上長了一圈巧克力醬鬍子。看了看方老闆的前胸,這個送他巧克力的好人伯伯他認識,就是那個奶奶不大的。

  這會還早,店裡就他們幾個,老方坐下來倒苦水,「大侄女啊,別看方叔錢多,方叔也難哪,倒貨沒賺頭了,在黑省又得罪了人,老家早就陌生得回不去了,不得已搬你們市,人生地不熟,啥關係得先建立。

  現在幹點買賣不容易,光有錢有什麼用,你得有權。在人家有權的眼裡你就是人傻錢多,使勁溜著你玩,說話跟放屁似的,光答應,不辦事。」

  甄珍認同,她開這麼個小店不也遇上個吃拿卡要的嗎?

  喝了口茶,老方目光灼灼盯著甄珍,繼續道:「方叔找大師給算的開業時間,改不了,手續都得年前搞定,洗浴中心算是半個娛樂場所,現在治安不好,娛樂場所管得嚴,證特別難批。

  方叔要請吃飯這個人,我使錢跟他身邊的人打聽了,這人一年到頭沒少去南方考察,特別喜歡吃粵菜,我一下就想到了你,在這整上一桌,給他吃高興了,我再使使力,只要他一點頭,我後面的證全都好辦。」

  甄珍已經在把水箱裡的魚換算成大票了。

  方老闆雖然只在大漁吃了一次,對甄珍廚藝特別有信心,「你說會做,保管能做好,能吃服方叔保準能吃服他。要是方叔能成事,你家寶庫的巧克力方叔包圓了。」

  寶庫聽到巧克力,倏地一下抬起頭,髒兮兮小嘴咧到耳朵邊,脆生生地替姐姐答應,「好!」

  吃一車巧克力那不得胖成球啊,「話都沒聽懂,聽了巧克力立即來精神了,跟你說,吃多了巧克力,你就變成小黑孩了,不信你照照鏡子。」

  甄珍嚇唬完弟弟,對方老闆道:「明天週末,我們巷子小不打眼,我建議您中午請客。吃完飯他關照下面辦事的,私下打電話也方便。」

  「行,聽你的,包場的損失方叔補給你,什麼貴你弄什麼,消費沒上線。」老方拍板。

  「正好最近弄了點好魚回來。」甄珍紅唇愉悅勾起。

  寶庫則不太愉悅,耷拉著眉毛,撅著小黑嘴,他要變成小黑孩了,嘴和牙齒已經變了,跟咕嘟一樣黑。

  第二天一早,甄珍在門外掛上中午歇業的牌子。週末周圍上班的都放假,來吃魚的顧客沒有平時多,歇業一中午即便老方不補償她,損失也能從特色菜裡補回來。

  請客人不宜多,就老方和他要請的人。兩人十一點半到的,那人五十來歲,上位者的傲慢眼神,跟所有以貌取人的一樣,看甄珍年齡小,倒是沒當場發作,只皺眉瞅著老方,那意思分明是你搞什麼搞?

  老方再大一款爺,也得陪著笑臉解釋幾句。

  看得甄珍有些不得勁,老方跟俄羅斯摩托黨周旋都不落下風的人,為了轉行也是拼了,這年頭想幹點買賣,咋就那麼難?

  鄭化成雖然坐進了包間,還是有點後悔,方國慶把這家店廚師的水平都吹到天上去了,店小他倒不在意,主廚竟然是這麼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她能做盤什麼出來?白期待這麼久了。反正今年證照名額有限,給誰不是給,老方這麼不靠譜,還是往後壓一壓吧。

  他涵養好,沒轉身走人,來都來了,吃好不可能,吃飽不難吧。

  煙酒茶老方自帶,點了根云煙,來了兩泡極品大紅袍,菜就依次上來了。

  鄭化成一看菜品,雙目驚訝地撐大,老方還沒騙他,這小姑娘真有兩下子。

  他不光愛吃粵菜,對粵菜文化也有些研究。小姑娘上的這道大鬥鯧像是用古法炊制的。

  兩個湯匙架底,魚肉斜片,與冬菇、鹹菜、豬肉絲同蒸,古法古在酸梅粒,魚片中塞酸梅粒,是前人巧妙地借用本地食材入菜,絕妙的口味經過檢驗,才得以流傳開。不幸的是,運動之後,好多古老的菜譜都失傳了,可能南洋還保留了一些,今天沒想到,跨越了大半個中國,竟然在他們東北的一家不起眼的小館子裡吃到這道古法蒸大鬥鯧。

  老鄭魚肉入嘴,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好吃馬鮫鯧」,這魚鮮得純粹,配菜中香菇贈味,鹹菜提鮮,尤其是最特別的梅粒,微酸的口感又將魚肉的純鮮過濾一遍,不只是鮮,口感也絕頂,大火猛蒸的時間被小姑娘控制得極為精準,魚肉口感嫩滑又緊致,鮮極、妙極!

  大鬥鯧他吃過,但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大鬥鯧。

  不可思議地看了眼老方,「你從哪扒拉出來的神人?」

  老方心中得意,看你進門不滿意那樣,跟我當初一模一樣。小甄專治你這樣的不服。「嘿嘿,我火眼金睛。」

  大鬥鯧代表底蘊,一道油泡鮮魷則表現的是甄珍的刀工,下刀深淺一致、紋路均勻,魷魚才會捲出漂亮的麥穗狀。

  「做這道菜除了刀工,油炸、回鍋整個過程要一氣呵成,油泡菜勾芡之後不能見到芡汁,才會既有賣相還有脆嫩的口感,小老闆你這道菜能打一百分。」老鄭由衷地讚道。

  甄珍眉頭微挑,老方的情報很準,這人對粵菜是真心熱愛,評價得很到位。今天投其所好,希望能幫助到老方。

  甄珍笑一笑,感謝他的誇讚,話不多,繼續保持小高人狀。

  又端上一道清蒸海鰻,「粵菜崇尚本味,這道菜我做了最大的減法,只加薑片清蒸,請品嚐。」

  海鰻脂肪含量高,所以魚肉細嫩鮮美,小咕嘟出品的海鰻只有清蒸才能顯出它的味美,哪裡是美,簡直是美呆了。

  老鄭和老方兩個跟沒吃過魚似的,加上前面兩道魚,兩人至少吃了五六斤魚,吃得老方都迷糊了,忘了自己今天來幹啥來了。

  終於想起來,「鄭主任,你看我那證……」

  「好說,好說,這魚皮你要是不吃,那我吃了,哎呦,緊致細滑,好吃,好吃。」老鄭眼裡哪還有什麼傲慢不傲慢,眼珠都掉進盤子裡,妥妥一貪吃鬼。

  老方:「……」好像錯了,不該帶這人來甄珍這,精力都放吃上了,還給不給他辦事?

  蛋白含量夠了,甄珍就沒多上,雖然想掙錢,但她不喜歡鋪張浪費,粵菜講究以青菜給正餐收尾,她上了道經典川菜上湯白菜,提醒老鄭,中餐不光有粵菜,其他菜系也各有各的精華。最後再上兩道粵點,給這一餐收尾。

  老鄭滿意極了,倒沒對甄珍這手令人驚豔的廚藝有太多的想法,今天這幾道菜,只要食材好,功底紮實,再加上好天賦,還真能在這樣小小的年紀呈現出來,這也是甄珍當初選擇主營魚類菜餚的原因,魚肉烹飪做減法的多,藏拙首選。

  老方明白人,意思已經到了,不需再提醒。

  今天魚肉吃得爽,老鄭感到從未有過的身心舒暢,看老方更是無比地順眼,從包裡翻出過氣的大磚頭大哥大,給下面人打了個電話,簡單交代一句,「方國慶的證抓緊給辦啊。」

  搞定!大漁是福地,老方如是想。

  來大漁吃魚的人,不管你是高興著進,生氣著進,噘著嘴進,死沒看上眼地進,出來必須是笑眯眯地出。

  老鄭提著老方送的茶葉,笑得一臉和氣,對甄珍表示,「你很行,以後有什麼困難,找我。」

  哎呦,幫老方忙,怎麼順帶腳還給自己拉了個擁躉加後援?

  這好像就像陳大款所說,守望相助,幫助別人,也是幫助自己,保護別人,也在保護你自己。

  老方跟在老鄭身後,給甄珍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寶庫伸出兩根胖手指,也學會了,勾了勾食指和中指,看了又看,「是小兔子。」小孩玩上癮,放下食指,「一隻耳朵的兔子。」

  窮得只剩錢的陳大款又來花錢,剛進門就見有個小孩呲著小牙對他豎中指。

  都這麼不友好了?不就是來得頻了點嗎?



第32章 老式拌飯 雪後故宮遊

  「黑貓警長叔叔,你又來了啊?」

  什麼叫又來了,果然是嫌棄他老來。

  「我昨天回家後冷不丁回過味,寶庫你叫我叔,把我和你陳大爺整成一輩,想讓我們父子結仇,你好撿漏是不是?」陳星耀習慣性地摸了摸寶庫一頭小捲毛,調侃道。

  寶庫沒聽懂,回了他根中指,「這還是小兔子的胡蘿蔔。」

  你這讓人以後還怎麼正視胡蘿蔔?陳星耀啼笑皆非。

  寶庫不玩手了,撅著小嘴,小奶音憤憤不平,「吃巧克力不會變成小黑孩,一舔就沒了,姐姐是大騙紙。」因為昨天跟陳星耀有了爬犁之誼,學會跟他告狀了。

  甄珍就納悶了,你這一會兔子,一會騙紙,說個平翹舌咋還隨機呢。

  「吃巧克力不會變成小黑孩,但是,橘紙吃多了能變成小黃人兒。」陳警官干的是查明真相的活,嚇唬小孩也實事求是。

  甄珍抬頭看了撐著胳膊肘靠在吧抬上的男人一眼,今天沒穿皮夾克,換了件修身的薄棉風衣,脖子上拴了根黑色羊毛短圍脖,看著比平時斯文一些。

  不過這人這會心情應該不是很好,因為沒刻意收斂,她能感覺到他的些微煩躁情緒。

  今天不是還在放假嗎?工作時間都沒見他有這麼煩躁的情緒。

  心情不好,那就吃點咕嘟牌解憂魚吧。「海鰻就能吃這一兩個月,給你蒸一盤?」

  「好。」陳星耀立即應了聲,習慣性地選擇靠窗的第二張桌子坐了,脫下大衣搭在椅背上,搓了把臉。

  他心情確實有些煩,上午接到家裡的電話,他媽出的是短差,昨晚從連市開會回來了,打電話讓他回去吃飯。

  老陳去南方還沒回來,他其實挺打怵跟他媽獨處的,但下雪那晚他決定多分些時間陪伴父母,想了想還是回去了。

  結果倒好,他媽先斬後奏給他在家裡安排了場相親,女方就是老陳上回在辦公室裡跟他提起的張副市長的千金。

  先不說那女的,他媽這種不跟他商量一下,就直接決定一切的做法,他太難認同。

  考慮女方面子,沒當場摔門而去,這場見面不尷不尬地結束,不想在家裡繼續聽母親嘮叨,午飯沒吃好,就又來了大漁。

  其實他跟母親之間的隔閡早就有了,得從姐姐被害時算起,姐姐死狀太慘,身體不好的姥爺聽聞噩耗也跟著去了,公安局破不了案,老陳案發第一年什麼也沒幹,自己在外面搜尋線索。

  而母親則陷入長時間的恍惚和沉默。等清醒過來,開始歇斯底里地關注他的一舉一動,外出要報備,吃飯、喝水、交朋友要監管,恨不得把人禁錮在身邊,連學都別上了。

  當時他剛上高中,青春期因為家庭變故,內疚、苦悶、煎熬,再加上母親的干涉,變得桀驁叛逆,等老陳發現阻止,他和母親之間已經勢同水火。

  姐姐永遠留在二十歲,時間不會在活人身上停留,他長大了,母親也越來越老,這些年也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雖然不像以往那麼強勢,但時不時也會來這麼一下。

  家人之間不可能只有義務,他跟母親之間的相處,比破案要難。

  沒煩多久,蒸魚只需要幾分鐘,菜很快上桌。注意力被吸引,煩心事也被暫時放到一邊,海鰻被斬段清蒸,看起來像蛇肉,但比蛇肉鮮百倍,蒸時放生薑除腥,沒了腥味,鮮中帶甜。魚肉清淡,甄珍給加了盤紅彤彤的拌桔梗,脆辣爽口,一軟一脆,一鮮一辣,是最撫慰人心的家常味道。

  不光有吃的,還有小孩的歌舞表演,吃了口桔梗,寶庫又開始亮嗓兒,「我會唱倒垃圾,預備唱,倒垃圾,倒垃圾,倒~垃圾……」邊唱邊跳,一隻小手放胸前,一隻小手擺後背,連抖兩下小肩膀。

  「哈哈哈哈。」甄珍下巴支在吧檯上邊看邊笑,連她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唱跳錶演,估計是上回來樸嬸家訂桌的朝鮮族人家,飯後載歌載舞被串門看熱鬧的小孩學了去,不過演繹得有點變形,《桔梗謠》唱成倒垃圾,舒展的朝鮮民族舞,被他跳成小熊抖抖肩。

  鮮到骨頭縫裡的魚肉,讓人笑噴的席間表演,陳星耀再煩悶的心情,一頓飯的功夫也消散得無影無蹤。

  甄珍過來收拾碗筷時,他微微笑道:「誰家要是有寶庫這樣的小孩,家庭關係一定和諧無比。」

  甄珍挑眉,看來他煩躁的源頭還是家事,思密達陳大爺雖然有城府,但人坦誠幽默,不像那種事事兒的家長,難道是母親那邊的問題?

  她這一猜就猜得八九不離十。

  家家都本難念的經,這個不好發表意見,甄珍動作沒停,只道了句,「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

  女孩的玲瓏心思讓陳星耀頗感意外,竟然猜到了他對母親的矛盾情感。想想她跟寶庫兩個,一個父母雙亡,一個父母雖在,還不如不在。跟兩人一比,自己的矛盾都顯得奢侈。

  再次看向甄珍神采奕奕的面龐,沒有父母的女孩,一個人裡打外開操持一家店,各中辛苦不足為外人道。

  剛剛見吧檯上放了一本蔣廷黻的《中國近代史》,這姑娘不是只顧著掙錢,竟然還能抽出時間來看書學習。

  現在人心浮躁,人人奔著錢去,只顧大步往前,靈魂早就掉隊,很少有人能沉下心去看看歷史,回顧下過去。像她這樣的,實屬難得。

  陳星耀突然想到城北的古人類遺址曾經發掘出的原始人所繪的圖騰,太陽鳥,後來也成了這個城市的標誌和象徵。他覺得甄珍就把自己活成了這個圖騰,永遠向陽而生,鮮活又頑強。

  想到今天見到的那個叫張薇的姑娘,家世、學歷、工作、樣貌樣樣拔尖,人也張揚自信,但那種自信跟甄珍不一樣,包裝過的自信,沒了好家世這層外衣,不過就是沒了圖騰像的一根光禿禿的柱子。

  同樣吃了蒸鰻魚的老方,心中的煩躁同樣也一掃而空。有了鄭主任發話,底下辦事的行動特別快,老方一回到辦公室就接到電話,讓他過去送材料,週末加班處理他的證照審批。老方高興壞了,臨走囑咐魏虎趕緊去給甄珍送錢。

  兩家就隔了條市場小街,魏虎兩分鐘就走到,大光頭一進屋,陳星耀立即看過來,眼神轉為凌厲,沒想到跟派出所挨著,還有人敢來店裡找事。

  不等他反應,大光頭啪一下拍吧檯上五百塊錢,「老妹兒,我和我老闆感謝你八輩祖宗。」

  甄珍、陳星耀:「……」

  別說八倍,一倍祖宗都受不起,甄珍擺擺手,「誇張了啊!魏大哥,一頓飯而已。」

  本來還想推辭兩下,魏虎大嗓門把她推辭的話堵了回去:「老闆交代了,為開業給出的錢不興還回來,不吉利,你一定要收下。」

  怪不得外面掛著歇業牌子,原來中午接了個大單,陳星耀玩味地想,這丫頭心裡指不定多高興呢。

  既然老方這麼說,甄珍就收下了。最近財運好,收錢都五百五百的收。老方大氣,週末中午純利頂天就百八十,他請客這一餐也吃不到兩百,多出來的應該是感謝她的。

  感謝她記下了。

  魏虎摸摸大光頭,面上帶出點遺憾,「昨天來的早沒吃上,今天又沒做,明天你弄鐵鍋燉大魚記得給我留一份哈。」臨走還自來熟跟陳星耀打了聲招呼,「警察老弟,走了哈。」

  都不是白給的,跟俄羅斯光頭打交道的東北光頭看人眼神準,要不怎麼敢跟老闆兩個單槍匹馬南下開洗浴中心呢?

  陳星耀搖搖頭,剛才氣勢外放太明顯,被眼尖的大光頭發現了。大光頭一走,他也跟著站起身,往桌上拍了五百塊錢。

  「你是印鈔機嗎?」甄珍斜睨他,送錢還帶攀比的。

  「局裡這幫狼,上了班,肯定要吵吵接風聚餐什麼的,以後常來你這吃,結賬麻煩,先存一筆,吃沒了,記得跟我要。」陳星耀解釋道。

  也好,反正都立了賬冊,甄珍把錢收下,轉了轉眼珠,抬頭對陳警官說:「你一次性存這麼多,我也不能白佔你便宜,回贈你三十。菜單存根和帳全都不會少,結款時咱們對一遍。」

  其實致美齋以前也有這樣的營銷模式,以後碰到有錢客人,可以推銷一下,手裡的活錢多,有掙錢的好機會,也有能力摻和一腳,甄珍覺得陳警官給提的這個醒很靠譜。

  一看這丫頭笑得像個偷腥的貓,就知道她又有掙錢的好點子了。陳星耀笑了笑,沒說別的,接受了甄珍的回贈。

  今天一下收了一千,反正中午歇業,週末晚上客流更少,甄珍索性就歇上一整天。

  說實在的,這些天連軸轉,她就算再年輕,也有些累,尤其是小貓弄了高檔鮮魚,為了遮人耳目,她得隔三差五趕早去海鮮市場溜躂一圈,買幾條差不多的魚回來做做樣子,防人之心不可無,大漁是長久的買賣,做樣子要做全套。

  陳星耀還沒走,見甄珍出去換了塊歇業牌子,問道:「你準備出去?」

  既然休息就不碰後廚,跟陳星耀一樣,甄珍不摸刀,冷不丁也不知道要幹什麼。想了想,想了個去處,「寶庫天天憋在巷子裡,沒出幾次門,我想帶他去故宮轉轉,看看雪景。」

  寶庫一聽說要出門,立即拽著姐姐上樓臭美,「穿漂亮,快點姐姐。」

  姐弟倆穿戴好下樓,見陳星耀還在樓下,甄珍面露詫異,「你怎麼還沒走?」

  陳星耀抬頭打量樓梯上的女孩,鵝黃色的修身長襖,長發放下來披散在後背,頭上罩了頂紅彤彤的毛線帽子,確實穿得很漂亮,像盤西紅柿炒雞蛋。

  身邊是同樣打扮的小份西紅柿炒雞蛋,還有只帶著紅帽子的小黑貓,不出門則以,一出門連貓都帶上。

  「你要帶小貓,上公交不讓你上。」陳星耀眼神閃了閃說道。

  還有這規定?甄珍被唬住。

  「我開車送你們過去。」

  「你不陪你爸媽,總得陪陪女朋友吧?」

  「工作就是女朋友。」

  甄珍覺得陳星耀白開水一樣寡淡的業餘生活給她提了個醒,做人不能太工作狂。

  工作狂上桿子要送她,這順風車不坐白不坐。到了故宮,見陳星耀沒離開的意思,甄珍多買了張門票,當是補交的車費。

  省城的故宮是滿清入關以前的皇宮所在,到現在也有將近四百年歷史了,雖然沒有首都故宮氣勢磅礡,但因保留了滿洲人入關前的許多特徵,顯得更加粗獷。當然也不缺皇家紅,被白雪映襯,別有一番莊嚴氣勢。

  甄珍揶揄被放在寶庫胸前包包裡的小貓,「聽說故宮裡的耗子都長抬頭紋,咕嘟抓一隻給我們看看?」

  咕嘟聽說有快成精的天敵,貓眼感興趣地瞪圓,跟雷達似地進行地毯式掃瞄,逛個故宮屬它最累。

  寶庫對耗子不感興趣,看了皇太極的畫像,對他的禿瓢最感興趣,比大光頭叔叔的髮型還好看,還帶尾巴呢,仰著小臉問姐姐,「我想留這個頭,可不可以?」

  最先笑出來的是陳星耀,想像寶庫這種長相的小孩留個禿瓢,畫面簡直太美好。

  「寶庫你還是適合套娃頭。」無良姐姐勸道。

  弟弟愛臭美對髮型感興趣,姐姐職業病又犯了,對鍋感興趣,「滿洲人入關前行軍打仗,隨身帶著的就是這種高腰鐵鍋,什麼東西都一鍋燉,所以滿族燉菜也最具特色。」

  陳星耀笑了笑,環顧所在的屋子,「『口袋房,萬字炕,煙囪出在地面上,窗戶紙糊在外』,你看皇太極的住處也不過如此。」

  「那時候的豬肉燉粉條子也最香。」御廚世家,甄珍深知滿清後期腐敗、鋪張浪費,以及內務府的貪腐。

  陳星耀轉過臉問她,「你姓甄,是滿族人?」

  甄珍點頭,原主的爸爸是滿族人,母親是闖關東過來的,而她自己也有一半滿族血統,父親是漢人,早逝的母親則是正統的旗人。

  「我父親是關外的,母親則是滿族人,」陳星耀說完笑了一下,「滿族崛起之前是典型的漁獵民族,其實你開個叫大漁的館子,是回歸了民族本色,我愛吃魚可能也有民族基因。」

  甄珍也笑,確實殊途同歸。

  八王亭前的廣場很大,下雪故宮裡人少,小孩和小貓在雪地裡快樂地跑圈圈,兩人站在亭前邊聊天邊看兩個小傢伙玩,陳星耀今天話很多,就著剛才的話題,接著講道:「因為源自水草豐茂之地,滿語裡關於水的詞彙有很多,『大水響流貌』,『魚游造成的水紋』,像詩一樣美的詞彙,可惜就要漸漸消失掉了。」

  這人也不是一味的冷冽,也有知識分子的哀愁,甄珍笑容戲謔,「以前有儒將之說,其實你可以算是一個儒警,今天我好像又瞭解了你一點。」

  男人星眸含笑,「我們警察分析別人可以,最怕被人瞭解。」

  「那你要小心嘍。」

  某個玩得開心的俄羅斯族、滿族混血小孩,跑圈圈時想起來時路過的大西門,「大西門大西塔思密達,」脆生生的冒牌朝鮮話在八王亭響了一遍又一遍。

  冬天天短夜長,下午四點,太陽已經要跟大家說再見了,三人一貓從故宮出來,陳星耀對甄珍說,「放假要放徹底,你就別做飯了,我帶你去吃點好吃的。」

  「我請客,你選地吧。」今天掙了好多,甄珍決定放把血。「我對這邊不熟,挨著故宮,附近有沒有滿族八大碗?」

  「想吃正宗的八大碗你得去福陵吃去,市裡吃不到,我帶你吃比八大碗還要好吃的東西。」

  「哦,那聽你的。」

  陳警官找的地並不遠,出了故宮右轉就是,下了車還沒到地方,陳星耀抱著寶庫,甄珍抱著咕嘟,連穿好幾個胡同,甄珍心中的期待也越來越高,酒香不怕巷子深,巷子這麼深,館子估計是當年大帥府裡出來的廚子開的吧?

  嘿嘿,可以好好考察下四絕菜的水準。

  走過一個公共廁所,陳星耀停下腳步,甄珍抬眼一看,歪歪扭扭一塊牌子,跟狗刨一樣的「麻辣燙」仨字掛在門楣上。

  甄珍:「……」陳警官你真不用為我省錢。

  陳星耀見甄珍表情,輕咳一身,「真不是給你省錢,是真好吃。」

  別人經常對她以貌取人,甄珍想她不能反用在別人身上,陳星耀那麼會吃,這家店應該有可取之處吧。

  進了門一看,裡面雖然桌椅破舊,但擦拭得乾乾淨淨,今天週末,在附近逛街的年輕人多,屋裡的客人不算少,有個五十來歲的大伯迎出來,「星耀好久沒見你過來了,快來坐這桌。」顯然兩人相當熟識。

  不一會從後廚出來個大娘,笑著逗寶庫,「這是誰家漂亮孩子,太招人稀罕了。今天雞蛋新鮮,大媽給你弄個老式拌飯吃。」

  陳星耀開口點餐,「來兩碗麻辣燙,再來三碗拌飯。」

  東西很快上桌,甄珍是內行,市場上的麻辣燙良莠不齊,因為價格低,競爭激烈,好多都偷工減料,買來的勾兌湯底,湯裡要麼味素不要錢地放,要麼大煙葫蘆可勁擱,沒幾家真心做生意的,吃得讓人特別不放心。

  這家的麻辣燙絕對是可以放心吃的麻辣燙,湯是熬足二十四小時的牛骨湯,骨髓早已融化在湯裡,只有一鍋香滑的濃湯才能給短時燙熟的材料贈味。

  食材是全素的,茼蒿、小油菜稍一斷生即被撈出,口感脆嫩,粉絲晶亮爽滑,平菇也鮮嫩可口,最好吃的是豆腐泡,吸足湯汁,勝過肉味。跟省城所有麻辣燙一樣,辣不突出,以鮮取勝,寶庫吃得很滿意。

  麻辣燙不需要高超的廚藝,要的是對顧客的態度。這家老闆是個有良心的商販。

  甄珍最喜歡的是拌飯,跟麻辣燙一樣,老式拌飯也有著屬於省城的鮮明地方特色。

  正宗的老式拌飯,食材最為簡單,三蛋一米一醬汁。蛋是新鮮雞蛋煎至半熟,米是顆粒飽滿冒米油的新鮮蒸熟的大米飯,醬汁以醬油為底味,再輔以各式調料,咸鮮帶辣。

  吃時將蛋、米、汁混合,顆顆米粒裹滿粘稠的蛋液,有最為本源的米香和蛋香,再被醬汁的味道激發,這個拌飯不需要下飯菜,一碗飯滿足一餐飯的能量、營養、口味的所有要求。

  陳警官吃得飛快,寶庫小嘴糊滿蛋液,連咕嘟也愛吃有雞蛋味道的飯。

  陳星耀吃完幫老闆去搬液化氣罐,老闆娘看甄珍帶著小貓出來玩很稀奇,還誇咕嘟長得好,是個隨和的大娘,也愛說話,對甄珍道:「小陳別看冷冰冰,連個笑模樣都沒有,其實心最善,他跟我家大勇是高中同學。我家大勇運氣不好,下學開了個小飯館,碰到個來搶錢的,大勇拿菜刀把那人的五個手指頭砍了,被判防衛過當,趕上嚴打,要在裡面蹲八年。

  我倆還有倆上學的孩子,廠裡效益不好,出來開了這麼個麻辣燙,那家受傷的不停來糾纏,生意做不下去,飯都快吃不上了,趕上有次鬧事,小陳路過看見了,幫我們把那家擺平,我們這店才安安穩穩開下去。

  哎,這孩子也不容易,他姐姐被殺之後,有段時間過得特別難,從那以後性格就變了,現在當了警察估計也是放不下他姐姐的案子,那案子現在都沒破,死得太慘了,那麼好的姑娘,小陳跟她感情可好了……」

  甄珍心中驚訝至極,原來陳星耀還有這樣的經歷,原來樂觀幽默的陳大爺痛失了愛女。

  吃好了東西,陳星耀送甄珍回家,寶庫和咕嘟都玩累了,躺在甄珍懷裡睡著了。車被直接開到大漁門口,沉默了一路的甄珍沒急著下車,看了陳星耀沉靜的側臉一眼,靜靜開口,「我會唱滿族的《家神調》,小聲給你唱兩句啊。」

  男人瞥過來的眼神有些意外。

  年輕女孩低沉優美的歌聲在封閉的車廂中迴蕩,「我們在那暗樓上,向神請求,把那舊時光悄悄帶走,帶來新歲月……」



第33章 競爭 看劍

  悠遠縹緲的曲調盤旋往複,在陳星耀的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甚至進入他的夢裡,在夢中薩滿大巫低聲吟唱古老的家神調,雙手擎天祝禱祈福,暗樓上空出現的是姐姐年輕帶笑的臉龐。

  睡夢中的人也跟著微笑起來。

  第二天銷假上班,陳星耀剛一坐下,肖鋒立即欠兒欠兒地湊過來,雙手拄著下巴盯著他好一頓瞧。

  「你有病呀。」某人被看毛了。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我感覺你變了,陳哥,好像提前迎來了春天。」肖鋒嘖嘖稱奇。

  路全來得早,已經跟領導開完會了,下來正好聽了個話尾,罵道:「什麼春天?肖鋒你成天就知道臭貧,要是太閒,跟二支隊跑外勤去。」

  「別呀,我手裡上回的搶劫案的報告還沒寫完呢,」看了路全一眼,肖鋒依然沒管住嘴,「同樣是休假,路隊你可沒陳哥過得滋潤,這兩天沒少挨嫂子罵吧。」

  揭人不揭短,路全手裡文件夾立即揮上去,「臭小子,你給我等著。」

  還是老趙會說話,給肖鋒使了個眼色,「兩位隊長,好久不見,甚是想念。」

  「說人話。」陳星耀連眼睛都沒抬。

  「大家提議要給你倆接風。」

  「行,晚上去大漁,把檢驗科的也叫上。」

  肖鋒不可思議地瞪大眼,這麼順利?都不用磨一磨?事出反常必有妖,「陳哥,你還是正常點吧,你這張臉跟你爸不一樣,不適合慈祥。」

  陳星耀正在撥電話,扔給他個衛生球眼,電話接通,連表情都變了,語調和緩:「晚上六點,十五六個人,菜你看著辦吧,對了,你家貓的帽子掉我車裡了,等晚上我帶給你。」

  肖鋒八卦觸角接收到信號,大漁的小老闆什麼時候還上了陳哥的車?難道兩人有情況?鐵樹要開花了?

  還想要深究,路全召集全隊開會,被打斷了。

  甄珍放下電話,擬了張菜單,時間還早,下午準備也來得及。

  樸愛善從外面推門進來,面露焦慮,「甄珍啊,我早上去馬路對面辦事,看小教堂旁邊有家店招牌掛了紅布,紅布被風吹開,底下的店名叫什麼江上漁家,我問了一下,今兒中午開業,主營鐵鍋燉大魚。這不跟你經營範圍重了嗎?那家店不小,上下兩層,面積少說得有三四百平米,人家在主街上,店大又敞亮,離咱還這麼近,會不會把你買賣給頂了?」

  替甄珍抱不平,樸愛善越說越著急,「肯定是看你買賣好,眼紅跟風弄的。直接兌的上一家的東北菜,也不裝修,換個牌就開業,要不咱也不會才發現,你這才剛起步呢,這可咋整?」

  開門做生意,哪能少了競爭,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甄珍放下筆,微微笑道:「對面大馬路上不還有家三層的大冷麵嗎?樸嬸你覺得影響你家生意了嗎?」

  樸愛善搖頭,「那家是國營飯店,開了有些年頭,要說搶生意,我家開在後,拉走客流的是我家。單從水平來講,他家也就是開得久,老百姓吃習慣了,冷麵跟我家沒法比,麵裡放那老些堿,麵條跟橡皮筋似的,吃了跟金針磨一個效果,還能原樣拉出來。」

  說話太直接,把自己都說樂了,笑夠了才反應過來,「甄珍你的意思是,咱有質有量不怕競爭唄?也對,西塔街上那麼多家烤肉店,不也是有的火得不得了,有的幹賠嗎?好貨不怕比,該怎麼幹還怎麼幹,行了,樸嬸這下放心了,走了啊!」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門還沒合嚴實,樸嬸就已經進了自家屋。

  要說影響還是會有一些,尤其這家剛開業,總有喜新厭舊的,要去嘗個鮮。

  今天週一,中午客流是一週最多的,甄珍特意觀察了下,中午上客數隻跟週末打平,進店點酸菜魚和鯽魚豆腐的多,燉魚隻賣了不到三十份。

  馬路對面五金店姓金的小老闆是大漁的常客,那家江上漁家跟他的五金店挨著,知道些內情,吃好了飯,翹著二郎腿舒服地靠著椅子背,跟甄珍八卦。

  「那家店的老闆原先是齒輪廠的副廠長,廠子黃了,出來兌了這家店,咱都是做生意的,你們飯店的門道我多少也懂點,他沒經驗頭一次幹,就敢租那麼大沿街的店,流水上不去,租金都掙不回來。不知道他找的那個廚師怎麼樣,反正我念舊,我最愛你家這口。小甄老闆,能做上副廠長,估計心眼不少,你倆都做魚,得小心點,別讓他給你使壞。」

  今天終於吃上鐵鍋燉大魚的魏虎,報複性消費,一人吃四個人的量,點了一大份,捧著炭爐吃得光溜溜的腦殼直冒汗珠,一聽恩人有難,大眼珠子瞪起來,「咋地?需要我上不?」

  甄珍剛想說,咱不興嚇唬人那一套。

  魏虎笑出小虎牙,「明天我努努力還能再吃一大份。」

  甄珍:「……」

  隔壁桌來吃特色菜的小周跟老馮嘴裡的飯粒子笑得噴出來了,都是一個片區的,魏虎他們打過幾次交道,剛開始也被他外表給騙了,一度還把他列為重點觀察對象,觀察兩天就放棄了。

  這個虎背熊腰的光頭大漢,跟同樣重量級的光頭大漢一點都不一樣,不嫌害臊,就愛天天跟一幫個頭只到他腰那塊的小學生混一堆,排隊搶什麼巧克力山楂球。

  老馮吃了口幹燒大王魚,又「飄飄欲鮮」了,給甄珍架秧子:「要是那家來找彆扭,有馮叔給你兜底,別怕,甄珍,跟他們幹。」

  小周拍胸脯,「敢使壞,問問我這個警隊散打冠軍幹不幹?。」誰敢動偶像的對象,膽肥了。

  還散打冠軍?甄珍看了小周一眼,總覺得這人今天慇勤得有些過頭,哪裡有些不對勁。

  「和氣生財,各位好意我心領了。」小甄老闆笑著對大家表示感謝。

  北平城這個齋,那個居多了去了,大家都和和氣氣做買賣,哪來那麼多歪門邪道?不做鐵鍋燉大魚,她還能做幾百道別的魚。說一千道一萬,有真本事在手,不怕競爭。

  新開業的江上漁家的老闆這會正在皺眉毛,客流高峰已經過去,不用算流水,光看來客數就知道開業第一天上客不是很理想。

  他小舅子在二樓收拾完桌子下來,跟姐夫彙報,「好幾個客人都說,咱燉魚的味比不上杏花巷的大漁,說咱家魚腥,火候不夠魚沒味,豆醬也沒那家香。」

  叫胡天成的老闆聞言點頭,「咱們都去吃過那家,那小姑娘確實有一手。關鍵是咱找不到那麼好的廚師,做中餐廚師最關鍵,大劉在廠子裡做大鍋飯還行,開飯店,這手廚藝還是糙了點。」

  「姐夫,你說能不能讓大漁的老闆給大劉培訓培訓?」憨憨的小舅子摸著大腦袋憋出個好主意來。

  「……你不僅僅是傻,你還傻到家了。」

  晚上有聚餐,刑偵一支隊的人工作熱情很高,最近沒大案子,領導不會讓你閒著就是,今早現給派的活,協助二支隊破獲王官屯盜墓案。

  不像剛剛開放的八十年代,八塊錢就能收到一把上好的紫檀椅子,進入九十年代,隨著國人錢包越來越鼓,古玩市場開始升溫,暴利引來了盜墓者。

  王官屯有個著名的遼代墓穴,曾經在一期的考古發掘中發現價值連城的綠釉鳳首瓶。墓穴結構複雜,分期發掘,二期準備來年開春再動土,結果盜墓的提前動手了。

  二支隊連軸轉了一個多月,查到了一條線索,某件珍貴文物可能就近流落到省城,他們人手都佈置在外面找盜墓賊,請求局裡支援,在市內古玩市場尋找可疑的遼代文物。

  辛亥之後,末帝攜大量文物出宮,東北是他最後的落腳地,省城的古玩市場在民國也曾興盛過一段時間。文物街就在市公安局前的老北市那,路全和陳星耀帶著下面的人,一整天的時間都花在古玩街各個店面,尋找被盜走的文物蹤跡。

  可疑文物誰都不會擺在明面,走訪一天沒什麼收穫,路全召集大家收工,「反正離得近,咱們走著去杏花巷,星耀,你給劉霞、老李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下班直接去飯店。」

  「好。」

  大家邊走邊聊,隊裡就陳星耀跟肖鋒兩個吃過大漁,肖鋒這一路上不停地誇甄珍,「大漁小老闆的手藝比五星級飯店的廚師還高,刀工、火候、調味,樣樣都出色,她做出來的魚就跟開了光似的,能把人給吃暈了。」

  「還等什麼,趕快啊,我都餓死了。」新來的小孫催道。

  都在一個街區,沒幾分鍾就能走到,離巷口還有二十米,裡面隱隱傳來呼喝聲,一行人快速走到巷子口,聽到呼喝聲是從杏花巷最裡面的派出所傳出來的。

  經常有喝多的當事人在派出所鬧妖,肖鋒幾個沒當回事是,剛想抬步進巷子。

  「停下!」陳星耀喊了一聲,三十米距離不是很遠,他剛剛聽到呼喝聲裡提到了槍。

  聲音剛落,派出所大門被推開,從裡面衝出一個人,有兩個值班民警在後面追,他們就是幹這個的,前面跑著那人手裡拿著的東西不是別的,是派出所配置的77式手槍。

  刑警持槍有規定,他們今天外出尋訪都沒隨身配槍,這下麻煩了,槍械流出是重大過失,還會造成重大傷害。唯一慶幸的是,這會巷子裡沒人在外面走動,否則……

  正面迎上太危險,陳星耀已經開始撥號請求支援。

  情況危險,眾人喘息都加重了,就聽石破驚天一聲小孩喊,「看劍!」

  一道銀光在眾人眼前閃過,那個搶完槍沒跑出兩步的人被砸倒在地,被追上的民警迅速控制住。



第34章 幹燒大王魚 迷霧重重啊!

  陳星耀第一個跑出去,就見那人被砸倒的地方躺著一條凍得硬邦邦足有十斤重的大鮁魚,銀色魚皮彷彿盔甲,威風凜凜,圓睜的死魚眼在路燈下閃出得意的光。

  抬頭看屋頂欄杆後並排站著的姐弟倆,既後怕,又有些啼笑皆非,薄唇微勾,「出息了。」

  「一般一般。」甄珍揚唇,別的不關心,只關心自己的魚,「我的魚不會被當證物收起來吧?」咕嘟出品的康氏馬鮫,老貴了。

  小甄老闆顯然財迷屬性排第一。

  陳星耀一口氣憋住。「會,會被做成鹹鮁魚留著。」掛在派出所當尚方寶劍。

  跟上來的一支隊的人有志一同,對著樓上兩位壯士伸大拇指。

  寶庫愉快地掏出胖手,比了個兔子手勢。

  勝利!

  甄珍面露無奈地看向身旁無知者無畏的小胖孩,她是跟憲兵隊周旋過的人,剛才倒不怎麼怕。她真怕她家小孩有危險。

  今天也不算是趕巧,平時這個點她也要上來一趟,拿些收拾好的凍貨為明天的餐飯做準備,小孩待不住,也總會跟著上來。

  派出所裡的爭執聲,她離得近,聽得更清楚,那人從奪槍到奪門而逃,速度太快,來不及讓小孩躲進樓裡,只能示意他趴在埋凍貨的雪窩子後面,當時手裡正抱著條要拿下去做餃子餡的鮁魚,順手就扔了出去。

  事情不小,刑警隊的人跟著進了派出所,甄珍沒急著下樓,向前俯身,露出微笑,「寶庫啊,電視裡都是騙人的,高手出招才不喊什麼降龍十八掌,有喊那功夫,別人一劍就把你捅死了。」

  寶庫仰著小臉聽得半懂不懂,不過他聰明,立即想到咕咚從來都沒被他的魚骨劍碰到,原來是他每回出招都喊「看劍」的緣故。

  小孩捂小嘴,「幹仗要悄麼聲的。」

  「對。」她家小孩悟性就是高,生錯了地方,要是有武俠世界,保不齊還是個少年高手呢。

  鄰居們聽到動靜都出來了,交流完,甄珍也帶寶庫下了樓。

  樸嬸他們都嚇了一大跳,摟著甄珍和寶庫好一通摩挲,「甄珍你倆真沒事?我們屋電視響,一點沒聽見動靜,咱在這住了這麼多年,從來沒發生這種事啊,這都怎麼了?」

  老劉嘆口氣,「沒來錢道,有人就選擇鋌而走險唄。」先搶了槍,再去搶別的。

  「住派出所旁邊原來也有風險啊。」老樸後怕地撫胸。

  「不怕,有大寶劍。」樸嬸懷裡的小孩小手斜斜一揮,特別有氣勢。

  老樸摸了摸寶庫小臉蛋,「有套娃血統的小孩果然愛戰鬥。」

  出了這麼大的事,派出所宋所長也被從家裡叫回來,有路全跟陳星耀幫忙,事情很快瞭解清楚,配槍民警吳大龍持槍操作沒有違規,那人搶槍是有預謀的,經過長時間策劃,知道今天街道有重要活動需要派出所民警持槍警戒,傍晚犯事也是他故意為之,為了接近持槍警察,好見機行事。

  一切都很順利,槍也得手了,可惜天上掉下來個「大寶劍」。

  吳大龍雖然沒違規,但是持槍溜號,這事得上報,估計他會被罰停職一個月反省,一年內不得持槍。

  跟著所裡同事一起過來感謝甄珍,大龍哭喪著臉,「甄珍,小周是個烏鴉嘴,他說你雕的那根警棍特別適合我,果然我就摸不著槍了。」

  「名字都帶龍,沒有槍,你還可以練雙節棍呀,跟李小龍一樣,多威風。」甄珍沒把人安慰好,大龍心情更加鬱悶了,垂頭喪氣回所裡寫檢討。

  老宋拍拍甄珍肩膀,「宋大爺今天差點晚節不保,甄珍,啥也不說了,謝謝哈。」

  「鄰居嗎,互幫互助。」甄珍笑笑,讓老所長別放在心上。

  「我得讓全所的人來你這連吃一個月魚。」

  「哈哈,我看行。」

  一場風波有驚無險,檢驗科的人正好也到了,幹刑警的經常跟死神擦肩而過,這點小事一點不影響聚餐。

  甄珍在後廚忙碌,寶庫小英雄被請進包間,接受膜拜。

  「那魚是我們寶庫砸的嗎?」檢驗科劉霞是在場唯一一個女的,又一個被寶庫小模樣征服的顔控。

  「我解說的。」寶庫茶色大眼睛神氣活現。

  「哈哈哈哈。」連路全都被寶庫豐富的詞彙量逗笑。

  甄珍進來上菜,榆樹屯又送過來兩隻雞,一年生的公雞,肉質跟粵省的三黃雞有一比,男人多,做道鹽焗雞給大家下酒。

  家裡有柴火竈,做鹽焗菜最方便,甄家有祖傳的焗鹽秘方,焗出的雞嫩滑緊緻,有淡淡的煙熏味道。一雞三吃,雞胸部分放辣油拌道麻辣雞絲,拆下來的雞骨放上蓮子、桂圓、大棗用砂鍋煲了個雞湯。

  兩隻雞俘獲了一支隊和檢驗科一眾人的胃,成天風裡來雨裡去,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點胃病,餐前來一碗濃香的雞湯暖胃,不光胃舒服,忙活一天,身體的疲勞也緩解大半。

  人舒服了,胃口也被打開。

  兩隻雞統共就四個雞腿、四個翅膀,在座的一共十五個人,照顧女士給劉霞分了個雞腿,剩下的誰手快歸誰。

  一支隊只負責大案,只有十個人,按編制不應該叫支隊,應該叫重案組,成員是路全親自挑的,個個都是局裡的精英,精英槍法準,搶雞腿的手速也不慢。剩下三個雞腿兩個隊長各得一個。小孫今年一畢業就進了一支隊當然不是白給的,也撈著一個。

  小孫大嘴一張,大半個雞腿被撕進嘴裡,嚼得那叫一個香,得意的氣人樣,讓人手癢難耐。

  論氣人的能力小孫隻能屈居第二,肖鋒速度慢了點,給身旁同樣什麼沒撈著的檢驗科的老李提意見,「你們基因檢測不是起步了嗎?就不能搞搞基因實驗,讓雞別長毛,只長翅膀?」

  除了檢驗科的人依然面不改色地繼續吃,一支隊的人光想想那畫面就被噁心壞了,放下筷子使勁搓胳膊。

  甄珍又進來上菜時,見肖鋒正被按在桌子上挨揍呢。

  見桌上的三道菜已經被一掃而空,甄珍挑了挑眉,對這幫人的戰力有了初步瞭解。好在她上菜快,能供上這幫吃貨的速度,一次上兩道,炸灌湯鮁魚丸,老魯菜湯爆雙脆。

  瘦瘦小小的老法醫老李是桌上年齡最大的,甄珍這兩道主打懷舊的菜餚,讓老李既驚且喜,「省城的老原味齋除了烤鴨之外,就屬這兩道菜做得最好,可惜後來廚師換了人,再也沒見過,沒想到今天在你這裡吃上了,光看賣相,就知道是正宗的老魯菜。」

  灌湯鮁魚丸吃的是一包鮮,湯爆雙脆是清湯、旺火燒出的菜餚,雞胗韌,豬肚脆,刀花精緻,紅潤的雞胗花、潔白的豬肚花開在一鍋清湯裡,淡雅又美味。

  甄珍上完菜出去了,陳星耀解答了大家對甄珍高超廚藝的好奇。

  「挖掘機技術哪家強那家?」隊裡最斯文的鄭飛想起他表弟,「那家確實教得好,我表弟比甄珍早去幾年,運氣好被青島一家大酒店留下了,我吃過表弟做的菜,跟甄珍比還是有差距,她天賦這麼好,不去大酒店可惜了。」

  陳星耀垂眸,「這個社會對女性還是不夠友好,不算底層,頂級的廚師行列男女比例不平衡的程度,跟咱警隊有一拼。」

  路全吃了口菜,接口道:「廚師行業寬進嚴出,想學廚的女孩機會倒是有,想幹刑偵的女孩,太難了,就算個別大學有名額,但生源地體側這關就把絕大部分女生擋在門外。」

  屋外,出來上廁所的劉霞沒急著回去,蹲在廚房門口逗寶庫。

  甄珍見她帶著小眼鏡,長得斯文秀氣,卻選擇跟屍體打交道,好奇問道:「你怎麼會想到學法醫的?」

  劉霞笑眯眯回道:「我媽說我骨骼清奇,特別適合搞歪門邪道,我高考第一志願是法醫,你猜我第二志願是啥?」

  「啥?」

  「泌尿科。」

  甄珍:「……」你真是個骨骼清奇的奇女子。

  劉霞聊完回屋繼續吃,門口的小孩熱愛學習新詞彙,奶聲奶氣地問姐姐,「泌尿科是什麼?」

  甄珍:你自學了奶奶的大小,怎麼,你還想研究小雞雞?這把你給能的。

  無良姐姐決定忽悠小孩,「泌尿就是研究怎麼出水的,水出得不好,就要去看泌尿科。」

  寶庫歪著腦袋,連眨幾下眼,也不知道聽沒聽懂,甄珍忙著做魚,沒多解釋。

  今晚的當家菜是幹燒大王魚。陳星耀雖然存了錢在這裡,聚餐的人多,也吃不了幾回,吃鰻魚、大鬥鯧太費錢,大黃魚相對便宜一些,中午的幹燒大王魚小周和老馮都說好,甄珍決定再做一次。

  大王魚是省城的叫法,其實就是大黃花魚,今晚魯菜當家,幹燒大王魚是一道傳統的魯菜。

  魯菜四燒,紅燒、幹燒、蔥燒、醬燒。幹燒跟醬油調色的紅燒不同,不勾芡,微火先煨,再燜,燜到時候的大黃魚,油亮、汁緊、味濃。

  屋裡也正吃到興濃,不喝白的,一人舉著瓶雪花啤酒對瓶吹,大王魚一上更讓大家開懷,黃花魚本身肉質鮮美,又有咕嘟的加成,甄珍巧手烹飪,眾人吃暈了都。

  等清醒過來,非要留下甄珍喝一杯,「你家魚確實開過光,能吃暈人,還能砸暈人,甄珍你跟劉霞一樣,都是奇女子,來奇女子跟我們走一個。」

  反正菜都上齊了,甄珍也不扭捏,找了把凳子,大家給騰了個地方,抱著寶庫,也加入一支隊聚餐。

  肖鋒見並肩坐在一起的陳星耀和甄珍,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這男的帥,女的漂亮,將來要是生了小孩,也會是寶庫那樣的漂亮小孩。

  心中是這麼想的,從嘴裡就禿嚕出來了,「陳哥,你和甄珍什麼時候結婚?」

  陳星耀一口啤酒直接從鼻子裡噴出來,噴了小孩一臉,小孩胖手抹了把臉,活學活用,「姐姐說,你要看泌尿科。」

  刑警隊眾人:「……」關係都這麼深入了?!

  甄珍有沒有外國血統?寶庫是誰的孩子?

  迷霧重重,我們需要破個案!



第35章 最好的時代 更大的舞台

  陳星耀覺得從來都沒面對過這麼混亂的場面,擦乾淨臉,哼了聲,「泌尿科?」

  誰讓你像魚一樣,鼻子往外噴水?

  被十幾雙探照燈一樣的眼神盯著,甄珍就算心理素質再好,也有些受不住,趕緊在寶庫越解釋越亂之前,把烏龍給澄清了。

  眾人的笑聲都快把房蓋頂開了,解開了一層疑團,還有另一層,甄珍見這些人的眼神依然不放過她,趕緊抱著寶庫遁到外面,臨走之前,還不忘警告始作俑者,「肖鋒,讓你胡說,你要再敢來,等著我給你飯菜下瀉藥吧。」

  肖鋒還不放棄,「你年齡小,我陳哥不急,過兩年結婚也不遲……」不等說完,嘴裡被扔了顆鮁魚丸子,徹底沒聲了。

  陳星耀清清喉,對眾人道:「人家小姑娘帶著弟弟出來開店,有多不容易,你們不知道嗎,別瞎編排人家。」

  路全倒是明白陳星耀心中的打算,這小子擰巴,估計他姐姐的案子不破,他不會考慮自己的人生大事,這種做法他不贊成,勸過多次,他都不為所動。不過那天在火車上聊過之後,這小子修了兩天假回來,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倒是個好現象。

  八卦歸八卦,都是一個隊出生入死的兄弟,大家跟路全一樣,對陳星耀的家事再清楚不過,知道他的心結,沒再繼續拿他跟甄珍的事情開玩笑,轉而聊起些別的。

  坐在前廳的甄珍吸取教訓,用小孩現在能聽得懂的語言,講了下泌尿系統知識,寶庫於是提前知道了,小雞雞很重要,要善待它……

  小孩注意力轉移得快,泌尿知識太無聊,還是圖畫書有意思,寶庫自己翻書看,甄珍想起剛才的尷尬,相當無語地搖搖頭。

  陳星耀這人是典型的面冷心熱的男人,人品很過關,外在條件更沒得說,窮得就剩錢了,但跟她有什麼關係?

  她跨越六十年時間,從民國到現代,對現代最滿意的一點就是,這裡的女人可以活得更自由。

  民國雖然風氣逐漸開放,但連男人都才剛剛適應沒辮子的生活,對女人的束縛又會解開幾寸?雖然時有一些標新立異的獨立女性出現,但所面臨的外在壓力也是難以想像的。

  她是幸運的,父親開明,傳授她廚藝,讓她受最新的西式教育,給她最好的物質條件,但有一個無法忽視掉的前提,她是父親唯一的孩子,家族唯一的繼承人。

  在講究論資排輩,思想最為傳統的廚藝界,父親的做法不是沒有遭到非議,師伯、師叔雖然疼愛她,私下裡也不是沒有把自己兒子和徒弟跟她湊成一對的打算,他們從骨子裡就認為,女人願意研究廚藝可以,就在後廚好好研究,拋頭露面幹大事,還得男人來。

  她不認同,但也能理解他們,思想受時代左右,思想也頑固,不會一朝一夕就被改變。

  時間推進到九十年代,女性發展依然有很多限制,但女性可以像劉霞那樣,能自由選擇自己所愛的職業,憑藉自己的專業知識獲得尊重和地位,這是她以前所夢寐以求的事情。對她來說這是最好的時代。

  她才二十歲出頭,從事自己擅長、又鍾情的職業,有這麼大舞台施展自己所長,應該在事業上好好努一把力,婚姻問題可以考慮,但不是現在。

  包間的門開了,陳星耀從裡面出來,來到甄珍的桌前,高大的身影擋住了燈光,背光的面容上一雙眼睛微微發亮,「肖鋒最愛開玩笑,你別往心裡去。另外……我腎挺好的,沒毛病。」

  甄珍:「……」

  看向已經放棄圖畫書,對著趴在暖氣片上的兄弟練習無聲出劍的某小孩……賴我,沒教育好。

  淒涼地喟然長嘆一聲,甄珍抬眸,「其實我心裡還是挺惦記你那老些家產的。」

  「美食換家產。」男人用清澈好聽的聲音回道。

  說開之後,相視一笑。

  陳警官又轉回包間,繼續教訓大嘴巴肖鋒。

  沒過一會又聽到有人出來,甄珍正寫著東西,頭都沒抬,「腎很好的陳警官又怎麼了?」

  那人呵呵笑出聲,甄珍發現不對,出來的是陳星耀的隊長。

  路全從兜裡掏出一沓錢,推給甄珍,「隊裡人齊的錢,哪能可著星耀一個人扒皮,你飯做得好,離我們單位又近,以後這裡就是聚點,錢先放在你這。」

  「好,你們既然信得過我,我就收下了,放心,賬不會錯。」甄珍把錢收下了。

  路全又笑了一下,「甄珍,你身上有股子俠氣。」一支隊兩位隊長在對甄珍認識上達成了共識。

  甄珍搖頭,「路隊長你才是大俠呢。」這人往那一坐,要是不說話毫無存在感,隱身能力一流,不是大俠是什麼?

  一場聚餐,甄珍又吃服了刑偵一支隊和法醫們,美食征途又前進一步。

  一支隊忙著找文物,不可能天天來。不過宋所長倒是說到做到,跟所裡的人強調,沒甄珍砸的大寶劍,他們西塔所就危險了,槍械外流,等著全所一起受罰吧。

  所裡的民警感念甄珍的相助,不用老所長佈置任務,幾乎全都跑來甄珍這裡吃午飯,吃一頓兩頓還行,已經連吃三天了。

  甄珍趕緊叫停,大家掙得都不太多,所裡人有些平時都帶飯上班,就為省幾個飯錢,她隻是幫了個小忙,不需要這麼大的還禮。跟老所長商量,可以每天找個內勤統計下就餐人數,想吃什麼提出來,她按要求做,給飯菜減價,按食堂價賣給派出所。

  沒多少量,甄珍完全能忙得過來,而且這錢掙得更加心安理得,所裡人也高興,可謂皆大歡喜。

  這幾天除了派出所民警的光顧,因為主街那家新開的店面流失的客流也逐漸回來了。

  「不比不知道,雖然飯菜價錢差不多,那家做出來的東西跟你家一比,就是一般個好吃。」有去吃過的食客,在甄珍面前點評。

  一般個好吃?不好也不賴唄。甄珍笑了下,接著忙自己的去。

  大漁生意紅火依舊,江上漁家客流卻漸漸流失掉,中午飯點,別說二層,一樓都坐不滿。

  開業一個禮拜,結算了下營收,別說盈餘了,照現在這個樣子經營下去,租金、費用根本掙不回來。

  所有人都愁眉不展。胡天成這兩天著急上火,睡不著覺,嘴角起了一圈水泡。屋子裡算上他一共坐了九個人,都是一個廠子出來的,他雖然是副廠長,但安置費也沒高到哪裡去,盤店拿不出那麼多錢來,其餘八個人包括他小舅子都是這個店的合夥人。

  大家心齊,以前歸他領導,現在還聽他的,剛開業幹勁足,可光有幹勁,水平不行也白搭。

  眾人七嘴八舌出主意,「幸虧當初咱沒接著往裡搭裝修費,胡廠長又把出兌價壓得低,我看咱就可著這一個月幹,要是實在不行,立即把店轉租出去,還能少賠點。」有人悲觀。

  「飯店都要養,一個月看不出來啥,這周邊不缺客流,再養養看。」有人比較有韌勁,準備打持久戰。

  「當初是老冒能聯繫到便宜的魚,咱們又尋思做魚不費勁,所以才弄燉大魚,主營一種魚菜太單一,而且利潤也一般,還是得想想辦法,轉變下方向。」胡天成沉默了一會總結道。

  他小舅子沒參與話題,坐在窗邊往馬路上望,視線裡出現一對姐弟,紅配黃特別醒目,他又去過大漁,所以一下就認出甄珍和寶庫,推開門朝馬路對面喊,「你倆買東西去啦,來我家坐坐啊?」

  他這麼一喊,屋裡人視線全都移到馬路上,這會路上沒等紅燈的車,甄珍姐弟聞聲轉過來的臉孔,屋裡人都看到了。

  大家都被這傻了吧唧的小子給整無語了,自來熟地邀請人家競爭對手來店裡坐,人認識你老幾?不甩你幾個白眼才怪。

  結果,對面小姐弟往馬路東西兩側望望,見路上沒車,穿過馬路還真奔著他們店來了。

  眾人:「……」

  大漁小老闆白嫩的臉龐被風吹得紅撲撲,對著廚師大劉點點頭,「想不想交流下廚藝?」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12:54 AM

第36章 溜肉段 食無定味,適口者珍

  大劉大眼珠子瞪得快趕上牛眼睛了,「我們這麼多人坐一塊堆,我又沒穿廚師服,你咋一眼就看出來我是廚師?」

  不等甄珍回他,有個圓臉大姐搶答,「你臉最大,脖子最粗,不是夥夫,還能是大款哪?」

  屋裡人全都被逗笑,初一見面的尷尬也在笑聲中消彌於無形。

  甄珍最喜歡本地老百姓這一點,用他們自己話說,不開玩笑不會說話,天天窮樂呵,沒錢也快樂。

  屋裡的大哥、大姐忘了自己的煩心事,搶著抱寶庫,「瞧這孩子的小模樣,你們說把他弄咱店裡坐鎮,營業額是不是能漲一漲?」

  寶庫一點也不認生,誰抱都讓,小手捧著不知道哪個大姐塞過來的大蘋果,大眼睛看什麼都稀奇。

  胡天成見甄珍進來比誰都激動,臨開店之前他在周圍考察,進大漁吃過東西,認識到這是巷子裡的寶藏小店,老闆水平超高,他們家大劉拍馬都趕不上。

  但當時已經定下了營業方向,想著自己的店臨著主路,這周邊客流又大,大家共同把市場做起來,多少也能分一杯羹,也不圖掙大錢,夠幾個合夥的兄弟姐妹養家餬口就行。

  現在看來,想得太簡單了,市場不好做,飯店有飯店的門道,跟他們生產齒輪可不一樣。

  大漁的小甄老闆主動進來說要交流廚藝,他當然求之不得。喊他家大臉夥夫,「大劉,愣著幹嗎,趕緊去後廚開火去。」

  熱情地向甄珍介紹自己,「小甄老闆,我知道你名字,我們仰慕你很久了,自我介紹下,我叫胡天成,胡天胡地的胡天,成功的成,是我們這夥人領頭的,歡迎你蒞臨我店指導工作。」

  這位清瘦帥氣的中年人估計就是五金店老闆說的那個副廠長,說話真逗,拿她當視察的領導了。

  甄珍實話實說,「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從來沒跟同行交流過,想進來看看,你們別嫌我唐突就好。」

  她隻吃過別的店裡的東西,從沒見識過這個時代的同行們的現場操作,樸叔的冷面跟中餐又不一樣,沒有可比性。

  剛才那憨憨的小夥子叫住她,見他這麼熱情,她才臨時起意想見識一番,跟這家店是不是她的競爭對手沒關係。進門見裡面的人都挺樸實的,要是那種奸猾的,她也不會張嘴問。

  「交流好啊,我們求之不得呢,大劉,麻溜點,拿出你的最高水平。」老胡帶著甄珍走在前,店裡的人跟在身後,全都進了後廚。

  甄珍打量了一眼,這家店的廚房間比她家大很多,廚具、操作台擦洗得幹幹淨淨,食材也收拾得立立整整,放在分類筐裡待用。竈具很先進,能坐大鍋,應該是特別定製的。

  見有中午沒賣完的燉魚,甄珍讓大劉不用再做魚,「做你最拿手的菜。」

  「我最拿手的必須是溜肉段啊。以前廠子食堂改善生活,來吃飯的工人都說我做的溜肉段味最正,廠子效益最好的時候,因為溜肉段做得好,我還領過獎金呢。」大劉回憶起自己的高光時刻,滿臉放光。「等著啊老妹兒,看我給你露一手。」

  原來是食堂大師傅,甄珍興趣更濃,做慣大鍋飯的師傅她第一次見。

  店裡有豬肉,溜肉段又不需要特別複雜材料,大劉立即開做,在單位食堂練就的手速,切豬肉,醃肉,調汁,一氣呵成。

  甄珍暗自點頭,大劉刀工不錯,豬肉切兩分厚斜段,這個厚度,肉入鍋後很容易被炸透,回鍋醬汁的調料配比也中規中矩。

  到調炸肉的掛糊這一步,就出了偏差,大劉調掛糊用麵粉不用澱粉也不是不可以,但他調得糊太厚,裹上這樣的掛糊炸出來的肉段,外皮都快趕上肉的厚度,影響口感。

  大劉手快,很快把肉炸好,留底油下辣椒片、蔥、姜、蒜翻炒之後,下炸好的肉段,再倒上醬汁,夥夫不是白叫的,力氣大,因為甄珍在,掂鍋掂得特帶勁,見肉段醬汁都掛均勻了,立即收火盛盤。

  「這兩天淨吃剩下的燉魚了,都忘了讓大劉給咱做溜肉段吃,聞這味老香了。小甄,拿筷子嘗嘗,給大劉點評點評。」圓臉大姐招呼甄珍。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盯著甄珍試菜之後的反應。

  甄珍嘗了一塊,招呼大家一起吃。

  比她預想的好,雖然掛糊厚,但是大劉炸肉的油溫掌握得不錯,回鍋後的肉段能稱得上外酥裡內,金黃油亮讓人很有食慾,就是醬汁偏鹹了一些。

  其他人品嚐過後的反應倒是更讓她感興趣,連老胡都算上,全都一臉陷入回憶的表情。

  「吃著溜肉段,過去的記憶又回來了,工作服,鐵飯盒,溜肉段,後來廠子效益不好,食堂也關門了,自己在家做溜肉段,怎麼也做不出食堂這個味,大劉不一樣,用小鍋做也能做出食堂味,太好吃了。」有個高高瘦瘦的大哥笑著感慨。

  這就跟最好吃的飯是外婆做的飯是一個道理,食物美味是味覺和記憶的混合作用。甄珍笑了笑,沒多說什麼。

  又讓圓臉大姐給盛了口中午的剩魚,嘗了一下。不能說不好吃,魚肉也新鮮,是中等偏上的家常味道,要挑毛病當然也能挑出一堆來。

  甄珍歇了技術交流的想法。

  廚師是個熟能生巧的行業,做菜做得多,就有了肌肉記憶,像大劉這種中年廚師,做慣了廠子裡的大鍋飯,就算她現場演示一遍做溜肉段的技巧,他也不一定能照做,何況……甄珍覺得,就算她做得再好吃,店裡的人估計還是會認為大劉的加厚溜肉段更合胃口。

  這兩天沒少聽五金店小老闆叨咕,說這家店開業這幾天,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如果沒有起色,一個月賠一兩千都是少的。

  其實他們是空有寶山而不自知。

  雖然店裡的人看著都是實在人,但甄珍考慮畢竟是同行,忌諱交淺言深,沒對大劉的廚藝發表意見,臨走前送給他們問世八百年的老食譜《山家清供》中的一句話,「食無定味,適口者珍。」

  望著姐弟倆離開的背影,店裡人陷入沉思。

  開飯店的靠成績說話,甄珍年齡雖小,人家業績好,是這行裡的大學生,他們雖然年紀不老小,在餐飲界就是個小學生水平,大學生的話小學生要聽,但這句話要怎麼理解?

  老胡小舅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這有什麼難理解的,「你們是不是傻?我姐夫愛吃臭鴨蛋,覺得臭裡帶香,我姐嫌棄得不得了,一聞那味就犯噁心,吃飯這事,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人家甄珍的意思就是……」

  老胡猛地抬頭,「你小子一點不傻,說得好。適口適口,最喜歡大劉的菜的是誰?是我們,是我們這些吃慣了大鍋飯的人,咱們市像咱們這樣吃慣了大鍋飯的人有多少?百八十萬有沒有?現在還有沒有大鍋飯了?沒有了。大家懷不懷念?不懷念才怪。這就是市場,特別廣大的市場,咱們沒找對經營方向啊。」

  樸愛善在窗邊見甄珍姐弟買個孜然面買了半天才回來,不放心出來問:「甄珍,你倆幹啥去了?」

  甄珍沒瞞她,說了江上漁家的事。

  樸愛善頭疼壞了,「你這孩子,咋那麼實在?他們要是想歪了,還以為你是在使歪心眼,不想讓他們跟你競爭呢。」

  「我隻提了一嘴,做不做在他們。」

  「你這孩子像你爸媽,厚道。」

  甄珍搖搖頭,「餐飲市場就是一塊七彩蛋糕,除了檔次上的高中低端,口味也不同,有人愛吃冷面,有人愛吃魚,當然肯定也有人愛吃食堂菜,種類越豐富,這塊蛋糕就越大,相應地我們分得的那塊也就越多,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合夥人們都沒意見,老胡拿出當年做副廠長的工作效率,用兩天時間搞定手續,重新調整竈具,換上更大的鍋。

  街上的行人見開業沒幾天的江上漁家又換名了,叫飯盒菜。

  一聽飯盒菜,不缺產業工人的省城居民既親切又熟悉,進門一嘗,飯菜的味道更是他們所熟悉的。

  「我就愛吃麵多的溜肉段,飽滿實在。」

  「還有這隻有土豆跟牛肉渣的土豆燉牛肉,找沒找回當年的影子?」

  「當年我在廠子裡,打一份燒茄子能吃六兩飯,就是這家這味的,鹹口的特別下飯。」

  老飯盒主營三塊錢的快餐,兩葷一素,油大口重,米飯管夠。重新開業兩天,就接到中午來給單位訂餐的大單,反正他們人多,完全忙得過來,大劉又揮上了他使的最好的像鐵鍬那麼大的大鍋鏟,喜滋滋地也找到過去的影子。

  忙過三天一盤賬,看數字,大家高興壞了,沒想到做快餐這麼掙錢。

  原來開飯店定營業方向,就像找對象一樣,要找到最適合你的那盤菜,他們的菜就是回爐的大鍋飯。

  大家感慨,「做買賣真得一點點摸索著來,不交點學費不行。」

  「別忘了是誰一語驚醒夢中人,咱得給人家小甄老闆交學費。」

  「應該的。」

  老胡忙完中午這段,帶著店裡幾個男的,拿著昨晚弄回來的東西往甄珍店裡去。甄珍正好也忙完,在前廳休息,見到來人,忙起身問道,「胡廠長,你們這是幹啥?」

  老胡笑笑,「小甄,你人大氣,不計較我們是你競爭對手,還幫我們打開經營思路,我們幾個拿不出別的謝你。第一次來吃飯,見你費勁巴拉地往樓頂運炭,我們齒輪廠別的不多,就滑輪多,給你安一個放樓頂,以後你把東西綁好,在樓頂一搖轉輪就能把東西搖上去,也能省點事,承重二三百斤都沒問題。」

  除了滑輪,老胡還帶了幅裱好的書法作品,「我老丈人愛寫大字,我讓他寫了兩幅,掛店裡一幅,這幅送給你,你別嫌棄。」

  「食無定味,適口者珍」,怎麼會嫌棄,這幅字臨的是魏碑,相當有水平。

  餐飲無小事,我也要努力呢。甄珍心想。



第37章 禮物 年貨計劃

  陳星耀一早接到出差回來的老陳的電話,讓他去辦公室拿禮物,正好他也有事情當面問問他爸,決定中午過去一趟。放下電話揉了揉眉頭,老陳每回出差回來總會帶些奇奇怪怪的禮物給他,不知道這回是什麼。

  出門十多天,積攢了一堆案頭工作,老陳忙得連中午飯都沒吃。見兒子竟然給他帶了一飯盒餃子,感動得不得了。撿了一個扔進嘴裡,哎呦,鮁魚餡的,調餡放了豬肉,餃子餡鮮潤多汁,餃子皮筋道,好吃,好吃。

  「這味吃起來像是甄珍的手藝。」老陳連吃好幾個,才空出嘴評價道。

  「嗯。禮物呢?」拿起桌上的一摞影碟,陳星耀指尖輕扣桌面,「你去趟香港,就給我帶幾張影碟回來?還興師動眾地讓我來拿?」

  「你爸什麼時候小氣過?」老陳瞪兒子一眼,打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樣東西,推給他。

  「這不還是影碟嗎?」陳星耀仔細一看,手裡四四方方的扁盒子裡裝的是保健內褲……

  老陳一臉得意,「香港產的最新的高科技前列腺保健內褲,裡面有磁石,保健效果特別好,男人需要提前保養,看爸多想著你。」

  陳星耀:「……」老陳在送禮物上果然從不讓人失望。

  老陳吃會餃子,喝了口茶,跟兒子嘮起家常,「我昨晚一回來,你媽就跟我說了,怎麼,沒看上那個張薇?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給爸一個範圍,沒有張薇,還有李薇,王薇。」

  「我哪個薇都不想找,我跟我媽說不通,你勸勸她,讓她別折騰了。」陳星耀在他爸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就你媽急,我倒是不著急,你什麼時候結婚都行,找什麼樣的也無所謂。」老陳眼神閃了閃,繼續低頭吃餃子。

  「心裡話?」陳星耀抬眸。

  「……其實也不是,背景什麼的確實無所謂,模樣我還是有要求的,你就照著方世玉裡的十三姨那樣的找,那姑娘長得多好看,眼睛跟貓頭鷹似的。」老陳興奮地跟兒子白話。

  「……」你到底是喜歡貓頭鷹呢,還是喜歡喜歡貓頭鷹呢?

  不能跟老陳嘮閒嗑,跑題能跑出十萬八千里,陳星耀開口問:「東邊街角那座大樓的開發商你熟不熟?聽說他在咱們市古玩界名氣很響。」

  「廖老四啊,搞房地產的全聚集在咱這周邊,能不認識嗎?你說得對,他那大樓準備留底下三層弄個古玩玉器交易市場,古玩國家管得嚴,貴重的一般都私下交易,據說光他一個人經手的,就佔了全市三分之一的交易額。怎麼?那老小子犯事了?」老陳興味十足地問道。

  陳星耀搖頭:「找樣東西,想跟他打聽打聽。廖老四人怎麼樣?」

  「那老小子鬼精鬼精的,這生意說白了就是個灰色生意,所以這人嘴特別嚴實,一般人撬不開,用不用我出面?」

  「查案呢,不需要你。」

  「你要是著急,私下請他吃個飯,有我的面子在,興許能透露給你一些情況。」老陳建議道。

  陳星耀站起身,「我知道了,走了,今晚我回家吃飯。」

  唉?老陳目露驚喜,以前兒子忙起來幾個月都不見人影,竟然能主動提出回家吃飯。就說嘛,今兒一見這小子就感覺好像哪裡不一樣了,好現象啊。

  「臭小子,等等。」老陳從抽屜又掏出個四方盒子,「回家吃飯也不提前說一聲,害我把禮物都帶過來了。我跟寶庫那孩子特別投緣,這是我給他買的禮物,這兩天忙,沒時間過去,你有空給捎過去。」

  陳星耀拿起盒子看了看,到底誰是親生的,給小家夥的禮物還特意包了包裝紙,沉甸甸的,不放心地確認到:「你沒給人家買什麼怪裡怪氣的東西吧?」

  「我是那種不靠譜的大爺嗎?趕緊走,別耽誤我辦公。」老陳揮揮手,繼續低頭看文件。

  下午,王進捂著件軍用大棉襖過來找甄珍。一進門直奔著寶庫去,「還記不記得你瞅啥叔叔?」

  王進好長時間沒過來,今天造型很別緻,捂著個油次麻花的大棉襖,郭富城頭亂糟糟得都能養小鳥了,寶庫能記住才怪,看這人像是廣義哥哥形容的搶小孩的,從吧檯裡拽出魚骨劍,少俠出劍無聲,上去就捅。

  王進:每回見面都要幹一仗,感情咱倆上輩子是仇人。

  把甄珍逗得哈哈笑,「不怪寶庫捅你,你幹啥去了,怎麼把自己整得像個盲流?」

  王進撓撓鳥窩頭,愁眉苦臉道:「甭提了,確實成盲流了。你開店不做魚丸了,我這邊沒了貨源,尋思冬天太冷,小食攤生意沒有暖和天好,就停一停。正好有個朋友上我家來找我,讓我跟他一起去小興安嶺倒騰木材。沒經驗,被人騙毀了。」

  原來是賠了錢沒心情捯飭,那破棉襖實在太髒,甄珍原本要拍向他肩膀的手又收了回去,口頭安慰道:「以你聰明的腦袋瓜,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就是了,我對你有信心。」

  王進頭搖得像撥浪鼓,「原地爬起來?小興安嶺打死我也不去了,我對你有信心,甄珍,今年過年晚,趕在年前咱倆合夥掙一筆怎麼樣?」

  王進不提醒,甄珍都忙忘了,陽曆年在忙忙碌碌中過去,這會離春節還有整整一個月,北方人最重視農曆新年,早晨在早市上,已經有少量年貨上市,節前氣氛已經有了。

  「也不是不行。」甄珍支著下頜,沉思半晌,回道。跟誰過不去也不會跟錢過不去。

  「我隻會做吃的,咱倆合作就隻能賣吃的。你有什麼想法?」

  王進來之前已經有了初步計劃,「在早市上銷的那種大路貨,掙錢得走量,咱準備時間短,也沒那麼多人手,不適合咱幹。我在市裡倒騰這麼久東西,倒是有點人脈,咱整點上檔次的年貨,走單位年終福利這條路怎麼樣?有窮死的單位,那種富得流油的單位也有的是,咱劫富濟貧,就掙他們的錢。」

  甄珍眉頭微皺,「像魚丸那種在食街上銷的東西監管得倒是不嚴,如果我們走高檔次的,得是正規的食品生產廠家,我的飯店沒那經營資格。」

  「妹子,哥既然提了這個建議,會打沒準備的仗嗎?我有個哥們有食品廠,還有真空包裝設備,質量監督這塊也搞得定,到時分他一成利就行。」王進見甄珍答應,一改進來時的頹廢,興緻高昂地解釋道。

  雖然走點捷徑,但是她對自己出品的食物質量有信心,後續肯定不會引起麻煩。當然分給掛牌的廠子一成利也是應該的。

  「就這麼定了,甄珍,弄什麼,怎麼弄,你是行家,我都聽你的。給你幾天時間考慮,三天後咱們再碰頭敲定,時間緊,我這就找我那朋友去。」王進是個急性子,有了掙錢動力,走路帶風,摸了下寶庫的小臉蛋,迅速出了門。

  留下甄珍一個人在桌子上寫寫畫畫。分給寶庫一隻筆和紙,小孩自己畫著玩,姐弟兩個把著桌子兩頭,各忙各的。

  甄珍想了想,醬貨好做,也好包裝,這個要做。年貨也是年俗,最好要有點地域特色,比如魚餅,點心一般是年後送禮的,放進年貨不太好,還是去掉。

  看了下時間,該忙乎晚上這頓了,還有時間,慢慢計劃。

  五點多,甄珍正在前台給顧客裝外賣,陳星耀進來了,在吧檯上放了一個裹了包裝紙的禮物盒子,「我爸從香港給寶庫帶的禮物。」

  「破費了,我替寶庫謝謝陳大爺。」小孩在趙姨家玩,甄珍柔聲道謝。

  陳星耀勾唇,「我明天晚上要請個人吃飯,就我們兩個,要談點事,能把包間空出來嗎?」

  「必須能。」

  忙忙碌碌一晚上,甄珍上樓之後,才想起陳大爺送寶庫的禮物還在吧檯裡面放著呢,下樓拿了上來。

  交給已經鑽進被窩的小孩,「對不起,姐姐忙忘了,這是陳大爺專門從大南邊買給寶庫的禮物。」

  小孩高興壞了,「寶庫喜歡陳大爺。」送禮物的大爺是個好大爺。

  咕嘟也湊過來觀看拆禮物,小孩撕開包裝紙,裡面是個木頭盒子,掀開盒子蓋,胖手從裡面拾起一樣東西。

  兩人一貓三雙眼睛全都瞪圓。

  寶庫:「這是槍嗎?」

  咕嘟:「喵喵。」這是警棍。

  甄珍:「……」年貨禮單倒是可以加個臘腸。

  陳大爺的好副手也在拆禮物,拆之前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老闆送禮物經常別出心裁,肯定不是什麼正常東西,打開一看,唉?大眼睛的貓頭鷹?這人轉性了?



第38章 滷鵝 美味的魔力

  老陳一早來公司,他斯斯文文的四眼副手堵在辦公室門口。

  「陳董,您要是覺得我哪裡做得不夠好,您儘管提,我保證以後一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想您所想,願您所願,盡我最大努力為您和公司服好務。」

  老陳一臉莫名其妙,這人最大優點就是特有眼力見兒,後腦勺都長眼睛,都這樣了,還想眼觀六路?

  想起《西遊記》裡肚子上長眼睛的蜈蚣精,老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瞪了眼副手,「你大清早神神叨叨說這些不著四六的有病啊。是不是又被你家母老虎欺負了?我送你那禮物就是想激勵你重振男人雄風,記得沒事多拜拜。」說完咣當把門一關,進屋辦公去了。

  被關在辦公室門外的副手面上疑惑更甚,老闆一反常態,送他那麼大眼睛的貓頭鷹,難道不是對他工作不滿意,想讓他把眼睛再瞪亮些?拜貓頭鷹能雄起?還有這說法?

  在寶庫眨著大眼睛問姐姐,這把槍為啥射不出來東西之後,甄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東西重新裝回盒子。

  不像老陳副手心思曲裡拐彎想得多,她一看就明白禮物送錯了,陳大爺就算思想再開放,也不能送小娃娃那麼個東西當禮物,難道禮物是送他兒子的?甄珍翹起嘴角,陳大爺真是個「好父親。」

  甄珍是個行動派,一晚上時間,年貨買賣的計劃已經在心中初步形成,大批量的採購還不用著急,要做醬貨,家裡的鹵料不夠,早起把魚燉上,用爬犁托著非要跟著出門的小孩去北行批發市場買鹵料。

  甄父原先做生意的海鮮批發市場隻是北行大型綜合農貿市場的一部分,省城商業興盛,曾經東西南北各有一行,北行市場曆史最悠久,在四十年代就已經形成,七十年代末重新開放,除了中心區域一座擁有七千個攤位的大型批發商廈之外,周邊的街面也自發形成了一些獨具特色的批發店舖,日均客流能有十萬人次。

  甄珍出來得早,早市正熱鬧著,數九寒冬,殘雪未消,地面霧氣繚繞,隔遠看,佔地廣大的市場像縹緲的仙境,走進去,仙境裡有俗世的煙火氣,熱騰騰的蒸鍋裡是現蒸的粘豆包,饅頭、大花捲,餛飩攤上坐滿了來早市吃三鮮餛飩的人,地攤上黑黢黢的是鐵疙瘩一樣的凍梨。

  還有人在賣豆沙冰棍和高檔次的皇后脆皮雪糕,直接擺地上賣,天然大冷庫,確實方便。

  人群熙來攘往,寶庫眼睛都不夠用了,小手指著地攤上凍得硬邦邦的大魚,「好多大寶劍。」

  東西再多,也不是甄珍需要的,拖著弟弟目標明確,直奔她早前發現的幹調小鋪。

  關於鹵料,各大廚藝世家都有多年沿襲的老秘方,甄珍當然也有。老闆接過甄珍遞過來的紙單,細看之後讚道:「一看你就是行家,雖然不清楚配比,單看內容,姑娘你調出來的滷水肯定不一般。」

  甄珍笑回,「彼此彼此,別的鋪子可沒有你家貨這麼全。」這家鋪子的老闆是南邊過來的客家人,香料種類最是豐富。除了傳統的桂皮、八角之外,甄珍想要的羅漢果、紅曲、黃梔子、南姜在這家小店都能找到。

  買得多,裝了整整一口袋,一人買了幾百個人的量。老闆高興,格外贈給甄珍一份自己吃的客家鹵八珍,「過了小年我們就要收攤回老家過年了,鹵八珍在我們那裡代表了年味,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一聽新年快樂,還沒姐姐大腿高的寶庫團團小手,立即條件反射來了句,「恭喜發財!」

  把老闆稀罕壞了,甄珍都出了門,又追出來送了一袋茶樹菇。甄珍垂眸看向座駕被香料擠佔,只能下來走兩步的小孩,「寶庫你名起得好,就是塊吸寶石。」

  小孩咧著小嘴,「嗯吶。」

  獲贈客家鹵八珍,甄珍得到靈感,見早市上有郊縣的農民來賣大白鵝,根據大鵝頭頂的黑肉瘤大小,挑了隻三年生的大鵝,賣鵝大娘直誇她有眼光,「我家鵝苗是從黑省弄回來的獅頭鵝,這隻是淘汰掉的種鵝,別看老,用來做鐵鍋燉大鵝,老香了,小姑娘你真會吃。」

  甄珍眉眼含笑,「大娘,三年生的種鵝進鐵鍋可惜了,應該下滷水鍋,鹵著吃。」

  「這是南方吃法吧?俺們歲數大了,做飯除了燉就是燉,吃飯就得多點花花樣,還是你們年輕人腦子活。」

  買了鵝,姐弟兩個打道回府,走著來的,走著回有點麻煩,租輛倒騎驢,拉著大鵝往家走。在巷子口下了車,小孩牽著嘴被綁住的大鵝走在前面,挺著小肚肚邁著八字步,怎麼看怎麼像個小紈褲。

  樸叔出來倒水,看到牽大鵝的小紈褲,笑出一臉褶,「哎呀,戰鬥大鵝。寶庫你要跟他當戰友啊?」

  饞貓寶庫回他一聲吼,「我要吃了它!」

  不光吃,還要翻著花樣吃,先燉滷水,雞骨架、豬棒骨並著茶樹菇,小火煲上一小時。

  荳蔻、草果等香料要炒制,寶庫洗幹淨小手坐在專座高腳椅上也來幫忙,把炒好的香料和不需要炒制的羅漢果、南姜等,一顆顆撿起來,扔進姐姐縫製的紗布袋中,小手特別靈活,一會就裝完了,「姐姐,給!」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邊甄珍已經用雞油炒好了菜料包,鹵湯的糖色也炒了出來,滷水準備的時間長,滷製的一個半小時裡同樣要分四次吊起鵝身離湯四次,不停翻轉讓鵝肉充分入味。

  全程圍觀鹵大鵝的寶庫不會念詩,先學會了篡改古詩,「滷鵝最知名,美不數魚鼈」。鹵大鵝太香了,小孩把蒸雞換成了滷鵝。

  中午來吃飯的人聞到能跟魚味媲美的鹵香,紛紛開口打聽,「小老闆,你又琢磨新吃食了?賣不賣?多少錢一份?」

  「太香了,比滷牛肉的味道還香。光聞這味道,就能下去一碗飯。」

  甄珍拒絕了大家的要求,「我在實驗菜品,等成熟再往外賣。」今天隻鹵了一隻鵝,準備自家人吃,再給鄰居們分點。滷鵝成本比魚高,定價也高,如果做主打菜,也就是嘗個新鮮,不一定有魚賣得好。

  不過大家的反應給她提了個醒,年前可以鹵上一些成本更低的雞雜、豬雜,估計會比魚鱗凍還受歡迎。

  顧客們沒有口福,寶庫跟咕嘟最先品嚐到了滷鵝的美味,切鵝身最嫩的部位下飯,再給香噴噴的米飯澆上一勺紅棕色鹵湯,兩個小家夥吃相兇狠,喉頭發出咕嚕嚕小動物的進食聲,化身吃米飯機器,一碗米飯轉眼就幹了。

  寶庫摸摸圓肚子,「戰鬥鵝真好吃。」

  小貓舔舔爪子,「喵喵。」咕嘟喜歡魚肉也喜歡鵝肉。

  鄰居們也跟著沾了光,滷鵝全身各個部位都好吃,小燕姐喜歡鵝翅,樸叔鍾情鵝頭,樸嬸最愛鵝掌,趙姨偏好鵝血,蘸著蒜蓉醋,半秒吃暈一個。

  「甄珍,我宣佈這是我吃過最下飯的肉。」廣義的飯碗比狗舔的都幹淨。

  「沒想到滷鵝味道這麼好。」連平時不怎麼吃鵝肉的樸嬸都被征服。

  甄珍對大家說,「滷鵝的滷水也能滷雞和豬,一鍋滷水用上半個月沒問題,你們想鹵什麼都上我那鹵去。」

  「好,等我買雞胗去你那鹵。」小燕姐最愛吃雞胗。趙姨和樸嬸兩個也說要弄點豬雜下鍋鹵。

  鵝身上最好的部位當屬鵝肝,便宜了今天來訂桌的陳星耀。

  晚上六點,陳星耀前腳剛到店,後頭就開過來一輛進口奔馳車,這是甄珍目前為止看到過的最高檔的進口車,車上下來一個精瘦的跟陳大爺年齡差不多的中年人,穿了身黑色唐裝,膚色微黑,臉上線條如刀刻一般,進店先眯著眼睛打量一圈,語氣平和地對陳星耀說道:「星耀你眼光好,估計這家店不一般,今晚廖四叔可要好好滿足下口腹之慾。」

  陳星耀俊顔含笑,「四叔,裡面請。」

  奔馳車,唐裝領口露出的玉觀音也是質地最好的和田玉,甄珍眼力不差,這人一看就是城裡的風雲人物,跟笑面佛陳大爺不同,這位眼露精光,氣質陰冷,給人亦正亦邪的感覺,不知道陳警官跟他打的哪門子交道。

  不管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物,進了大漁以吃為主。

  菜沒上,包間裡的人不鹹不淡聊了兩句題外話。廖老四喝了口茶,心裡哼了聲,幹刑偵的陳家小子請吃飯,今晚這頓就是鴻門宴,答應赴約完全是給他爸陳發的面子。

  古玩圈消息靈通,市裡正在查的案子他早就聽說了,這件案子公安沒掌握的內部消息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幹他這行的,常年打法律的擦邊球,他之所以買賣幹得大,一是上面有親哥罩著,另一個是口風嚴。

  古玩的暴利引來了惡龍,那些盜墓賊一個個都特瘋狂,為了自己買賣考慮,他今晚不準備透露什麼實在內容,吃兩口飯走人就是,陳發過後也挑不出毛病。

  門開了,甄珍進來上菜,滷水與鵝油慢火浸熟的滷水鵝肝。

  廖老四挑眉,鵝肝他喜歡,最喜歡法式的,每年都要出國吃兩回米其林餐廳。國內才富裕起來,高端餐飲也剛剛起步,西餐不正宗,滷鵝肝在潮菜裡倒是很有名氣,聽過沒吃過。

  瞅著這盤滷鵝肝挺像那麼回事的,這家他連眼風都沒給的小廚師竟然還有這手,倒是小瞧她了。

  「四叔,你先請。」陳星耀做了請的手勢讓廖老四先動筷。

  廖老四夾起一片先蘸了下滷汁和蒜泥醋調和而成的蘸水,入口細品。臉上半笑不笑的表情被驚訝代替,滷水鵝肝的味道也太美了,細膩、豐腴、入口即化,回味無窮。

  早知道家門口就能吃到這樣的美味,他幹嗎還要飛那麼老遠吃那麼老貴的法式煎鵝肝?兩種鵝肝的味道,根本就不相上下。

  「星耀,你們幹刑偵的果然眼光就是好,這家真不錯。」廖老四臉上的表情放鬆下來。

  「她家的魚也好。」陳星耀笑了笑。

  話落,甄珍進來上了道主菜,上湯鬥鯧。

  今天沒用古法做鬥鯧,而是把鯧魚魚背肉斜切,黃瓜片鋪底,上覆魚肉,入鍋大火蒸熟,再用高湯勾芡淋在蒸熟的魚肉上。

  咕嘟的鬥鯧本就鮮美無比,黃瓜的清爽更加突出了魚肉的鮮度,高湯是甄珍用十幾種材料熬製的湯中精華,滷鵝味厚,這道菜則鮮出味精的純度。

  第一次吃大漁精品菜的廖老四亦不能免俗,徹底吃迷糊了,「星耀我跟你說,你找那東西在大狗子手裡,他從哪得的我就不清楚了。」

  說完回過神,我艸,我說什麼了!

  陳星耀學習過微表情控制,面上不顯,心中既驚訝又好笑,我還沒開始旁敲側擊呢,你就主動交代了。

  大漁的魚竟然有這個效果?



第39章 買鵝 父債子償

  甄珍進來上第三道菜時,感覺屋裡氣氛有點說不上來的古怪,陳星耀看她的目光帶著笑意,進來就沒正眼看過她的那位有錢人則給了她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裡面羞惱的成分居多。

  這是怎麼回事?一道菜的功夫,咋還吃出風雲變換的感覺。見陳星耀衝她微微搖了下頭,甄珍把菜擺好,疑惑地關門出去。

  廖老四心裡不是不窩火。他年輕時因家逢變故,精神上受到點刺激,一喝醉精神興奮,嘴上就沒把門的,越重要的事越愛往外禿嚕,所以他幾乎滴酒不沾,今天當然沒喝酒,犯這毛病,純粹是魚太鮮,太好吃,一瞬間把他給吃醉了都,把潛意識裡的話都說出來了。

  他心裡羞惱就更不想說話,陳星耀達到目的,也沒討人嫌地沒話找話,兩人的吃飯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兩人餐,甄珍一般都是三菜一湯一主食解決,今天主食是滷鵝拌粉。

  平平無奇一道粉,廖老四雖然惱怒自己口無遮攔,但還是吃得一點不剩。邊吃邊心裡嘀咕,這特麼是家什麼神奇小店?菜是不是被下了毒了?為什麼能好吃到讓人的自制力都沒有了?陳家這小子太特麼奸詐了,用一頓飯,換了他這麼重要的一條情報。

  倒也沒太氣惱,他叱吒省城古玩界這麼多年,還不至於怕個外省來的盜墓賊,說了就說了,還能怎麼樣?

  吃好了,坐上車先走了,咕嘟的魚肉起了作用,車上的廖老四僅剩的一點惱怒也消散掉,心中甚至有種疏曠通達之感,古玩圈亂七八糟事太多,好久沒有這樣的好心情,看來美食確實能製造快樂。

  一高興拿起電話給老陳撥了過去,「你們父子倆一個賽一個,都是千年狐狸成了精,媽的,老子今天竟然栽倒在你兒子的鴻門宴上……鴻門宴當然好吃……什麼?你吃了想立地成佛了都?為什麼我吃了就成叛徒了?」

  陳星耀送走廖老四,在外面給等在辦公室的刑偵二支隊的隊長打了個電話,消息回過去,沒再繼續跟進,畢竟是二支隊的案子,幫忙也要講究分寸。

  晚上沒事了,也不急著走,陳警官靠在後廚門框上,想起今晚的意外,笑容重新回到臉上,「你家的魚果然被開過光。」

  他個子比門框高一些,為了避免碰頭,微微歪著腦袋,這個角度讓他的側臉看起來更加完美,雖然開著玩笑,但目光認真又專注。

  甄珍被這樣的目光盯著,心跳不自覺地加快,心說,陳警官要是審個喜好美色的嫌疑人,都不需要技巧,靠長相就能讓人不打自招。

  巧了,迷惑人的本事兩人都具備。

  水管流出的冷水讓甄珍頭腦很快清醒,想起件事情,擦乾淨手,對門口的男人露出不懷好意的笑,「有件東西要物歸原主,你爸送錯了,我們不能收。」

  陳星耀見甄珍從吧檯裡面取出的四方盒子,這應該是他爸送的禮物,玩笑道:「怎麼就不能收?太貴重了?難道老陳送金貨給寶庫了?」

  打開一看,是金貨,金光燦燦的男性的小兄弟。旁邊還有個小兄弟,趁他愣神,小手嗖一下把東西掏出來,把東西對準他,「biubiu,發射!」

  啥微表情不微表情的,陳警官千年一遇紅了臉,從寶庫小手裡搶過東西,胡亂塞進盒子,轉身就往門口走,「等我把情況弄清楚。」

  老陳放下廖老四的電話,又接到兒子的電話,亮起大嗓門:「聽說你今晚很成功?……不成功?兒子別對自己要求太高。我的禮物送得成不成功?寶庫滿意嗎?」

  電話這頭的陳星耀咬牙切齒回他爸,「滿意,相當滿意。」

  第二天中午,忙完手上的事,陳星耀跑去老陳那破案。很快搞明白,老陳捋捋大背頭,哈哈笑,「哎呀,東西在一個地方買的,包裝都一樣,我一忙就整差了,老方,你趕緊把東西還回來,就說嗎,你這臭小子莫名其妙表啥決心。哎呦,這可怎麼辦?寶庫人小不知道,你說人家甄珍會怎麼看我?本來這兩天還想去吃頓飯呢,這下都不好意思去了。」

  老陳抬頭看小陳,「小孩的禮物沒送好,你找個機會,再給甄珍送點東西,當是替我道個歉,告訴她,陳大爺不是那麼不著調的人。」

  「你就是那麼不著調的陳大爺。」他兒子拆台。

  晚上遲到的貓頭鷹玩偶送到了寶庫手上,陳星耀對小孩說,「貓頭鷹在外國是智慧鳥,你陳大爺送你貓頭鷹是希望你越來越聰明。。」

  寶庫對貓頭鷹喜愛非常,猛點肥下巴,「寶庫聰明。」

  咕嘟對貓頭鷹好奇極了,歪著圓腦袋瞅個沒完,為啥叫貓頭鷹,是因為跟我像嗎?看著也不太像嗎?

  那貓頭鷹眼睛大是大,就是有點對眼,兩個小家夥玩了一會貓頭鷹,出息了,學會對眼了。

  「姐姐,你看我像不像貓頭鷹?」

  「喵喵。」咕嘟也像。

  甄珍跟陳星耀同時嘆了口氣,陳大爺就是個禮物剋星。

  父債子償,陳星耀問甄珍,「這兩天老聞著你家有鹵湯的味道,除了魚,你昨天的滷鵝肝和拌粉也能把人給吃暈,怎麼,想在年前大幹一場?需不需要我幫忙?」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了你。」甄珍把自己準備跟王進一起合作賣年貨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陳星耀想了想,開口道:「照你這麼一說,走的量不會小,你手裡的資金充裕嗎?不夠我可以借你。」

  甄珍搖搖頭,「先不急,我想先把訂貨量統計出來,再計算成本,確認要投入多少錢,如果不夠的話,我不會客氣的。」

  陳星耀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眼裡帶出點笑意,桌對面的姑娘從來不知道,講起生意經來,她的聲音柔和又率真,雙眼像小鳥一樣明亮。

  男人微笑開口,「你有雙貓頭鷹一樣的眼睛。」抓錢的眼睛。

  甄珍止了笑,「你說我有鬥雞眼?」

  「……」馬屁拍在馬腿上。

  寶庫斜斜扭扭走過來,歪在姐姐身上,「腦袋轉圈圈。」

  該,讓你學鬥雞眼。

  陳警官幫忙的心不減,第二天下午又開車過來,招呼甄珍,「你不是說三年的獅頭鵝種鵝不好找嗎?二支隊隊長的丈母娘家在蒲河邊有個養殖場,雞鴨鵝沒少養,他欠了我人情,讓我們過去隨便挑,按成本價賣給我們。」

  這麼好的機會,甄珍不想放過。陳星耀開車帶她過去,一來一回再加上挑大鵝的時間,估計三個小時足夠,不耽誤晚上開門營業。

  蒲河邊的養殖廠確實大,鴨子最多,大鵝也有不少,甄珍挑了滿意的種鵝之後,對肥鴨也愛不釋手,家裡有轉爐,可以來上幾爐掛爐烤鴨。

  「想買就買唄。」陳星耀見她猶豫,勸道。

  「鴨子和大鵝我自己回去收拾,我家樓頂的平台倒是有地方放,但是一下買這麼多,我們怎麼弄回去,你後備箱也放不下呀,就算能裝下,也沒法放後備箱,太髒了。」

  陳星耀也有點撓頭,來之前忘問了,這家養殖場都對接大商販,直接來車拉走,他們不管送貨。

  二支隊隊長的大舅哥被妹夫提前在電話裡交代過,特別熱情地給兩人出主意,「這附近有戶有拖拉機,我剛才打他家電話問了,男人不在家,沒人會開,小陳你會開拖拉機嗎?」

  陳星耀:「……」上道倒是沒人管,就是形象有點不好看。

  今日事,今日畢。陳星耀點點頭,「我車先放這裡,你帶路吧,咱去取拖拉機。」

  「要不我們租個車拉回去吧?」甄珍覺得有點難為陳警官。

  大舅哥搖搖頭,「我們這太偏了,找車你得進城找,太髒了,加錢都不愛拉。有那功夫你都送回去了。」

  「沒事,其實也沒多遠,你跟我一起走?還是在這等我,等我還完車再回去。」陳星耀問甄珍。

  今天天氣回溫,甄珍決定跟車一起回去。

  拖拉機的聲音特別響,鄰居們聞聲從屋裡出來看熱鬧,見陳警官開車拉著甄珍和一車大鵝和鴨子開進來。

  鍾小燕推了推樸愛善的肩膀,擠擠眼:「這兩個人挺像那麼回事,有戲。」

  不等樸愛善回應。

  靠在樸嬸懷裡的姐控弟弟大寶庫指著拖拉機把上拴的一長串大鴨蛋,小奶音響亮,「扯蛋。」

  鍾曉燕,樸愛善:小家夥你不同意嘍?



第40章 掙錢準備 你相信愛情嗎?

  三年鵝齡的獅頭鵝種鵝數量有限,整個養殖場也就十來隻,被甄珍全部拿下。還有二十隻肥鴨子,鴨子可以養兩天再料理,大鵝當天晚上就被甄珍宰殺掉,第二天起了個大早邊燉魚邊滷鵝。

  這次的鵝用了雙倍的鹵料和雙倍的時間來鹵,比第一次的味道還要好。大鵝出鍋後甄珍給陳星耀打了個電話,讓他找個時間來拿滷鵝。沒有陳警官,買不著這麼便宜的食材,陳大爺送的禮物雖然驚悚,但也是千里迢迢從香港帶回來的,就用大鵝來還禮。

  剩下的午餐時間掛在店裡試著往外賣,滷鵝這種熟食定價不能太低,甄珍參考滷牛肉的市場價,把售價又往上抬了點,基本一斤相當於生豬肉價格的三倍。應該不會太好賣,但她隻做這一波,數量有限,成本價購得的大鵝,賣不出去,也賠不了太多。

  也許是這兩天鹵料的味道太香,沒想到中午有不少人買來下飯,光分割著零賣就賣掉三隻。

  甄珍驚訝過後很快明白過來,店裡主打的燉魚口味地道,來大漁吃飯的多是對生活品質有更高要求的人,像鐵路局和銀行的職工,還有百貨商店的小老闆,他們收入中等偏上,對滷鵝口味好奇,買來嘗鮮的消費力還是有。

  大家吃了都說好,有個打扮時髦的姑娘,甄珍認識,在西塔百貨旁邊開了家賣首飾的小店。人不可貌相,不到一百斤的姑娘,一人吃了三斤滷鵝,妥妥的肉食動物。

  而且還是個吃肉的行家,摟著甄珍肩膀告訴她,「妹兒,你家滷鵝賣賤了,我去廣州上貨,他們滷味店裡雙倍料鹵出來的鵝,價格是你的兩倍,哈哈,擱你這吃一斤,我還賺了一斤,再給姐切個鵝腿帶走,晚上回去賄賂老爸老媽。」

  甄珍目光微閃,經濟放開之後,大家走的地方多了,眼界更開闊,對食物愛好也更多元,看來她以後的菜品也可以多做一些調整,品類再豐富一些。

  北方人往南走,也有南方人北上紮根的,寶庫有了貓頭鷹,認人更厲害了,見了來人就喊,「解放軍叔叔好。」

  小孩沒認錯,來人應該是南邊鐵路局對面軍區司令部的人,省城的軍區是全國七大軍區之一,司令部是軍事管理區,人家有自己的食堂,甄珍開店這幾個月從沒見過有穿制服的來店裡吃飯。

  來人是個年輕軍官,自帶一個大食桶,指著靠牆掛成一排的棕紅大滷鵝,朗聲道:「我要兩隻,不用切,滷水多裝點。」

  一隻滷鵝五斤左右,兩隻鵝一百多進賬,解放軍們果然是最可愛的人,數錢的甄珍如是想。

  滷鵝是部隊一位軍銜上星的老軍人自掏腰包買的。部隊跨區域換防,軍區裡南方人不少,但都沒有他那麼靠南,他生於潮州,少小離家,鄉音難改,鄉味更難改,食堂師傅做啤酒鴨可以,滷鵝不行,想這一口想得胃都疼。

  今天警衛員在附近辦事,路過鐵路局,聽外出吃午飯回來的人說杏花巷裡一家飯店今天賣滷鵝,味道特別好,回來提了一嘴,他想都沒想,立即讓人去買了兩隻回來。管它味道是真好還是假好,既然碰到,一定不能放過。

  幾分鐘後鹵大鵝切好已經擺上食堂餐桌,矮個頭髮花白的老軍人眉開眼笑,筷子直奔鵝頭,香滑的鵝腦,香醇的鵝冠子,還有鵝頭外層最入味的那層皮,牽牽連連的鵝頭軟骨,牽出的是日思夜想的家鄉味道,老軍人臉上吃出了動容的表情。

  「老譚,吃什麼這麼香?滷鵝?你這老家夥為了口吃的,還真是拼了,外邊東西最好少吃。」

  老譚抬胳膊護住身前的盤子,「對,最好少吃,你別吃了。」

  動作太慢,被撈了段鵝腸,脆韌的口感,滿嘴鹵香,「有點意思。」來人吃過之後雙眼放光。「你我還不知道?最喜歡雙數,一買肯定買兩隻,另一隻在哪?快點交出來。正好今晚有老戰友過來,這東西下酒最好。」

  識貨的不止老軍人,小周滷鵝配飯,吃了兩大碗,吃美了,掏錢買了一整隻,他家人多,一隻都不一定夠吃。老方聽來店裡吃飯的熊家兄弟說甄珍做了滷鵝,也親自跑過來,關係要維繫,吃的又不打眼,愛吃粵菜的鄭主任肯定也愛吃滷鵝,買了兩隻拿去送禮。

  甄珍還接到個陌生電話,打聽有沒有滷鵝賣。十五分鐘後,有人開車過來直接買走了五隻。是昨天的奔馳車,應該是唐裝有錢人叫司機買走的。

  滷鵝大賣,甄珍走路帶風,今天中午流水又上一千,算上這段時間的盈利,給工地供應快餐掙的幾千,她手裡能動用的錢差不多可以湊出一萬五。王進也要入股一部分,如果再收取客戶的一部分定金,啟動資金的缺口又縮小了一部分。

  陳星耀中午在外面忙,從西邊辦事回來,順路過來拿滷鵝。走在巷子裡,午後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大漁一樓的餐廳,能想像到這會屋裡一定暖烘烘的,空氣中有淡淡的食物香味,有屬於午後的慵懶氣氛。

  臉上冷硬的線條不自覺的變柔,推門進屋,兩人一貓,只有小貓趴在暖氣片上慵懶,姐姐在數錢,小孩在扯蛋……

  寶庫見他進來,小手一鬆,從貓頭鷹肚子裡扯出兩尺長的蛋又從屁股後頭縮回肚子。捧著貓頭鷹獻寶,大眼睛興奮地冒光,「姐姐說,它叫瞎扯蛋。」

  甄珍面露無奈:「前晚光線暗沒看清,寶庫昨天在家自己研究出來的,貓頭鷹屁股底下有根繩,肚子裡全是蛋,一扯能扯出兩米長的蛋。」

  陳星耀:「……」就說嗎,老陳那麼愛扯蛋的人送個禮物怎麼會老老實實?

  幸虧愛扯蛋的隻有這一老一少,陳警官沒急著走,頗感興趣地坐下來,看向桌上那摞數好的鈔票,「這是你的啟動資金?介意透露下你的計劃嗎?」

  甄珍探尋地看向對面男人,見他真想聽,遞給他一張自己列好的年貨清單,侃侃而談,「離過年只有一個月,時間安排一定要合理。清單的內容你也看到了,以肉食為主,雖然冬天食物不容易壞,但東西還是吃新鮮的比較好。

  我計劃分兩步走,前半個月主要是聯繫客戶,這份清單複印後,交給客戶選擇自己想要購買的年貨品類,自由組合。我們收取一部分定金之後,根據訂單採購食材。後半個月主要用來製作、包裝和送貨,東西爭取在臘月二十七、八放年假前,全部送到客戶手上。」

  他的判斷沒錯,這個姑娘既陽光又理性,思路清晰,做事有條理。

  撿起桌子上的鉛筆,在面前的清單上劃上自己屬意的年貨,陳星耀淡笑開口,「我先選一批,送給同事和領導當節禮。你要是有多餘的單子,再給我一份,老陳每年過節給員工發福利加上送禮,送出老多東西了,買誰的不是買?誰叫他瞎扯淡,這回必須讓他出點血。」

  說完擰了一下眉,抬頭看向甄珍,「光是老陳要的量就不會小,你能忙得過來嗎?」

  甄珍笑笑,「除了我,不是還有鄰居們嗎?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共同富裕才是真富裕。」

  「你呀。」陳星耀笑著站起身,又看了眼桌上的錢,「老陳那邊要是選好了,我讓他把錢先打給你,這樣你進貨的資金會更充裕一些,不夠你再跟我說,於公於私我都得出份力。」

  甄珍微訝,怎麼還跟公事有關?在辦的案子陳星耀不會提起,她也沒問,倒是想到黑色唐裝的主人和陳星耀當晚的態度,估計飯桌上促成了件事情,興許真有咕嘟魚肉的一份功勞。

  既然這樣,太客氣顯得矯情,甄珍沒拒絕,爽快地點頭,「那感情好。」

  陳星耀走後,王進過了一會也按時來報導,有掙錢的生意激勵,大棉襖早撇一邊,穿了件嶄新的棕色皮夾克,白襯衫紅色條紋領帶,外配深藍雞心領毛衣,郭富城頭剪短,還噴了摩絲定型,估計八級大風都吹不亂。

  甄珍嘖嘖兩聲,「鳥槍換炮了?」

  王進尅了尅皮夾克衣襟上的浮灰,「這不是上門跟人談業務嗎,現在都看人下菜碟,穿得不好,門衛都不讓你進門,你弄得怎麼樣?跟你說,我這兩天也沒閒著,食品廠包裝什麼的已經搞定,客戶也初步定下來兩家,都是大單位。」

  甄珍把剛才跟陳星耀說過的計劃,跟王進又說了一遍,王進沒什麼不同意的,接過甄珍的年貨清單細看,不停地點頭,「讓客戶隨便組合唄?這個想法好。你最好先弄點樣品出來,有實物才更有說服力。

  哈哈,這個墨魚腸好,新鮮吃食更能脫穎而出,深加工的食品才是最賺錢的,那些倒騰花生、毛嗑的跟我們沒法比。妹子,好好幹,我們這回掙一筆大的。」

  他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比甄珍這個半路穿來的東北人要更瞭解當地人的口味,提了幾個改進意見,清單基本定了下來。

  內容沒什麼爭議,甄珍聊到兩人的合作方式,刨除分給食品廠的一成利潤,兩人各出一半資金,利潤也各得一半。

  親兄弟,明算賬,甄珍把協議都準備好了,王進提筆簽字之前,多問了一嘴:「如果量大,我們投資不算小,我雖然弄木材賠了,但還有朋友跟親戚能齊一些錢,你父母都不在了,有地方借錢嗎?不行你少拿些,哥算你一半,咱們要長長久久合作下去,多點少點又能怎麼著?」

  甄珍笑笑,「我也有朋友呢。」

  王進瞪大眼一臉認真地問道:「靠不靠譜啊?你年齡小可別被人騙了。」

  不靠譜這詞最近出現的頻率有點高,而且都跟陳大爺有關,摟著貓頭鷹的寶庫轉過臉代姐姐答:「瞎扯蛋。」

  小孩最愛說實話,王進一聽急眼了,「啥?是不是有小白臉在騙你?」

  甄珍囧,「靠譜著呢。」人民警察為人民,怎麼會不靠譜?

  很快商量好,兩人分頭開始行動。

  甄珍肯定缺幫手,沒跟陳星耀說假話,上次給工地做快餐已經合作出經驗了,這次還找鄰居們。

  趙姨的鹹菜店年前生意清淡,反而因為過年吃膩大魚大肉,年後的一個月生意最好。小燕姐的高麗參店,屬於那種一月不開張,開張吃兩月那種,肯定也能抽出時間。樸嬸家人多,抽出人手沒問題。

  這個點,女人們大多都聚在樸嬸家嘮嗑,甄珍進去時,聽樸嬸在勸小燕姐,「你咋想一出是一出的,去賣啥棉褲?最近這一個月是不是又沒開張?你平時那咋呼勁哪去了?為啥一對上你家楊濤就跟個小白兔似的,跟你說這樣不行,就算不工作,也不能天天在麻將桌上得過且過,大男人不養家,靠個女人算啥?」

  樸嬸嚷嚷完,趙姨嘆口氣,「楊濤就是原先過得太順了,冷不丁沒了身份地位,人徹底頹了,給他時間讓他緩緩。」

  樸嬸不認同,「這都緩幾年了,小燕你就是傻,一個人撐起兩個家不累嗎?」

  「咱就是愛他。」小燕姐說這句話時,眼裡的光芒,甄珍雖然看不懂,但她被震撼到了。

  小燕姐家不在杏花巷,隔三差五在店裡睡一兩晚,她老公平時很少來這邊,給工地送飯時她接觸得多一些,長得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做到冶金廠那麼大一個廠子的副廠長的位置,早些年不知道多有魅力,跟廠花小燕姐算是男才女貌的天作之合。但像趙姨說的,人現在有些頹,總是低頭走神,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甄珍想,現在下崗的這麼多,有積極進取努力適應環境的,有得過且過混口飯吃的,但是像楊濤那樣迷失了人生方向的應該也大有人在。人生一路,有如逆水行舟,每個人對逆境的反應不同,她立場不同,不想過多評價。

  她感興趣的則是小燕姐眼裡的光,那光可以稱之為愛情的光芒嗎?她母親早逝,平時忙於廚藝,身邊沒有同齡的同性朋友可供交流,偶爾聽說某個自由奔放的女性,勇於追求心中所愛,還蠻羨慕的。

  幾位長輩看到她,終止了話題,甄珍說明來意,誰都不會跟錢過不去,能在年前掙一筆,大家自然高興不已。

  接下來兩天的忙碌自不必提,但是關於愛情的思考在甄珍的心頭紮根。

  陳星耀來送他家老陳的採購單和採購款時,甄珍看向面容沉靜的男人,這人算是她的同齡人,雖然是異性,卻是她現在能聊心裡話的朋友,她在男人堆里長大,性格帶點男孩子氣,不扭捏,像學廚一樣,有問題喜歡多交流。

  認真地問道:「你怎麼看待愛情?你相信愛情嗎?」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12:55 AM

第41章 烤鴨 鄰里聚餐,烤鴨三吃

  陳星耀正被瀰漫在空氣中的果木香味熏得晃神,被甄珍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

  小姑娘臉上的表情再認真不過,都動真格的了,那他必須認真作答,這得用數據說話,回憶了一下,男人聲音清冽,「我說個我們公安局的統計數據。」

  甄珍心裡嘀咕,公安局什麼時候成了民政局,還統計婚姻愛情的相關數據?

  「每年局裡偵查完結,提交給檢察院審查起訴的兇殺案中情殺的佔比,前年是37%,去年是39%,今年的剛統計完,外部壓力大,今年的故意殺人案比往年多了將近一百起,二千五百起殺人案中,其中經濟、感情糾紛的混合兇殺案有一千起,比例又上升了一個點。」

  甄珍:「……」

  陳警官說完數據,抬手撫弄了下甄珍正在整理的鴨毛,又講起了案例,「我畢業進公安局,接手的第一個案子是個老太太的死亡案,死者七十一歲,身上沒有傷口,死在床上。這個年齡,睡夢中死去其實很正常,原本局裡是不準備立案的,法醫老李細心,屍檢時在死者肺部發現異常。

  案子很快破了,殺死老太太的不是別人,是跟她同床共寢快五十年的老伴,老頭沒怎麼抵抗就交代了,殺人的理由沒別的,結婚五十多年,被罵了五十多年,太恨她了,半夜起來拿枕頭把人給捂死了。」

  整理鴨毛,想給寶庫做個鴨絨枕頭的甄珍:「……」

  一道送分題,被某人答成了真實的送命題。

  陳警官就是個人肉情殺案數據庫,話匣子打開,最離奇的夫妻情殺被他從記憶深處調出來,剛要開講,腰上掛著的BP機響了,是站北派出所發過來的。

  看過BP機上的文字顯示,陳警官原本和緩的面色轉冷,站起身,沒立即出門,雙手撐住桌面,俯身警告甄珍,「之前半個月果然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站北剛發生了一起入室殺人、搶劫、姦屍案,受害者是個年輕單身女性,保不準也是情殺,你最近小心點,就算旁邊就是派出所,也別掉以輕心,我先走了。」

  姦屍?!

  甄珍心中關於愛情的憧憬跟疑問,被陳警官三下五除二掐滅得一點火星子都不剩。

  看了眼把貓頭鷹肚子裡的蛋扯出來,在凳子上纏了兩圈的小孩,心說,啥愛情不愛情的,真是瞎扯蛋。

  小孩玩夠了蛋,放開手裡的繩,陳大爺的玩具質量好,伸縮性能絕佳,蛋蛋嗖一下縮回貓頭鷹肚子,寶庫嗅了嗅滿屋飄散的果木香,摸摸癟下來的小肚子,「姐姐,吃烤鴨。」

  「這就給你烤去。」愛情太虛無縹緲,還容易喪命,吃最實在。

  入室搶劫的都出來了,甄珍把陳大款拿過來的年貨貨款,還有桌子上的鴨毛一起收到樓上。

  大款的爸爸一擲千金,送來五捆大鈔,一捆一萬,把年貨清單上的所有東西全都訂了。五萬塊錢摞在一起沉甸甸的,錢也比愛情實在,她還是努力掙錢吧。

  從樓上下來,空氣中的果木熏香濃郁,是時候讓鴨子進烤爐了。

  曾經的老北平人甄珍對烤鴨很是在行,講究一點的老店,進烤爐的鴨子選用成長期在三十五天的小嫩鴨,一天八頓,連喂十天,謂之填鴨,豐滿的填鴨生長期短,油脂豐厚,烤製出來的肉質才會更香嫩。

  她不是專做烤鴨的,沒有填鴨的條件,不過這次買來的鴨子是品種很好的花鴨,蒲河是遼河的支流,水質好,鴨子吃魚蝦長大,養得肥,即使不填鴨,烤出來的鴨子的口感也不會差到哪去。

  烤鴨一掛進爐中,寶庫跟咕嘟哪也不去了,大眼睛虎視眈眈盯著滋滋冒油的烤鴨,小嘴不停嚅動,四隻圓溜溜的瞳孔中心映出肥嘟嘟的烤鴨子。

  忙著蒸荷葉餅的甄珍要被兩小隻的饞樣逗死了。

  她做事走一步看三步,烤鴨不單單要喂飽小孩和小貓,也要登上省城人民春節的飯桌,雖然沒有全聚德、烤肉季,但是原味齋屹立省城多年,城裡人對烤鴨的接受度要比滷鵝高多了。

  烤鴨是年貨清單裡的重頭戲,雖然做不到現烤現吃,但她做下特殊處理,拿回家的烤鴨入油鍋炸制一下,口感不會打太多折扣。

  冬至雖然過去,但還是天短夜長,下午五點,天已經放黑,老樸頭頂著大盆從外面進來。每年春節之前,店裡會賣打糕增加收入,他力氣大,打糕經過他的千錘百煉,綿密細膩,品質比市場小街上賣的那些好很多,銷路很好,今年除了自己賣,還給甄珍供貨。

  額外多了收入,老樸心情好,頭頂著大盆,哼著他們朝鮮族的民歌進了門,「藍藍的天空銀河裡,有隻小白船……」歌唱一半,聞到香味,「哎媽呀,香死人了,甄珍你烤鴨子呢。你要做樣品的這些白糯米和大黃米,我給你打出來了,快出來看看細不細,用不用再打打?」

  寶庫率先從廚房奔了出來,興奮地邀請,「都上我家來,吃烤鴨!」

  甄珍從後廚門口探出頭,「樸叔你打的米我放心,不用看,您把大盆先放吧檯上。我今晚賣完外賣就不營業了,你們都來家裡吃烤鴨,順便咱們再具體商量下分工。」

  「鴨子老貴了,你們留著自己吃,你樸嬸也會烤,想吃我們自己弄。」老樸不想佔兩個孩子便宜,擺手推卻。

  「讓您來您就來吧,蘋果木還是您從村子裡弄的,劉叔幫忙運回來的,小燕姐家的楊姐夫介紹的老師傅做的轉爐特別好使,鴨子受火均勻,外皮烤得可脆了。烤鴨能吃上你們都做了貢獻,必須得吃一頓。」甄珍吩咐小孩,「寶庫穿上棉襖,跟樸叔去叫人來家吃烤鴨。」

  「哎。」小孩響亮地應了聲,不用幫忙,自己把棉襖穿上,小紅帽歪歪扣在腦袋上,拖著老樸的大手就往門外走,邊走邊催,「快啊,一會咕嘟都吃沒了。」兄弟倆因為烤鴨,又鬩牆。

  忙乎著賣了一個小時外賣,甄珍掛上歇業的牌子,把包間打開,招呼鄰居們吃烤鴨。

  鍾小燕人未到聲先到,「還沒掙錢呢,甄珍,咱怎麼就提前慶功了?」端著一大盆她整理好的要做灌腸的腸衣進了門,她兒子牽著寶庫的小手跟著進來。

  甄珍端著片好的烤鴨,把盤子遞給小燕姐,接過腸衣送回後廚,又端了盤孜然鴨架出來,笑著開玩笑:「開業沒正式請你們吃過飯,本來冬至我想請吃餃子的,趕上送快餐,忙得又沒吃上,今天一爐烤了四隻鴨子,大家吃飽了,可要使勁幫我幹活呀。」

  「甄珍開店果然不一樣了,成個小奸商。」趙姨兩口子也端著下午分好的滷肉香料包笑著進來,兩人身後跟著個高瘦的少年,她見過幾次,是趙姨和劉叔的小兒子,在省城最好的高中念高一,平時住校,放月末假才回來住兩天,學習很好,是全家人的希望。

  市裡高中都統一放假,下午見寶琴拿完成績單,背著書包回家,他念的育才高中應該也放假了。

  寶琴最不愛跟自己同級的劉紅楓碰一塊,本來她在她們朝鮮族高中的成績還挺拿得出手的,但跟這人一比就不夠看了。這人就是她爸媽嘴裡別人家的孩子,隻要多看一會電視,劉紅楓這名字出現的頻率就火速上升,簡直就是一電視剋星。

  暗暗翻了個白眼,坐對面的劉紅楓也對著寶琴露出挑釁的笑。站在中間現場片第二隻鴨子的甄珍感受到兩人之間的眼神廝殺,心裡好笑,看來這是一對小冤家。

  鄰居之間沒有那麼多講究,大家找地方坐好,準備開吃,見盤子裡片好的鴨肉被甄珍重新擺成一隻鴨子的形狀,燈光下泛著古銅色的光澤,誰都不願第一個伸手去破壞這盤鴨肉的美感。

  甄珍笑,「我圖好玩才擺的,其實烤鴨也是到了咱北方才支棱起來,吃得賊講究,在南方就是一燒鴨子,這燒鴨從南京出發路過山東才捲起了大蔥,又多了醬碟,其實撕著吃不都那味嗎。

  樸嬸你們別光看,趕緊吃,愛吃皮的蘸白砂糖,甜口的更香,除了荷葉餅配蔥絲卷鴨肉,我還烙了燒餅,你們挖勺蒜泥夾瘦肉吃最好吃。」

  大家不動,自己給帶個頭吧,拿了張荷葉餅,把餅皮攤在盤子裡,塗上甜麵醬,蔥絲,最後放一片鴨肉,捲成圓柱型餅身,服侍口水都要留下來的小孩先吃。

  寶庫跟個嗷嗷待哺的貓頭鷹幼崽似的,仰著腦袋,張著小紅嘴,等著姐姐投喂,卷餅一投進嘴,小米牙上下一磕,脆脆香香,好好吃啊,吃傻了的小孩,彎起大眼睛,沖姐姐露出呆呆萌萌的笑。

  見甄珍開動,大家也拿起筷子開吃。

  甄珍鴨子片得薄,一片中鴨皮、皮下脂肪還有鴨肉都有,老樸捲了一個,吃完誇道:「甄珍,你這烤鴨皮可真酥,香酥還不膩人,你樸嬸的烤鴨可沒你的好吃。」

  樸嬸也點頭,「為啥我做出來的烤鴨就沒你那麼香,是不是因為爐子的原因?」

  不等甄珍回她,她家兩個死孩子異口同聲地拆台,「拉倒吧,爐子冤枉死了。」

  氣得樸嬸要揍人,大家被逗笑,甄珍的廚藝水平他們都服。不光魚做得好,烤鴨水平也同樣高,鴨皮香酥,鴨肉嫩香,餅皮筋道,連甜麵醬都甜中帶鮮,孜然鴨架酥脆得可以連骨頭一起吞下。

  劉叔憋出句大實話,「人啊,要想幸福還得吃肉啊。」

  甄珍用烤鴨滴下來的鴨油給寶庫、楊樂,還有兩個需要用腦的高中生蒸了雞蛋糕,剩下的鴨架熬了一鍋濃湯,準備給大家帶回家留著早晨下面吃,這是最正宗的一鴨三吃。

  說是請大家來商量年貨的分工,分工早前已經商量好了,只是甄珍隨口找的理由,老樸幾個卻當了真,不能白吃孩子的飯,活一定要幹好。

  趙華想了想開口,「趙姨賣了這麼多年鹹菜,對調料掌握得還行,要是大批量滷肉,你家的竈台不夠,你要放心我,就去我家鹵,火候我幫你看著,保證衛生。」

  樸愛善應和,「竈台管夠,都聽你指揮。」

  鍾小燕也表示,「燕姐做飯不行,打下手的活都交給我,等把我家楊濤從麻將桌上薅下來,送貨還讓他給你送。」

  大人有來有往,小孩會反哺,吃了好幾個姐姐給卷的鴨卷。寶庫站在凳子上,伸出小油手勾一張餅皮,撿起幾根蔥絲,自家人向著自家人,挖了一勺醬,特實在地給放上三片鴨肉,小胖手橫著疊不滿意,又數著疊,一通鼓搗,給姐姐捲了個四下漏風,醬汁橫流的卷餅,遞到姐姐嘴邊,霸氣道:「吃!」

  該不該相信愛情甄珍沒想清楚,但有一樣東西她堅信,她堅信愛,她堅信鄰里的友愛,弟弟和小貓的反哺之愛。



第42章 墨魚腸 蛋蛋開大會

  吃完烤鴨,努力幹活,甄珍接了陳大爺的大單,王進一聽有了壓力,跑業務跑得腿都細了。

  陳大爺的大單優先,甄珍著手大批量採購。

  人多力量大,派出所的老宋所長聽說她想買牛腱子做醬牛肉,幫忙聯繫了老戰友,戰友家是內蒙的,家裡有牧場,遼西跟內蒙接壤,宰殺的牛肉用火車運過來,一星期就能到。

  醬肉不急著做,肉腸可以先來。

  東北氣溫低,除了融合西方技藝的哈爾濱人,老百姓自家很少做肉腸,吃殺豬菜裡的豬血腸的時候多。

  其實溫度低臘腸也能做,草原人的牛羊馬肉也是在低溫條件下臘制的,不過現在時間不夠,甄珍不準備做臘味。

  她這次年貨準備做的是製作程序簡單的哈爾濱紅腸、流行於膠東半島的小肉腸和獨具特色的墨魚腸。

  紅腸需要大量的大蒜,杏花巷放假的,不放假的小孩全部被組織起來,連寶庫都被算上一個勞動力,聚在一起剝大蒜。

  剝蒜皮和醃製豬肉同時進行,三分之一的肉被攪細,加大量的蒜泥,攪到肉餡起膠,腸衣已經被小燕姐全部收拾好,可以拿來灌腸,灌好後的肉腸放到轉爐裡用果木煙熏烤一個小時,等肉腸呈紅色,再入鍋蒸煮。

  哈爾濱紅腸蒜香濃郁,甄珍很喜歡,寶庫也喜歡,但小燕姐幾個受不了刺鼻的大蒜味道,碰都不碰,咕嘟更是躲得遠遠的。

  大眾口味要兼顧,那就再拿出三分之一的肉做膠州特色肉腸,這個不需要攪餡,肉切小塊,灑山西老汾酒醃製,膠州的肉腸之所以獨具風味,概因當地一家知名的中藥鋪,能夠調製一種獨具特色的五香粉給豬肉增香。

  這個難不倒甄珍,甄家的五香粉不比中藥鋪的秘方差,灌好後的肉腸隨吃隨剪,蒸著吃、煎著吃都可以。

  甄珍肉腸做得精緻,圓鼓鼓小小一段,穿成一串,玲瓏可愛。

  查姦屍案查得昏天暗地的刑偵一支隊,集體來大漁吃點魚補補腦,陳星耀第一個進來。

  小寶庫拎著一長串肉腸跑出來迎接他,笑著喊,「黑貓警長叔叔,我又扯蛋啦。」

  陳星耀:「……」

  他見過這小家夥扯過鴨蛋,扯過貓頭鷹的塑料鳥蛋,不過腸跟蛋有什麼關係?

  俯下身問小孩,「這是蛋?」

  小孩扯著肉腸,一臉確定無疑:「這個也是蛋,是肉蛋蛋。」

  在陳星耀身後進門,對獅子頭唸唸不忘的肖鋒聽了寶庫的扯蛋廣告,要求吃肉蛋,「甄珍,這樣式的給我來一百個,我腦子告訴我它缺蛋。」

  「去你的吧,你腦袋就是大海,缺船。」趙明懟了他一句。

  肖鋒傻呵呵的,過了三秒才反應過來老趙罵他腦子進水。

  他們可能要談事情,甄珍讓大隊人馬進包間吃,回到廚房,把蒸的半熟的米飯轉移到小砂鍋裡,一百個不可能,一個砂鍋埋上四個肉蛋,坐上炭爐,十分鍾後飯好,腸也熟了。

  一人一份端上桌,砂鍋米飯有香噴噴、焦黃的嘎巴,一口肉腸一口飯,肉腸鹹香冒油,肉香滿滿,簡直是下飯利器,還有燉魚佐餐,肖鋒幾個覺得這頓肉和魚吃完,熬了兩個大夜的疲憊都補了回來。

  眾人吃好飯,喝水的喝水,揉脖子的揉脖子,剛想開兩句玩笑,放鬆一刻,老天見不得一支隊好過,包間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BP機聲,肯定又出大事了,看了call機的漢顯,全都在罵娘。

  路全面無表情起身,「走!」

  甄珍從後廚出來,見路全帶隊已經跑出門外,面露不解,這才吃了多大一會?難道又出事了?

  陳星耀走在最後,沉著臉關照了甄珍一句,「晚上一定要小心。」

  不會是兇手又作案了吧?那一支隊的壓力是夠大。這人的作案手法殘忍得令人髮指,希望陳警官和路隊長早日把兇手抓到。

  破案她幫不上忙,繼續自己的掙錢大計,還有最後三分之一的肉沒有料理完,這是她下功夫最深的肉腸,大漁主營魚類菜餚,出品的肉腸也應該有魚肉增香。

  墨魚擠汁,魚肉切小塊用薑汁浸透,風幹後與四肥六瘦的豬肉攪拌,白酒、醬油調味,灌成後的墨魚腸鮮香沒有腥氣,跟肉蛋比起來,多了濃郁的魚肉鮮。

  就是顔色有些令人望而生畏,墨魚汁將肉腸染成濃黑一根,連扯蛋小能手寶庫小朋友都不敢下手去扯了。

  不敢扯也不敢吃,胖手捂眼睛,看都不敢看被姐姐煎香的肉腸,小嘴嘟嘟囔囔,「我不敢吃,會變成小黑孩的。」

  這自戀的小家夥最喜歡自己白裡透紅的臉蛋,生怕哪一天毀容。

  甄珍好笑,自己先吃了一塊,故意大聲道:「真好吃啊,不油不柴,有一點點淡淡的酒香,香濃的肉香,鹹鮮的魚香,太好吃了。」

  寶庫沒怎麼聽太懂,一連串的香他倒是明白了,小手扯開一道縫,去瞄姐姐的臉,好像吃了也不會黑臉誒,使勁嗅嗅,真有那麼一點香。

  小孩放下小手,張開小嘴,又變成嗷嗷待哺的小鳥,吃過之後,寶庫表示他最愛這個黑蛋。

  紅腸隻留下一部分風幹,其餘的都被送到王進朋友的食品廠抽真空密封,剩餘的小肉腸和墨魚腸用果木煙熏了大部分,這樣更好保存,吃起來風味會更加獨特。剩餘的掛在家裡和鄰居家自然風幹。

  滿屋肉腸和肉蛋,繼魚之後,甄珍又實現了一樣食物的富有。

  第一年幹,經驗不足,王進跟甄珍沒準備大幹,用十來天時間確定訂貨量,基本雙方各投入七萬塊錢就可以把今年的訂單全部完成。因為有闊氣的陳大爺給的定金,甄珍手裡的應急錢裡取出一部分來補上,不需要再額外湊錢,就可以繳足自己的投資。

  牛肉已經在運來的途中,再去蒲河的養殖場採購一批鴨子回來,就可以安心準備除肉腸之外的其他食物了,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但做生意不可能一番風順,甄珍接到王進的電話,他朋友介紹的一家石化公司的採購經理對另外一家的年貨邀約感興趣,在電話裡跟他毀約。

  石化公司油水足,採購的量不算少,定金也交了,甄珍這邊已經按照訂貨量採購食材了,如果這單生意吹了,雖然可以扣下定金,但上哪再找下一家補上。

  王進把人安撫住,想晚上在甄珍店裡請這人吃頓飯,再當面談一下。甄珍也同意,有咕嘟的魚吃,興許這人一高興還能接著合作。

  這人倒是賞光過來了,姓江,四十來歲,虛胖,說話中氣不足,還喜歡拿腔拿調。

  甄珍給上了菜,讓王進跟他在包間周旋,上菜的空檔,聽他話裡有話,明白過來,這人毀約是假,想再要一部分回扣是真。

  這就有點貪得無厭了,其實年貨生意看似賺錢,除了陳大爺那個大單,利潤其實不算高,因為好大一部分利潤都被各單位的採購部門的回扣吃掉了。這種潛規則就算你不服氣,也得認了。

  收了回扣,大部分人都消消停停,偏這個姓江的胖子還要整么蛾子,吃相未免太難看了。

  知道了一點王進和甄珍的合作關係,在甄珍又一次進門上菜的時候,不要臉地去摸甄珍的手,色眯眯道:「大哥過兩天去連市出差,小姑娘想不想跟我去玩玩?我們單位待遇好,包吃包住。」住被格外下了重音。

  甄珍面色冷了下來,對付胖子她最有一手,甄大姑家那三個胖子這段時間又來過兩回,哪回不是灰頭土臉讓她收拾一頓,灰溜溜走了。

  甄珍想回後廚摸刀了都。王進也沉了臉,給甄珍使眼色,讓她先出去,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這樣的人不好當面撕破臉,大不了把定金退給他,不跟他玩了,等有機會再給他使絆子。

  甄珍坐在吧檯沉著臉把指關節掰得哢哢響,寶庫提著一個塑料口袋被寶琴送回來,口袋裡是寶琴送的兩條小金魚。

  不好在孩子面前擺臉色,甄珍從地下室翻出一個魚缸,刷幹淨給小孩養金魚。

  等把魚裝進缸,包間裡的兩人也談完了,甄珍沒出現,王進送那人出門。

  門剛一合上,沒過三秒,外面響起尖利的殺豬一樣的叫聲,寶庫被震得把耳朵都捂上了。

  難道王進忍不住動手了?甄珍帶著弟弟從後廚跑出來看,見那個姓江在地上劈了個大叉,起不來了。

  從他臉上難以言說的痛苦表情和剛才的尖叫,估計蛋沒輕扯啊……

  該,這麼虛胖,扯著蛋最好徹底不能人道了才好。

  「不對啊,咱街面的冰都收拾幹淨了,哪來的冰?」甄珍自言自語。

  「灑啦。」身旁的小孩攤小手,答她。

  寶庫裝魚的水灑道上了,今天是三九第五天,三九四九冰上走,滴水成冰。

  「你可真是個扯蛋小英雄。」甄珍由衷地誇讚她家的大寶庫。



第43章 醬牛肉 說不的權利

  王進費老鼻子勁才把姓江的死胖子從地上給拽起來,看他捂著某個部位,疼得腦門直冒虛汗,心裡解恨極了,教你好色,這下連老天都看不過眼了。

  老樸聽聲音從屋裡出來,都是男人一看就知道咋回事,沒憋住笑,「哥們,常在冰上走,哪有不扯蛋,節哀。」

  會人說話嗎?那人狠狠瞪了老樸一眼,媽的,今晚就不應該來這破地方,回扣沒要著,還傷了身。

  看王進更不順眼,冷著臉道:「這事就這樣吧,不用再見了,以後也別見了。」說完佝僂著身子慢騰騰挪到巷子口打車。

  王進見他費勁巴拉爬進出租車,哼笑一聲,「樸大哥,咱文明人不咒人出門被車撞死,碰到這種不要臉的男的,咱就咒他出門就扯蛋。」

  老樸已經弄明白出了什麼事,「越是不行的男的越愛撩閒,是不是剛才嘴花花了?那真是活該。」

  外面太冷,兩人聊了兩句被凍回屋。

  王進一進門就跟甄珍道歉,「妹子,讓你受委屈了,要是能動手,王哥第一個就把那盆翻花的魚湯扣他腦門上。可是咱不能……」

  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今天沒噴摩絲,小夥子頭髮有點軟趴趴,「為了這點生意倒不至於忍他。姓江的上頭有人,要是沒人罩著,就他那樣的損色怎麼會撈著石化公司後勤這樣的肥差?我不怕,打一槍換個地方,大不了重新再來。可你不一樣,你店就在這,生意正紅火著,要是讓他三攪兩攪給攪和黃了,咱上哪說理去?定金的支票我還沒兌,直接還給他了,要不還有的鬧,既然決定忍了,咱就忍到底。」

  這人跟她前幾個月碰到的死要錢的搞消防審批的小官不一樣,甄珍生氣歸生氣,她當然不會輕舉妄動,故宮旁麻辣燙家的兒子就是前車之鑑,被摸了手就給人一刀,不能叫防衛過當,那叫故意傷害。她還有寶庫要養,愛惜自己的羽毛,這口氣先嚥下,留待以後。

  見王進還在為她抱不平,朝窗邊桌子努努嘴,「我們家有小英雄給姐姐報仇。」

  聽說灑水的是寶庫,王進對胖娃娃的戰鬥力相當佩服,「寶庫你不練武屈才了。」

  海爾兄弟正在出拳互毆,寶庫擊出肉肉的拳頭,咕嘟回以粉粉的肉掌,小孩不光練武,還給自己升了一格,「我是武松。」

  嗯,拿小貓當老虎打的奶娃武松。

  小孩子無憂無慮,只管玩,大人要為生意發愁,王進皺眉頭,「石化公司別的沒多訂,主要是醬牛肉,臨到年根,單位年貨採購基本都完事了,咱怎麼處理這批牛肉?」

  甄珍沒怎麼太發愁,「牛肉還沒下鍋鹵,如果找不到下家,我跟海鮮市場的宋主任說說,先凍在他們冷庫,肉留著以後當食材,內蒙過來的牛肉,咱當地牛可沒這樣的品質,轉給別人可惜了,牛肉的錢算在利潤裡,結算時少分我點錢就完了。」

  認識得久,王進已經知曉甄珍欠著一大筆外債的事,搖了搖頭,「咱幹年貨買賣不就是為了見點現錢?剩下的牛肉數量不少,你要是都留下,能分幾個錢?留給我吧,好東西不愁賣,等過了年我找人對縫。」

  大家都半斤八兩,王進也指著年貨掙點錢,把倒騰木材的虧空補回來。

  甄珍想了想,「我鹵一部分在店裡賣,賣一點是一點,估計年前也能出清一批貨。」

  「我再聯繫幾個朋友,看看還有沒有要貨的。」

  王進臨走之前學寶庫朝門框出了一拳,「有時候真羨慕那些武林中人,你瞅啥,瞅你咋地,都不用來一輪,一個眼神不對立即拔刀,快意恩仇,想幹誰就幹誰。」

  「你呀,多大點事,在那些有話語權的人面前,我們不是還有選擇不合作的自由嗎?」知道他還為牛肉的事情窩火,甄珍勸道。

  「也是,最近兩年順了,都忘了我以前為了那三瓜兩棗,點頭哈腰當孫子的時候了。」

  象獅虎豹狼狗貓耗的叢林社會,留給小人物的選擇本就不多。道理王進都懂,甄珍沒再說什麼。

  甄珍收拾廚房,大理石料理台上還有她收拾好準備下鍋煎的馬鮫魚,這道菜原本準備最後做,幸虧沒做,要提前上桌,讓那死胖子吃了就虧大了。

  小人物必須小氣。

  刑偵一支隊所在的六樓辦公室燈火通明,第二起入室搶劫、殺人案的現場痕跡檢驗結果剛出來,犯罪分子在現場留下了一枚模糊的指紋,第一起案子的現場沒有指紋留下,無從對比是不是同一個人所為。

  陳星耀有種預感,這兩起案子應該就是同一個人幹的,而且僅僅是個開始,只要不被抓到,這個惡魔還會無休止地繼續犯案。

  路全抬頭掃了眼手底的精兵強將們,人不是鐵打的,連軸轉了幾天,警隊精英也會面色發青,犯心梗。壓力他頂著,「今晚別加班了,都回家休息,我留下來值班。」

  大家明白隊長的心意,聽話地回家了。

  不包括陳星耀,見他還在翻看基層民警的現場查訪報告,路全催道:「趕緊回去,前兩天你不是跟我說,要空出時間多陪陪父母嗎?」

  陳星耀抬眸,「辦這樣的案子,我家那兩位肯定支持。」案子信息雖然沒公開,老陳自然有渠道知曉,下午打電話給他,沒說太多,只嘆了口氣,讓他盡力而為。對女性受害者,老陳總是抱有最大的同情。

  路全沒再勸,陳家人因為陳星輝的懸案,心結一時半會是解不開的。

  翻完手裡的報告,看了眼時間,還不到七點,陳星耀對路全說:「晚飯沒吃,咱倆走著去甄珍店裡吃點東西吧,涼風吹吹,換換腦子。」

  「今天吃點好的。」路全當然沒意見,笑著站起身。

  外面沒有涼風,空氣幹冷,天空中一輪冷月高懸。

  路全搓了搓手,略有深意地看向走在身旁的高大年輕人,「吃東西只是一方面,你是不放心那倆姐弟的安全,想要親自過去看看?」

  陳星耀沒有否定,「兇犯能叫開獨自在家的女人的家門,肯定事先試探過,踩過點。飯店成天迎來送往,要想瞭解家中情況很容易,他們雖然離西塔所近,第一起案子受害人樓上不也住了個派出所民警嗎?不能掉以輕心。」

  「你好像很關心他們姐弟?」路全繼續問。

  「是啊!」陳星耀面露微笑。

  會唱家神調的姑娘和會扯蛋的小孩應該有平安喜樂的日子,不該受一點傷害。

  幾分鍾走到,遠遠就見大漁跟桑拿房似的,烏烏往外冒熱氣,路全笑:「這姑娘腸灌完了,估計又在忙乎另一樣好吃的。」

  甄珍在蒸年糕和滷肉,見兩人進來,讓他們去包間坐,「外面烏煙瘴氣的,裡面幹淨,飯菜我給你們安排,一會就能吃上。」

  陳星耀見桌子上放了一托盤用罩子罩著的醬牛肉,應該是沒賣完剩下的,問甄珍:「你不是說牛肉都訂沒了,不對外零賣嗎?」

  「有人訂的貨不要了。」甄珍回了句,忙著回後廚做飯。

  陳星耀聞聲皺了皺眉。

  醬牛肉是現成的,甄珍挖了兩小瓢白面,往面盆裡打了個雞蛋,面活得硬,搟出來的面條勁道爽滑,鹵湯稀釋重新調味,滷牛肉切薄片,覆在面上,再撒點香菜提味,就是一碗濃香的手搟牛肉麵。

  煮麵的同時,馬鮫切厚片跟鹹菜同蒸,這是江浙一帶的吃法,鹹菜搭配魚肉,鹹味提升鮮度。最後再來兩盤爽口菜,辣蘿蔔和辣白菜,晚餐很快上桌。

  長時間的腦力勞動,體內糖分流失得快,麵條這樣的碳水食物讓兩位隊長迅速補充體力。不光飽腹,還好吃,麵滑,湯有鹵香,魚肉鹹鮮入味,辣蘿蔔一口一個,又脆又辣。

  兩人只用五分鍾就將面前的食物一掃而空,路全喟嘆一聲,「這姑娘不管做什麼都好吃,上這來吃飯,比在家裡吃飯還舒服。」

  陳星耀叫住進來給兩人送麵湯的甄珍,問明還有多少牛肉剩下,已經掏出電話準備給人撥號。

  甄珍制止了他,「我不能什麼都靠你來幫著解決,陳大爺的大單已經是對我最大的支持。就算剩了肉下來,就跟我家以前凍在倉庫裡的魚一樣,早晚都會變成錢的。你還是忙活你的案子,別為我的事操心了。」

  「你給我們準備了最好吃的飯菜,就是對我們破案最大的支持,我們反過來支持你也是應該的。」路全說道,「可惜我老婆學校放假太早,我們隊裡人太少,明天上班我找二隊的隊長去,他們人多,幫他那麼大一忙,用幾隻鴨子換哪夠?必須再買點牛肉。」

  陳星耀聽勸,把電話放下,沒繼續再打。他瞭解甄珍,接受別人的好意也是在不給別人添太多麻煩的基礎上,現在靠近年根,連老陳那邊該採購的東西也都採購完了,他要找其他人掏點錢買東西,倒也容易,就是要多點搭點人情。甄珍不願意他幫忙幫到家。

  跟他想的一樣,甄珍用玩笑般的口吻回道:「你們局裡來買我歡迎,一人最多限購五斤,多買不賣。」

  現在就做買賣掙得多,陳星耀不算,像路隊長、肖鋒他們,一個月掙得比她少很多,幹嗎讓人來義務消費?能賣就賣,賣不了留著就是。還債不急於一時,誰讓她有世界上最寬容的債主呢?

  說到這個大債主,王大俊叔叔估計想要徹底變成老娘舅,在滬市把房子都買了,把孩子的學校也轉了過去,今年不準備回來過年了都,至今這位股神大俊叔叔都是活在耳朵裡的人物,只聞其聲未見其人。

  鹹菜蒸馬鮫是小咕嘟出的精品魚,陳星耀和路全吃完回去的路上,不複來時的憂心忡忡,破案的壓力當然還在,心情卻鬆快了很多。

  路全露出微笑,「老李總是提什麼多巴胺,說人吃了好吃的,身體就會分泌多巴胺,多巴胺能讓人興奮,開心。你嫂子只擅長磨嘰,不擅長做飯,導緻我一直沒親身體驗多巴胺上頭的感覺。甄珍這姑娘真不錯,做飯好,人靈秀,知道公安局工資不高,還說什麼限購,處事說話讓人舒舒服服。」

  「她是很好。」陳星耀聲音透著一股暖意。

  「星耀,這案子想要盡快偵破難哪,」路全說了句心裡話,「跟你上回帶隊破的那個連環搶劫案一樣,我們線索太少,只能等兇手露馬腳,這意味著還要多幾個受害者。」

  「上次的搶劫犯不算什麼,這回的應該是個開膛手傑克。」

  「就殘忍程度來說,確實不相上下。」

  甄珍務實,如果讓她給道德品格排序,敬業一定會排在靠前的位置,這也是她打從心底裡尊重陳星耀、路全這些刑警的原因,當然她也是個極度敬業的人。

  做年貨生意即便再累,店裡的生意也要兼顧好。口碑越來越好,以前習慣了在西塔街上找食的人,也會時不時光顧大漁,選一款最愛的魚下飯,氣溫降至最低,甄珍正式推出來鳳魚,得到嗜辣的顧客的極大歡迎。

  這兩天有三個姑娘常結伴過來吃來鳳魚,不光甄珍認識了,寶庫也認識她們,小嘴特甜,一口一個姐姐喊得三人心花怒放,捧著寶庫小臉蛋猛親,嚇得小人躲到吧檯底下貓著,怎麼叫都不出來。

  甄珍心說,小孩你要是不長裂巴,照現在這個顔值看,將來會受到比這個還熱情十倍的追捧。

  「老妹兒,今天起晚了,我們要大份的來鳳魚,你家魚辣得夠味,烤肉天天吃,吃不起,拌飯吃得人膩歪死了,還是你家魚好。」周秀豔家是城北的,最愛說話。

  三人晝伏夜出,中午起床,每次來都快兩點了,甄珍和樸嬸幾個已經坐在餐廳開始收拾鴨子了。

  她們不嫌有味,吃得特歡實,吃完也不走,挽起袖子幫著給鴨子褪毛。

  小燕姐偷偷告訴甄珍,三人是西塔街上那家最高檔的卡拉OK裡陪人唱歌的,所以作息跟那些朝九晚五上班的人不一樣。

  甄珍很快端來大份來鳳魚,「說好了,今天這頓我請,你們幫忙幹了三天活,辛苦費不只這燉魚錢。」

  樸嬸也勸,「甄珍最實在,從不虧人,你們別裝假,吃完魚,這盆鴨子你們負責。」

  三人嘻嘻笑,不再推辭,吃了一會,周秀芳擦了擦被辣得通紅的嘴唇,對甄珍幾個道:「我們姐仨最喜歡你們這裡,你們知道我們是幹什麼,也不拿那種眼神看我們,好多人一聽我們是陪人唱歌,就認為我們是幹那行的,其實我們就是老闆雇來賣酒的,但凡能找到更掙錢的工作,誰愛賠那幫男的唱歌?」

  樸嬸把手中鑷子一摔,「有些人非得歧視個人才覺得他有多牛逼,甭理他們。」

  甄珍好奇,「你們吃這麼多辣的,嗓子會不會受影響?」

  趙曉鷗笑起來,兩頰小酒窩還挺對稱的,「哪有人聽你唱歌,喝酒的水平比唱歌的水平重要多了。」

  趙姨心最軟,關心道:「不容易吧?」

  那兩個姑娘低頭吃東西,周秀豔笑了下,「昨天運氣好,碰著個幾個有錢的,一晚上提不少呢。」

  「我們老闆還行,不賣假酒。」話最少的魏明明低頭補充了句。

  誰都想把最光鮮的一面展示給別人看,痛苦留給自己個兒。在場的都知道,這活肯定不好幹。

  但甄珍幾個也不會好事地問人家,都是掙錢,為啥不找個賣衣服的活?個人選擇,外人最好別輕易下判斷。

  幫忙幹了兩個小時的活,臨走之前,周秀豔代表另外兩人問甄珍,「我們店是新開的,暫時沒上醬牛肉,店裡不做熱食,就算賣也擱外面進,進誰的不是進,我們老闆還算可以,昨天跟他提了一嘴,他說隻要東西好,他沒什麼意見。店裡酒是大頭,不指著這些東西掙錢,所以他才會痛快答應。我們想把你家牛肉介紹給店裡,價錢你能不能給讓讓?我們多少掙點介紹費。」

  買賣人話都說在明面,甄珍喜歡這樣的交流方式,醬牛肉如果歌廳採購,對這樣的大主顧,供貨的商販價錢會往下壓挺多。她的肉好,不準備把價錢壓太多。

  切了一部分樣品讓她們帶給老闆嘗嘗,給了一個她定好的底價,如果談成了,一斤給她們五毛提成。

  甄珍的醬牛肉選的是牛前腱,橫切之後淡黃色的牛筋肌理分明,秘方鹵料滷製的牛肉,醬香味厚。

  新開的歌廳,想追求好口碑,跟其他商家一比,甄珍的牛肉自然脫穎而出。

  周秀豔三個都很高興,醬牛肉一天的流水跟酒沒法比,但喝酒總得吃肉,細水長流她們也能增加些收入。

  甄珍沒想到她被退回的牛肉會以這樣的方式賣出去,如果生意好,醬牛肉可以一直鹵下去,興許是個長久的來錢之道。

  混熟了,甄珍跟三個人開玩笑,「你們好像比我財迷?」

  趙曉鷗又笑出小酒窩,「醬牛肉要是提成多了,遇上那些非要把啤酒和洋酒兌在一起讓我喝的人,我就不用考慮酒錢不酒錢的,直接甩一句,我不喝,想想就爽。」

  跟她和王進主動拒絕再給姓江的回扣一樣,甄珍想,叢林社會,底層人狗苟蠅營不就是為了一句說不的權利嗎?



第44章 黃魚燒年糕 有個小孩要做廣告了

  年前最後半個月,甄珍的年貨在緊鑼密鼓地製作。

  大家夥挑燈夜戰,趙姨家的鹵鍋一天二十四小時不斷火。

  樸嬸家是蒸年糕的主戰場,先蒸原味手打年糕,圓滾滾的柱形糕餅,潔白似北方的雪;除了糯米糕,還有大米和黃米為主材的方磚型年糕,一個兩斤重,實實惠惠;加了棗泥、山楂泥、各種果幹的花式年糕也不能少,用模子壓成各種形狀,新奇又美味。

  除了年糕,像墨魚腸一樣,在魚餅之外,甄珍特製了一批獨具大漁特色的魚糕,選最新鮮的淡水魚,取魚茸,加本地出產的地瓜粉,斬拌,調配,定型後上鍋蒸煮,最後刷蛋液,再複蒸。

  魚糕外皮淡黃,內裡潔白如雪花,在閩南一帶被稱為雪花魚糕,也叫烊魚,向來是宴席上的名菜,有「烊魚不出不成席」之說。雪花魚糕不光賣相好,鮮滑細糯,那些不喜歡魚肉腥味的人,也能接受。切片或蒸或炒,或下入火鍋,絕對能給年飯餐桌增色。

  還剩一樣重頭年貨,烤鴨。烤鴨在甄家烤,大批量烤鴨子一個轉爐肯定不夠,甄珍從一開始決定做烤鴨,就提前請老師傅又打了兩個爐子。

  人手不夠,王進上,除了幫劉叔和樸叔殺鴨子,看火、給烤鴨翻面的工作全交給他。

  做好的食物統一送到小燕姐的店裡,裝進密封箱子,由小燕姐丈夫楊濤開借來的貨車送到王進朋友的食品廠裝袋抽真空,最後再根據客戶選好的組合,統一裝進提前趕製出來的禮盒裡。

  甄珍是這個小型食品加工現場的總指揮,調度有序,所有人各就各位,忙而不亂,各家自己的生意也能兼顧到,不耽誤開門迎客。

  王進烤完最後幾隻鴨子,哼著歌從後廚出來,見寶庫跟小貓趴在桌子上吃東西,吃的東西還怪有意思的。

  甄珍寵愛家裡的兩個小家夥,忙裡偷閒,特意刻了寶庫和小貓造型的模子,捲毛小孩和蓬蓬尾巴小貓。

  取來用墨魚汁染成濃黑的黑年糕,又找塊純白的原味年糕,給兩小隻做了惟妙惟肖杏花巷海爾兄弟造型的年糕。

  寶庫愛極了,小貓也稀奇壞了,都不捨得吃自己的,寶庫撿起一塊小黑貓年糕,啊嗚一口把貓頭咬掉,「咕嘟,我吃了你的頭哦,真好吃呀。」

  這場戰鬥咕嘟佔劣勢,因為它對年糕味道不感冒,只看不吃,見自己被吃掉頭,氣得毛爪踏上寶庫牌年糕,「喵喵喵。」我要踩扁你的臉。

  兩個小家夥天天相愛相殺,幹完一仗不到兩秒鍾又摟成一團,砍刀都劈不開。

  「寶庫,王叔叔怎麼感覺你又胖了一圈,這小臉又圓又白,幹脆給你起個外號,叫你小年糕怎麼樣?」活全部完工,王進心情好,倚在吧檯上逗小孩。

  寶庫抽抽小鼻子,嗅了嗅王進身上的味道,大眼睛跟小臉一樣圓,「外號是吃的嗎?王叔叔,你叫鴨子,你好香。」

  王進:「……」咱倆果然犯沖,小孩你知不知道?鴨子還有另一個意思。

  甄珍上二樓取送貨單下來,見王進跟寶庫正大眼瞪小眼,有些好笑,這倆人第一回見面姿勢不對,隔兩天就得幹一架。

  得先把其中一個支走,甄珍開口,「把最後這一批烤鴨裝車,王哥你跟小燕姐家的楊姐夫一起去食品廠取禮盒,現在時間還早,就近把城東客戶的貨送完吧。」

  買年貨圖個喜慶的好綵頭,一般不賒賬,貨到立即結款。有鈔票在前方激勵,王進興頭足,接過甄珍手中的單據,「等著哈,我保證年二十六之前,把貨全部送到位,二十七咱倆就關門數錢。」

  王進走後,甄珍把專門留下來的一批年貨整理出來,除了三家鄰居的,陳家的、警隊的,她還給巷子裡派出所的警員、診所的醫生、護士準備了些節禮,這些人平時沒少照顧她的生意,藉著過節的機會回饋一下大家,也是應該的。

  兩個集體單位,小診所不到十個人,派出所雖然是個大所,但警員也沒多少。要是人多,她也送不起,一人給準備了一包魚餅,兩包腸,還有兩塊年糕。

  關係好的宋所長、老馮、小周,還有邱大夫和小王大夫她又多加了一些東西。

  樸嬸幾個見她準備送禮,紛紛添上自己家的東西,節禮中又多了漂亮的糕餅、精品八寶鹹菜和沙參。

  「你爸媽還在時,我們每年過年也會湊一起給這兩家鄰居送點東西,他們一個月工資給咱貢獻了不少,多了咱也沒有,就是點意思。」樸嬸的話不假,原主的記憶裡,甄父會送條鯽魚給巷子裡的鄰居們當節禮。

  小燕姐幫著搬東西,「今年跟甄珍沾光,這節禮看著更像樣了。」她說的不是酸話,大家關係這麼好,比較誰多誰少沒意思,禮物也有他們一份功勞不是嗎?

  送禮有講究,人前不好厚此薄彼,多送的那些,甄珍準備請最近開上桑塔納的小周幫忙給送到幾人的家裡。

  派出所的民警,診所的醫生、護士都沒想到還能得這麼大一禮包,老早就聞到甄珍熏腸的味,有人不等把東西拿回家,立即空嘴吃了一根,「好吃,比老楊家熟食的腸好。」

  年輕人多,接到禮物高興,所裡三層樓鬧鬧騰騰,跟提前過年似的。小周幾個吵吵,明天去大漁聚餐。

  宋所長跟老馮感嘆,「年味也是人情味。」

  「現在不像以前物質匱乏,這些年年味越來越淡,看巷子裡這幾家天天忙活,做這個做那個,我心情也跟著好,感覺過年還挺有盼頭的。」老馮笑著道。

  除了這兩家,甄珍也給再遠一點的鄰居,她的優質大客戶方老闆、魏虎和幾乎天天來報導的熊家四兄弟準備了些年貨,連飯盒菜老胡和歌廳的三姐妹也沒落下。

  收了禮也要還禮,邱老中醫毛筆字寫得好,表示幾家的對聯他包圓了。

  派出所自己的裝備不能外流,但他們跟消防口關係好,一家送一根消防出品的電擊棍。最近入室搶劫殺人案上面沒允許對外通報,老宋所長提醒大家,過年也得注意防範可疑的陌生人。

  飯盒菜有定點提供豬肉的養殖場,給甄珍送了兩個大豬頭,過年吃豬頭,有好兆頭。三姐妹則就近取材,搬來一箱葡萄酒。

  老方帶著老婆親自過來,除了來吃鐵鍋燉大魚,身後還跟著魏虎,肩上扛了一條超大的凍魚。

  大光頭把魚往地上一杵,「大漁大漁,必須得有大魚。」

  這魚體長快有寶庫兩個高,小孩仰著腦袋好不容瞅見魚眼睛,小嘴張老半天,奶音帶著驚嘆,「這是大魚怪。」

  老方老婆可稀罕寶庫了,抱著小孩許諾,「查幹湖裡的大魚特別多,今年魚都撈光了,等曉慧大媽明年帶你去看捕魚去。」

  咕嘟在一旁看著大魚直流口水,暗暗給自己定了個新年目標,它不要吃魚幹,它要吃鮮魚。

  已經在外面送了兩天貨的王進給甄珍打電話過來,說是有家優質客戶,聽說甄珍魚做得好,想請她上門教他們烹製年夜飯的魚菜。

  優質客戶好,要多來幾個像老方那樣的,她的高檔魚就不愁賣了。年貨都做完了,甄珍下午不忙,約好了時間,帶寶庫過去。

  住在城中心去哪都方便,找她教做魚的單位在中興商街南面,不用坐車,走路二十分鍾就能到。

  獨棟十幾層白色辦公樓,叫有色金屬公司。

  金屬這塊國家早年劃分簡單,除了鐵之外,其他的鋅鋁鎂等都是有色金屬,有色金屬屬於國家計劃調撥的物資,雖然最近各行各業都在轉制,還沒輪到他們這塊,這公司人也少,就五十來個人,一年能創造五百萬左右的利潤。王進用甄珍高品質年貨樣品開路,把這家不差錢的大客戶拿下了。

  這公司又有閒又有錢,不光定了遠多於員工數的年貨,還操心年貨怎麼吃。

  甄珍牽著寶庫進到大樓裡面,一位四十歲左右氣質很好的大姐已經站在門廳等她有一會了。

  「小甄?這大寶貝是你弟弟吧?長得真好看。我叫吳梅,是公司的辦公室主任。今天下午工會活動,家屬沒啥事的也都過來了,要好好跟你學做魚。跟著我上三樓,三樓有活動室,我們人都在那屋。」

  大姐是個快性的,嘴一直沒停,「快過年了,單位也沒什麼事,天天淨琢磨怎麼做好吃的,你年貨昨天送到,我們見箱子裡還封了幾份菜譜。大家特別感興趣,怕自己頭回做做不好,今早馬經理說,不如把你給叫過來,現場教教我們。」

  甄珍心說,怪不得人人都想進體制內單位,多養人啊。

  三樓活動室,算上家屬坐了快八十來個人,男的竟然也不少。吐槽不耽誤甄珍教學,煤氣爐、調料公司給準備好了,食材她自己帶過來的,簡單寒暄了兩句,甄珍開始做黃魚炒年糕。

  北方很少用年糕烹製魚類菜餚,樸叔的手打年糕品質特別好,幹吃可惜了,所以她封了幾份菜譜在年貨禮盒裡,想給大家的年夜飯添個新花樣。

  這道菜不難,跟幹燒大王魚不同,燒製時多留些底湯,魚和切片的年糕同煮,成菜過程簡單,菜也很容易入味。

  甄珍人漂亮,做菜動作行雲流水,連切菜的節奏都帶著韻律,眾人看得聚精會神,就是鍋中飄出的香味,讓大家注意力越來越難集中。一人拎一雙筷子,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嘗嘗這道黃魚燒年糕。

  甄大廚出手從不讓人失望,成菜色香味俱全,盤中一汪淺淺的醬色魚湯,融著一條鮮亮的,有年糕點綴的黃魚,魚肉鮮嫩,年糕彈牙,兩種不同的口感給人耳目一新的味覺享受。

  公司的馬經理愛好一切美食,要不也不會策劃這麼個現場教學活動。嘗過之後大讚,「這道菜不光有魚鮮,還有稻米的米香,讓我想起我遼東老家,有肥魚、有稻米,就是沒有這道菜,還是人南方人會吃。」

  一盤菜,八十個人嘗,魚湯都不剩,光盤徹底。甄珍再接再厲,又做了道墨魚炒年糕。

  墨魚是近海的常見魚,年糕更常吃,本地人從來沒試過墨魚跟年糕同烹。

  甄珍急火烹飪的墨魚炒年糕,雪白的年糕被墨魚汁裹成黑色,賣相淩厲,味道霸道,鮮得凜冽。

  這下馬經理不想家鄉魚和米了,他想家鄉的大海了,吃這道菜就像直面家鄉的北黃海,有海風的鮮味。

  最後以兩道魚糕創新菜,結束教學,公司眾人獲益匪淺,甄珍也大有收穫。馬經理現場遞了名片,讓秘書把甄珍的電話和地址記下,表示以後一定光顧,還要攜全公司人一起光顧。

  甄珍眯眼笑,不虛此行。

  下樓還是吳梅姐送她,塞她手裡一摞購物券,摸了摸寶庫的小臉,「我們單位發的中興購物券,拿著給孩子買兩件棉襖過年穿。」

  何止是給寶庫買棉襖,甄珍數了數手裡的券,她和寶庫從裡到外的衣服全都能拿下,嘖嘖兩聲,回頭望了眼大樓,大白樓看起來更粗了,財大氣粗的粗。

  一回身,不小心撞到個人。不賴她,一個留偏分髮型的中年人正直勾勾盯著寶庫看,跟樁子似的擋在路上。

  甄珍把寶庫扒拉到身後,喝問那人,「你想幹什麼?」大白天想當街搶小孩嗎?

  中年人被喊回神,一臉興奮,「眾裡尋他千百度,原來就在南一馬路。你家孩子形象太好了,跟我家商品特別合拍,感不感興趣給我做個廣告模特?」

  「……廣告?」甄珍有點懵。

  「外邊冷,我的經銷點就在那棟樓裡,咱進屋聊聊唄?」那人指著身後一棟二層小樓對甄珍說。

  甄珍見那棟小樓門口有人進出,這人雖然愣了八正的,看著不像壞人。做廣告還挺新奇的,進去看看也無妨。

  小樓裡還有好幾家公司,這人的代銷點在一樓左手邊第二間屋子,進門之後中年人立即取出自己的商品。「就是這個。」

  圓圈圈?寶庫大眼睛眨眨,一臉好奇,「這個好吃嗎?」

  甄珍:「……」你膽兒不小啊。



第45章 蚊香廣告 寶庫是杏花巷最有錢的崽兒

  中年男人和顔悅色,「只抿一點也不是不行,我家產品跟別家的都不一樣。」

  你有病吧,讓孩子吃蚊香!

  甄珍不想談了,拉起寶庫就往外走。

  那人趕緊把人攔住,急忙解釋道:「哎哎,你聽我說,我家蚊香是純中藥成分,不含甲醛也不含苯,你看我這蚊香色一點都不綠是不是?因為我沒放染料,粘合劑我也用的是無毒害的,這是專門為寶寶研製的蚊香,我不能說一點毒性都沒有,但肯定是同類產品裡毒性最低的,你要不信我吃一口給你看。」

  他都要以身試毒了,甄珍停下腳步,「你怎麼跟我家小孩一樣,看啥都想吃,沒事吃那玩意幹嗎?」

  「我真吃過的,你別不信。」中年人再次強調,見甄珍抱著寶庫又重新做回椅子上,這才放下心。

  一個小時之前這姐弟倆從北面過來進有色金屬大樓的時候,他正好在窗邊打電話,小孩東瞅西瞅,朝他的方向留下驚鴻一瞥,長得太好看了,跟結婚新屋裡貼的那雙胞胎外國小孩似的。

  他立馬就決定要找這孩子給他做廣告,跑出門外,發現兩人已經進了大樓,不好進樓裡找人。這一個小時他啥也沒幹,就站在外面守株待兔,生怕把人給錯過。錯過了,他上哪再找一個這麼洋氣的小孩?

  趕緊從兜裡掏出名片,遞給甄珍,「我叫王偉,我在城東有家蚊香廠,我家我爸、我爺爺都是中醫,蚊香在咱們國家曆史悠久,我家的蚊香秘方就是從老輩那傳下來的,配方絕對可靠。我幹這行倒是沒多久,才幹三年,我家蚊香沒加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太禁燒,出煙效果也沒別家好,賣不太動,也就略有一點盈餘。

  老這麼沒有進步不行,我在財經大學學工商管理的兒子給我提了個醒,他說我產品定位不清晰,既然主打適合寶寶用的健康蚊香,為什麼宣傳的時候不側重一下,非弄個死蚊子印包裝上,十個賣蚊香的有九個都印蚊子,一點沒特色,所以我這段時間一直想找個形象好的孩子,拍出好看的照片,印在蚊香包裝上。」

  甄珍反應很快,反問道:「現在市面的蚊香不都是用紙包的嗎?小孩照片印紙上也沒效果呀?」

  王偉輕咳一聲,「我家蚊香貴,五塊錢一盒,所以包裝用盒子裝。」

  「……叔,你確定你賣不動不是因為你定價太高了?」原主記憶裡,蚊香一塊錢能買好幾闆,這人賣東西跟她賣特色菜一樣,都往死裡要錢。

  說得王偉嘿嘿笑,看甄珍年紀小,不像是小孩的家長,問道:「你要是做不了主,回去問問父母,價格方面好商量。」

  「做主我倒是能做。」甄珍回道。

  王偉很快反應過來,這倆孩子應該有故事,他到沒想著欺負小孩,起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堆文件,營業執照、產品檢驗證書、稅務登記證什麼的,遞給甄珍,「小姑娘你慢慢看,我家不是那種黑作坊,雖然規模不大,啥手續都是全的,你再看看我的產品構成,我蚊香裡沒殺蟲劑的。」

  說完還把拿出來的蚊香點上了,寶庫好奇地差點瞅對眼,夏天家裡擋蚊帳,小孩沒怎麼見過這種冒煙的圈圈,見過也忘了,對不常見的東西,他維持不住半年以上的記憶。

  燃燒的蚊香有淡淡的艾草味道,甄珍翻看了成分表,除了艾葉,還有松香等植物,滅蚊主要靠硫磺和兩種沒聽過的成分。

  這種東西只是件普通的商品,讓寶庫給拍個照印在盒子上也不是不行。

  王偉還在喋喋不休,「我們幹蚊香的跟生產服裝的一樣,提前一季往外訂貨,正月過完我的包裝要定下來,我就看好你家孩子了,小名叫寶庫是吧?這名起得好,咱們一起發財。

  你要是今天定不下來也沒關係,把電話留給我,給你兩天時間考慮,我們最好年前把照片拍完,我選兩張滿意的照片出來,咱這次交易就完事了,你看一點都不麻煩。」

  甄珍不可能當場答應他,留了電話,帶寶庫回家。跟樸嬸幾個把蚊香的事說了,樸嬸他們都覺得沒啥,「他既然不是騙子,就答應他唄。照相館看哪個小孩長得好看也會商量把孩子照片擺在櫥窗裡當廣告,同樣是廣告,照相館可不會給那老些錢。」

  「給三千是吧?」小燕姐抱起小孩掄了一圈,「寶庫啊,你即將要成為咱杏花巷最有錢的崽兒。」

  有錢這事寶庫最理解了,窩在小燕姐懷裡,小手把圍著他的大人、小孩指了個遍,「給你們花錢。」

  把樸嬸逗死了,「真沒白疼你,這麼點就能得濟了。」

  王偉收到甄珍的電話回複,立即趕了過來,西塔街上就有家光明照相館,立即帶小人過去。

  寶庫特別配合,因為他是以他最喜歡的海爾兄弟的形象給蚊香當模特的,光膀子寶寶照。

  作為小模特還挺敬業,嘀咕嘀咕還學會了幾句順口溜廣告詞,什麼寶寶睡得好,安全無蚊擾之類的。

  ……

  老陳單位已經收到了甄珍的年貨,除了分給自己單位職工,還給東北設計院,上面的監管單位也送了一批,下午在辦公室接到好幾個反饋電話,都說今年的年貨質量好,有人已經拿滷牛肉下酒了,肉新鮮,味道正。烤鴨按照說明回鍋炸了遍,口感跟現烤的差不多。

  老陳聽了挺高興,心說甄珍這孩子就是穩當,幹啥像啥。出差回來事多,好久沒過去吃飯了,離年根越來越近,事情該處理的都處理得差不多了,該去看看寶庫那孩子了,不知道喜不喜歡他送的能扯出蛋來的貓頭鷹。

  過年得給孩子準備點禮物,這次不送扯蛋的,他蒐集了一堆大錢,扒拉出一串開元通寶,讓辦公室的小姑娘用紅繩穿了,寶庫嗎,送禮物也得帶個寶。

  跟上回來一樣,寶庫還坐在原來的位置,連坐姿都沒變,就是小臉更圓了,沒忘了陳大爺。老陳一出現在門口,興奮地舉起小手,「思密達大爺。」

  老陳哈哈笑,「寶庫你小臉跟銅錢一樣,快成正圓了都。」揚起手裡的銅錢,「看陳大爺給你帶了什麼?」

  得知圓圈銅板是小錢錢,最近特別豪氣的寶庫立即想到還禮,吧枱裡堆了一堆王偉大叔送來的蚊香,小孩拍出更大的圓圈圈,「給,你得濟啦。」

  陳大爺露出相似的蚊香眼,你定的贍養標準有點低啊,小孩。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12:55 AM

第46章 樟茶鴨 掙了一筆年貨錢

  甄珍一出後廚,見她家敬業的蚊香小模特又在派發自己做廣告的產品,笑著跟老陳解釋,「有個賣蚊香的看上寶庫的形象,要把他的照片印在蚊香盒上。那人也有意思,不光給錢,大冬天的送了我們好幾箱蚊香,我這兩天給人送香腸當年貨,寶庫就到處送人蚊香。」

  老陳好笑之餘,倒是有些意動。前一趟跟政府出門招商不是一點收穫都沒有,聽到條上面有意取消福利分房的內幕消息。

  住宅市場要是放開,房子肯定不會像現在這麼便宜。商業地產他要繼續搞,住宅這塊也要加大投入,他不跟那幫人去競爭工廠的地皮,但市中心他看好的地誰都別想跟他搶。位置好,戶型不需要太大,針對年輕人市場,要是搞廣告宣傳,還真就需要個小孩。

  「寶庫啊,等過段時間,陳大爺也找你做廣告。」甭管開發期多長,先把模特給預定上。

  陳大爺等於北京兩套房,寶庫記得可清楚了,大眼睛炯炯有神,「給房嗎?」

  甄珍:「……」

  個子一丁點高,心眼倒是不小,還會給自己抬身價。你知不知道,一套房能換多少蚊香?

  「每回來見寶庫總能找著樂。」老陳被逗壞了,笑得愈發慈祥。

  甄珍回後廚安排飯菜,寶庫把貓頭鷹搬出來,坐在陳大爺懷裡表演扯蛋,兩人正玩著,陳星耀帶著肖鋒來拿甄珍送給警隊的年貨,兩人前後腳進了門。

  寶庫從陳大爺懷裡跳下地,晃著手腕上老陳給套的開元通寶銅錢手串,向兩位警察叔叔顯擺他新學的詞彙,「不扯蛋了,以後要圈錢。」

  小陳無奈地看向老陳同志,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寶庫小朋友可能要被老陳帶壞,跟他一樣不靠譜,無厘頭。

  陳發大半個月都沒見著兒子,哼了聲,「我都快忘了你長什麼樣了。」

  肖鋒率先走過來坐下,見餐廳裡沒有別的顧客,跟知道內情的老陳訴苦,「宿舍就是我們第二個家,我爸媽比您還狠,說我既然那麼愛上班,讓我過年也別回去了。該死的畜生這半個月一點動靜沒有,不知道躲在哪快活,熬鷹的卻是我們。」

  老陳沉了臉,看向對面兩個神情疲憊的年輕人,「案件不對外公開,你們上哪收集線索?怎麼,內部有不同意見?」

  肖鋒恨聲,「有的人覺得大張旗鼓地公佈出來容易破壞節日的安定祥和氣氛,才死兩個,又不是什麼大事,放屁,這就是典型的不作為。」

  老陳當年是辭了公職下海的,在體制內待過,對這些烏七八糟的最瞭解,嘆了口氣,「用不用我幫你們說說話?」有錢人說話不一定好使,但你要是足夠有錢,就不一樣了,他就是這樣的有錢人。

  陳星耀拒絕,「亂著呢,你別瞎摻和。」

  見甄家小姑娘端著盤子上菜,老陳止住話題,率先抽出筷子,「吃飯最大,吃飽了再想辦法。」

  甄珍開火時想起來,老陳第一回來趕上小貓閉關升級,家裡沒有銀魚粉,有次陳星耀給他爸帶餃子,吃得也是普通的鮁魚餡餃子。好像陳大爺一直沒吃上快樂魚。算上這次的年貨收入,至今她掙的錢裡,有一半都是老陳貢獻的,今天必須要招待他吃最好的魚。

  咕嘟昨天吃了墨魚幹,家裡有新鮮的墨魚,那天在有色金屬公司做的墨魚炒年糕很受歡迎,今晚再做一份升級版。

  用康氏馬鮫做的自家吃的魚糕也切片蒸熟,澆上三鮮滷汁,清淡鮮滑,味道絲毫不遜色墨魚炒年糕。

  見陳星耀和肖鋒也過來了,甄珍又添了兩道菜。

  這些天做了太多的烤鴨,想換一下口味,昨晚她用蘋果木的鋸木屑、柏樹葉,茶葉,還有從客家人開的香料店買來的樟樹葉,熏了一爐鴨子,燻鴨雖然沒有烤鴨外皮香脆,但風味獨特,鴨肉有茶葉和樟樹的淡淡清香,是川菜中一道經典名菜。

  肉有了,再做道韓式炒花菜,把案頭剩下來的菜葉,加把泡軟的粉條入鍋爆炒,起鍋之前用一點燒烤醬料提鮮,再撒點芝麻,素菜也下飯。

  肖鋒得意地向甄珍吹噓他今天最大的成就,「陳隊只帶一個人過來搬東西,我們為了競爭這個名額,在辦公室進行了一場三米遠垃圾桶投紙球比賽,我過關斬將取得最後勝利,你沒看見啊,小孫看我出門嘴都氣歪了。」

  「吃這麼好,多運動下,今晚你去巡夜。」陳隊面無表情,專注轉坑搭檔一百年。

  「不帶這樣的……」肖鋒吃了一塊樟茶鴨之後不吭聲了,好像吃的是有些過分得好。

  老陳和小陳不愧是父子,兩人都鍾愛墨魚炒年糕,油畫般的成菜質感,濃黑裹著雪白。白加黑,什麼樣人愛吃什麼樣的菜。

  直接而純粹的鮮,衝擊味蕾。陳星耀吃出刀客的恣意,真想一刀斷黑白,可惜這個世界除了黑和白,還有無邊的灰。

  老陳比他文藝,眼神迷離,「吃這道菜,眼前浮現一幅畫面,黑白色的,山村野店,簡陋的桌椅,屋外大雪紛飛,背刀俠士一口飲盡杯中酒,獨自走入風雪中。」

  甄珍聽得好笑,美食家品一盤菜,感想就像他這樣,能編出花來。陳大爺有成為美食家的潛質。

  很快吃完,趁著陳星耀跟肖鋒往後備箱搬年貨的功夫,老陳臨出門之前,遞給甄珍三千塊錢,「這幫孩子不容易,為了查案沒黑沒白的,我聽說有兩個都要鬧離婚了,我也幫不上什麼忙,錢你收著,他們來你這吃飯,多上點貴菜給他們改善改善。」

  愛屋及烏,他心疼兒子,對警隊的年輕人也格外關心,這其中也有女兒未偵破的懸案的關係,即便再富有,作為被害者家屬,找出真兇除了倚靠警察,還能指望誰呢?

  陳大爺的心意難拂,甄珍把錢收下,笑著道:「存了這麼大一筆在我這,總得送點返點,今晚這頓就算在返點裡,您別另外付錢了。」

  老陳接受了她的好意,朗聲笑道,「吃這麼好,這返點有點高啊,你好像賠大了。」說完低頭看向站在他腿邊,幫忙送客的寶庫,「今兒個二十七了,年前陳大爺就不來了,等過了年,帶你上公司玩,咱拍大廣告去。」

  寶庫亮出小肉拳,腕上的銅錢直響,小奶音意氣風發,「圈錢!」

  「對,咱爺倆一起圈地、圈錢。」老陳大笑著出門。

  老陳先走了,甄珍又切了三隻樟茶鴨用紙包包好,遞給陳星耀,「給沒來的人改善的,年貨是年貨,放心這個會扣錢的。」

  小陳笑笑,把鴨子扔給肖鋒。臨走前,一臉嚴肅再次提醒甄珍,「殺人犯能撬開單身女子的門,僞裝的身份無怪乎兩種,查表和找人,你小心點,不要讓陌生人跟進後廚,千萬不要背對陌生人,寶庫看好了。」

  甄珍點頭,「我知道,沒人時,宋所長送的電擊棍我就放在手能碰到的地方。」

  熬夜耗心血,一頓飯是補不回來的,陳星耀臉上沒什麼血色,連黑沉的目光都有些暗淡,甄珍說道:「過年你們休息不上,我也沒什麼地方去,這裡會一直營業,想吃什麼提前說一聲,吃了年菜,興許好運氣就來了。」

  溫暖的話語點亮男人的黑眸,「大漁確實是福地。」

  老陳今天開了輛切諾基來吃飯,車裡音響放著一盤崔健的搖滾,邊開邊唱,六十邁的龜速讓他開出了一百二十邁的狂野,吃飯吃出俠士的感覺,心裡升起疏狂豪情,好久都沒這麼開心了,還是好吃的和小奶娃讓人快樂,兒子要破案,什麼時候能給他弄個孫子玩玩?

  電話撥了過去,「兒子啊,老爸想幫你破案……臭小子!」毫無疑問被懟了。

  陳星耀已經回到辦公室,懟完老陳繼續剛才的話題,跟路全交流辦案思路,「想想十二宮殺手和開膛手傑克,連環殺手一旦犯了第一起案子,作案的頻率會加快,這半個月沒動靜,不是他沒動手,有可能是他動手後失敗了,但是受害人沒報案。」

  路全摁滅煙頭,站起身,「把你帶回來的年貨挑出幾樣,跟我去局長家一趟。」

  陳家父子來得時間不當不正,送走他們,天剛剛擦黑,甄珍在外面門把掛上暫停營業的牌子,王進還在城南送最後一趟貨,等他回來兩人要對賬,今晚就不營業了。

  雖然沒最後核對,她粗算了一下,這次規模不大的年貨買賣,兩人各投七萬塊錢,約有百分之三十的利潤,刨除給食品廠的一成利,扣除廠子代繳的稅款,每人獲利一萬六。

  熟食其實利很大,因為給了採購人回扣,算下來,這次買賣還沒有她的飯店利潤高,但一個月能有這麼多收入她知足了,短短幾個月時間,她還債目標已經完成一半,如果一切順利,今年下半年就能把欠債全部還清。

  甄珍算利潤算得開心,寶庫在一旁畫圈圈也很快樂。最近姐姐翻賬本翻得多,寶庫也熱愛上了寫字這項活動,兩隻小手一起上,跟搗蒜似的,抱著一根粗粗的紅藍鉛筆,畫了一個大大的圈圈。

  「寶庫當了模特就是不一樣,圓圈畫得跟蚊香似的。」甄珍看了一眼,點評道。

  寶庫抬起小肉臉,鄭重聲明,「我在圈錢。」

  「……我看出來了,你陳大爺是你身邊最重要的男人。」來一趟,她家扯蛋小英雄立馬變成圈錢小財迷。

  王進按照他說的時間,風塵僕僕從城南趕回來,迅速扒拉完甄珍給準備的晚飯。

  餐廳外面走動的人多,拉著甄珍姐弟去了後廚,前兩天收回的貨款放在甄珍這,今天他又收了最後一部分,兩人把錢堆放在料理台上,仔細數了一遍,跟甄珍早前計算的沒有誤差,利潤就是一人一萬六千三百二十塊八毛三。

  八毛三被喂給寶庫的小豬儲蓄罐,甄珍從自己那摞利潤裡數出兩千,「牛肉還剩一些,這些我留著以後鹵成醬牛肉賣給歌廳,給你就拿著,我按成本價算的,利潤就不給了啊。」

  王進沒再推辭,笑著接下,「比我對縫掙錢,當然得算成本價,滷肉沒成本啊?」

  喝了一口茶,王進趁熱打鐵繼續跟甄珍商量接下來的掙錢大計,「流程咱也熟了,以後趕上幾個大節,咱都別放過,攢點資本咱也開個食品廠,你出技術,我來管理,咱倆還繼續合作掙錢怎麼樣?」

  甄珍挑起唇角,「你就這麼看好我?」

  「你就是顆蒙了塵的珍珠,我得在你還沒發光發亮之前薅住你,要不將來你發達了,我這樣的可勾不上你。」

  甄珍目露笑意,王進其實人很不錯,機靈還踏實,這些天連軸轉,不讓她熬夜,烤鴨的爐子全是他一人看的,連續好幾天隻睡三四個小時,人都累瘦了。

  她心中確實有個計劃,她想開個魚肉製品廠,做魚丸、魚糕、魚豆腐,這種小型食品加工企業不需要太多的技術,啟動資金也不算太高,成本低,只要質量好,利潤應該很可觀。

  所以給股神大俊叔叔寄完年貨,她往上海打了個電話,向他道歉,今年春節前先不還他錢了。她缺啟動的資金,讓手裡這幾萬塊錢滾出更大的錢,是她的新年計劃。

  只是初步打算,計劃還沒成型,她暫時不準備跟王進說,看他已經累得呵欠連天,甄珍催他回家睡覺,「你早點回去吧,打個車回家,路上把包看好了,千萬別半路睡著了。」

  王進確實累狠了,捂嘴又打了個哈欠,對甄珍道:「那我走了,我真要好好睡一覺,一直睡到臘月二十九。過年之後再來看你倆,你倆晚上睡覺把門關嚴實了,別掉以輕心,有事就去找公安。」

  跟姐姐一起把人送走,寶庫接著回去畫圈圈,發現畫紙下面咯咯愣愣,掀開一看是個紅包,裡面的大鈔他認識,興奮地把紅包舉給姐姐看,「我圈錢啦。」

  裝錢的紅包磨得都卷邊了,王進肯定在兜裡踹了好久,今天才找到機會,趁她不注意放到寶庫的畫紙下面。

  小孩不明白,甄珍怎麼會不明白呢?陳大爺那批貨一分錢回扣都沒要,他們這次生意的利潤有好大一部分是從陳大爺那得來的。王進是覺得佔了她的便宜,藉著送寶庫紅包返給她一些利潤,統共一萬多利潤,分了快五分之一出來。

  三千塊錢放在紅包裡很有厚度,甄珍心也跟著沉甸甸的。覺得自己穿越後世,好像點亮了好運道,得到一個可愛聽話的弟弟,救了隻小貓也擁有神奇的能力,鄰里和睦,長輩親厚,朋友真誠。

  身邊圍繞的大部分都是有著各種困境的小人物,但小人物都有情有義。從王進那得到的情義,她就再把它傳遞出去。

  這次活累,鄰居幾家都出了好幾個人手,煤氣和水電也用了不少,甄珍把說好的工錢翻了一番,給鄰居們送去。

  鄰居幾個都不收,樸嬸代表幾家發話,「你這孩子,弄一大頓,把掙得錢都發給我們,你還剩啥了,你要是把饑荒還完了,給多少我們都接著。現在不行,拿回去,我們不要。」

  甄珍笑笑,「樸嬸,你還不相信我的掙錢能力嗎?」

  寶庫呼應姐姐,亮出他的饅頭拳,小銅錢叮鈴鈴響,「圈錢。」

  「怎麼把最有錢的崽給忘了?」小燕姐笑。

  好說歹說,大家才把錢收下,甄珍帶著弟弟先回去,臨出門前,再次強調,這次千萬別送她東西了。

  幾個女的想想也是,回回都買東西顯得外道,以後幹活他們再多出把力,不能讓孩子的錢白給。

  不過也不能一點東西不送,決定去西塔百貨給姐弟倆一人買套秋衣,留著過年穿。

  第二天,晨報破天荒地遲到上市,等市民拿到遲來的報紙,見頭版顯著位置通報了省城元旦之後發生的兩起搶劫、殺人、姦屍案,提醒廣大市民注意防範,如提供重要線索,公安部門有一萬元獎勵。

  新年的喜慶氣氛因為這兩件案子蒙上了一層陰影。甄珍看了報紙之後,猜出應該是陳警官的刑偵一支隊有所行動,才有了今天報紙的臨時改版。

  臘月二十八,好多單位都提前放假了,來大漁吃飯的沒有平時多,樸叔跟樸嬸下午收拾好衛生,全家回村裡過年去了。小燕姐也到城西婆婆家過年。隻剩她和趙姨一家留在杏花巷。

  晚上甄珍提前把一樓的店門插上,帶寶庫和咕嘟回到二樓。看了一會電視,帶弟弟去衛生間洗漱。

  咕嘟不需要洗,趁寶庫不在,跳上桌子,用毛爪勾寶庫養在魚缸裡的金魚玩。

  小貓警覺,樓下的輕微響動被它聽見,立即靈活地跳下桌子,撓開衛生間的門,咬起甄珍的褲腿往門口拖。

  甄珍察覺出異樣,摸出電擊棍輕輕打開客廳的門。

  燈火通明的刑偵大隊辦公室,一支隊跟支援他們的二支隊正在連夜篩查今天案情見報後,市民通過熱線電話提供的線索。

  BP機和座機響起的時候,陳星耀正看到一條有用的信息,家住廣華街的一位四十來歲的大姐給一位陌生人開了門之後,被他從背後襲擊,幸虧她兒子在家,兇犯沒有得逞。

  看到BP機的漢字顯示,陳星耀爆了一句粗,迅速跑下樓。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末尾得濟一詞是我的疏忽,這裡跟大家解釋下意思。
這是一個滿語演化來的詞彙,原意是先把酒敬給老人,引申為老年人從晚輩那得到了回報。
北京話裡和東北話中有好多滿語詞彙,比如磨嘰、馬虎,得濟的流傳度可能沒有前兩者那麼廣。
小時後經常聽到大人說生男孩得濟,生女孩不得濟,當時聽了心裡還很不服氣,現在這樣說的少了。



第47章 節前  罪犯不能留著過年

  腦袋上包著條毛巾的寶庫撅著屁股趴在地上,探頭探腦往樓下瞅,見姐姐做了個噤聲手勢,立即用肉手摀住小嘴,幹仗要悄麼聲的,他記著呢。

  杏花巷巷子口和派出所門前各有一盞路燈,大漁的一樓只有路燈透過窗戶射進來的淡淡光影,屋裡的桌椅在黑暗中有著更加暗沉的輪廓,甄珍放輕呼吸,側耳細聽,一樓的廚房間裡有輕微響動。

  碰上這種情況第一時間要打電話報警,電話在樓下,樓上沒分機。

  冬天屋子關得嚴實,喊人,外邊未必能聽清,把人給招上來就危險了,她可以不怕,但家裡還有小孩呢,所以只能自救。

  小貓早在開門的第一時間順著門縫鑽了出去,甄珍沒阻攔,樓梯旁有貓洞,小貓肉墊消音,不會引起注意的。

  讓寶庫留在樓上,把身後的門關緊,甄珍握著電擊棍,慢慢摸下樓梯。

  腳步邁下最後一級台階,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聽廚房間裡傳來一聲男人短促的驚叫,「鬼!」

  甄珍:?!

  大漁一觸即發的緊繃氣氛被打破,哐噹一聲,放在料理台旁寶庫的高背椅被撞翻在地,倒地的椅子又碰到了地上的盆盆罐罐。

  乒乒乓乓一陣亂響,廚房間裡衝出一個人,轉過吧檯,身體猛地抽搐幾下,啪嘰臉朝下摔倒在地上。

  甄珍手裡拎著電擊棍,從陰影中走出來,隨手在壁櫃裡取了一團玻璃繩,抬腳狠狠踢了倒地的人一腳,那人倒是哼了兩聲,怕他裝暈,按照宋所長教的方法,找對地方,又給這人來了兩下,死小偷,電死你。

  踩著小偷的脖子,甄珍把電燈開關摁亮。低頭去看地上的人,是個男的,穿了件草綠色軍大衣,個子挺高,快有一米八,頭髮有點長,露出來的手腕細細的,大衣裡裹著的應該是個瘦麻桿。

  甄珍扯了段玻璃繩,合成雙股給那人套了個水手結。

  小貓踩著貓步,隨後從廚房間走出來,像個得勝的小將軍,圓溜溜的貓瞳滿是不屑,「喵喵!」竟然有人怕貓。

  「剛才是不是又站在排煙管上了?你一身黑,眼睛發光。烏漆墨黑的廚房間半空吊了兩隻眼睛,你說他冷不丁一見,害怕不害怕?」

  寶庫見燈亮了,把二樓的門打開,探出圓腦袋,頭上毛巾在下巴底下打了個結,像個進城買雞蛋的鄉下大娘,小奶音還挺興奮,「可以下來嗎?」

  甄珍已經拿起了電話,「現在不行,等派出所叔叔來了,你再下來。」

  陳星耀在趕往案發現場的途中接到父親的電話,老陳在電話另一頭苦笑,「兒子啊,爸是個烏鴉嘴,這回真要幫你破案了。」

  BP機上顯示的案發地在南三馬路13號,那是老陳五年前建的一棟小型商住樓,樓下底商賣給開飯店的,樓上剩的十幾戶住宅,當時老陳沒對外出售,便宜賣給了從一開始創業就跟著他的老員工。

  如果沒記錯,13號樓住宅部分是個塔樓,隻一個單元,一梯三戶,中間502住的是百發的會計周萍。

  陳星耀雖然不常去老陳公司,對這些老員工印象還是很深刻,記得周萍從學校畢業就進了百發,在公司幹了十多年,業務能力強,家庭幸福,丈夫是個公務員,兩人有個上小學的女兒。

  幹這一行死亡見得太多,但目睹身邊熟人的死去,還是讓人難過。陳星耀聲音低沉,對接到員工電話,立即趕到現場的老陳說,「爸,你幫忙維持下現場秩序,我馬上就到。」

  現場已經被轄區派出所保護起來,老陳跟住在這棟樓裡的公司員工都站在樓後的單元門口等著他們,還有一些在附近居住和上班的人聽到消息過來看熱鬧。

  陳星耀對面露悲慼的老陳點了下頭,跟同事分頭行動,肖鋒跟小孫查問死者丈夫,剩下幾個同事負責查問樓裡的住戶。

  他和路全,還有背著包的老李上到五樓。

  犯罪現場被保護得很好,在場的街道民警說,派出所接到死者丈夫報警,第一時間趕了過來,當時除了客廳的電視開著,廚房的煤氣也沒關,窩裡正煮著豬皮凍,周萍應該正在準備過年的吃食。

  三人推開房門,屋裡亮著燈,洗碗槽裡有一把帶血的刀,應該是兇器,家中有明顯被翻動過的痕跡,死者橫臥在南臥室的床上,脖子受到緻命傷,已經沒了呼吸。值得安慰的是,身上衣服完好,看不出被姦污的跡象。

  從現場跡象看,除了沒被姦污,所有特徵都跟上兩起案子相符合,兇犯先敲開單身在家女性的家門,從背後襲擊受害者,將人傷害後,再進行搶劫、盜竊。

  留老李繼續檢查現場,周萍的丈夫被肖鋒帶上來,男人神情呆滯,顯然還無法接受摯愛的妻子被殘忍殺害的事實,嘴裡無意識地重複著兩句話,「怎麼會……人怎麼就沒了?」

  失去親人的受害者家屬,路全見過太多,拍拍蔣長輝的肩膀,「節哀。現在需要你打起精神,跟我們一起核對下家裡少了什麼財物,時間不等人,線索越多,我們越能早日將兇手繩之以法。」

  核對之後,除了幾樣黃金首飾之外,周萍還有一部隨身的手機不見了。這個老陳最清楚,手機是單位給周萍配的。

  「周萍經常跑銀行,為了方便辦業務,我給配了個手機,手機號我告訴你們。」老陳皺著眉頭,把周萍的手機號報了出來。

   &&&&&&&

  杏花巷

  穿軍大衣的瘦猴被一杯涼水潑醒,睜開眼又面對了一次小咕嘟的死亡凝視,「啊!鬼啊!」

  「對,黑貓專門帶死信,你這隻肥貓死定了。」今晚值班的小周氣死了都。

  死小偷,前腳出了派出所,出門沒走十米就敢接著偷。外號叫肥貓,身上不見二兩肉,原來是肥在膽子上。

  「甄珍,你嚇壞了吧?」小周道明小偷的身份,「這臭不要臉的叫毛明亮,外號肥貓,今天西塔街道辦事處附近丟了三輛自行車,晚上我們把他帶回所裡問話,這家夥滑不溜秋,沒問出什麼,我只能把人放了,結果出門就進了你家。你別看他瘦得跟鐵絲兒似的,是咱市裡的自行車大盜。」

  瘦猴躺地上喊冤,「警察同志,沒有證據你就誣賴好人?我可是良民,大大的良民。」

  小周氣得給了他一腳,「你要是清白,我名字倒過來寫。」繼續對甄珍道,「這人平時單打獨鬥,從不拉幫結夥。手裡有絕活,兩秒就能打開一輛自行車的鎖,摩托車三秒,你家的門鎖雖然挺複雜,他幾秒就能搞定。因為手快,從來沒被抓著過。沒想到今天被你家貓嚇了一跳,栽大漁裡了,哈哈,活該。今年你就在看守所裡過年吧。」

  一物降一物,黑貓專克肥貓,咕嘟持續發威,踩在這人臉上一直沒挪窩。

  肥貓頂住咕嘟的死亡凝視,給自己求情,「我可沒動別的,我就是前兩天路過這,聞到你家烤鴨味了,想借你家隻鴨子吃,吃完給錢的,不白吃。」

  「不白吃?你當我是白痴?」甄珍哼了一聲,敢玩燈下黑,問問我手裡的電棍答不答應?

  寶庫從姐姐身後探出半拉小身子,小奶音氣死人不償命,「鴨子飛走啦。」

  杏花巷海爾兄弟都愛戰鬥,家裡大晚上進了個陌生人,這倆沒一個害怕的。

  可不就是煮熟的鴨子飛走了?這人真是藝高人膽大,從來沒想到燈下照不見的黑暗裡,有對貓眼睛吧?

  小周好不容易把咕嘟從肥貓臉上薅下來,把人提溜起來,安慰甄珍,「行有行規,他只偷東西不偷錢,進來真是為偷口吃的,你別擔心。」

  甄珍滿頭黑線,你可真會安慰人。

  當初買了最貴的門鎖,沒安插銷,看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也有好鎖擋不住的小偷,明天第一件事,給門裝上插銷。

  甄珍臘月二十九一起床,沒來得及安插銷,先迎進來了陳警官。

  陳警官懷裡抱著個裝文件的小箱子,看起來像是被公安局掃地出門似的,「這兩天不是你破案的關鍵期嗎?怎麼還上我這來?」甄珍一臉不解地問道。

  「案子我需要迴避,你這不是居民區,比在我自己家辦公方便,借你地方用用。」

  甄珍對公安辦案多少有些瞭解,一聽迴避,立即想到他有近親屬捲進案子,嚇了一大跳,「陳大爺,還是誰出事了?」

  陳星耀搖頭,「是他公司的會計被殺了。」

  哎!這都什麼事啊!

  言語的安慰多餘,盡快把人抓到才是對死者最大的安慰,甄珍把人安排進包間,離除夕還有一天,店裡清淨,不影響陳警官辦公。

  陳星耀坐定之後,目露冷光,像他這種情況其實回不迴避都可以,但局裡有人對他們昨天將案情公佈出來的做法不滿,拿著雞毛當令箭,非要讓他退出。

  隊裡在爭分奪秒,一分鍾都不能浪費,不想耽誤路隊和其他同事辦案,他沒爭辯,服從迴避決定。

  不能插手案子,資料也都拿不出來,好在家裡還有他做過的筆記,翻了會筆記,手裡抓了個油炸地瓜丸子的寶庫捲毛腦袋從門縫裡探出來,小孩還沒忘記昨晚的事情,沒頭沒尾來了句廣告詞,「黑貓咕嘟,抓肥貓的好貓。」

  陳星耀聽得雲裡霧裡,包間的窗戶是刀把型的,抬頭看見甄珍跟鄰居在對著店裡的大門比比劃劃。

  拉開窗戶,陳星耀問了一嘴,「你們要裝什麼?」

  甄珍說了昨晚進小偷的事情,陳星耀眉頭緊皺,沒想到甄珍的店還是被人惦記上了,開口道:「插銷得裝,我有個做安防的朋友,等我打個電話,讓他年後來給你做個規劃,安套設備。」

  安全方面不能掉以輕心,甄珍也同意把大漁武裝一下。

  小周值完班,從派出所出來,車停在巷子口,路過大漁時,跑過來跟甄珍透露消息,「肥魚太狡猾了,一點案底都沒有,媽的,這種小偷別看名氣不響亮,比那些盜竊團夥老大厲害多了。你家這事情節輕微,入室盜竊未遂,交給檢察院很有可能不起訴,我們還會按照程序往上報,審查起訴有時間,過年期間他在局子裡蹲著是一定的,咱先解口氣再說。」

  小周眼神好使,見陳星耀也在,立馬雙眼放光跑到窗邊,「偶像,你怎麼在這?」

  陳星耀眉頭微挑,「跟我講講那個肥魚。」

  偶像問的問題必須事無鉅細地解答,小周把肥魚的豐功偉績好一通說,陳星耀心裡有了點想法。

  前兩起案子,死者家中丟了兩台進口的松下單放機,現在雖然有VCD機出現,產品更新換代有個時間,還有好多人習慣用單放機看錄影帶,進口的松下機器不便宜,二手的也得將近兩千,如果兇手想變現,就會找人銷髒。他們找線人打探過,幾百萬人口的城市,找兩台丟了的贓物,好比大海撈針,最後隻能放棄通過贓物尋找兇手這條線。

  死馬當活馬醫,辦案也需要劍走偏鋒,不知道這個肥魚會不會帶來驚喜。

  肥魚還在所裡銬著,陳星耀跟小周去了趟派出所。

  手機現在是稀罕物件,電話是個重要線索,今天一早,路全這邊就派人去移動電話局調來周萍的通話記錄。

  發現周萍死後到今天一早,手機有三通打出去的通話信息。死者手機被拿走,誰打出的電話,不言自明。

  這是案件發生以來,刑偵支隊所取得最重要的一條線索,二十九了,所有人都希望能發生奇蹟,在除夕之前,把兇手逮住。

  路全這邊兵分三路,分別去查訪這三通電話所屬之地的相關人等,陳星耀跟肥魚做了筆交易,得到他許諾,立即幫忙尋找兩台松下機。

  老天還是眷顧了一把陳星耀,肥魚神通廣大,用他獨有的渠道,真就找到了一台單放機的下落,從接收贓物的人口中,有了一個模糊的犯罪人的形象,男性,身高一米八五左右,壯實,圓臉平頭,膚色微黑,相貌普通。

  路全依據這個線索,有針對性地進行問詢,在手機第二個打出的電話所屬的曙光儀器廠找到了一條有用線索,值班的工人中有人見過符合刑警描述樣貌的小夥子來找過他們廠裡的魏子華幾次。

  魏子華昨天上的正是晚班,今天在家調休。肖鋒帶隊上門,問話後得知,符合樣貌描述的小夥子是魏子華的表弟,昨晚給他打電話,說是弄了個新手機,跟他顯擺顯擺。

  陳星耀接到電話的時候,正是臘月二十九晚上六點半。

  奇蹟發生了,路全說。

  他們直接把兇手堵在他位於滑翔機廠附近的家中,刑警登門的時候,兇犯跟父母還有妹妹正在家中吃晚飯,他的母親和妹妹耳朵上帶的耳環和脖子上掛的項鏈,全都符合死者家中丟失的金貨的特徵。

  尤其那個帶著特殊的熊貓掛墜的金項鏈,是百發地產給十年工齡的老員工的獎勵。

  見從包廂裡出來的陳星耀臉上表情,甄珍立即明白,案子破了。

  寶庫端著一盤姐姐炸得金黃的年糕跑過來,剛學了兩句拜年話,「吃年糕,年年高。」

  甄珍也笑著調侃:「恭喜啊,還以為明天封門要把你封在我家了呢。」

  陳星耀撿起一塊炸年糕,放進嘴裡細嚼,外皮酥脆,內裡綿糯,吃了年糕,好心情節節高昇,「我出錢,你封我。」

  「哎呦,破了案子,陳警官會開玩笑了嗎?」

  「我說的不假,你家這裡就是福地,福地裡網住的小偷竟然能給人帶來意外驚喜。案子破了還真多虧了他。他入門盜竊該怎麼辦還怎麼辦,我跟他交易的是另外一件事,給你出氣,我是不會拖後腿。」

  陳警官辦事講究,甄珍自然放心。默了一瞬,問跟寶庫搶年糕吃的陳警官,「這麼說,能破案你立了大功,可你被迫迴避,付出這麼多,功勞卻算不到你頭上,太委屈了。」

  陳星耀眼神低垂,微笑道:「有什麼可委屈的?我的目標就是破案,活人就算有再大的冤屈,起碼還有一張嘴,死人說不了話,我選擇做這行的目的,就是要替死人說話。」

  破了案子,陳警官談興頗濃,「案情早晚要公開,我先跟你說說也無妨,路隊剛才沒說太多,他說他忘不了得知真相之後,兇犯家人臉上極度錯愕的神情。在他們眼中兇手一直是他們的好兒子和好哥哥,一直都是有能耐的老實人,脾氣好,在外面做生意掙了錢,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給家人帶禮物,怎麼也想像不出他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停頓了半晌,男人不剩唏噓,「兇犯跟家裡的母親和妹妹的關係尤其好,卻能狠得下心對陌生的無辜女性下手,甚至還玷污死者的屍體,人性複雜幽深,由此可見。」

  小甄老闆依然是生機勃勃,樂觀聰慧的小甄老闆,「我倒是對人性有信心,人性好和壞,善與惡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人人都追求快樂,追求快樂的天性,讓人善權衡、懂取捨,所以,追求快樂能推動人類的進步。」

  年輕女孩紅唇微揚,「陳星耀,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第48章 糖醋鯉魚 紅紅火火過大年

    年三十一早,天上又下起了小雪粒子,雪粒子刷刷刷下得急,一會功夫就把地面染白了一層。

  寶庫在窗邊看完雪,跑進熱氣騰騰的廚房,飯店老闆家的小男孩,頗能認識幾樣調料,興奮地告訴姐姐,「天上下鹽啦。」

  甄珍端著白面打的漿糊往外走,壞笑著對弟弟說:「那你出去嘗嘗鹹不鹹?」

  小孩有時聰明有時傻,特別好騙,真就跑到門口,仰著腦袋,張開小嘴接雪,雪粒子在嘴裡化成了水,寶庫大眼睛寫滿了疑惑,「怎麼不鹹呀?」

  甄珍噗嗤笑出聲,「因為它只是雪呀。」

  新年的雪,滌盪一切污濁,預兆來年的豐饒。

  甄珍拿出邱大夫提前送來的春聯,老中醫用金粉調的墨,紅紙金字,一手飄逸的行草,字好,內容也好,是甄珍最喜歡的陸放翁《初發夷陵》裡的詩句,「俊鶻橫飛遙掠岸,大魚騰出欲淩空」。

  橫批是老中醫自己擬的——漁躍龍門。

  借老大夫的吉言,大漁新的一年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貼完春聯,再在門口掛上兩個紅彤彤的大燈籠,白雪映襯下,紅色更醒目,年味也更加濃厚。

  老劉帶著兒子出來貼對聯,趙華拉著女兒在門口看熱鬧。甄珍掛完燈籠,帶著寶庫和小貓穿過小街過來打招呼,對長得比趙姨還高的劉紅梅笑笑。

  紅梅生下來是個自閉兒童,而且屬於難養型的自閉類型,情緒不穩定,動輒會暴躁發怒。

  劉家也跟甄家一樣,是後來搬到杏花巷的。八十年代通過的《精神衛生法》規定了精神病患者強制收治程序,原先住處的鄰居向衛生局舉報劉家有精神病患者,紅梅的自閉症是兒童行為發育方面的疾病,按理說不屬於精神疾病,但因為她不穩定的情緒,被判定強制收容。

  老劉兩口子愁白了頭,行政訴訟官司打了好幾年,最後雙方商定一個折中方案,把紅梅送到省城一家高級療養機構,消費高昂,兩口子每月的收入要搭進去一多半,但紅梅卻能得到比精神病院更好的照顧。

  療養機構去年請來了一位專業的自閉症研究專家,建議兩人不要頻繁地接女兒回家,以免環境變化造成她的情緒波動。

  女兒回不來,兩口子一週過去看女兒兩三次。專家給出的一系列幹預方案不會立即見效,但紅梅狀況確實有些改善。所以年底,被放行回家過年。

  過節就是要一家人團團圓圓,趙華臉上笑容早起就一直沒斷過,教女兒認人,「這是咱家的鄰居甄珍,她比你大半年,你應該叫姐姐,這個小胖孩是甄珍的弟弟,小名叫寶庫。」

  寶庫聽到自己被點了名字,彎起小嘴朝不認識的姐姐露出甜甜的笑,指著咕嘟在雪地裡留下的腳印,「看,小梅花。」

  咕嘟也是懂禮貌的小貓,搖搖尾巴,喵喵兩聲打招呼。

  小朋友和小動物軟軟萌萌,沒有威脅性,紅梅寬寬的臉盤原本毫無表情,聽了寶庫的童言童語,有了反應,微微彎起嘴角笑了一下,把趙華高興壞了。「紅梅笑了,紅梅也喜歡寶庫是不是?」

  大家都在家裡準備吃的喝的,街上沒人,紅梅被鼓勵,慢慢走下台階,笑呵呵跟寶庫和小貓玩了好一會雪。

  趙姨和劉叔臉上露出驚喜,連憂鬱的小少年劉紅楓也笑了。

  玩了一會,甄珍帶寶庫回家,咕嘟變出來的黃花魚吃不完,被她放在外面凍成了冰魚,取出黃花魚跟寶庫一人提一條,再次邁過小街,送給趙姨。

  小孩把魚放在劉家的台階,按照姐姐教的說道:「給大姐姐吃,要年年有餘。」

  趙華不收,「前兩天你不送了熏魚給我了麼?封了門不能往外送東西,趕緊拿回去。」

  甄珍笑,「哪來那麼多講究,開飯店的怎麼能把門封住?再說我家才走了人,今年也只在門口貼了對聯,屋裡不貼,不算封門。」

  希望自閉的姑娘吃了能舒緩情緒的魚,也能緩解下變換環境的不適。甄珍沒忘了囑咐兜裡揣著摔炮的寶庫,「不要在大姐姐面前摔。」

  「嗯吶。」小孩聽話點頭。

  老劉心情好,笑著勸妻子,「孩子的心意,你就收起來吧。年年有餘,寶庫是咱們街上最有錢的孩兒,得小傢夥一句祝福,咱家明年興許能攢下好多錢。」

  「好,中午咱們吃乾燒大王魚。」趙華提溜起魚回屋做飯。

  北方的年夜飯一般放在中午,夜飯和交子時刻,則是連著兩頓餃子,年年有餘,過年的餐桌上少不了一道魚。

  甄珍回到家也準備做魚,咕嘟最近喜歡嘗試新口味,前兩天從一堆雜魚乾裡扒拉出一條不常見的小鯉魚乾吃了,變出來的鯉魚體型瘦長,赤尾,金鱗,嘴有魚須。

  這是甄珍上一世最熟悉的鯉魚品種,黃河大鯉魚,因為過度捕撈,現在黃河鯉魚快要絕跡了,甄珍從沒在省城的魚市上碰到過。乍一看到,高興壞了。

  民國時因為稱帝的袁世凱,河南館子在四九城紅火了一陣,河南館子鯉魚做得最好,最流行的吃法是瓦塊魚、鯉魚培面。

  過年先滿足小孩的胃,甄珍年菜不做鯉魚培面,準備做一道糖醋鯉魚。

  鯉魚躍龍門,做道菜呼應老中醫送的橫批。

  鯉魚入油鍋前需改刀,上七刀下八刀,先低溫油炸定型,再高溫將魚肉炸酥。

  炸魚時甄珍想起一件事,好像穿越後世之後,在山東人居多的東北,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在做魯菜,正在做的黃河鯉魚就是道經典的魯菜。她確實擅長魯菜,清宮膳食在乾隆之後有了淮揚菜的影子,滿人口重,其實一直還是魯菜當家,他們甄家的傳承就是魯菜,至於別的菜系的菜餚,都是從其他的師兄和師叔那學來的。

  跟紅楓哥哥在雪地裡放了一會呲花的小孩小坦克一樣衝進家,「姐姐,好香呀。」

  來到後廚,見一條金黃金黃的大魚翹著頭和尾巴,支棱在盤子裡,小孩張著小嘴看呆了,「哇,真好看。」

  「不光有型,還好吃呢。」甄珍邊調汁邊問,「今天過年聽寶庫的,魚有了,寶庫想吃什麼肉?」

  「鍋包又。」新的一年,小孩平翹舌還是沒徹底分清。

  酸酸甜甜的魚,酸酸甜甜的肉,寶庫的愛好就是這麼簡單。

  「沒問題。」

  過年要走油,炸了魚,再炸肉。年菜最好八道,家裡就兩人一貓,數量不變,甄珍把菜量減少,有魚有肉,還要有雞,大雞太大,那就烤個鴿子吃,跟寶庫愛吃的烤家雀一個味。醬豬蹄也少不了,吃豬前蹄,使勁刨錢。

  年菜有寓意,炸年糕,節節高。白菜是百財,白菜夾牛肉,淋上高湯,做成一朵花的形狀,菜好看,小盆友也格外喜歡吃。紅楓端過來他媽酥的鯽魚,鯽魚,吉慶有餘。

  肉菜太多,再調個有胡蘿蔔、白蘿蔔、紅蘿蔔跟橘子皮的拌蘿蔔,蘿蔔開大會。

  樸實又家常的一席年飯,更高端的甄珍也能信手拈來,但滿足家人的口味跟喜好的年飯才是最好的年飯。

  今天大漁的主客是主人一家,姐姐、弟弟和小貓。剩下沒人坐的一面擺了三雙碗筷,閤家團圓的日子,逝去的人也不能少。

  糖醋鯉魚的糖醋汁現吃現澆味最美,翹首期盼的寶庫和咕嘟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見姐姐一給黃黃的大魚澆上紅紅的湯汁,翹腦袋撅尾巴的大魚立即發出滋滋的叫聲,真是好玩極了,反響熱烈,使勁鼓掌、搖尾巴。

  甄珍給小孩和小貓挑了魚刺,夾了魚肉在碗裡,兩小隻愛死了這酸酸甜甜的味道,在一起久了,動作都一緻,圓眼睛因為吃到了美味,彎成愉悅的弧度。

  「我愛過年。」寶庫代貓弟弟說出大實話。

  甄珍也吃了一口糖醋鯉魚,熟悉的味道溢滿口腔,這也是她從小最愛的一道魚菜,作為魯菜大師的父親,曾手把手教過她這道菜的做法。這道魚化作時間穿梭機,一下子把她帶回到了民國。

  每逢佳節倍思親,除了思念逝去的父親,不知道還有沒有逃過戰火的師兄倖存於世,還有仙逝的師叔們,不知道他們的廚藝是否後繼有人。等還完債,將來有了錢,還是要出去走走,找找故人的蹤跡。

  前世故人不知天各何方,今世親人就在眼前,甄珍目光溫柔看向小孩和小貓,兩小隻專注眼前的飯食,吃得歡實極了,魚又、鍋包又、烤小鳥來者不拒,豬前蹄也要吃,掙錢錢全家要一起上。

  甄珍笑:「姐姐的新年願望是掙錢,還有我們所有人都好好的。你們有什麼願望呀?」

  「圈錢。」

  「喵喵。」鮮魚。

  「那我們一起加油!」甄珍舉起葡萄酒跟寶庫的山楂汁和咕嘟的魚湯碰了一杯。

  陳家也在吃年飯,老陳的父母不在,每年除夕,陳家的兄弟姐妹都會到老陳在八一公園附近的別墅裡聚餐,李淑珍廚藝一般,家裡年飯掌勺的是陳星耀的二嬸和三嬸。

  老陳是老大,下面有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妹妹嫁了人,在婆家過年,二弟和三弟都在本城,老二開外貿公司,老三是省水利廳的局級幹部,雖然沒有大哥混得好,但也都不賴,平時各忙各的,雖然父母不在了,但家族要繼續擰成一股繩,過年過節都湊一起過。

  陳家年飯要比甄珍家豐盛很多,蔥燒海參,紅燒鮑魚,蒸梭子蟹,糯米鴨……陳星耀二嬸不愛這些,偏愛熏鮁魚配玉米餅子,筷子直奔這道菜,今年的熏鮁魚格外好吃,那種帶著淡淡的煙熏味道的鮮,後勁特別足,懟了老公一肘子,「陳釗,你快來嘗嘗這個魚,吃一口咋找回在鄉下插隊的感覺了呢?」

  日子好了,都愛憶苦思甜,陳釗聽老婆話也夾了塊魚吃,一吃也上頭,驚喜道:「當年望海鎮的鮁魚就是這個味,現在漁船多,近海魚都一股汽油味,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魚了。」

  老二兩口子這麼一說,老大和老三也去夾這個魚,小輩看父母吃,也要吃,一吃就停不下來,一盤子也沒多少,轉眼就沒了。

  「還有沒?再弄一盤唄。」陳家老三陳彪問。

  陳星耀二叔家的老大陳星辰問:「哪來的?我買點送客戶,土財主最愛這個。」他開了個廣告公司,甲方大爺要供著,每年送出去不少禮。

  陳星耀看了堂哥一眼,「二十一斤,你要是買,我可以幫你定。」

  「這麼貴?」陳星辰瞪大眼,想想也對,「一分價錢一分貨,貴有貴的道理。」

  這個是甄珍特意給陳家準備的年貨,小貓的魚肉經過這麼長時間檢驗,沒什麼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鮮魚她不會往外送,魚乾平平無奇,也不打眼,特地熏了些康氏馬鮫送給鄰居、王進和陳星耀。

  熏魚這種乾貨特別下酒,老哥仨,還有陳星耀、陳星辰,開了兩瓶茅台,邊吃邊喝,喝得時間久,大家越喝越開懷。

  案子雖然破了,但老陳心情沒緩過來,別看他成天嘻嘻哈哈,沒個正行,其實最重情,多年的老員工說沒就沒了,老陳心中的難過不比周萍的家人少。喝了這頓酒才把心中的難過卸去一部分。

  環顧桌子一圈,他家老人不長壽,陳家現在隻有二代和三代,三代裡星辰最大,其次是星耀,其他的都在上學,上學的不急,兩個最大的什麼時候能給他生個四代玩玩?

  一年一度的年飯餐桌催婚又上演,今年土豪老陳又加大了籌碼,「你倆誰給我生個寶庫那樣的孩子,我獎勵他一棟樓。」

  「寶庫是誰?」餐桌上的陳家人,包括他老婆全都望了過來。

  老陳拿來做奶娃參照物的寶庫吃飽了飯,在家裡剪窗花玩呢。

  甄珍小時候學得雜,剪紙、繪畫樣樣都能拿得起。沒有刻刀,菜刀也能上。

  看甄珍刻了個小獅子滾繡球樣式的剪紙,咕嘟貓臉蹭上甄珍手背,拿綠眼睛瞅著甄珍,喵喵叫。

  甄珍被它蹭得直癢癢,「明白了,馬上就刻一個尾巴大大,跟松鼠一樣的小咕嘟。」

  「姐姐,剪我。」寶庫舉小手,也不甘落後。

  「……姐姐見過把小動物貼窗上的,可沒見過把小孩當窗花貼在窗戶上的。」眼珠轉轉,甄珍唇角勾起,「寶庫才這麼一點就能掙錢,保不準就是個小財神下凡,一會姐姐用寶庫的形象畫個財神像貼牆上好不好?」

  小孩很好滿足,猛點頭,「嗯嗯嗯,貼牆上。」

  剪完小貓滾繡球,甄珍拿來紅紙裁成四四方方,磨了墨汁,照著寶庫的模樣畫了個捲毛、大眼睛,懷抱貓咪,頭戴財神帽,腳踩一條大肥魚的小財神。寶庫又出賣了一次肖像權,這次還帶上小貓,兩個小傢夥仰頭看著貼在牆上財神畫美得不得了。


  剪好的窗花也被貼在窗戶上,雪還沒有停,窗外的雪光映著窗花,屋子裡紅豔豔的,過年就是要有一點紅。

  接年的鞭炮放得越早越好,甄珍和老劉五點就出來放鞭炮,怕嚇著紅梅,寶庫還跟著劉叔和紅楓哥哥去大馬路上,用香點了幾個竄天猴,街上先是零零星星,接著迎年的鞭炮次第響起,在古老的城市上空奏響史詩般的樂章。

  小孩大眼睛裡滿是驚嘆,長大了也許會忘記,但此刻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宏大的意義。

  他愛過年。

  鮁魚餡餃子想要好吃,鮁魚和五花肉的比例要控制好,攪打餡料時蔥姜水不能少,最後放少許韭菜提鮮,甄珍白案同樣出色,餃子大小一緻的,狀如金元寶。

  寶庫跟咕嘟又吃撐了,一個抱著肚子橫攤在暖氣片上,一個鼓著肚子仰倒在榆木椅子上。

  原本以為今天不會有生意,結果春節晚會剛看了個頭,意外接到訂餐的電話,是電業局維修隊打來的,開店時她聽樸叔的建議,花了點錢把店裡的電話登記進電話局的黃頁裡,黃頁新年更新了一版,大漁信息已經上了電話薄。

  聽說老闆可以做餃子,供電局打電話的人差點熱淚盈眶,以前他們訂餐那家飯店黃了,他在黃頁上從a開始打,一直打到d終於打通了一家還營業,能作餃子的店。

  春節是用電高峰期,別人都閒,屬他們最忙,維修隊一忙忙一宿,不供頓交子的餃子說不過去。

  供電局財大氣粗,一下定了三百斤餃子。他們開了好頭,過了一會甄珍又接到環衛的電話,清潔工人除了掃雪還要連夜掃除街上的鞭炮碎屑,過年了怎麼也得供頓飯,上次下雪留下深刻印象,環衛這次自己掏腰包定餃子,也定了三百斤。

  六百斤餃子,甄珍算了下,流水又過千,看了眼牆上的寶庫小財神和他懷裡的招財貓,家有兩寶果然招財。

  六百斤餃子甄珍能吃的下,做完年貨,王進送貨這段時間,她考慮到新年餃子受歡迎,把海鮮市場甄父凍的最後一批鮁魚取出來,用幾天時間包了一批鮁魚餡餃子,還包了一些酸菜豬肉、芹菜豬肉和白菜豬肉餡的,放在樓上凍著,一晚上時間就能凍得硬邦邦,凍好裝在袋子裡,早前包的加在一起,能有五百多斤。

  她還有幾十斤的餃子要包,一斤餃子三十個,還要包兩千多個餃子,好在是交子餃子,她有三個多小時一準備,要包餃子,就沒時間煮餃子,只能找趙姨幫忙。

  趙華和老劉聽了甄珍的請求都笑了,「就說嗎,寶庫金口玉言,年年有餘,不用等到大年初一就來活了。」

  劉叔把甄珍家樓上的電視搬到一樓,全家都過來,兩家合在一起邊守歲,邊包餃子。紅梅也特別乖,跟寶庫和小貓排排坐,笑眯眯地看春晚。

  甄珍顯示了一把真正的實力,在趙姨的幫忙下,用一個小時調好了餡。搟麵杖一次搟五個餅皮,包餃子也是四秒一個,看得趙姨咋舌,「甄珍,你這速度可以申請吉尼斯記錄了。」

  這速度還不是我的最快速度呢,甄珍心說。

  像上回一樣,清潔工人分批次來歇腳吃餃子,供電局的也開著維修車來吃餃子,吃了鮮靈的餃子,再喝口餃子湯,原湯化原食,肚子飽了繼續忙。

  道遠的,老劉拿老樸留在他這的鑰匙,去大冷面取了些快餐盒來裝,餃子湯則灌進暖壺,供電局有車,大棉襖捂上,送到地,餃子溫熱,餃子湯滾燙。

  風雪除夕夜,共飲一鍋餃子湯。



第49章 節日糕餅 寶庫提前見家長了

  生物鐘已經形成,即便昨晚包餃子加上守夜,熬了大半宿,甄珍還是像往常一樣,清晨五點半準時睜開眼。

  沒急著起床,東北的年一過就是半個月,直到元宵節過完,這年才算正式結束。今天初一,各家各戶都開始走親戚,店裡依然不會有多少顧客上門。

  她和寶庫還真沒什麼要走的親戚,原主舅舅和姨媽遠在數千公里之外,年前她已經給寄了年貨過去。

  至於甄大姑,她又不是受虐狂,大過年的吃飽了撐的送上門找氣受。本來想起床了,甄珍又安生地躺回去。

  窗簾外的天色因為雪光反射要比不下雪時更亮一些,一左一右傳來小孩和小貓熟睡的呼吸聲。

  小貓團成一團貼在她頸側,涼涼的鼻頭緊貼著她頸上的皮膚,小孩睡覺不老實,轉體一百八十度,頭朝下腳朝上,小腳差點踢上她的臉。

  抬手捏捏小貓爪子上的肉墊和小孩藕節一樣的小腿,甄珍心裡滿足,新年的第一天有貓和小孩肥嘟嘟的肉肉可捏,未來一年的辛苦值了。

  偷得浮生一刻鐘閒,勞碌命的小甄老闆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坐起身伸了個懶腰,下床先把給寶庫準備的新衣服從櫃子裡拿出來,放在床頭,等會小孩醒了好給他換上。她自己也穿上用購物券換的新毛衣,淡粉色的毛衣上面有淡藍色機器貓圖案,過年雖然長大了一歲,但童心不能丟。

  下到樓下,甄珍習慣性先開鎖查看咕嘟半夜的傑作,欸?新年新氣象,咕嘟竟然變出兩種水生生物,除了三隻吸附在水箱壁上的鮑魚之外,水裡還有三隻張牙舞爪的大雪蟹。

  難道小傢夥又升級了?還是過新年給自己加餐了?

  水裡的雪蟹甄珍在海鮮市場見過,這是一種灰眼雪蟹,在東北北部的朝鮮海域和俄羅斯遠東海域有分佈,本地賣蟹子的都叫它朝鮮長腿蟹。長腿蟹體型大,蟹肉鮮美,這下又有口福了,新年果然有好運氣。

  螃蟹可以等等再料理。甄珍早起是為做另一種食物,糕餅。

  過年嗎,怎麼會少了餑餑呢?不走親戚,總得做點好吃的點心招待鄰居、朋友和相熟的顧客。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北平人,甄珍對京式糕點如數家珍。

  老北平餑餑鋪最早可以追溯到元朝,元朝剛定都的時候沒來得及設立禦膳房,宮廷從民間訂購牛油餑餑祭祖,牛油羶味濃,餑餑有著屬於草原的粗糲風格,明朝遷都後,京式點心吸收了江南點心的精緻,種類繁多,形成以頭行、破皮、酥皮區分的大八件和中、小八件。滿清入關,滿洲的特色點心也加入京式點心的大家庭。

  回到滿清祖地,甄珍除了做椒鹽銀錠餅,棗泥狀元餅,紅豆雙喜餅之外,還想做幾樣滿洲點心,薩其馬、勒特條、小炸食。

  不準備做太多,餡料是昨天吃完年飯後準備的,先做模子貨,八大件點心。

  做八大件點心最好用陳年豬油和面,越是十年往上的陳年豬油,烘烤出來的點心味道越香還沒有豬油腥。陳年豬油甄珍沒有,熬製豬油時特意加了去腥的調味料,餡料也做得精細,椒鹽餅的乾料經過炒制再調配,棗泥和紅豆沙碾得細膩,調和時還加了牛奶。

  甄珍動作嫻熟地給餅皮添加餡料,放入模具塑形,最後還找來一枚甄字小章,扣在餅皮上。

  轉爐底下放少量的炭火,坐上特製的小烤鍋之後,烤鍋上再放少量的炭火,兩層炭火不易過多過旺,用微火燜出來的糕餅,外皮才會更加酥鬆。

  糕點慢慢烤著,甄珍打開屋門,雪已經停了,新年的第一縷陽光照在白雪上,反射出金子般的光芒。

  地上的雪沒有上回下得厚,劉叔一家,還有昨晚在派出所值班的老馮已經出來掃雪了,互道一聲新年好,甄珍回家取來方頭鐵鍬,加入掃雪的隊伍。估摸著時間,隔一會回家一趟,取出烤好的點心,再放入新的餅胚。

  等把杏花巷街面的雪打掃完,八大件點心已經烤好一部分。三種點心甄珍每樣取了一些,送給劉叔一家和老馮嘗嘗。

  九十年代,人們才脫離匱乏沒多久,無論老少都喜歡老式點心,省城就有家著名的秋林食品店,賣的長遠糕、缸爐等老式糕點很受歡迎。

  老馮露出財迷眼神,「大年初一吃了這個銀錠子一樣的餅,我今年是不是能發大財?」

  趕緊撿一個吃了,新出爐的點心外皮酥鬆,餡料鹹香,掃雪消耗體力,這會餓得前胸貼後背,一塊銀錠椒鹽餅下肚,飽滿實在又美味。

  「我一定能發財。」老馮吃美了,「甄珍,不跟你客氣,這幾塊我拿走了,回去給老婆、孩子嘗嘗去。」

  老馮忙著回去交班,劉叔一家分吃甄珍的糕餅,給紅楓一塊棗泥狀元餅,下學期考試還要考第一,兩口子和閨女吃雙喜餅,討個好綵頭,明天家裡要喜事多多。

  正說著話,甄珍聽到身後二樓的玻璃被拍響,回頭一看,寶庫胖臉貼在二樓的窗玻璃上,擠成大圓餅了都。

  過年興奮,小孩竟然提前醒了,甄珍趕緊跑回家。

  「姐姐,過年好。」寶庫昨晚沒等到交子時刻就睡著了,這句憋了一晚上的過年好,終於說了出來。

  見小孩團團手,咕嘟也直起身子,拱拱毛爪,做了個恭喜發財的動作。

  甄珍笑著回:「寶庫和咕嘟也過年好。」

  問完好,換上新衣服,寶庫淡黃的平絨布小夾克,配同色平絨布褲子,裡搭小鴨子圖案的黃毛衣,一身黃澄澄,扯蛋小英雄必須跟蛋黃一個色。

  連小貓也有一個淡黃色小領結。

  昨天吃了太多肉,初一一早吃點清淡的,跟椒鹽餅一鍋出的燜爐火燒配八寶醬菜,吃一個火燒,再吃一塊棗泥餅,寶庫就飽了。伸出食指,把掉到桌子上的餅渣也撚起來吃掉,對早餐很滿意,「寶庫愛吃渣渣餅。」

  小孩子愛給認識的一切命名。

  甄珍笑著招呼弟弟跟她一起去廚房,「跟姐姐做好玩的去。」

  「哦哦。」一聽有好玩的,寶庫立即從餐廳的榆木椅上出溜下來。

  被重新安置在高腳椅子上的小孩,跟姐姐學做滿族祭堂子的小炸食,這是一道純手工捏出來的高級甜點,奶油和面,工序複雜,油炸前要先把手裡的面皮捏成拇指大小的各種器物。

  甄珍捏一樣,寶庫認一樣。把小巧玲瓏的麵食用兩根手指捏住,小孩又差點瞅對眼,「這是腰鼓。」

  「不是朝鮮族的腰鼓,這是我們滿族先祖祭祀常用的一種花鼓。」

  「這個是饅頭。」

  「對,是饅頭。再看這個,是螺殼,是不是跟咱家櫃子上的大海螺一個樣?這個呢,叫排叉。這些麵食是我們滿族人以前祭堂子時用到的食物,每一個都代表不同的意義。

  「祭堂子是什麼?」

  「祭堂子就像姐姐給竈神上香、添米飯一樣,是供奉祖先的意思,……」

  不忘先祖,不失良善。大年初一,在暖融融,充滿奶香味的廚房裡,寶庫通過祭祀食物,懵懵懂懂地瞭解了他是從哪裡來的。

  等把所有的點心做好,大半個上午也要過去了,家裡迎來了第一個上門拜年的人,陳警官。

  寶庫舉著根筷子般粗細的勒特條跑出來迎接他,「黑貓警長叔叔過年好,我請你吃筷子餅乾。」

  陳星耀知識面廣,一眼認出寶庫舉的筷子餅乾是勒特條,只稍稍驚訝了下,很快明了,會唱家神調的姑娘,怎麼會不知道勒特條呢?

  就著寶庫的小手咬了一口,嗯,瓷實,果然是先人打獵的必備食物。

  甄珍端著點心匣子從後廚出來,見陳警官身上嶄新的棕色羊皮夾克,很是低調奢華,促狹開口:「我就不祝你發財了,祝你萬事如意。」

  陳星耀看著並排站在一起的甄家姐弟,機器貓和小白鴨,笑了笑,「一屋子奶香味,過年把家過成幼兒園了?」

  甄珍見陳星耀不僅人來了,還拿了一大堆價值不菲的禮物,不說別的,那塊捲起來的花膠起碼有四十年了,如果她沒認錯,應該是魚膠之王黃唇魚的魚膠。

  在識貨的吃客眼中,黃唇魚的魚膠可是無價之寶,是可遇不可求的食材。怎麼送她這了?「禮輕情意重,其他我就不說了,魚膠你拿回去。」甄珍道。

  「過年送禮,怎麼還興拿回去的?你儘管收著,我三叔水利廳跟海事局是關係單位,能買到花膠的機會很多,現在這東西不顯,價格沒那麼貴。送你花膠也不白送,是來換熏鮁魚吃的,你送我的被我們全家一頓吃沒了,他們都沒吃夠。」陳星耀不好意思道。

  她可是送了八斤啊,一頓全吃了,陳家人的胃口可真好。「我還剩十斤,等著,我給你拿去。」甄珍心裡好笑。

  「還要換樣東西,」陳星耀抱起寶庫,「家裡人讓我把寶庫帶回去玩半天。」

  甄珍腳步微頓,「大過年的,不太合適吧?」雖然跟陳星耀和陳大爺關係不錯,但寶庫跟他們不沾親帶故,過年上門不太好。

  「哪來那麼多規矩,我爸昨天提到寶庫,我們家人好奇心重,都想見見孩子,要不是不想讓你大年初一開火受累,他們全都要奔這來了。」

  「……你家人好奇心是挺重的。」甄珍無語。

  他都這麼說了,甄珍問弟弟,「寶庫想去陳大爺家玩嗎?」

  小孩一聽有陳大爺,立即點頭,「嗯嗯嗯,寶庫想陳大爺了。」

  這才幾天沒見就想了,你倆不會是前世失散的祖孫吧?甄珍給弟弟拿來棉襖和帽子,囑咐道:「去了要問好,想回來就跟陳大爺說,別人給壓腰錢咱不能要。」

  小孩乖巧地點頭,「不要。」

  上門得帶禮,甄珍收拾了熏鮁魚,還給裝了兩匣子點心,寶庫格外要求,把姐姐昨天多畫的那張財神畫拿過去送給陳大爺。

  這才多大點,竟然學會派送形象海報了,甄珍雖然心裡好笑,還是應小孩的要求把畫捲起來拿紅繩綁了,交到他手裡。

  「放心,沒多遠,街上沒人,我給他繫上安全帶,最低速開回去,他要是想回來,我立即把人送回來。」陳星耀提著點心,抱著寶庫出門。

  甄珍囑咐完小孩,沒忘了叮囑大人,「玩玩可以,別給紅包。」陳家人出手大方,人家孩子不登門,她還不回去,還不如不收。

  陳星耀只笑笑,啥也沒說。

  小孩走了之後,甄珍也沒閒著,又蒸了好多魚糕,擠了好多魚丸,皇寺門前有廟會,甄珍請宋所長幫忙打了聲招呼,租了個攤位,準備初三去廟會圈錢。

  天黑之前,寶庫被送了回來,陳星耀忙著去單位值班,沒有停留。出了趟門的寶庫興奮地跟姐姐比比劃劃,說起陳家的種種。

  「有思密達大爺,大媽,還有嬸嬸和叔叔,哥哥和姐姐,我吃巧克力啦。」說完小手靈活的拉開夾克衣兜的拉鏈,掏出一卷百元大鈔,「給!」

  數了一下足有八百塊,甄珍問弟弟,「不是不讓你要紅包嗎?」

  「打麻將,贏的。」寶庫大眼睛彎彎,「我厲害,會贏錢。」

  甄珍:看把你給能的,剛剛四歲就會上聽了。

  錢確實是寶庫贏的,時間回到幾個小時之前。

  陳家人初一吃完早飯,老三陳彪招呼老二媳婦,「幹不?」

  「必須幹。」

  其他人立即行動起來,搬桌子,找麻將牌,一分鐘不到已經把麻將攤支巴開。

  四人麻將局,老陳是鐵定要上的,另一個名額在內部展開激烈競爭,已經開始剪刀石頭布定輸贏了。

  之所以如此踴躍,是因為這是一年一度的「老陳扶貧時間。」

  老陳這人除了愛看韓劇、港片,另一愛好就是打麻將,平時沒時間,過年的麻將局逢賭必上,牌技還賊爛,手臭、炸胡、漏牌一條龍。

  老陳見全家視他如冤大頭,立即想起他的圈錢搭檔了,好幾天沒見,還怪想的。叫來兒子,「你去杏花巷串個門,如果他們不出去拜年,把寶庫接咱家玩一天唄?」

  其他人也跟著攛掇,老陳掛在嘴邊的小孩他們也好奇,都想看看真人。

  陳星耀沒反對,半個小時不到就把孩子給帶回來了。

  小孩跟大黃鴨梨似的圓圓滾滾進了門,在大漁見慣了陌生人,陳家人多他也不認生,小炮仗一樣衝進老陳懷裡,「思密達大爺,我可想你了。」

  老陳笑出一臉大褶子,「陳大爺也可想可想你了。」

  從陳大爺懷裡掙紮出來,小孩想起還沒拜年,團團肉手原地轉了一圈,每個人都沒落下,「過年好,恭喜發財。」

  全家人都被小胖孩的可愛征服,連陳星耀常年肅著臉的母親,臉色都緩和了。

  「哎媽呀!怪不得大哥說生個寶庫這樣的小孩,瞅瞅人家這小模樣長的,我要是有這麼個孫子,做夢都能笑醒。」陳星耀二嬸瞪了大兒子一眼,「去給我找個阿拉斯加的,人家都說混得越遠越聰明。」

  陳星辰吊兒郎當,「怪不得你總說我笨,你倆一個三馬路一個五馬路,原來是我混得不行。」

  他娘倆鬥嘴,陳家老二鼻子靈,點心盒子散發的奶香被他捕捉到了,「現烤的吧?買現成的可沒這個味。」

  打開匣子拿了塊薩其馬吃了一口,「酥鬆,奶味足,比南方人做的好吃多了,這才是正宗的老味道。哪來的,星耀?」

  「寶庫姐姐做的。」

  「怪不得小孩長得好,原來是吃得好。」

  兩匣子餅乾,不一會功夫被陳家人吃了個精光。

  李淑珍是滿族人,吃了個花鼓形狀的小炸食目露懷念,去世的父親肯定會喜歡這種傳統食物,指著勒特條,抬頭問兒子,「擱幾十年前,這個東西知道的人也不多,寶庫家是滿族的?」

  「嗯,他姐姐飯做得好。」陳星耀解釋道。

  想起丈夫說起的那個廚藝有古風的高人,李淑珍沒再說什麼,想著哪天有時間,也去嘗嘗這姑娘的手藝。

  吃飽了糕點,血戰到底。

  老陳摟著寶庫跟他做一張凳子,對懷裡的小人兒豪氣道:「給陳大爺摸牌,贏了都給你。」

  其他三人心裡好笑,贏?大哥你大白天說夢話呢。

  牌桌上其他三人,老三陳彪,頂頭上司是個麻將迷,陪領導玩麻將,陪出高水平,自稱麻壇不倒翁。

  老二媳婦,老公主業開公司,她主業壘長城,打遍三馬路無敵手。

  猜拳猜贏了的老三家上大學的大兒子星熠,科技大學數學的,等了一個寒假,就等過年贏大爺的錢好攢台電腦。

  周圍群狼環繞,沒麻將桌高的寶庫一臉天真無邪。

  第一把老陳坐莊,只打了三圈牌,寶庫張著小手摸了個一餅,「思密達大爺,我摸了個大餅。」

  老陳仰天長笑,「胡了,胡邊,自摸。」

  第二把老陳還坐莊,這把打得久,四家全上聽,寶庫小手一摸,摸了張他最喜歡的牌,「給,小鳥。」

  老陳推牌,「清一色,胡啦。」

  連坐四莊,其他三人臉都綠了。

  把陳星耀都吸引過來,站後面看老陳打牌,他爸打牌還是一如既往不過腦子,好好的對牌都被他拆了,寶庫也絕,老陳打錯的牌,他都能給摸回來,這小手果然是圈錢的手。

  打了七圈,數學系高材生財力不夠了,找他大堂哥星辰上,七把牌老陳胡了六把。

  趕上這把大家又同時上聽,陳二嬸一條龍,陳三叔清一色,陳星辰夾當,都胡八條,三人眼露熱切,偏不信那個邪,總該我胡把大的吧。

  「來,寶庫,給大爺摸。」

  寶庫站起身,扯著胳膊摸了對面一張牌,小胖手牌沒握住,哐當掉在桌子上,小手點了點,開始數,「一二三四……」

  陳二嬸眼露笑意,陳三叔摸了摸下巴,陳星辰勾了勾唇角。

  寶庫:「八根油條。」

  老陳:「哎呀,又胡了。」

  「不玩了,從今天開始戒麻將。」



第50章 新春廟會 蚊香糖和二人轉

  省城的實勝寺距杏花巷直線距離一千米,因為是滿清皇室的家廟,也叫皇寺,距今已經有三百多年的歷史,從建寺初始每年寺門前的廣場都會舉行新春祈福活動,廟會綿延到現在也有三百多個年頭。

  廟會人多,甄珍一個人忙不過來,劉叔過年不休息,趙姨要在家裡帶紅梅,甄珍的幫手這次隻有劉家上高一的紅楓。

  逛廟會的人不急,賣東西的要提前過去做準備,天剛濛濛亮,甄珍和紅楓就用三輪車把液化氣罐、鍋碗瓢盆和食材往皇寺那邊推。以為來得早,好多商販的攤子已經支巴上了。

  除夕下的那場雪被工作人員打掃乾淨,寺門前的主會場已經掛上五彩的經幡,皇寺東邊的一條長街則是廟會的商街,上空挑高掛滿了紅紅的大燈籠,映著街兩旁屋頂上的白雪,紅的更紅,白的更亮。

  這條長街也有歷史,東入口有個高大的石牌坊,上書北市場,北市場跟甄珍的第一世同齡。最興盛時期包括大漁所在的西塔商圈的十公里範圍內都是北市場的地界,內裡商舖林立,中原百貨,大觀茶園,中央大戲院,藥鋪,古董鋪子,也有幾十家營業的飯館。可惜當年的名店基本都消失不見了。

  趕廟會掙錢,甄珍早起興緻高,對幫忙從車上卸東西的紅楓說道:「北市場當年可是跟北京前門齊名的商圈,要是能留存到現在就好了,逛起來估計特別帶勁。」

  瘦瘦高高的少年低著頭回她一句,「嗯,一百多家妓館呢,逛起來肯定帶勁。」

  甄珍:「……」這臭小子成天不說話,說一句能把人噎死。

  見旁邊的餛飩攤煮餛飩的大鍋已經汩汩往外冒熱氣,早晨空著肚子出來的,甄珍招呼紅楓,「咱沒多少東西,一會再弄,先過來喝碗餛飩暖和暖和。」

  賣餛飩的大爺一臉嚴肅,留著花白的小平頭,跟紅楓一樣不愛說話,在大個二號碗裡點一丁點豬油,幾滴醬油,撒紫菜碎和榨菜丁,從翻開的鍋裡撈出十個大餡餛飩放入碗中,給兩人端過來。

  先喝一口滾燙的餛飩湯,甄珍咬了一口餛飩,皮薄餡大,油而不膩。

  敢來廟會賣東西的都有兩手,大爺的餛飩餡裡的豬肉是提前煸炒好的,跟城裡那家著名的老邊餃子異曲同工,豬肉經過煸炒,油脂被煸出,再放骨湯裡煨一晚,呈顆粒狀的小肉餡跟提鮮的韭菜搭配,別具一格。味道一樣好,餛飩價錢隻有那家名店的零頭。

  三張小桌子坐滿了來廟會擺攤的商販。

  「曲大爺,每年就指著廟會這兩天喝一碗你家的餛飩,跟你的餛飩一比,家裡過年的餃子都沒那麼香了。」

  「是啊,老曲你那個早點小攤離我家太遠了,趕緊開家店,我們去吃餛飩也方便。」

  別人怎麼說,老曲都不搭腔,是個很有個性的老頭。

  今天廟會日子特別,實勝寺鐘樓內懸掛的千斤鑄鐵大鐘整點時被敲響,渾厚悠遠的鐘聲,讓眾人停了話頭,少年紅楓與曲大爺望向鐘樓的方向,聲音低沉開口念:「五更起鐘聲,鯨吼宵沉沉。城市日漸高,何來風中音……」

  還能記得清代詩人繆潤紱為盛京八景之一「皇寺鳴鐘」作的這首詩的人,在這個城市裡已經沒有幾個了,知音難覓,少年和老頭隔著冒著熱氣的餛飩鍋對視一眼,同樣鮮有表情的面龐露出會心一笑。

  甄珍紅唇翹起,兩人年齡不同,但心中對這座城市歷史的熱愛卻是相似的。

  把自己的攤位整理好,天色已經大亮,離廟會正式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留紅楓看著攤子,甄珍回家把寶庫從床上叫醒。趙姨看紅梅就沒精力照顧寶庫,小孩今天得跟她一起出攤。他當然樂意極了。

  咕嘟也帶上,小貓也喜歡看熱鬧,今天人多,讓它一次看個夠。

  廟會是一項祈福民俗活動,不光小孩子,甄珍這半吊子東北人借今天的機會也瞭解了些關東文化的內核。

  一段東北大秧歌拉開廟會的序幕,把氣氛也炒了起來。

  排在前面的是遼南高蹺隊,最高的一米高的高蹺上站了個孫悟空,全程張著小嘴的寶庫被孫悟空發現,衝他揮了揮手裡的金箍棒,小孩臉上表情如夢似幻,他把這個孫悟空當成電視裡的孫悟空了,美得冒泡,不攔著,下一秒就要跟去花果山稱王稱霸了。

  小咕嘟對高蹺隊身後的地蹦子感興趣,尤其是那個拿著煙袋鍋,臉上還有個大痦子的奇怪的人,寶庫對孫悟空的興趣轉瞬即逝,也看到了扭屁股的媒婆,被紅楓哥哥科普後,告訴貓兄弟,「她是給人介紹對象的。」

  「喵喵。」對象是什麼?

  寶庫還能跟小貓對上話,信誓旦旦,「對象就是好吃的。」

  甄珍:「……」好可怕。

  秧歌隊走完,廟會正式迎來遊客,以前在中興食街擺攤純屬小打小鬧,這下甄珍終於見識到五百萬人口的大城市人潮的洶湧。

  今天雖然晴朗,但是並不暖和,並沒阻擋市民逛廟會的熱情,攜家帶口,喜氣盈盈,寬敞的商街很快被擠爆。

  逛廟會除了溜腿看熱鬧,最主要的目的還是吃,吃還是以小吃為主。

  甄珍小攤只做兩樣,炸魚丸和烤魚糕。

  從樸叔家搬來一個長方形烤架點上炭火,再加上自己家的小油鍋就是全套設備,廟會上賣什麼吃的都有,但魚肉製品不多,甄珍的食物因為新穎,很受歡迎。

  來攤子前消費的人絡繹不絕,甄珍跟紅楓兩個分工明確,甄珍炸丸子,紅楓幫忙翻動烤架上的魚糕,還有收錢。不愧是高材生,記憶力出眾,顧客點餐的數量記得絲毫不差,有了他的加入,甄珍鬆快不少。

  至於寶庫跟咕嘟,都被畫成財神了,當然是坐那招財唄。

  灌湯魚丸做起來費事,吃起來也容易燙到人,甄珍這次隻做了普通的鮁魚丸子,經過多次試驗,魚丸中魚、水、澱粉的配比已經做到最優,炸出來的魚丸口感鮮潤綿密,熱燙一顆扔進嘴,鮮香在第一時間衝擊味蕾。

  還有烤魚糕,大塊的魚糕被甄珍切成寬四釐米,厚一釐米的小方形,穿上竹籤,放在火上烤,先刷上一層油,再刷一層特製的燒烤辣醬,在炭火上烤得滋滋作響,鹹味燒烤魚糕熱熱辣辣,還有人們鍾情的燒烤香,同樣受歡迎。

  「年糕味道太單一,還是這樣的魚糕又辣又鮮靈。」

  「魚丸也好吃,越嚼越上癮。」

  有個帶小孩來吃魚丸的大哥有意思,買了魚丸和魚糕還想再消費,「你家這小貓虎頭虎腦的,黑眼仁又大又亮,賣不賣?」

  甄珍:「……不賣。」

  看把你能的,小孩要是可以買賣,是不是你也想買?

  來逛廟會的人不會可著一家東西吃,胃就那麼大,還想留著多吃幾家,所以來買魚丸和魚糕的都是一塊錢一塊錢地買。

  就算一次一塊錢的交易,甄珍攤上的東西也賣得飛快,不光賣東西,給年貨禮盒印包裝的時候,找王進格外多印了一批紙袋,上面有大漁的地址和主打菜介紹,趕個廟會順帶給店裡做個廣告。

  一舉兩得,小甄老闆就是這麼的奸猾。

  不光她的攤位生意好,其他攤子生意也不差,甄珍抽空看了一眼,旁邊那個賣糖球的插在草把子上的糖葫蘆已經全部賣空,又換了一批。

  對面那個吹糖人的,腮幫子都吹哆嗦了。

  反倒是隔壁曲大爺的攤位,一大碗餛飩太佔肚子,來吃的人不多。老頭坐在攤位後的椅子上,面上不見急色,靜靜看著逛廟會的人流。

  紅楓小聲開口,「他的攤子中午才上客,只做中午和早晨兩頓。」

  也是,中午是主食時間,甄珍轉過頭,笑著逗他,「我回趟家,你倆就成忘年交了?以詩會友唄。」

  炸了一袋丸子遞給紅楓,「你再拿兩串魚糕,乾坐著沒意思,請曲大爺吃咱家的東西。」

  紅楓把東西送過去,老曲沒拒絕,對甄珍點頭道謝。

  最初的人流高峰過去,甄珍一個人也能忙得過來,孩子老坐著不活動,身上會發冷,拿出三十塊錢給紅楓,「趁著熱鬧,你帶寶庫去別家轉轉,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別不捨得花錢,別光給寶庫一人買,你有喜歡的也買下來。」

  紅楓心思細膩,也考慮到寶庫會冷,扯掉兩肘的套袖,把寶庫從座位上抱下來。

  寶庫朝貓弟弟揮揮手,「給你買好吃的去。」

  小貓毛臉委屈巴拉,甄珍摸摸它的圓腦袋,安撫道:「人多,紅楓看不過來你,一會姐姐帶你看熱鬧去。」

  小孩目標明確,拽著哥哥直奔對面吹糖人的攤位,已經吼吼好久了。

  賣糖人的大哥跟寶庫隔著人流眼神交流過幾次,彎腰問他,「孩兒,你想要啥?你家有小貓,叔給你吹個東北大貓,東北虎怎麼樣?」

  寶庫又被捂成個套娃,搖了搖圓腦袋,小奶音滿含期待,「我想要蚊香。」

  糖人大哥:「……」你這個小孩長得跟別的小孩不一樣,愛好整得也挺特別啊。

  顧客都是上帝,小顧客更是,大哥依照寶庫的指示把糖絲拉長,圈了十幾圈,圈出個糖蚊香,圈完自己嘿嘿樂,這個好,省事,都不用吹。

  寶庫接過糖蚊香看了看,大眼睛帶著點小失望,「要是帶色就好啦。」

  糖人大哥好笑,我這是麥芽糖,怎麼帶色?不過不用麥芽糖的話,給糖水染色倒是很容易,想想纏成一圈的紅藍色糖蚊香,藍綠紅紫糖蚊香,跟個大餅似花花綠綠倒是好看得很。顏色打眼,小孩是不是會第一眼就被吸引住?

  一語驚醒夢中人,糖人大叔一個機靈差點原地蹦了一高。

  吹糖人跟好多老手藝一樣,現在都有些沒落了,他一年就指著在各地轉場趕廟會掙點錢,老手藝是家裡的傳承他不會放棄,但弄點像小孩說的蚊香糖,像對面那個賣糖葫蘆那樣插著賣,還真是好主意。

  寶庫小財神就是隨意一說,竟還送出一個好點子。

  大哥高興,蚊香糖不要錢,還免費給吹了個糖老鼠,小孩舉著老鼠跑回自己家,送給貓弟弟,「給,咕嘟,可甜啦。」

  沒忘記跟姐姐強調,「不要錢,給錢不要。」

  不知道寶庫用點子換的,甄珍以為弟弟是靠臉得了糖,撿了點魚丸和魚糕,讓紅楓給送過去,對面大哥扯著大嗓門對甄珍喊,「你家小孩是棵搖錢樹。」

  你說得太對了,甄珍笑。

  小搖錢樹舉著大蚊香糖消失在人堆裡,過了一會回來了,手裡又多了個驢皮刻的皮影小人,竟然還學會句二人轉唱詞,「正月裡來是新年啊,大年初一頭一天啊。」

  紅楓摸摸寶庫帽子上的紅球,「他可喜歡看二人轉了,還沒看過癮呢,甄珍姐,這會人少,魚丸我能炸,你再帶他出去逛逛,我看東邊有好幾家唱戲的。」

  東面入口的大高台正在搖獎券,人都奔那邊去了,這會確實清閒,紅楓是想讓她藉機歇一下,甄珍沒拂他的好意,依言把寶庫和小貓抱在懷裡,也走出去逛逛。

  甄珍走後,旁邊曲老頭對紅楓說,「我平時愛研究個相面,你這個鄰居姐姐山根豐隆,壽堂清晰,能旺人,小孩是個混血,我沒看過帶點西方特徵的面相,回家我要好好翻翻書。」

  紅楓暗讚老頭看人準,姐姐療養院的費用每年年初繳納,繳了大筆費用,過年是家裡經濟最緊張的時候,今年因為甄珍姐的生意,家裡多了很多收入,連他這幾天幫忙出攤,都能掙到一筆錢,確實很能旺人,旺了一整條杏花巷。

  能旺人的甄珍只看感興趣的,廟會不光有大眾的美食,還能找到一些老派吃食,比如這家賣爐肉的,以前老北平的盒子鋪專賣這種特色吃食,豬肉按方算,一般二十斤一方,一方肉用鋼叉挑起來,在炭火上邊轉邊烤。

  爐肉最好吃的是肉皮,烤到一定時候最外層起小泡,酥脆酥脆的,有肉皮特有的肥腴,但不膩人。

  甄珍買了三斤,多出來的回家用蔥爆,蔥爆的爐肉風味獨特,還下飯,肉皮先塞給小孩一塊,寶庫哢嚓哢嚓嚼完,大眼睛很是驚喜,「真香。」

  賣爐肉的是個眼睛細長的中年人,笑著跟甄珍嘮嗑,「小姑娘我一看你就是個識貨的,咱北方乾燥,烤肉皮最酥香還能久放,在南方,烤小豬烤出來肉皮得第一時間吃,要不等皮軟下來,你得用鋼牙去嚼它。」

  中年人生意不太行,遇著個知音,談興很高,「我這手藝是從我太爺爺那輩傳下來的,以前滿族旗人過大禮流行送烤豬下聘,女方回禮時帶著豬一起遊街,我家以前就是做燒豬生意的,燒出來的豬繞著咱們的四方城不知轉過多少圈,傳到我爸那輩沒豬可燒了,到我這輩下聘也不送豬了,所以才改做爐肉生意。

  一天也能賣出一兩方肉,成本高,其實真不怎麼掙錢。在這廟會生意也一般,大家過年肚子裡油水足,不吃大肉,像你這樣喜歡老口味,還識貨的年輕人真不多。」

  中年人細長的眼睛是溫暖的茶褐色,說話真誠,甄珍最愛跟這樣的人打交道,笑著回道:「我是學廚出身,所以對食物的研究要比別人更在行一些。」

  想了想給中年人提了個建議,「豬肉成本高,肉食雞的進價低,堆疊起來也能成個肉方,用這種烤豬肉的方式烤雞肉,我覺得也能油汪汪、香噴噴,關鍵它便宜。」

  爐肉攤主一拍巴掌,細長眼睛瞪圓,要不是交了攤位錢,攤子都不想擺了,「我怎麼沒想到呢,還是你們年輕人腦子活。我今晚就回家實驗去。」

  起身就要給甄珍割肉,「我再給你割一塊回去,以前下聘的烤小豬吃不完,都切成四方塊跟鮮豬肉一起燉,那味道絕了,不信你回去試試。」

  甄珍當然知道那種吃法,僅僅提出個小建議,她可不會要人家的豬肉,趕緊抱著寶庫跑遠了。

  中年人的攤位跟甄珍隔得不算遠,默默把甄珍的攤位記下。心說這姑娘仁義,值得交往。

  姐弟倆從爐肉攤直奔二人轉小舞台,寶庫見著第一個二人轉攤位就不動地方了,不怪小孩愛看,台上表演的兩人正在轉手絹,手絹在他們手裡轉得飛起,邊舞邊唱,唱的是有如民歌小調的二人轉小帽。

  二人轉不光會甩手絹,還有說口、成口,演員在台上笑話不斷,台下的觀眾笑聲不停,寶庫聽不懂笑話,指著台底下人最多的第三家要姐姐去那。

  怪不得小孩喜歡,那家台上的演員大冷天穿了件小褂,正在表演豎著劈叉,台下人叫好聲響成一片,不斷往台上扔賞錢。

  這三家要多熱鬧就有多熱鬧,一對比第四家冷冷清清,台下一個人都沒有。

  甄珍帶著寶庫走過去,台上兩個年輕人在唱二人轉四大套曲目之一的《潯陽樓》。

  旁邊又是逗樂又是雜耍,相比之下這文縐縐的正戲很沒吸引力,甄珍也曾聽過一些戲,鑑賞力可以,兩個人嗓音婉轉,唱腔優美動聽,別看年輕,唱功很是不俗。

  美的東西有吸引力,連寶庫都聽了進去,一曲終了使勁鼓掌。

  甄珍在兩個年輕人感激的目光中,往錢箱裡投了五十塊錢。

  不為別的,為兩人讓她理解了關東文化不是只有詼諧幽默,關東文化正經起來也可以很正經。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12:56 AM

第51章 摸獎 咱就保持中不溜的運氣

  冷芳這個氣啊,你抽得也太是時候了,臨了臨了,讓我上哪找個補位的?

  他們酒店是涉外酒店,將來要接待四方來客,為了把第一炮打響,這次活動辦得很大,除了酒店自己的廚師之外,也邀請了外地一些名廚來參賽,省城作為東道主,遼菜的大師也不能缺。

  這位抽過去的,雖然心裡素質不咋地,但廚藝水平相當高,沒了高水平的撐檯面,東道主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見老婆眉頭一整天都沒松開,馬明勸道:「回你媽家也不多笑笑,媽跟爸都擔心你了。找個會做飯的有什麼難的,沒了張屠戶,還吃帶毛豬啦?」

  冷芳剮了他一眼,「你懂啥?那些隱士高人我不知道,外地來的大廚不算,咱市裡檯面上這些廚師我哪個沒考察?除了幾個四絕菜做得好的,別的菜做得就是一般化,拎上去比賽,也不能僅著溜丸子、溜肝尖、溜腰花、溜黃菜來一輪吧?這樣還不如棄權呢。本來想著這回活動我好好整,在外資那幫管理層面前,替中方員工贏回點面子,結果倒好,這下整張臉都要被摁在地上摩擦。」

  「那就棄權唄。」

  「哪那麼容易,協調好的人數,又不是比一輪,我還要搞循環淘汰呢。」

  馬明拿起茶杯,笑話媳婦,「整的跟奧運會似的,還循環淘汰。欸?」

  茶杯舉到嘴邊,他冷不丁想起來個人,「我給你推薦個人選怎麼樣?就是賣年貨給我們公司那個小姑娘,她上門教我們做黃魚燒年糕那天,你忙,沒去,別看年紀小,那姑娘廚藝水平槓槓的。我們公司連帶家屬,好幾十個人都能作證。」

  「你可拉倒吧,那姑娘才多大?不就會做兩道魚菜嗎?跟那幫半大老爺們一比,不跟小學生似的,能上去場嗎?到時露了怯,再被電視台播出去,我倒沒什麼,要給那姑娘造成啥心理陰影,不是害人家嗎?」冷芳照馬明胸口懟了一拳,跑去打電話,聯繫人去了。

  馬明的建議雖然被老婆否決,但一直沒斷了這個念想,他對甄珍很看好,小姑娘那天後做的那道墨魚炒年糕,好吃得讓人想哭。兩道菜見真章,廚藝肯定不一般,人看上去也穩重踏實,肯定能上得了場,老婆不相信不要緊,讓她嘗嘗小姑娘做的菜就明白了。

  叫甄珍的姑娘當初給他留了電話,他當時記到電話本裡了。初四一早,馬明給甄珍家裡打了個電話,響了十多聲都沒人接,猜想她外出串門去了。沒跟甄珍聯繫上,馬明就歇了這個心思。

  找不見人影的甄珍在廟會掙錢呢,適應了一天,甄珍炸魚丸、烤魚糕的動作更加嫻熟,抽出空還能抬頭觀察下逛廟會的省城百姓。

  看山不是山,萬物皆是你。甄珍性格促狹,看到是,東北的老爺們每兩個人裡就有一個頂著啤酒肚,女的愛紅色,尤其上了歲數的,一個個跟移動的大砲仗二踢腳似的。

  而憂鬱少年紅楓則面露迷茫,轉頭問了甄珍一個跟喜慶的節日氣氛很不搭的問題,「活著是為了什麼?」

  甄珍嘴張了又合,「這麼宏大的問題,讓我怎麼回答你呢?」這孩子成天不說話,原來在思考哲學問題啊。

  像紅楓這麼大的孩子,過了叛逆期,可能最愛思考這種形而上學的問題。有些人在人群中會有一種疏離感,越是人多的時候,越會感到孤獨迷茫,節日時刻更甚。

  甄珍沒正面回答活著的意義,對紅楓笑了笑,「人是最沒意思的,但人也最有意思的,我建議你趁這個機會好好觀察一下,你可以自己找找答案。」

  紅楓低下頭給魚糕刷醬料,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其實他知道他為什麼活著,他是為姐姐有人照顧而出生的,他的好成績,他為了將來能有更好的發展,更高的收入,選擇並不怎麼熱愛的理科,都是為這個目的準備著,雖然他不排斥這樣的義務,他也很疼惜生而有缺陷的姐姐,可目的太明確,本身的自我就可有可無了。

  看了眼身旁笑著招待客人的甄珍,清秀的少年暗自思量,她每天好像有使不完的勁,沒見過她有倦怠的時候,她活著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又看向旁邊攤位上並排坐在一起的寶庫和老曲,小孩懂得少,可能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

  老曲在默默看著他們攤位上的顧客,不是嫉妒他們家人多,他昨天跟自己說過,他通過觀察人臉在練習相面。他痴迷相面,是個有愛好的人,有愛好的人,活著起碼不會無聊。

  紅楓轉過頭,見三個高個男人往他們攤位這邊走,三人氣質有些冷硬,個子最高的那人臉上神情最冷,見到甄珍姐才放緩了神色。

  這人他認識,寒假這段時間沒少見他來甄珍姐的飯館吃飯,聽母親說,是市裡實力最強的百發地產老闆的兒子,本人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頭。

  見正伸舌頭舔著對面那位吹糖人的叔叔昨晚加急試驗出來的彩色蚊香糖的寶庫,見到來人,從椅子上起身,興奮地跑到個子最高的那位身前,立即被抱了起來。紅楓停止了思量。

  陳星耀昨天在單位值了一天班,今早不等走就被肖鋒和小孫綁架逛廟會,單位就在對面,走兩步就到了,正好來看看小甄老闆掙著錢沒?

  甄珍見這三人,挑挑眉,笑道:「歡迎領導視察指導工作。」

  肖鋒和小孫跟甄珍拜過年,從陳星耀懷裡接過寶庫,笑嘻嘻對甄珍道:「借你家小孩的黃金小手用用,我哥倆摸張獎券去。」

  他昨天值班沒事,聽在麻將桌上被打回原型的老陳給陳哥打電話,讓他再去借寶庫江湖救急,才得知寶庫有雙能抓錢的小手。老陳那麼有錢,輸點沒什麼。他們還貧著哪,急需寶庫來扶貧。

  單位摳門,破了個大案的獎金沒超過一個月工資,發財看來還得指望來點橫財。這樣的小手堅決不能浪費。

  肖鋒摸摸寶庫腦袋,「咱去摸他個一百塊錢兒的,寶庫,肖哥看好你。」

  小孫更誇張,拿寶褲當馬拉多納了,把寶庫帶著開元通寶錢串的那隻小手舉起來,「寶庫,你這可是上帝之手,給孫哥上,咱摸窮賣獎券的。」

  肖鋒對陳星耀揮了揮手,過河拆橋,「陳哥你留下來幫甄珍看攤,你不需要發橫財。」

  兩人抱著寶庫往最東面去,隔了大老遠還能看到寶庫手裡那塊比他臉還大的,花裡胡哨的蚊香糖在人頭攢動的商街上空高高飄揚。

  陳星耀接過甄珍遞過來的一袋魚丸吃了一顆,見旁邊烤魚丸的半大小孩看著他愣神,眼神瞥一眼燒烤架,提醒他:「魚糕要糊了。」

  紅楓趕緊給魚糕翻面,處理好之後,鬼使神差地問陳星耀一句,「你活著為了什麼?」這種人什麼都不缺,他會不會感到生命無聊和無足輕重呢?

  甄珍心說,紅楓真是鍥而不捨。

  「別被殺死。」陳星耀又往嘴裡扔了顆魚丸,面無表情地答道。

  紅楓:「……」這麼活著真是一點都不無聊。

  甄珍:你這麼回答,我怎麼一點都不吃驚呢?

  肖鋒跟小孫人高腿長,很快走到最東頭的摸獎券的大高台。小孫接過寶庫手裡的蚊香糖,「這個孫哥先給你拿著,摸完你再接著吃,不夠孫哥再給你買十塊。」

  寶庫特別慷慨,奶聲奶氣告訴小孫哥,「你也可以舔。」

  小孫:我謝謝你哈。

  肖鋒掏出一百塊錢扔給戴茶色眼鏡的賣獎券的男的,「給我來十張。」舉起寶庫的黃金小手哈了口氣,「給肖哥摸個大彩電。」一等獎索尼進口彩電,市價一萬多呢。

  茶色眼鏡男暗暗撇嘴,要不是有公證處的在現場監督,那台索尼彩電的獎券他根本沒準備往裡放,上有對策下有政策,他偷偷把小獎和沒獎的獎券的數量增大了一倍,想摸彩電相當於在特克拉瑪乾沙漠裡撿金豆子,做夢去吧。

  獎券箱子一共兩個,都特別深,肖鋒把獎箱傾斜,寶庫小胳膊全部沒進箱子裡,胖手在裡面劃拉一下,抓了一大把出來,抓多了。

  「別動。」小孫喊道,「多出來的都給我。」摸獎券就是要這麼迷信。

  多出來八張,小孫掏錢把獎券買下來,兩人抱著寶庫興沖沖跑到一旁刮獎,獎券是字母和數字組合的密碼型即開型獎券,肖鋒兌的第一張就是末等獎套袖子。

  寶庫一臉驚喜,「哇。」

  肖鋒呵呵笑,五毛錢一雙的確良套袖子,比什麼沒中強。

  小孫和肖鋒一頓刮,寶庫就一頓哇哇叫。

  他們速度很快,甄珍炸了六鍋魚丸,見三人喜氣洋洋地回來了。

  寶庫隔兩個攤位就沖姐姐猛搖他的蚊香糖,「我中獎啦,中可多獎啦。」

  陳星耀見兩人兩手空空,問道:「怎麼?東西太多,用不用回去開車拉?」

  肖鋒笑出一口大白牙,「不愧是圈錢小能手,中獎率百分之百。」

  小孫從大衣兜裡掏出一卷白色的布料,「喏,十八雙套袖子,寶庫真厲害,中獎都中一樣的。」

  「嗯吶,厲害。」寶庫揚著小下巴,笑眯眯噹噹應聲蟲。

  連陳星耀都被逗笑。

  本來就是摸著玩的,沒什麼失望不失望的,肖鋒笑話小孩,「看錯了,你不是上帝之手,原來是黃油手啊。」

  廟會陳星耀不感興趣,招呼肖鋒和小孫,「你倆還有門要串嗎?不串門跟我回家跟老陳打麻將去,雨露均霑,讓他也給你倆扶扶貧。」

  「要串也得推後,原來今天財運在你這啊陳哥。」肖鋒咋咋呼呼喊。

  臨走之前,肖鋒和小孫還在甄珍這買了一大堆炸魚丸和烤魚糕給陳家人帶去。

  陳星耀摸摸寶庫腦袋,「你陳大爺有扶貧任務,這回就不讓你過去圈錢了。」

  寶庫還沉浸在中獎的喜悅裡,樂出一口小米牙,又重複一句,「我中大獎啦。」

  甄珍摸弟弟的腦袋,「運氣太過也不好,我們保持中不溜的運氣就好。」

  小孩聽不懂,只知道點頭,「嗯吶。」

  紅楓看三個高大的警官遠走的背影,有點羨慕,「有朋友的感覺挺不錯的。」

  甄珍逗他,「我看你跟寶琴關係就很好。」

  紅楓瞥她一眼,「咱倆對關係好的定義有誤差。」

  這樣愛嗆人的紅楓才是那個正常的紅楓嗎,甄珍彎彎唇。

  下午快收攤的時候,唱《潯陽樓》那對年輕的二人轉演員跑了過來,兩人今早過來搭檯子的時候,遇見了甄珍,知道她也是在廟會上擺攤的。

  兩人臉上的妝還沒卸,在戲服外面披了件軍大衣就來了,甄珍遞給他們一袋魚丸,唱了一下午,這會正餓呢,不跟甄珍裝假,用竹籤子插起一顆就吃起來,「哎媽呀,老妹兒,介就是神仙丸子啊,太好次了。」

  叫李夢嬌的女孩不唱戲的時候,說話味還挺重,一下就被寶庫學了去,「介就是神仙丸子。」

  李夢嬌笑得花枝亂顫,摸摸寶庫小臉,道明緣由,「二人轉以前就是慶祝豐收的時候唱的,我倆跑農村場子,有時唱完還幫人下地剝苞米,我們老家就是農村的,改也改不過來。」

  看她性格外向,甄珍問她,「看旁邊蹦蹦跳跳的掙錢,你倆羨慕不羨慕?」

  她搭檔趙曉松靦腆笑笑,「沒那個本事,只會唱戲。」

  李夢嬌不在意道:「我們就喜歡唱正戲,哪天要是不喜歡了,家裡還有三十畝苞米地,回家種地去唄,反正餓不死。」

  說是這麼說,她從棉大衣兜裡掏出兩張票,臉上神情興奮無比,「老妹兒,今個東北大戲院有二人轉專場,唱《潯陽樓》那倆演員去別地串場了,讓我倆代他倆上,還送了兩張票,我們沒別人送,你要是愛聽,今晚給我倆捧捧場去唄?」

  甄珍接過,笑著道,「我和弟弟都愛聽,我們一定去。」

  兩張票,寶庫用不到票,甄珍遞給紅楓一張,問道:「去不?」

  「去。」紅楓接過。

  東北大戲院是個環形演藝廳,坐滿了能坐大概一千人,怪不得李夢嬌高興,這舞台是夠大的,二人轉演員渾身都是戲,看著是熱鬧,就是演出時間有點長,甄珍看手裡的節目單,輪到李夢嬌的節目時,兩人並沒有上台,被後面的演員頂了。

  直到最後一個節目兩人才上台開唱,觀眾一聽是老掉牙的咿咿呀呀,全都起身離席,合凳子的、穿大衣的、嘮閒嗑的,鬧騰得甄珍都沒怎麼聽到兩人唱的第一段。

  最後人都走光了,只剩她和紅楓,連寶庫也躺在她懷裡睡著了。沒人也好,清淨。

  兩人唱完直接跳下台,一個勁地道歉,「我倆不是名角,直接把我倆節目挪到最後了,讓你們等了這麼長時間。我們唱得還行吧?」

  「我都沉浸在唱詞裡了,把自己當宋江了。」甄珍誇道。

  濃妝遮掩了李夢嬌臉上的點滴委屈,「本來我還尋思台下這麼多人,上台我要是緊張,就把他們全當成苞米棒子,哈哈,人走光了,這下我都不用緊張了。今晚權當圓夢了,我倆還是接著唱廟會,趕場去苞米地對著真正的苞米棒子唱去。」

  他們回後台卸妝,甄珍背著寶庫和紅楓往家走,快到家了,紅楓才開口,「今天我有點矯情了。」

  甄珍笑笑沒說話,人生際遇不同,她不會託大給迷惘的少年人生指導。

  活著對於她本人來說就是吸收,吸收有用的和無用的知識,吸收人情百態,吸收她熱愛的一切,畢竟她曾經真正地死過一次。



第52章 涼拌鯽魚、東坡肘子 小甄要參加廚藝大比拚啦

  大部分單位都在年初八上班,大年初七是廟會的最後一天,前一晚收攤時,曲大爺和吹糖人的大哥提醒沒有趕廟會經驗的甄珍多備點貨,因為好多沒來的人都趕在最後一天逛廟會,人流會比第一天還多。

  甄珍依言準備了比前一天多一倍的食材,果然一上午時間就賣了昨天全天的貨。

  兩個人忙不過來,小燕姐回來給高麗參店放開門鞭,也被叫過來幫忙,三個大人一個管炸,一個管烤,還有一個負責收錢,忙得腳打後腦勺。

  寶庫又充當起鋼鏰專管員,過年小肥肚子又鼓了一圈,肚子上裝鋼鏰的小包更鼓。鋼鏰晃蕩的聲音,財迷小孩熟悉又親切,咧著小嘴笑開懷,好想天天都有廟會,管吃管玩,還能掙小錢錢。

  送走中午的客流,三人輪流去曲大爺的攤子上吃餛飩,甄珍帶著寶庫先吃,吃完回攤子後面的三輪車理貨,背對著炸鍋,聽一男的在攤位前喊,「老闆來兩塊錢魚丸,兩塊錢烤魚糕。」

  這聲音有點熟悉,甄珍回頭一看,可不就是個熟人嗎,「馬經理,來逛廟會啦?」

  馬明比她還驚訝,「哎媽呀!甄珍,原來你在這呀,我說怎麼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出去串門了。」

  甄珍以為馬經理找她是想去店裡吃飯,笑著邀請,「今天收了攤子之後,我明天正常營業,地址上回我告訴你了,歡迎你隨時光臨。」馬經理是大主顧,家裡的精品魚還指著他和他公司的人來消費呢。

  馬明本來想把廚藝比賽的事跟甄珍說說,但昨天看老婆好像又找到個人選,別家單位的事情他還是少插手的好,話到嘴邊又嚥下了。笑著應道,「每年二月二我們公司都會出來聚餐,今年上你那聚去。」

  「那感情好啊,今天我請客,您別掏錢了。這是您閨女吧?小妹妹,喜歡就多吃點。」甄珍把炸好的丸子和烤好的魚糕遞給馬經理和他身旁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看臉就知道跟老馬是父女。

  兩人都穿著闆正的毛呢大衣,站在攤子前立即開吃,小姑娘不小心還把魚糕上的辣醬濺到新衣服上,吐了吐舌頭,繼續大口吃,吃了一塊烤魚糕,對甄珍表示,「我就喜歡燒烤味的,姐姐,你這個烤魚糕比烤肉串還好吃,不,比辣條還好吃。」

  老馬也對甄珍的炸魚丸讚不絕口,「今年年貨沒魚丸啊,小甄,下年一定要把它加到年貨單子裡。」

  老馬忽然眼睛一亮,「我們單位五一也發福利,都不用等那麼久,先跟你定上,給我來五百斤魚丸。」

  財大氣粗的單位就是不一樣,甄珍真希望這樣的單位最好一下來他一百個。

  五天的廟會順利結束,這種快錢掙起來就是爽。付了紅楓和小燕姐的辛苦費,甄珍淨賺了兩千一,效率比賣年貨高多了。

  大家都知道廟會掙錢,攤位不是那麼好搶的,甄珍心說這回欠了老宋所長一個大人情,以後找機會得好好感謝下人家。

  休息一整晚,趕廟會的辛勞消散了大半,初八一早,小甄老闆又開始活力滿滿地為上班後的第一波客流做準備。

  對門樸叔一家昨天從村裡回來,忙忙叨叨壓了一大堆冷面備餐,跟趙姨的鹹菜鋪子一樣,吃了幾天大魚大肉之後,好多人上班之後都想吃點酸甜的冷面和清爽的小拌菜解解油膩。現在是兩家生意最好時段。

  趙華前一天依依不捨把閨女送回療養院,那孩子雖然隻在家住了一個星期,冷不丁人一走,家裡登時空蕩蕩的,她心裡也跟著空落落的,只能靠幹活來排解,拌了一大盆冒尖的桔梗,盆有點沉,端了一下沒端起來,兒子從她身後走過來搭了把手,幫忙把桔梗搬到貨架上用透明罩子罩住。

  令趙華驚訝的是,平時鴉麼悄聲的兒子竟破天荒開口安慰她一句,「姐姐這次回來沒怎麼暴躁發怒,一定會越來越好的,你別擔心。」不習慣安慰人,少年闆著臉孔,別彆扭扭。

  趙華回身擦了把眼角,對兒子道:「你甄珍姐給你的錢,是你辛苦賺的,你自己留著花。媽一個人能忙得過來,別老在家待著,約你同學去肯德基玩玩去,你不是最愛吃他家的冰激淩嗎,買個那什麼巧克力聖代吃。」

  「嗯。」

  甄珍考慮年後顧客的口味偏好,今天也準備上一樣新菜,食材不變,還是鯽魚,鯽魚不用來燉湯,而是涼拌。

  鯽魚味鮮但刺太多,涼拌時第一個要解決刺多的問題,對於刀工已經恢復了九成的甄珍來說,這都不是事。

  選小個的鯽魚剖洗乾淨之後,用刀在魚身細密地橫切,小鯽魚魚刺細弱,被刀攔斷,吃時就不會有卡嗓子的困擾。

  涼拌鯽魚好吃的關鍵在於調味,淋在蒸好的魚肉上的汁水,少不了醬油醋糖等基本調味料,辣口的要用到小米椒、紅油,還有一味最關鍵的,藿香。

  藿香跟魚是最佳的拍檔,這會北方找不到新鮮的藿香,甄珍用幹藿香調製了一款特別的藿香水混合在調味汁裡,效果也不錯。

  第一天上班,奔過來吃飯的多是老顧客,一進門見這家小胖孩團團手拜晚年,吉祥話都不帶重樣的,什麼年年高,大吉大利,沒煩惱,收入高。真是難為這小傢夥,能記得這麼多詞。

  叔叔、大爺、阿姨、小姐姐們開心得不要不要的,「過了個年,咱寶庫的小嘴更甜了。」

  脫了外套搭上椅背,一鐵路局的科長說出大家的心聲,「快十天沒來這,還怪想的,一進來像是回了家,這就是我第二個家。」

  說話很有一套的在街道辦事處上班的老於見菜牌裡多了道新菜,立即點來嘗,「年還沒過完,咱繼續吉慶有餘,甄珍,就來這個拌鯽魚。」

  「好嘞,您稍等。」

  稍等也就是回後廚取個菜的功夫,這道菜簡單易做,把魚蒸好放涼,倒上調味汁就齊活。

  老於夾了一筷子細白鮮嫩的鯽魚肉,蘸了醬汁再入嘴,魚肉細膩,醬汁有醋的辣,紅油的香辣,米椒的鮮辣,不隻是一味的辣,藿香提鮮,這道魚的鮮並沒有被辣遮掩,鮮辣相伴,酸爽極了。

  老於不吝讚美,「這魚太好吃了,又清爽還有營養,關鍵還不用吐刺,甄珍你這刀工真是一流,再給我來一條,晚上拿回家給家裡人嘗嘗。」

  「調味汁我給你單獨裝,現吃現澆汁,口感更好。」

  「甄珍的服務永遠都是這麼的貼心。」大家齊贊甄珍服務好,見老於的吃相,好多都改了主意,「本來想吃來鳳魚來著,要不今天就吃拌鯽魚?」

  陳星耀因為中午下班之後去取東西,跟肖鋒兩個來得有些晚,甄珍正在吃樸叔家的冷麵當午餐。

  見他抱了個大紙箱進門,站起身開玩笑,「怎麼?陳警官一上班就迴避辦案了?」

  陳星耀作勢要把箱子往外拿,「敢咒我,東西你還是別要了。」

  甄珍好奇極了,探頭過去看,見箱子裡面放了一台銀色VCD,一臉驚喜道:「這是從司法拍賣那弄來的?」

  陳星耀點點頭,「這批日本貨雖然不是最新款的,僅僅拆了個封,一點毛病都沒有,進口的貴了點,五百塊錢,你要嗎?」

  「要,當然要。」甄珍興奮極了。

  因為有債要還,她只一味的掙錢,把日常花銷降至最低,衣服很少買,連書都是圖書館借的,但VCD機借不來,她來的那個時代哪有電影、電視啊,就算性格再沉穩,她也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對這個時代的電影、電視劇最感興趣。

  平時沒時間去電影院,想看電視劇也因為忙,總是錯過播出時間。有次跟陳星耀聊天時,說起想買個VCD,陳星耀看出她心疼兩千多塊的機器錢,告訴她因為VCD走俏,好多人走私機器被罰沒,到時搞司法拍賣的時候,他幫忙留意下。

  沒想到這麼快就拿到了機器,甄珍笑逐顏開,「今天我請客,吃什麼你倆隨便點。對了?還有嗎?價格這麼便宜,樸叔家已經有了,我問問小燕姐和趙姨要不要?老宋所長他們不知道想不想要?」

  陳星耀目光微頓,「就因為便宜,早就被內部搶光了,想要只能再等等。」

  肖鋒在一旁憋笑憋得肚子疼,該,讓你把價錢喊得那麼低,甄珍不知道司法拍賣價格,他能不知道嗎?所有機關跟他們公安局一樣摳門,這種進口VCD的拍賣價別說五百了,對折都沒打過,一台機器陳哥自己往裡搭了六七百。

  肖鋒越過喜笑顏開的甄珍的臉龐,見他英明神武的陳哥做了賠本買賣比什麼時候都高興,一臉笑意深深。

  陳哥什麼時候眼裡放下過別的女的?局裡管證物室的是副局長的千金,對陳哥暗送秋波,秋天的菠菜送了能有一車皮,全都拋給了瞎子。

  這人對甄珍倒是格外上心,他的第六感什麼時候錯過?就說這兩人有情況嗎,上回在飯桌上提了一嘴,被陳哥好一頓收拾。肖鋒心說你倆慢慢溜著玩吧,我就在一邊吃香的喝辣的,順便免費看戲,這滋味多爽啊。爽了一會,又有點泛酸,他也想找對象了。

  陳星耀特別貼心,不光搬來了VCD,還借了甄珍半箱子光碟,除了一堆港片,還有一些著名電視劇,甄珍最感興趣的是一些外國電影,《教父》,《出租車司機》,還有瑞典導演伯格曼的片子。

  寶庫午睡醒來,見家裡多了個新玩具,電視機裡放的不是動畫片,跑上前問道,「姐姐,你在看什麼呀?」

  「姐姐在看花信版《紅樓夢》。」

  「紅樓夢是什麼呀?」

  「紅樓夢就是一堆人在一個大房子裡搞對象。」甄珍想起寶庫把對象形容成吃的,壞笑道。

  小孩見電視裡的人確實老在吃東西,還跟著看了兩眼。

  年好過,工作不好做。

  這天馬明下班回家,見老婆提前回來,坐在沙發上唉聲嘆氣,上前問道:「怎麼啦?人不是定下你以前迎賓館退休的那位大廚嗎?不會又出事了吧?」

  冷芳揉著太陽穴,有氣無力道:「甭提了,老頭過年喝酒沒量,今早血壓升上來,嘎一下也抽過去了。」

  馬明:「……」

  「是不是今年我本命年,所以幹啥啥不順?」

  「別瞎迷信。」馬明在一旁坐下,又想起了甄珍,「我跟你說哈,你就應該找個年輕的參賽,沒高血壓,心臟也抗造,就我給你說的那小姑娘,炸個魚丸都比別人強,咱閨女可愛吃她家烤魚糕了,那天在廟會上連吃五串。擇日不如撞日,走,喊上閨女,咱上她店裡吃一頓,你肯定心服口服。」

  冷芳沒怎麼被勸服,想著今晚沒心情做飯,出去吃頓也行。

  甄珍見馬明一家三口進來,趕緊起身招呼,「看來我沒白請您吃魚丸,這麼快就把人給請進門了。」

  老馬笑著介紹,「我閨女廟會上你見過了,這位是我媳婦,叫冷芳,叫什麼經理?咱這年齡段不好稱呼,我裝回年輕人,以後你就叫我馬哥,叫她冷姐。」

  冷芳暗暗瞪了馬明一眼,你倒是熱情,怪不得上桿子介紹,不會是看人家小姑娘漂亮年輕,格外加了印象分吧?

  雖然心中腹誹,她仔細打量了甄珍一眼,見小姑娘風光霽月,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靈秀人物。

  甄珍也在看冷芳,短髮,精明強幹的氣質,看來馬經理兩口子是強強聯合的婚姻。問冷芳:「冷姐,你想吃點啥?」

  冷芳環顧甄珍小店,見桌椅樸拙,牆上字畫也雅緻,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安逸感。

  一改來時的漫不經心,多了絲考察的想法,對甄珍說,「我們也吃不了太多,用你手邊的食材,做三四道家常菜就行,沒什麼忌口的,對了我家姑娘愛吃肉。」

  甄珍應了一聲,給上了茶之後,回到後廚備菜。

  先給來了道涼拌鯽魚開胃。

  愛吃肉好辦,廟會上賣爐肉的大哥姓佟叫佟古州,下了廟會,回家實驗爐火烤雞,烤慣了爐肉,烤雞很簡單,一實驗就成功了,這兩天開賣了兩爐,顧客反響很好,老佟是個有心人,當初沒告訴他店裡的地址,他撿了個裝魚丸的袋子,自己按照上面的地址找了過來,送了十幾斤肘子肉道謝。

  這會肘子肉正在竈上被大火收汁,是她給寶庫準備的東坡肘子。燉肘子費時間,她就不另做了,一鍋出,讓這家人跟她們吃一樣的。

  葷的有了,又弄了道寶庫很捧場的花朵造型的上湯白菜,三道菜很快準備好,小甄老闆開飯店最大的特色就是上菜快。

  冷芳也暗暗佩服甄珍的麻利勁,速度有了,不知道菜品質量如何,賣相很不錯,魚肉清爽,肘子肉潤著晶亮的琥珀色,白菜更漂亮,像朵紅綠相間的牡丹花。嘗起來呢?

  吃了一口涼拌鯽魚,冷芳有點服氣,上一個單位她在餐飲管理崗位幹的時間最長,品鑑能力自然不差。

  這道菜的刀工,一般有點底子的廚師都能勝任,但調味這塊就不一定能做到小甄姑娘這麼好,各種調料的配比恰到好處,相得益彰,一道不平常的汁水讓最平常的食材煥發出最大的光彩。

  她在那嘗魚,她家胖姑娘跟饞鬼老公東坡肘子已經下去好幾塊了,嘴被堵住,只能靠點頭給甄珍點贊。

  冷芳也趕緊嘗了一口,還真是好吃!這姑娘做的東坡肘子用的應該是老手藝人的技藝。

  她一臉認真地看向甄珍,問道:「小甄,能不能給我講講做這道菜的心得?你放心,我就是單純的好奇,沒有偷師的意思。」

  甄珍心說,你確實不像偷師的,你像考場上的老師。

  菜譜都是公開的,也沒什麼好讓人覬覦的,甄珍沒拒絕,侃侃而談,「東坡肘子跟東坡肉不同,是道純粹的川菜,不像醬油和冰糖調出來的紅燒菜那麼甜膩,全靠豆瓣來提鮮,做這道菜我加大了姜的比例,起鍋用大把的薑末和醋來奠定底味,帶酸辣薑汁味道的肘子肉,風味獨特,是川菜裡為數不多的薑汁菜餚。今天因為做給我弟弟吃,所以我沒放太多辣豆瓣,口感還沒做到最優。」

  東坡肘子馬明出差吃過很多回,這回不用自己的家鄉作比喻,評價依然挺專業,「肘子軟而不爛,滋味濃鮮爽口,還不像紅燒菜那麼膩人,有豆瓣的香味,還有魚香菜的味道,高明,實在是高明,我覺得你的東坡肘子就是最優。」

  冷芳在旁邊抽冷子問了甄珍一句,「你心臟好不好?」

  甄珍:「……」你腦子好不好?

  馬明哈哈大笑,替媳婦解釋道:「她工作的酒店正月十四要舉行一場廚藝比賽,代表咱們省參賽的廚師出了點意外,她現在正急著尋找代替人選,問問你想不想參加?」

  冷芳心裡越來越熱切,這三道菜倒是說明不了太多,跟一開始嫌棄甄珍年輕不同,現在她反倒最滿意甄珍的年齡。這姑娘穩,廚藝上有一定的靈氣,就算輸了也不會輸得太難看,因為小,代表的是未來。

  安排這麼一個人參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對各方都能說得過去。

  甄珍有些心動,比賽是次要的,她最看重跟業界同人的交流,來到現代就觀摩了一次大劉師傅的大鍋菜手藝,還沒真正跟廚界高人現場切磋過,這個機會倒是不錯。

  冷芳繼續開口遊說,「比賽不能白比,前三名分別獎勵現金一萬、八千、六千,還有我們酒店七天居住權益。」

  「我參加。」財迷甄老闆想也不想,立即應道。

  參賽要簽合同,甄珍簽了合同,用了兩天時間瞭解比賽規則。

  正月十二各路廚師全部到齊,主辦方安排參賽者聚在酒店中餐大廳,先互相熟悉一下彼此。

  不是正式場合,甄珍帶著寶庫一起去,自己換了一件專門為比賽購置的淺綠色羊毛連衣裙,寶庫也換上去年開業時做的小藍西服,收拾齊整了出席聚會。

  到了現場,甄珍見沒有她預想中老大師參賽,來的都是廚師界的中生代,也是,隻是個省城酒店舉辦的比賽,邀請到最高級別廚界前輩來參賽的可能性不大。

  不過這幫中生代年齡不大,擺的譜倒是不小,一個個眼高於頂的樣子,見甄珍進來沒人賞她個眼神。

  有個人倒是衝她招招手,「服務員,給我沏一杯紅茶,不要祁門的,要印度大吉嶺的。」

  甄珍:「……」你眼瞎嗎,哪家服務員是帶弟弟來服務的。

  這幫人倒是帶了不少人來,想想就能明白,酒店食宿全包,只需要付點交通費就能跟同行交流,好多人都不想錯失這樣的機會。

  見有些人身邊跟了好幾個像徒弟一樣的人,甄珍滿心疑惑,現在廚師這麼年輕就開始收徒了?

  別人帶著胖墩墩的徒弟來比賽,而她帶著胖墩墩的弟弟來比賽。

  小胖孩見大屋子裡的人都在吃吃喝喝,眨著大眼問姐姐,「咱們在玩紅樓夢嗎?」

  甄珍好笑,陪著弟弟玩,點點頭,「嗯吶。」

  把弟弟帶到一個空桌,讓他坐那等著,她去拿點吃的和水果,寶庫坐不住,爬下椅子往人最多的那一堆湊。

  廚界喜歡論資排輩,有三個人分別師從某大師,別人巴結奉承,鮑爺、馮爺、肖爺不停地叫人。

  甄珍聽了一定會嗤之以鼻,滿瓶子不響,半瓶子咣當的就敢出來稱爺啦?

  見有個小孩仰著小臉,一臉天真地聽他們講話,那個被稱肖爺的指著小孩問,「哪來的小孩?你是誰?」

  小孩茶色大眼咕嚕嚕轉,「我是寶二爺。」

  眾人:「……」二爺?難道是哪個大師的孫子?

  「你來幹什麼?」難道大師偷著來收徒?有人多問了一嘴。

  「我來搞對象。」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09:54 PM

第53章 蔥姜煀鯉魚 廚藝大比拼(一)

  這堆人先是靜默了一瞬,反應過來全都樂不可支。小家夥你還沒凳子高,就想搞對象,是不是早了點啊?想搞對象你得去幼兒園,不能來大酒店的廚師交流會。

  那個被叫鮑爺的上一秒還在笑,下一秒笑容凝固,轉瞬又活了過來,擡起頭驚喜交加地在大廳裡到處尋覓。

  這人在外灘的五星級酒店工作,酒店管理層是來自外國的酒店管理團隊,工作中需要交流,英語水平也就是個半吊子。福靈心至,他突然明白了這混血小孩的半吊子漢語的意思。

  興奮地跟身旁見他反應,面露不解的同伴解釋道:「我這人不愛藏著掖著,跟你們明說吧。對象就是項目project,搞對象就是搞項目,招人的項目。

  這小孩有外國血統,外籍酒店管理團隊的人就愛在這樣的比賽裡尋找中餐廚師,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北京和廣州有兩個洲際酒店在籌建?」

  他跟供職的這家酒店的中餐部主管理念不合,早就想跳槽了,沒想到機會這麼快就來了!

  遞給寶庫一塊巧克力曲奇餅幹,放柔了臉上的表情,笑得像個狼外婆,「寶二爺,你跟誰一起來的?」

  「我跟姐姐一起來的。」這人臉上肉太多,一笑兩頰上的肉高高鼓起,寶庫覺得他笑起來像電視上紅樓裡的賈奶奶和劉姥姥,越看越好玩,所以有問必答。

  姐姐?興許是翻譯或者助理。鮑爺立即明了。

  五星級酒店是在場這些廚師們奮鬥的最高目標,試問誰不想做到五星級酒店的行政總廚?這堆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抻著脖子到處找小孩嘴裡的姐姐。

  高管沒出現,助理必須要先打好關係。

  連人堆裡最高傲的馮爺都放下面子,雙眼放光在人群中搜尋。

  中午已經吃過午飯了,甄珍隻拿了一盤小餅幹和一盤北方不常見的菠蘿給寶庫當下午的間食。

  回到座位見小孩不見了,找了一圈,發現寶庫在人最多的那堆裡,被眾星捧月,抱上高高的桌子,左手曲奇餅,右手巧克力棒,嗑餅幹嗑得像隻小松鼠,小西裝前胸全是餅幹渣,顯然又吃開心了。無奈嘆氣,這孩子又靠顔值騙吃騙喝。

  殊不知,寶庫這次確實靠顔值,把這幫愛腦補的給騙了。

  小孩看見姐姐,舉起手裡的曲奇餅幹,「姐姐,這裡有好多好多對象。」

  甄珍:「……」玩大了。

  圍在寶庫身旁的人同時在打量甄珍,眉目如畫,長發披肩,有種古典美,老外最愛招這樣的人當助理。

  不過這姑娘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一身矛盾的氣質,婉約中透著一股幹練,第一眼很容易讓人忽略掉她的年齡。

  小小年紀能給外國人做助理,果然不是個簡單的。

  常年辨認食材,大家都自恃有點看人的眼光,對甄珍的身份愈發肯定。

  被寶庫認定為笑起來像賈奶奶的鮑啟智,又露出肉肉的笑臉,立即點頭應和道:「是有好多對象。」

  甄珍:「……」你們都挺有閒工夫,還陪我家小孩玩上了。

  被叫肖爺的心裡罵了鮑啟智一句,吃著鍋裡的還想著碗裡的,你那酒店不愛幹換我來。

  上前一步,熱情地跟甄珍打招呼,「我叫肖思齊,見賢思齊的思齊。」光聽名字我就德才兼備,回去跟你老闆多美言兩句啊。

  還想接著介紹自己的情況,讓那個川菜大師的高徒,被人敬稱馮爺的打斷了。「我師父是王國丘,我是他的關門弟子,叫馮偉。」

  切,就你有大師師父?

  「我師父是魯菜大師衛海明。」肖思齊緊跟著介紹自己的師父。

  老這麼搶著說話誰都沒法說清楚,反正大家機會均等,到時以能力搏出位唄。

  等肖思齊介紹完自己,眾人也不搶了,一個接一個向甄珍介紹自己現在的工作,學廚多少年,擅長什麼菜系。

  甄珍不想因為比賽耽誤店裡的營業,所以中午接待完最後一個顧客,才帶著寶庫過來的,來得晚,沒趕上主辦方介紹參賽者,這會主辦方已經走開了,把空間留給參賽的廚師,讓大家自由交流。所以她不知道在場的都是誰跟誰,別人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聽這幫人積極向她介紹自己的背景,還有點納悶,我進來時你們連個眼神都沒施捨我一個,這態度轉變得也太快了吧?難道見我是現場為數不多的女廚師,想跟我搞對象……

  想到這裡面上帶出一點笑意,可把這會正跟她講話的一淮揚菜廚師給樂壞了,助理笑了,難道她們酒店中餐主打的是淮揚菜?

  雖然懷疑這些人的動機,但基本禮儀要求甄珍聽了別人的介紹,也要把自己的情況說一下。

  好幾次張口想介紹自己,都被不斷圍過來的人的自我推銷給打斷了。

  小甄老闆心念一轉,既然你們不給機會,那就不自我介紹了。她可是奔著比賽獎金來的,把對手情況瞭解清楚,同時讓自己保持神秘,贏面才會更大。

  她從不自恃清高,這些人作為她的對手也夠格了,雖然不是成名已久的廚壇前輩,但都有兩下子,要麼家學淵源,要麼拜過高師,隻有有限幾個是通過長期實踐,從無名之輩一點點幹出名堂。可見現在高級別的廚師隊伍還是流行小圈子文化,相當封閉。

  甄珍聽了一肚子消息,寶庫在邊上吃了一肚子小餅幹。

  對面牆上的時鍾已經顯示下午四點了,該回家準備晚餐外賣了。甄珍把弟弟從桌子上抱下來,跟眾人道別,「我還有事,先走了,咱們後天比賽現場見。」

  「後天現場見。」眾人跟甄珍熱情揮手,沒忘了小孩,「寶二爺,歡迎你繼續來搞對象啊。」

  「妥啦。」寶庫歡快地亮出胖胖的兔子手勢向大家道別。

  隻要你們別跟我搞對象就行,甄珍滿臉黑線帶著寶庫走出大廳。

  留下來的廚師對剛才的表現再滿意不過。

  有人調侃寶庫口音,「這混血小孩說話一股東北大碴子味,難道外籍管理層找了東北媳婦?」

  有人想起名單裡還有個參賽的女廚師,「對了,那個叫甄珍的今天下午怎麼沒來?」

  肖思齊嗤笑一身,「酒店的大廚是內定的冠軍,人家今天不也沒出現?至於那女的,我估計是不敢來。你們想想東北哪有什麼代表菜系?遼菜也是從我們魯菜那發展的,主辦單位估計怕丟人,所以弄個女的上來充數,這樣輸起來才不會那麼難看。」

  「也對。」

  「你們說那女廚師長什麼樣?不會虎背熊腰跟大興安嶺的熊瞎子一樣吧?」

  「不是熊瞎子,也得是頭東北虎。」

  東北虎甄珍回到家之後還接到冷芳的道歉電話,說自己一整天都在外面佈置比賽場地,如果能抽開身,怎麼也得親自出面把她隆重介紹給參賽者。

  聽甄珍在電話裡說大家都很熱情,冷芳心裡疑惑,那幫男廚師什麼時候這麼友好過?

  難道看甄珍好看,想跟她搞對象?

  甄珍晚上外賣賣了一半,陳星耀進門,一進來見寶庫下巴嗑在胖手上,撅著小嘴趴在吧檯檯面上生悶氣。

  「怎麼了,誰惹小財神生氣了?」

  寶庫大眼斜楞姐姐一眼,開始告狀,「姐姐說對象不是吃的。」

  「誰告訴你對象是吃的?」陳警官瞠目結舌地問道。

  小孩胖臉委委屈屈,「對蝦都能吃,對象也能吃。」

  陳星耀:「……」

  你這稀碎的邏輯,讓人想糾錯都無處下手。

  甄珍送走來買涼拌鯽魚的客人,一臉期待地看向陳星耀,「怎麼樣?查到有用的信息了嗎?」

  「你可真是從不打無準備之戰,知道評委籍貫哪裡,有無宗教信仰什麼的,能幫你拿獎嗎?」陳星耀沒給甄珍想要結果,問出自己的疑惑。

  甄珍擡手指了指牆上掛著的胡副廠長送來的那副字,「食無定味,適口者珍,一道菜的色香味形固然重要,最關鍵的還要適合人的口味,我這次參加比賽想要取得好名次,當然要適合評委的口味。」

  「那你跟我說說,哪些因素能給一道菜的口味加分?」

  「品鑑人不同,一道菜適口與否,它首先因人而異,因他的味覺記憶而已,味覺記憶跟一個人故土鄉情關聯很大,也因年齡和體質而異,因他的民族習慣而異。品鑑美食也是一項審美活動,審美擺脫不了個人的偏好。」

  陳星耀面露微笑,說到美食,小甄老闆都要變成一個文化研究者了。

  不再吊人胃口,開口把自己這兩天的調查結果告訴甄珍,「你們這次比賽的主評審國家烹飪協會的副會長是川省人。」

  甄珍皺眉,應該是個川菜行家,那個什麼馮爺估計會比較吃香。

  陳警官接著道:「兩個副評審一個是魯省觀海樓的魯菜大師,今年五十八,另一個是我們省美食行業協會的會長,是蘇北人,不是本地的,今年五十,是民主黨派,漢族。信息有限,隻能查到這麼多。」

  甄珍笑著道,「謝了,這些信息雖然沒什麼大用,知道總比不知道強。對了,我們週五和週六比賽,電視台錄製節目,現場可以進觀眾,你要是感興趣,可以週六放假去看決賽。」

  陳星耀點頭,「週六我去,看你這廚壇女巾幗怎樣鬥鬚眉。」

  甄珍回後廚為客人取餐,寶庫窩進黑貓警長叔叔懷裡,還在為對象的事耿耿於懷,揚起腦殼問道:「姐姐說媒婆介紹的對象是人,不能吃。」

  「嗯,不能吃。」

  「姐姐還說,樸叔就是樸嬸的對象,趙姨不是樸叔的對象。」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把小孩的腦子攪成小咕嘟愛玩的毛線球。

  寶庫胖手指向趴在暖氣片上呼呼睡大覺的小貓,問道:「我能不能給咕嘟當對象?」

  「……不能。」跨物種相戀,你可真敢哪。

  「我能不能給思密達大爺當對象?」

  「……也不能,你思密達大爺有對象了。」

  「我可不可以當姐姐的對象?」

  「你姐姐將來會有別人當她對象。」

  ……

  正月十四,省電視台3號演播廳,元宵廚藝大比拚一切準備就緒,還有半個小時開始錄製。

  甄珍沒跟著住在酒店的廚師一起出發,跟來看她比賽的鄰居們打了兩輛車,自己單獨過來的。

  演播廳聚光燈閃亮,室內溫度很高,甄珍脫掉棉襖,露出穿在裡面的雪白廚師服,在趙姨的幫助下帶好廚師帽,往參賽廚師的等待席走去。

  前天對她熱情相待的男廚師們全都傻了眼,鮑啟智手指跟癲癇似的,指著她大叫,「你不是助理?」

  甄珍比他們還驚訝,「助什麼理?我是來參加比賽的廚師甄珍。」

  有人還不放棄,在入場的觀眾裡好一通尋覓,沒見到抱小孩的老外,那混血小孩被一胖大嬸抱在懷裡,還衝他們使勁揮手,看他口型好像在喊什麼老鐵加油!

  不會是個長了個外國臉的純東北小老爺們吧?他們被這個叫甄珍的心機女廚師和她的假外國弟弟聯手給騙了!

  眾人把怒火對準甄珍,馮偉哼了聲,「比賽比的是廚藝,不是心機,一會我們不會客氣的。」

  「你那細胳膊能顛動大勺嗎,菜火候不夠,打分太低,你可別哭鼻子。」鮑啟智甩了甩手裡的毛巾,不屑道。

  這才是這幫男廚師的真實態度。估計這幫自大狂那天不知道把她當成了誰。

  甄珍紅唇微挑,「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我不跟你們打嘴仗,咱們場上見分小。」說完挺胸登上比賽台。

  這次廚藝比拚,倒也沒有冷芳說的循環賽制那麼複雜。第一輪自由選擇烹飪菜式,參賽的十六個廚師,分成四組,先是小組內部決勝負,小組取前兩名直接進入下一輪。敗下來的人再賽一輪,取前兩名進入下一輪。

  進入下一輪的十人抽籤做兩道指定的菜餚,按評分排名,前四名直接進入明天的決賽。

  甄珍抽籤運氣不太好,直接跟那位川菜大師的徒弟馮偉分到一個組,剩下兩位廚師,一位是有二十年實踐經驗的徽菜廚師,另一位也是個經驗豐富的淮揚菜大廚。

  第一輪比的是廚師的速度,比賽時間限制在三十分鍾之內。

  雖然要贏獎金,甄珍考慮這樣的專業場合,將來電視台還要播出比賽錄像,畢竟這一世的專業背景在那,她還是不要玩太多的花活,用調味、火候的把控,這樣低調的方式取勝最好。

  三個對手想必會做他們菜系的拿手菜,那她就選擇一道有別於三個對手所屬菜系的菜餚,做粵菜的薑蔥煀鯉魚。

  現代魯菜其實也有這道菜,遼菜和魯菜同源,做這道菜也勉強能代表東道主的地方特色。

  煀是一個古老的詞彙,所定義的烹飪方法是用蔥姜等香料,通過蒸汽熱力將香料的香味融於食材。

  食材由主辦單位統一提供,鯉魚雖然沒有小咕嘟變出來的質量那麼好,魚尾有隱隱的紅色閃現,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優良品種。

  甄珍這段時間殺了成天上萬條魚,分解一條鯉魚閉著眼都能做到完美。

  馮偉肉沒切完,見甄珍就已經把魚斬段醃製完,開始悠悠閒閒地翻檢調味料了。心說,這速度不會是市場上的殺魚妹出身吧?

  他部分真相了。

  場上比賽在激烈進行中,為了節目效果主持人還竄來竄去採訪做菜的廚師,問到甄珍這裡,「其他廚師都已經開火了,甄珍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半小時一到,沒有成菜可是要扣分的。」

  甄珍臉小,五官精緻,很上鏡,紅唇翹起對著鏡頭,俏皮地說了句一休哥的口頭禪,「不要著急,休息,休息一會。」

  聽甄珍這麼一說,底下觀眾席的男廚師的徒弟們仗著場下不收音,發出巨大的噓聲,「你就可勁吹吧,不會是現背的菜譜忘了吧?」

  這把你們給能的,欺負人欺負到我們家門口了。杏花巷今天來觀戰的三隻東北豹,連脾氣最好的趙姨都急眼了。

  小燕姐袖子一擼,蹭一下站起來,「敢在我鍾小燕面前扯那王八犢子,不想回家了怎麼地?告訴你們,山海關好進,可不好出……」地下有個飄過來的小氣球,劈啪一聲,讓她擡腳無情地碾碎。

  視覺效果太強烈,感覺自己被踩了蛋。男廚師的胖徒弟們立即萎了,媽蛋,做飯的女廚師不是東北虎,女廚師的親友團裡有一群東北虎。

  甄珍掐著時間,在倒數第十四分鍾開火煀魚,砂鍋中除了被蔥姜等香料覆蓋的魚肉,隻點少量的紹酒,蒸制過程中,用酒蒸發後蒸汽熱力讓香料的香氣充分揮發後,浸潤到鯉魚細腴的魚肉中。

  三十分鍾一到,鯉魚剛剛熟透。

  其他三人也都紛紛收火。評委一共三人,一次品評十六道菜式容易影響判斷,第一輪分兩組進行。甄珍這組先做。

  左右看了看同組的三人的成菜。馮偉做了一道川菜最家常,也最能代表功力的魚香肉絲。

  正宗的魚香肉絲不用豆瓣,用被當地人稱為魚辣子的泡辣椒作為主料,馮偉的魚香肉絲,裡脊絲搭配紅色辣椒絲、黑色木耳絲,色彩濃烈,肉香滿溢,功底相當紮實。

  徽菜師父做的是一道徽菜的代表菜餚雙爆串飛,鴨脯肉和雞脯肉入鍋爆炒,徽菜最講究控火,雖然沒嘗,見配菜的青豆細嫩,調味的薑片和蔥段裝盤前被挑出,隻撒一點香菜點綴,清清爽爽讓人很有食慾。

  淮揚菜師傅對自己的菜品不太滿意,他面善,不像其他男廚師那麼歧視甄珍,悄悄對她說,「我這道大煮幹絲選錯了,主辦方的高湯跟我自己親自吊的湯比,味道差了些,影響了成菜的口感。這場我要輸了。」

  淮揚菜注重刀工,這位大廚的刀工了得,湯中白幹粗細一緻,整齊均勻,如果失在吊湯上,還真是有些可惜。

  甄珍安慰道:「廚藝本身不是一個適合競技的技藝,它是生活的藝術,耐心從容才能收穫最好的味道。」

  叫楊餘的淮揚菜師父笑得一臉和氣,「甄珍,我剛剛關注了你做菜的手法,你做菜不光用到肌肉記憶,還會用心計算,比男人要細膩很多,我很看好你。」

  「謝謝。」甄珍笑著道謝。

  甄珍這組的四道菜餚被最先送上評委席,三位評審先給馮偉的魚香肉絲打分。裡脊肉根根如柴火棍般粗細,刀工滿分,廚師的調味也做到了一流,鮮甜鹹辣鮮,蔥姜蒜,七種味道混合成獨具一格的魚香之味。這位馮偉他們都認識,這道菜有他師父的影子。

  名師出高徒,馮偉得了一個近乎滿分的分數。

  雙爆串飛雖然火候掌控得很好,雞脯肉和鴨脯肉入口不柴,極細嫩,但像跳水比賽一樣,這道菜的難度係數有點低,評分受到影響。

  楊師傅的大煮幹絲像他自己形容的,三位評審作為專業老饕,很快品出煮幹絲的雞湯鮮度不夠,所以打分最低。

  「我們在場的唯一一位女廚師做的這道蔥姜煀鯉魚會得到怎樣的分數呢?」主持人在現場造勢。

  觀眾席上樸嬸幾個已經緊張得站了起來,寶庫也是,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評委席。

  砂鍋蓋子被打開,熱氣裹挾香味襲面而來,評委嘗到第一口魚肉,對視一眼,沒想到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調味水平如此厲害。

  這道菜不像魚香肉絲口感那麼濃郁,注重香氣的揮發,除了蔥和姜之外,紹酒、陳皮、耗油、醬油、鹽等各色調味料的配比恰到好處,香味繁複,魚肉保持在剛剛熟透的狀態,鮮而滑,毫無鯉魚的土腥味。

  而這道菜的刀工體現在魚肉的分解上,這位女廚師對鯉魚身體各部分的理解已經快要達到生物學家的水平。嘗這道菜,口感在肥厚和細膩中交織,味鮮而美。

  見到評委給甄珍打出跟他一樣的分數,馮偉吃驚過後,感覺丟了面子,「我就不信你能進前四。」

  「那就請你拭目以待。」甄珍悠悠然道。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09:56 PM

第54章 芙蓉蟹鬥、龍抄手 廚藝大比拼(二)

  一個小時,第一輪搶位賽很快結束,除了甄珍和馮偉之外,鮑啟智和肖思齊也同時晉級,另外四位是主辦方酒店的一位粵菜大廚和三個分別來自福建、重慶和廣東的廚師。

  甄珍對晉級的重慶廚師印象最深刻,他是位重慶的江湖菜師父,跟那幾位爺和大部分廚師不一樣,沒有拜過名師,也非科班出身,純粹是因為熱愛才走上廚師這一行當,做菜手法不拘一格,看似土、粗、雜,毫無章法。甄珍嘗了下他的菜品,可以用一個字概括,妙手偶得。

  他做的這一道泉水雞,活的烏雞現場宰殺,從殺雞到成菜隻用短短幾分鍾,大火爆炒出來的雞塊,鮮、香、嫩、燙、麻,辣,菜如其人,這道菜有著屬於重慶人的火辣熱烈。

  大漁店裡賣的酸菜魚和來鳳魚都屬於江湖菜,甄珍對江湖菜興趣濃厚,心說這次比賽真是來對了,廚藝的追求無止境,跟同行交流,對自己技藝的提高幫助多多。

  八個待定的廚師又比了一輪,跟甄珍同組的楊餘師父功力深厚,拿到兩個名額的其中一個,也晉級到下一輪。

  比賽安排得很緊湊,中途隻休息了半個小時,就開始進行下一輪排位賽。這輪是參賽者抽籤選擇要做的菜式。

  甄珍之所以自信,是因為大部分廚師隻專精一種菜系,而她從小在彙聚南北菜餚的緻美齋長大,各大菜系都有所涉獵,不怕抽到自己不熟悉的菜式。

  跟她不一樣,尤其那個做江湖菜的叫姜曉豐的廚師,緊張得直搓手,「要是讓我抽個上湯白菜,我不得昏過去了。」

  甄珍安慰他,「誰說比賽不能創新?你也可以做融合江湖菜特色的八大菜系的菜餚嗎?」

  姜曉豐眼睛一亮,普通話帶著濃重的渝城口音,「妹兒,你點醒我了,那我就試試?」

  這輪比賽也有時間限制,所以大家所抽的簽裡沒有蜜汁火方那種製作時間需要四個多小時的菜餚。

  甄珍抽到了芙蓉蟹鬥。她心裡很滿意,這道菜好,外形可以做文章,適合女孩子發揮所長。

  有幾個男廚師就比較倒霉,比如馮偉這個川菜名家的高徒抽到了魯菜當家菜,蔥燒海參。

  而肖思齊這個善烹海味的魯菜傳人則抽到湘菜的麻仁香酥鴨。

  來自粵菜名廚世家的鮑啟智運氣好,抽到了粵菜新式菜餚豆醬焗蟹,簡直是手到擒來的一道菜。態度輕鬆,有閒心跑過來調侃甄珍,「芙蓉蟹鬥可是蘇浙滬地區的名菜,你一個黑土地的東北人能做得來嗎?要不要棄權啊?」

  甄珍嘲諷一笑,「給你提個建議,別整天圍著鍋竈轉,有空多背點地理知識。今天我免費給你科普一下,我們這裡不光有黑土地,我們北黃海的梭子蟹一點都不比蘇浙滬的梭子蟹味道差。」

  如甄珍所說,芙蓉蟹鬥用到的主要食材就是梭子蟹,螃蟹煮熟剔肉取蟹黃,蟹黃是北方叫法,南方則稱為蟹粉。取完蟹黃,蟹殼洗淨備用。

  拆出的蟹黃要重新入鍋炒制。炒制這一步驟甄珍做了一項大膽創新,生於緊鄰口外的北平,她對黃油並不陌生,各種油類之中黃油其實跟蟹肉最相合,所以這一步驟她改用黃油來炒制蟹黃,點紹酒去腥,炒出一鍋濃香的蟹黃醬,將其添到蟹殼中,添到八分滿,用打發的蛋泡糊將蟹殼封好。

  芙蓉蟹鬥概因上覆的蛋泡糊如芙蓉花般雪白美麗而因此得名。甄珍在工具區找來一個大家不常用的西點裱花工具,把打發的蛋泡糊裝在裱花工具中,在蟹殼上擠出一朵栩栩如生的雪白木芙蓉。

  最後一步,將蟹鬥生胚入鍋微火蒸制。

  甄珍動作很快,其他九人的成菜速度也不慢,菜品一一呈上,評委開始品評打分。

  甄珍這道菜的評分位列第二,第一是鮑啟智,他的豆醬焗蟹,火候、油水的比例還有調味都毫無瑕疵,排在第一毫無爭議。

  主評審給甄珍這道菜的色香味都打了幾乎滿分的分數,隻因這道菜的難度係數略低,才屈居第二。

  男廚師們這下說不出風涼話了,第一輪得高分不難,自選菜式是做熟練的,誰還沒有一道最拿手的菜?說不定這小姑娘從一開始學做菜,就在不停地拿薑蔥煀鯉魚練手。

  第二輪可不一樣,沒看馮爺和肖爺都因為抽到自己不擅長的菜式,這輪評分都不突出嗎?

  評委評完的菜,參賽廚師也可以互相品評,大家都湊到甄珍的菜前,看到第一眼誰都會讚一聲,這道菜漂亮,蟹鬥個個精緻小巧,上覆的蛋糊蓬鬆可愛。造型雪白曼妙,一朵花瓣繁複的木芙蓉裊娜盛放在眼前。

  如果他們來做這道菜,可能不會在外形上下這麼多功夫。

  外形隻是其一,撥開木芙蓉,內裡是金黃的蟹膏。肖思齊嘗了一口蟹膏,他是烹製海鮮的行家,不得不承認,甄珍烹製出來的蟹黃的鮮度要高過他很多,「有淡淡的奶香,你是用黃油來炒蟹的?」彷彿一道閃電劈開混沌的腦海,肖思齊被點醒,一雙不大的眼睛瞪得賊拉圓。

  比賽就是一個交流的平台,甄珍不會因為他們先前的輕視,輕慢以對,點點頭道:「黃油現在屬於西餐用料的範疇,我們中餐很少用到,以前遊牧民族強盛時,我們在烹飪上用到奶製品時候也很多,奶製品跟某些食材發生碰撞,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肖思齊深有感觸,「我師父老說,多年運動的影響,我們廚界的傳承斷層了,做菜中規中矩,墨守成規,毫無創新。」

  甄珍深以為然。

  廚界看實力說話,大部分男廚師都收起了對甄珍的輕視,目露尊重。

  江湖菜大俠姜曉豐寬寬的下巴笑出了雙層肉,「甄珍我聽說你開了家飯館,等比完賽去你那,咱倆單獨交流交流。」

  「你能來我求之不得。」甄珍驚喜道。

  也有像馮偉和鮑啟智,還有一直很神秘的東道主大廚,內心依然不看好甄珍,並沒上前搭話。

  休息一刻鍾,第二場比試開始,這場比的是白案。最擅長重慶小面的姜曉豐抽到了本幫菜的黃魚面,差點想退賽了都,嘴裡嘟嘟囔囔:「要不我做道麻辣味的黃魚面吧?」

  甄珍跟他相反,抽到了川味著名小吃龍抄手。龍抄手創立在四一年,在甄珍兩世的斷層期。

  這道小吃麵點說起來跟她還有點淵源。昔年都中也有一叫緻美齋的館子,以煮餛飩的清湯享有盛名。

  斷層期的美食她或多或少都下功夫研究過,抄手的要訣是湯清、餡細。湯有雞湯、海味、紅油等味別,品嚐了主辦方的高湯,甄珍不太滿意,在高湯中加入昆布重新上鍋煮起。昆布的鮮有別於豬骨、雞架,能給高湯增鮮。

  接著處理餡料,取鮮豬肉剁成肉蓉,加芝麻油,蛋清、薑汁等佐料調製。再手搟出筋道的面皮來包抄手。

  包好餛飩,過濾高湯,撈出煮好的餛飩,放入高湯。潤在一碗清澈見底的高湯裡的餛飩,有如《隨園食單》所形容的,「小餛飩,小姑龍眼。」

  甄珍的抄手原樣複原了經典的清湯抄手,皮筋道,餡化渣,入口潤,又得了高分。

  最後以總排名第二的成績進入明天的決賽,第一是鮑啟智,這位是個氣運之子,面點又抽中了粵菜名點蘿蔔糕。還有兩人,八大菜系裡最擅長白案的淮揚菜系的大廚楊餘後來居上撈到一個名額,還有就是這場廚藝大比拚內定的冠軍東道主酒店的粵菜大廚,王維軍。

  馮偉跟肖思齊都沒進入前四。

  甄珍能在十五個男廚師的包圍下殺出重圍,登頂決賽,場下除了寶庫和杏花巷的鄰居們,最高興的當屬冷芳,沒想到最後時刻找來的頂班小廚師,給她帶來這麼大的驚喜,輕輕鬆鬆就進了決賽,一激動,差點她也要嘎一下抽過去。

  小甄大廚廚藝好,形象好,還幽默,主持人誇她是廚藝天才,她搖搖頭,篡改了魯迅先生的名言,俏皮道:「世界上哪有什麼天才,我隻是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用在了切蓑衣黃瓜上。」

  母校啊,我隻能幫你到這裡了。

  其實甄珍還是幸運,這次比賽的主評審國家烹飪協會的副會長金兆麟從困難時期走過來,最不喜歡浮誇的烹飪方式,比如雕個龍,弄個金山什麼的在盤子裡做造型,比賽的菜品都是他選的,都是各大菜系裡接近於家常風味的看家菜。

  甄珍因此不用怕技巧太突出,而太過顯眼。

  另外近些年他也在大力推廣各大菜系的交流,所以才有了第二輪的錯位抽籤比賽。

  肖思齊笑著上前祝賀,「甄珍,聽說你開了家魚味館子,我能不能跟姜曉豐一起去你那交流下做魚的心得?」

  「還是那句話,我求之不得。」

  見馮偉面色陰沉地從兩人身旁走過,肖思齊對甄珍努努嘴,「別看他今年才二十八,已經進過一次國宴的後廚了,心氣高,有些輸不起。」

  甄珍笑笑,「樣樣通,也可能樣樣松,茶葉蛋煮好了也是一項大成就,他鑽牛角尖了。」

  五分鍾休息過後,主持人重新回到前台,提前公佈了明天決賽的菜品。

  甄珍聽後癟了癟嘴,這道菜明顯就是要讓東道主拿冠軍,這點人情世故她還是明白,人家出錢出力搞比賽,總不能什麼都不圖,得讓人宣傳下自家的中餐廳和酒店。

  不過鮑啟智這氣運之子的運氣要超過她家寶庫了都,這菜還是他擅長的。

  冷芳結束後找到甄珍,「這道菜要求組隊參賽,你要是沒有合適人選,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

  甄珍搖頭拒絕,「謝了,冷姐,我已經有搭檔人選了。」我的運氣也不差,不爭第一,第二花落誰家,還說不定呢。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09:58 PM

第55章 烤乳豬 廚藝大比拼(三)

  回家的出租車上,小燕姐和樸嬸跟甄珍一輛車,兩人還有寶庫小朋友都為甄珍的獲勝興奮壞了。

  鍾小燕邊笑邊拍大腿,跟著樸嬸一起埋汰參賽廚師的那幫胖徒弟,「你沒看見,看到你進決賽,那幫小徒弟臉上的表情,張著大嘴半天沒合上,跟見了鬼似的。真是的,咱中國女足去年都得了世界第四,男足得啥獎了?還不興個女廚師贏過男廚師咋的?」

  小燕姐說完,樸嬸開始擔心,「甄珍,明天烤乳豬你會弄嗎?你鴨子烤得是好,但烤小豬跟烤鴨子比難度大多了,這可怎麼辦?咱都走到這一步了,總得拿個好名次吧?什麼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都是扯淡。」

  「欸?」樸愛善一巴掌糊鍾小燕大腿上,「我有個親戚家住在北鎮,離青岩寺近,我跟你說哈,歪脖老母可靈驗了,我回去就給他打電話,讓他下午上山代你許個願。」

  甄珍:迷信要不得,樸嬸。

  甄珍懷裡的小寶庫十萬個為什麼上線,從副駕駛座上抻長脖子問,「歪脖老母是什麼?」

  拜佛專家樸嬸搶答,「歪脖老母是塑金身時就顯靈,脖子有點歪的觀世音菩薩,有一千多個年頭,有啥事,求她最靈驗。」

  寶庫接受到的信息是,這是個歲數很大的很厲害的人。

  甄珍不信教,她信她自己。

  回家之後給佟古州大叔打了個電話,得知甄珍想邀請他上電視一起參加比賽,佟大叔一開始還有點膽縮,有點上不去大場面。

  甄珍勸道:「佟叔您知道我為什麼去參賽嗎?獎金是一方面,主要是為我的飯店打廣告,咱放長線釣大魚,有了廣告就有了知名度,有了知名度就有了客流和營業額,您想不想給自己的爐肉打廣告?」

  「想。」佟古州不加思索道,「甄珍不用說了,我參加。」

  佟古州上次來拜訪甄珍時,兩人就爐肉和乳豬烤制的方法交流過一次。

  甄珍向佟古州道明兩人的分工,豬皮的熟制由他負責,脆皮糖漿的調製則由甄珍負責。

  中午沒營業,索性休息兩天,養足精神為明天比賽做準備。

  酒店那頭有人睡不著,馮偉敲開金兆麟的屋門,「金伯父,你還沒睡?方便我進去聊一聊嗎?」

  金兆麟跟馮偉的師父是多年好友,對馮偉很關愛,招呼小夥子進門,兩人在窗前相對而坐,「比賽我沒偏著你,你會不會對我有想法?」

  馮偉趕緊搖頭,「怎麼會?我的那道蔥燒海參蔥油調得欠火候,我自己知道。」

  金秉麟拍拍年輕小夥子的膝蓋,語重心長道:「除了那個小姑娘,你是參加比賽的廚師裡年紀最小的。我總勸你師父要你沒事多出來參加比賽,見世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這些年過得太順了,心裡多少有點少年得志的傲氣。

  專精一樣菜餚沒有錯,但中餐不光有菜系,中餐是互通的。馮偉,山外有山,你以為你是天才,但有些人小小年紀就能揣摩出廚藝的精髓,做哪樣菜都舉重若輕。今天那位叫甄珍的姑娘就是這樣的一個廚藝天才。」

  馮偉臉瘦顴骨高,人有些倔強,皺著眉道:「她運氣好,抽中的菜都是些大眾菜式,真要論基本功,我比她強多了。」

  金秉麟扯下玳瑁眼鏡,眼鏡腿點向馮偉,「你呀,連人家的菜都沒嘗過,就下這樣的判斷,真是太武斷了。廚藝是火和調料的高級技術,什麼是基本功?控火和調味是基本,何況那小姑娘還沒使出全力,要是真要論刀工,甚至做川菜,我看你也比不過人家。」

  老金越說越氣,脾氣上來罵道:「咱們圈子封閉壞處太多,不願接受外來的挑戰者就是其一,在自己小圈子裡稱王稱霸,以為別人稱你們一聲爺就真成了祖師爺二代?你們算個屁。

  行了,我不跟你說了,咱倆打個賭,明天的菜餚她也肯定能勝出。也就是顧忌主辦方面子,要我說,她就是這場比賽的無冕之王。」

  沒有辜負金老先生的期許,甄珍和搭檔佟大叔光是出場就很讓人耳目一新,兩人沒穿廚師袍,穿的是滿族大褂,甄珍沒有這種衣服,身上這件是佟叔八十歲老媽媽珍藏的一件年輕時的大褂,刺繡精美,馬蹄袖的大褂,一點不耽誤上廚。

  中國人食用烤乳豬曆史悠久,在清朝登上滿漢全席的餐桌,作為一道重要的宮廷菜餚,徹底流傳開來,最後在廣東一地得到發揚光大,成為一道粵式名菜。

  粵式烤乳豬固然手法高明,但滿族旗人下大禮供養出的傳家爐肉手藝同樣不輸陣。

  冷芳坐在台下都驚呆了,這臨時找來充數的小姑娘真是不鳴則已,一名驚人啊!不但進了決賽,沒讓遼省餐飲界丟了面子,今天決賽咋還弄上老手藝的傳承,跑這光大地方民族文化來了?

  一看就知道這位老手藝傳承人確實有一手,現場改制了主辦方提供的烤爐,處理的好的乳豬被他用鋼叉挑起來烤制,比起粵菜大廚用明爐將乳豬掛在爐壁上烤,即省了翻動力氣,又能讓乳豬外皮均勻受熱。

  楊餘師父隻擅長淮揚菜,今天的決賽就是來跟著學習的。

  剩下兩位粵菜大廚,酒店的王大廚和鮑啟智被甄珍這一組搭檔激起了鬥志,帶著徒弟鉚足了盡頭要把這道乳豬烤好,作為粵菜師傅在選料和火工上,兩人都極為擅長,在醬色上也都有獨家秘方。

  今天乳豬選用的都是六斤左右稍稍風幹好的小豬,很容易烤制。火爐燃燒,寬敞的演播大廳,有噴香的烤肉味道飄出。觀眾不停抹著哈喇子,不讓大家煎熬,乳豬很快烤好。

  盛在大托盤上的四隻乳豬,真如《齊民要術》所說,「色同琥珀,又類真金」。

  光看外形挑不出錯處,品味道定輸贏,楊師傅的烤乳豬隻有形似,味有不足,率先出局。

  剩下三個,酒店的王大廚有備而來,他的乳豬調味用的是東南亞的風格,酸中帶甜,有果香,確實別具一格。

  鮑啟智傳家的老手藝在,有祖傳秘製的蒜蓉醬色調製方法,烤制的乳豬皮酥肉嫩,如果不嘗甄珍的乳豬,除了內定的第一,肯定能拿第二。

  輪到甄珍的乳豬,金秉麟見外皮的凸起,對另外兩位面露不解的評委解釋道:「老話說這叫芝麻皮,有這芝麻皮,乳豬的外皮就是無上美味。」

  評委削下一片豬皮來嘗,嚼在嘴裡的肉皮像蝦片,脆得掉渣,但那香味是蝦皮所不能比的,是獨屬於豬肉蛋白的香味。

  甄珍也有獨家的醬料,僅從味道來說,甄珍的烤乳豬跟鮑啟智的烤乳豬平分秋色,很難說誰優誰劣,而鮑啟智輸在了豬皮的脆感上。佟古州的手法能讓豬皮做到入口消融,他在這一點上稍有遜色。

  乳豬很大,讓參賽的廚師和現場的觀眾都來品嚐。

  鮑啟智品嚐過後心服口服,對佟古州說:「這是我參加這次比賽的最大收穫,能現場觀摩您的手法技藝比得到一個滿意的新工作還讓我開心。」說完正式向老佟鞠了一躬。

  「這可使不得,我就是個賣爐肉的小商販,隻會這一樣,跟你比可差遠了。」老佟趕緊去扶他。

  鮑啟智謝完,老楊也過來道謝,一會功夫,老佟就被廚師和廚師的胖徒弟們團團圍住。老佟臉上的皺紋盛開,這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光宗耀祖的高光時刻。

  馮偉前晚沒睡好,金伯父的斥責讓他想了好多,嘗過甄珍的乳豬,這是他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涉獵的領域。甄珍雖然在同伴的幫忙下完成了這道菜,但他有種感覺,讓她獨自操作,這道菜應該也能做好。

  「我輸得心服口服,你很好,期待我們以後再交手。昨天對你的態度不太好,我在這裡向你道歉。」

  鮑啟智也走過來,「甄珍,我也向你道歉。」

  甄珍這兩天正在看電影《教父》,回了他們一句外語。以鮑啟智的外語水平翻譯不出來了,疑惑道:「什麼意思?」

  見甄珍身旁走過來一個身穿黑色皮夾克,面色很冷的高大男人,對他們哼了聲,「與個人恩怨無關,這隻是嚴格的業務範疇之內的事情。」

  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甄珍珍惜這樣的交流機會,今天是元宵節,想請那些下午沒有離開的參賽廚師去家裡吃晚飯,留下的人大概有一小半,再加上他們的徒弟,大概二十來個人。

  甄珍把年前方老闆送的大魚殺了,做一道正宗的東北得莫利燉魚招待大家。見陳星耀開車送她回來,不急著回家過元宵節,甄珍以為他也要參加今晚的晚餐。

  四點半鍾,冷芳安排了一輛車把廚師們送到杏花巷,除了江湖菜姜曉豐,跟她約好了的肖思齊,令甄珍意外的是,馮爺、鮑爺也都來了。

  甄珍準備晚餐,大家在甄珍小店內外閒逛。

  雖然已經立春,但九九時節還沒正式結束,這時節中午熱,早晚兩頭還是零下十幾度。北方的屋簷下冰掛一溜齊,掛得很長。

  來的好多都是南方人,對冰掛很好奇,稀奇瞅了半天,研究夠了在冰掛底下站著說話。

  說起甄珍,有人開長得最帥的馮偉的徒弟小胡的玩笑,「甄珍還沒結婚呢,用不用我們晚上給你倆撮合撮合?」

  小胡一臉驚色,「你們少來,北方女的多彪悍呀。你們剛才看沒看到隔壁那位穿紅衣的大姐?就是那天瞪咱們,把氣球踩扁那個?簡直就是東北虎王,取個東北女人回去不得被家暴啊。」

  樓上響起一聲冷哼,眾人擡頭一看,見平台上站了一位冷冰冰的年輕人,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容,「我曾經辦過一件案子,我們東北一個女的遭到家暴,設計了一場看似意外的謀殺,用你們頭頂上的冰掛把男人給紮死了。」

  胖徒弟們默默看了一眼緻命的冰掛……

  不光甄珍的東北鄰居不太友好,頭上這東北男人好像也不太友好。

  東北的小孩也不太友好,那三位爺沒出去,在大漁的飯廳坐著聊天,鮑啟智話最多,跟另兩位開玩笑:「甄珍都這麼厲害了,也能被叫個爺吧,叫甄爺?哈哈哈。」

  肖思齊搖頭,「凸顯不了女性特質,要不叫甄奶?」

  馮偉撇嘴,「聽起來像是二奶。」

  鮑啟智笑死了,「要不叫甄母。」

  「是甄老母。」一千歲,能顯靈的歪脖老母的老母。因為姐姐把他最愛的大魚怪燉了,撅著小嘴站在廚房間門口有一會的寶二爺反駁道。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8 09:59 PM

第56章 得莫利燉魚 老陳的生日禮物

  鮑啟智的兒子跟寶庫差不多大,雖然這次出差隻出來幾天,趕上過節,有點想兒子了。見甄家白胖的寶二爺抱著黑胖的小貓從廚房門口走過來,上前逗他,「老母是老母親的意思嗎?這麼叫,你姐姐還是沒有我們爺爺輩的輩分高呀?」

  肖思齊在一旁嘿嘿樂,「什麼老母親?聽著像罵人。寶庫不能給姐姐起外號。」

  寶庫捲毛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老母是觀音菩薩,要拜拜。」把咕嘟放到地下,小孩胖手合在一起做了個拜佛的動作,小嘴還叨叨咕咕,「菩薩保佑贏比賽,發大財。」這是他昨天跟樸嬸嬸學的。

  三位爺往大漁牆上貼的寶庫牌財神年畫看了一眼,原來你和你姐都不是人……

  「哈哈哈,我等凡夫俗子今天一定要好好嘗嘗甄老母的仙風玉露。」

  甄珍跟廚痴姜曉豐正在後廚交流,聽前廳傳來笑聲,對姜曉豐擠擠眼,「我家大漁別稱快樂飯館,進來都得笑。」

  姜曉豐咧開嘴角,一張方臉笑起來像個電視機屏幕,「妹兒,咱們兩個果然是有緣人,我在江邊的飯店就叫樂逍遙,人生兩大事,吃和睡,解決好了,跟神仙一樣樂逍遙。」

  甄珍呵呵賠笑兩聲,你說的睡覺好像不是閉上眼睛做夢那種睡覺……

  人生得意須盡歡的姜曉豐嘗了一口甄珍剛出鍋的來鳳魚,皺了皺眉頭,「妹兒,你技巧沒問題,你的豆瓣醬和花椒還湊合,但菜籽油陳了,香度不夠,香料不對味,成菜口感還是影響很大。等我回去幫你聯繫,以後你要的麻椒、二荊條還有菜籽油,我幫你弄。」

  甄珍當然求之不得,「好調料多多益善,我就不跟你客氣了。禮尚往來,看你有什麼需要的,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一定幫你弄到。」

  「妹兒,那我也不跟你客氣了,你們這裡的大米米制最好,我的菜都是下飯菜,大米一年消耗很大,有沒有好渠道幫我搞到便宜點的大米?」

  「這個倒是不難,大米最好現吃現加工,我幫你聯繫沒去殼的稻米運過去,你們那裡潮濕,放在通風處比去殼的大米更禁放。」

  「那太好了,我老婆弄了個養雞場,加工稻米剩下來的米糠正好可以做雞飼料。」姜曉豐很高興,亮出肉掌,「江湖兒女多奇志,咱倆在廚藝上繼續攀登高峰。」

  甄珍擡起手跟他擊掌,「永攀高峰!」

  陳星耀幫甄珍從樓頂取凍魚下來,進了後廚正好看到兩人惺惺相惜。把魚遞給甄珍,陳警官聲音緊繃,在甄珍耳旁小聲問道:「你不會被這幫人給忽悠跑了吧?」

  甄珍奇怪挑眉,「我在這裡待得好好的,為啥要跑?」這人問題問得好奇怪啊。

  得到肯定回答,某人不知怎麼回事,不受控制地心花小小怒放了一下。「我回家了,晚上別鬧得太晚。」

  「哦。」甄珍心裡嘀咕,小陳今天真磨嘰。

  元宵晚餐很快上桌,人多包間坐不開,索性把前廳的桌子合併成一個大桌,大桌中間放臉盆那麼大的一個盤子,盤子裡花團錦簇,棕紅色的大魚,上面覆蓋了海量的寬粉,豆腐、蘑菇等食材,這是今天的主菜,得莫利燉魚。

  馮偉的徒弟偷偷跟身旁的師兄說,「光吃完上面的粉條,我就飽了。」這是他來東北之後看到菜量最大的一盤菜。

  「大漁裡面有大魚。」鮑啟智肉臉帶笑,「東西還是原產地的好,來東北就是要吃這種冷水魚。」

  大家圍坐成一圈,在場就甄珍和寶庫兩個東北人,其他人都不瞭解得莫利燉魚的來曆,甄珍開口釋疑,「得莫利是滿語渡口的意思,松花江畔的漁民撈上魚之後就著手邊現有的食材,大白菜、豬肉、滷水豆腐、寬粉條子、榛蘑、香菇、五味子等等,放到魚裡一起燉,漸漸做出了名氣,食客就用當地的地名來給這道燉魚命名。來到遼省,我用查幹湖的魚,松花江的做法來招待大家吃頓東北菜。」

  「高緯度冷水魚的肉質就是不一樣,魚生長週期長,連這種普通的草魚,肉質都這麼醇厚,而且還毫無腥味。」鮑啟智嘗了口魚由衷讚道。

  「水土不同,我自己做的滷水豆腐就沒東北的好吃。」肖思齊最喜歡燉魚裡的豆腐。

  馮偉低聲感慨,「東北人少地廣,好食材還能見到一些。而我們南面,這些年好食材越來越少,不說別的,光長江三鮮數量就大不如前,近海的大黃魚汛,這些年也漸漸銷聲匿跡。都說七分食材,三分廚藝,就是因為食材品質大不如前,所以我們才在這裡猛摳廚藝。」

  幹廚師這一行當,有誰不愛惜好食材?話題有點沉重,大家都面露凝重。寶庫不小心把湯匙碰到了碗沿,叮的一聲響打破了飯桌上的沉默。

  甄珍給寶庫的碗裡添了魚肉和蘑菇,微笑著開口道:「時代趨勢我們阻止不了,但我們還是要努力做出一點名堂,有了點名堂就有了些話語權,哪怕隻能發出蠟燭那樣的微光,也會影響和改變一些人的環保思路。」

  男廚師們紛紛舉杯,「你果然當得起一聲甄老母,心懷蒼生,有菩薩胸懷,我們敬你一杯。」

  甄珍:「……」這什麼破稱呼?比甄師奶還讓人難以接受。

  寶庫小臉放光,奶音透著股自豪,「我給姐姐起的名字,好聽。」

  甄珍:好聽個毛線。

  同樣不知內情的姜曉豐笑聲洪亮得把桌上的杯碟都震得嗡嗡響,他想起《西遊記》裡的黎山老母……

  氣氛又重新活躍開,鮑啟智幾個講起圈子文化的壞處,論資排輩,不給新人機會。

  肖思齊承認自己平時被大家捧得飄飄然,快找不著北了。對姜曉豐誠懇地表示:「你們這樣的民間高手就應該多出來參加活動,豐富下我們的圈子文化。」

  甄珍也附和,「美食無貴賤,隻要美味,小吃也能登得上大雅之堂。其實我們廚藝界最有活力的不在頂層,反而在民間。您昨天做的豆醬焗蟹,也就是這幾年才從大排檔脫穎而出的吧?」

  被點名的鮑啟智猛點頭,「我老家廣州的大排檔鮮活極了,美味極了,那才是真正的美食集散地,比大酒店死闆的套餐美味多了,有機會我請大家吃大排檔。」

  「欸?甄珍,我發現你特別會講話,以後烹飪協會召集開大會,發言、寫小報告,就由你代表我們講話、撰稿怎麼樣?」肖思齊跟撿了金子似的,雙眼放光道。

  連話最少的馮偉都起鬨叫好,顯然早前深受其苦。

  甄珍:「……」我供你們吃,供你們喝,咋還供出個苦差事來了?

  除了姜曉豐的調料,這是她今晚的第二個收穫。大家話題越聊越廣,越吃越開心。

  今天元宵節,少不了一碗湯圓,餡料是她提前好幾天準備好留著自家吃的,大家離家在外過節,甄珍招待這些南方客人吃藕粉圓子。

  五仁、金桔、蜜棗、松子仁,混以桂花醃漬的豬油做餡心,外裹生藕粉在沸水中燙熟,上述動作重複五次,得到比龍眼大一些的藕圓子,最後把藕圓子盛進漂浮著黃色花朵的桂花湯中,一道桂花藕圓子有著獨屬於女廚師的細緻手藝。

  一碗碗冒著熱氣的南派湯圓被端上桌。跟寶庫眼睛顔色一樣茶褐色的藕圓子,半透明的色澤,咬一口,餡料飽滿,不甜膩,有淡淡的桂花香,餘香滿口。

  晚飯開得早,喝完藕圓子,廚師們跟甄珍一起出去燃放正月十五的元宵鞭炮,十五要亮燈,大門上的紅燈籠也被點亮。

  甄珍還按照風俗,在家裡的房前屋後坐上空罐頭瓶子,裡面插一根蠟燭,正月十五是燈節,點亮蠟燭照亮逝去親人回家的路。

  眾人興緻正濃,全都湧到後廚用甄家現有的食材,交流起廚藝,人太多,甄珍把餐廳跟廚房相隔的玻璃窗打開,進不去的就在窗外站著看。

  不光交流的師父們獲益,連徒弟們都受益匪淺。

  交流到很晚,寶庫不睡覺,也要在現場陪著。酒店離甄家步行很近,眾人跟甄珍姐弟揮手告別,步行回酒店。

  走到巷子口,回頭去看,甄家燭火閃爍的二層小樓前,姐姐牽著手裡提著小橘燈的弟弟還在笑著跟大家揮手。

  馮偉的徒弟小胡笑著跟師傅說:「今年的元宵節真讓人難忘。」

  「難忘今宵。」馮偉臉上露出微笑。

  寶庫臨睡前沒忘記叮囑姐姐,「不要讓我的小猴子燈和小咕嘟的貓燈滅了。」

  小孩屬小猴子,元宵節的生肖燈要多燃一會。甄珍點頭說好,小孩放心睡去。

  樓下剛才試菜時的菜香混合在一起,有一部分也湧到了樓上,有辣子和魚肉的鮮味,甄珍不急著睡。三人行必有我師,回想今晚的收穫,她學到了姜曉豐的複合調味方式,也瞭解了新派粵菜處理海鮮的心得,以及川菜和魯菜最新式的菜餚。

  今天得到的還有獎金,八千塊錢,算上廟會和店裡的營業收入,正月才過了一半,她就掙了一萬多,也是一項可喜可賀的成就。

  不光得了錢,最讓她高興的是,認識了一幫廚師朋友。烹飪協會的金會長還把名片給了她,也要了她的電話,表示以後有類似的比賽還會邀請她參加。一場比賽可謂收穫多多。

  收穫留著以後慢慢咀嚼,甄珍第二天起床,又重新投入到繁忙的日常營業中。

  電視台還沒有播出廚藝比賽的錄像,店裡的營業暫時還沒能從廣告中獲益,這個急不得,有則好,沒有也不強求。

  甄珍一早接到老陳打來的電話,要給自己的生日宴訂桌。老陳生日很大,正月二十八,不是什麼整歲數,家裡人就不招待了,主要招待生意上的夥伴,借這個機會大家溝通下感情。

  老陳生意上的夥伴都是家大業大的,甄珍明白這是陳大爺在變相照顧她的生意,幫忙招攬高端的食客。

  陳大爺這麼捧場,甄珍也勢必要把這次生日宴弄好。

  既然知道了生日哪天,也要送陳大爺一個生日禮物,小朋友是家庭成員,寶庫和小貓的意見也要聽取。

  小貓又給自己凹出一個大魚造型,「喵喵。」送大魚。

  「大魚肯定有,最終都會被吃進肚子的。你這是把愛屋及烏髮揮到了極緻。」甄珍笑。

  寶庫的主意也沒好到哪去,自戀的小家夥舉小手提建議,「送思密達大爺套娃。」

  甄珍想想倒是沒反對,小朋友送的禮物,就是送根雪糕棍,陳大爺估計都會高興地收下。

  巷子口右轉的西塔百貨大樓的一樓就有賣工藝品的,除了朝鮮族的工藝品,也有俄羅斯套娃賣。

  甄珍帶寶庫挑了個最漂亮的,最貴的套娃。

  套娃買回家,寶庫洗幹淨小手,先玩一玩,扯起最外層的大套娃,擡起毛茸茸的腦袋,咧著小嘴對姐姐說,「這是扯娃。」

  甄珍:「……你說是就是。」

  寶庫這個東北小孩真是把扯這個字用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套娃扯開一層,又是一層,可不就跟扯蛋一個路數。

  寶庫跟陳大爺不愧是一對不是祖孫勝似祖孫的組合,你送我扯蛋,我送你扯娃。

  甄珍買的這個扯娃做工極其考究,樺木質地,燙金工藝,每層套娃的表情都不一樣,寶庫一邊扯一邊數,他能數到十,過了十繼續從一開始數,又數到五才把套娃扯到底。

  十五層套娃,內壁很薄,套嵌得嚴絲合縫,最小的那個隻有寶庫小手指的一半粗細。

  長度隻有一釐米的小套娃,臉上表情依然栩栩如生,連甄珍都歎為觀止。

  電話響了,甄珍讓寶庫接著玩,她轉過身去桌子上新裝的分機那接電話。

  寶庫跟小貓稀奇地瞅啊瞅,小貓沒忍住,伸毛爪去勾最小那個一釐米的套娃,套娃被碰倒,咕嚕嚕滾了下茶几,滾到開著的客廳門口,然後就不見了……

  寶庫跟咕嘟瞪圓了眼睛對視一眼,剛想跟姐姐說,甄珍忙著下樓給顧客取餐,「姐姐三分鍾後就上來,寶庫先把扯掉的套娃扣上,這是送陳大爺的,你要是想玩,姐姐再給你買個不一樣的。」

  寶庫聽話地把套娃重新套上,把套好套娃放倒,看著空下的小洞,小手尅尅腦殼,看到茶几上的一樣東西,大眼睛一亮,摳了一顆出來,放在洞裡,大小很合適,都不會掉呢。

  小孩覺得很有意思,捂著小嘴笑了好一會,本來要把這個新發明告訴姐姐,聽到樓下寶琴姐姐喊他過去吃打糕,蹭蹭蹭跑下樓,把這茬就忘在腦後了。

  老陳二十八晚上六點帶著一大幫朋友如約而至,剛在包廂坐定。見寶庫捧著個禮物盒子,顛著小腳,笑眯眯進來給他送禮物。

  「祝思密達大爺生日快樂。」小孩甜甜道。

  「寶庫還給陳大爺送禮物了?是什麼東西?」老陳收到小孩的生日禮物,眼睛瞪大,驚喜得不得了。

  「是扯娃,大娃娃生小寶寶,可有意思啦。」

  「扯娃?哈哈原來是套娃啊,寶庫太有才了,這名起得好。」送禮有我的風格。

  還有兩個人沒來,不急著開餐,老陳把寶庫抱在懷裡,玩起寶庫送的禮物。

  在座的有個人學識淵博,對老陳道:「小孩說得對,套娃也叫瑪特羅什卡,有母親的意思,可不就是一個揣著一堆小孩的大肚子娃娃?生小孩代表多子多福,對你來說就是下金蛋,摟大錢。」

  老陳笑著開始扯套娃,「看我的娃娃能下幾個金蛋,一個、兩個、三個……」數到十三,老陳誇張地抹了把額頭不存在的汗,「下這麼多金蛋也是夠累的哈。」

  「矯情。」招了眾怒。

  扯開第十四層,感覺裡面還有個東西,老陳晃了晃,「最後的蛋難產了,怕不是個龍蛋那麼金貴的蛋吧?」

  用牙籤費勁巴拉把東西摳出來,把蛋放到手裡一看,老陳傻眼了,這哪是金蛋,這特麼看起來好像個速效感冒膠囊……

  還摟啥大錢?這是不是預示我遲早要完?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29 02:27 PM

第57章 春餅

  「扯娃生了個小藥丸。」寶庫歡呼道,啪啪鼓掌。

  「你弄的?」老陳問。

  小孩答:「嗯吶,小咕嘟把套娃弄丟了,藥丸正相應兒。」

  老陳的朋友們也哐哐呱唧,全都笑得不行。

  「這麼大一顆,一看就是咱市藥廠產的速效感冒膠囊,這藥做得實在,我老婆上回感冒找了一粒吃,嗓子眼太小,嚥了三回才嚥下去,今天才明白,原來這膠囊是專為套娃而產的,太搭了。」市計委的主任笑得都要抽過去了。

  沒說出口的是,你倆這老少組合也搭,簡直一對活寶。

  宏天建築公司的老闆張銘是老陳的最佳損友,包裡啥都裝,從裡面摸出一樣吃食,遞給老陳,「我再送你顆大紅棗,你先吃棗,再吃藥,哈哈哈,這兩樣東西更搭。」

  老陳大眼珠子使勁白了他一眼,「你才遲早要完呢」。

  翻完白眼自己也樂得不行,低頭看懷裡傻呵呵笑著的胖寶庫。

  小孩你長了張外國人的臉,卻有顆周星馳的心哪。咱倆真不是上輩子的親人?你這無厘頭的送禮風格繼承得好哇。

  有寶庫的禮物做開場,老陳的生日宴辦得很成功,主要是吃得相當成功。

  粵菜大廚鮑啟智一回到滬市就給甄珍寄了一箱他的調味聖品,家鄉的普甯豆醬,甄珍如獲至寶,發酵食品就算她精通做法,但礙於水土氣候,做不出原產地的味道,這樣的調味料是她最缺少的。

  普甯豆醬跟東北大豆醬鹹鮮的口感不同,顔色金黃,味道甜中帶鮮,跟海味尤其相合,得了豆醬,甄珍也試著做了道鮑啟智的看家菜,豆醬焗蟹。

  焗的火候很難把控,油和水的比例尤其關鍵,油多螃蟹被炸過,水多濕氣大,都容易讓螃蟹失了鮮度。甄珍滿身本事,一道焗菜難不倒她。

  不光鮑啟智寄了豆醬,馮偉也給甄珍寄了品質最好的漢源貢椒,有了最好的花椒必須得做一道能把人麻得口水滴答的口水雞。

  老陳請的都是他的同齡人,還得來一道憶苦思甜菜,熏鮁魚配炸玉米小餅子。

  大魚怪沒吃完,得莫利燉魚不做上回那麼大的,來一小份。

  熏鮁魚是幹熏菜餚,跟它搭配的魚菜,甄珍做了一道大黃魚鹹齏湯,所謂的鹹齏是南方叫法,舟山、甯波一帶有句老話,「三日勿吃鹹齏湯,腳骨有眼酸汪汪。」

  其實就是東北冬天也常吃的一種醃菜,醃雪裡蕻。雪裡蕻燉豆腐是道家常菜,雪裡蕻燉大黃魚東北人不常吃。

  雪裡蕻經過醃製爽口脆鮮,本身自帶風味,入湯時,不用添加任何調料。這道菜做法簡單,姜切絲、鹹齏切丁,跟魚同煮,魚湯奶白,魚肉鮮潤,鹹菜更加凸顯了魚肉本源的鮮美。

  幾道主菜蛋白已經夠多,剩下的菜餚甄珍斟酌著搭配了些素菜,主食是大白菜肉絲熗鍋面,過生日要吃麵條,吃了大餐,配家常的面條給老陳慶生。

  人以群分,能跟老陳處得來的人,人品都信得過。他們這批第一代企業家,還有受邀的計委主任,全是四十年代生人,經曆過國家最困難時期,都是有故事的人,不愛顯擺,人都樸實平和。

  今天這些菜餚深受在座的老哥兒幾個的喜愛。

  「這小姑娘估計在螃蟹裡放了至少一百瓣蒜,不光螃蟹好吃,這蒜也好吃的。」

  被懟了,「你個土老帽,這道焗螃蟹就是要多放蒜,蒜香、醬香、蟹香三香彙聚,才正宗。」

  這兩人研究螃蟹,旁邊一人已經開始引用《洪波曲》內容描述口水雞,「白生生的雞塊,紅殷殷的油辣子海椒,真是讓人口水長流。」

  「哎媽呀,這麻勁也太爽了,這是漢源花椒吧,這小姑娘做菜也太真材實料了,比省賓館強太多了。」張銘果然被貢椒麻得留下了滿足的哈喇子。

  這些還不算,兩道魚因為被小咕嘟過了一遍水,把哥幾個吃陶醉了,跟老陳解釋套娃來曆的那位博學多才的建材公司的老闆,閉著眼品味:「這黃魚湯一入嘴,腦袋裡轉出的是熱寂後的星空。」

  老陳捋了把大背頭,有點迷糊,「熱寂是什麼玩意?」

  被博學多才瞪了,「你沒事多看點書,少研究那什麼黃飛鴻、十三姨。」

  晚餐結束得晚,不想打擾司機,老陳讓兒子來接他,陳星耀晚上在單位加班,來了之後,也撈了晚他爸的面條加餐。

  老陳喝酒上臉,臉紅的跟門外的大燈籠似的,帶客人出了包間 ,今天喝得開心,沒忘了居功至偉的甄珍,「我帶你們認了門,以後有啥宴請多光顧光顧,跟你們說,我大侄女元宵節拿了廚藝比賽的大獎,吃了我大侄女的菜,絕對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你可別說了,好好一飯店快讓你說成賣假藥的,我們都帶著嘴來的,又不是痴呆。小館子僻靜,關鍵是甄珍這廚藝沒得說,大爺們都記住了,以後一定常來。」老哥幾個都很捧場。

  還沒忘記關心陳星耀,張銘臨出門前拍拍小陳肩膀,「你比你爸靠譜多了,對象該找了,我家孫子都能打醬油了。」

  老陳喝得有點多,把自己選兒媳婦標準公佈出來,「我兒子將來要找個長貓頭鷹眼睛的姑娘當對象。」

  甄珍:「……」這標準真是很老陳。

  寶庫湊到姐姐耳旁小聲說,「黑貓警長叔叔說了,我跟小咕嘟不能當對象,他跟貓頭鷹也不能當對象。」

  小孩自認為很小聲,反正大家都聽到了,聽得陳星耀滿頭黑線,大爺們哈哈大笑。

  那位博學的建材公司老闆王天定格外喜歡寶庫,從兜裡掏出一百塊錢,「今天正月二十八,正月沒過完,不算出年,大爺給你錢壓腰,買套娃玩。」

  陳星耀知道王叔的家事,明白他為什麼喜歡寶庫,對其他要往外掏錢的大爺們說,「王叔代表就夠了,多了甄珍肯定不收,以後多來這吃幾頓就有了。」

  大家被勸住,吃了快樂魚,快快樂樂分手回家。

  寶庫幫姐姐送完客,把壓腰錢掏給姐姐,「給!」

  甄珍笑著接過,「錢姐姐都給你存起來,等你長大了花。」

  小孩猛搖頭,「給姐姐花。」肉墩墩的小身子撲進姐姐懷裡,「寶庫也給姐姐。」

  我的寶庫怎麼這麼讓人稀罕呢,甄珍展開雙臂把小孩緊緊摟住,小咕嘟走過來咬褲腳,甄珍撈起小貓,「咕嘟也要抱抱是嗎?」懷裡的兩小只是她在這世界上最最寶貴的財富。

  起風了,春天的風裡帶著沙土,吹在窗戶上劈裡啪啦響。

  「你倆該少吃點了。」甄珍說。

  ……

  春天如約而來,吹面的涼風多了暖意,城裡的年輕人們也開始春心萌動。

  陳星耀他們一支隊,最近跟經偵聯合行 動,在追捕一個造假|鈔的,省城的經濟形勢過了一個年依然不見起色,國有企業改制是個漸進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經濟不好,造假|鈔的乘虛而入,市場上最近流通的假|鈔開始增多。

  這次的案子經偵主辦,刑偵輔助,壓力不像以往那麼大。

  中午下班之前,陳星耀聽肖鋒往大漁打電話,「甄珍,今天二月二,你家包間有人訂桌嗎?……昨天有人定,今天暫時還沒有是嗎?那你幫哥一個忙,給哥留下來,哥今晚想去你那相個對象……」

  陳星耀停了寫報告的筆,老趙劃火柴的動作頓住。

  肖鋒往四下看了一眼,聲音更小,「你那是主場,去別地方哥不得勁,晚上六點,就這麼定了哈,謝了。」

  幹刑偵的耳力都槓槓的,不光一支隊,隔壁二支隊都有好幾個人聽到。

  幾個結伴去樓下食堂吃飯的也都停下了腳步。連性格最斯文的鄭飛都起了八卦心,對兩位隊長說,「咱過了年就沒去甄珍那吃飯,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怎麼樣?」

  小孫大聲附和,「我看行。」

  二支隊的人也要跟著參合,「我們吃了年貨香腸,還沒見過做年貨的人,要不今天去認識認識?」

  肖鋒拍桌子咆哮,「不帶你們這樣的,就因為怕你們瞎打聽,我才什麼都沒說。光相個親而已,八字還沒一撇呢,都給我消停點。」

  路全問出大家的心聲,「我們不參合,你簡單介紹下情況,幫你參謀參謀。」

  肖鋒罕見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我家樓下婚姻介紹所給配對的,是自來水公司的,紙面上寫的都不做數,咱就是幹這個的,人啥樣,見一面就知道了。」

  眾人聽了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你今年才二十六,雖然不算小,要個有個,要貌有貌,也不至於找上婚姻介紹所啊?

  「你們不知道,我媽這個年一點沒閒著,替我攛掇了好幾個,人一聽我是吃公家飯,而且是幹刑偵的,立即擺手說不看,我媽都急上火了,節後一開業,立即跑去給我登記了。」肖鋒聳聳肩,解釋道。

  他沒說錯,隊裡除了兩個隊長工資高一級,其他人工資就五百多一點,跟那些有買賣的確實沒法比。他們隊的小馬和大 江因為掙得少,又經常不著家,老婆鬧騰,去年差點婚都離了,不光一支隊,二隊、三隊鬧離婚的更多。

  年底有統計信息出來,說是全國去年辭職的公職人員有十多萬,還有上千萬停薪留職的,九十年代是個公職人員不吃香的年代。

  路全鼓勵道:「我們啥也不說了,你加油吧。」

  肖鋒下午請假,早走了一會,特意去理了發,皮鞋擦得鋥鋥亮。

  一邁進大漁的門,同樣理了發的寶庫衝進他懷裡,小手裡握了一把姐姐炒的棋子豆,「咬蟲蟲,不牙疼。」

  肖鋒撿了顆豆子吃,見小孩肩上還別了個用蒜梗穿成的布龍,「寶庫,你二月二過得啥講究都沒落下啊。」

  甄珍從廚房出來,見煥然一新的肖警官,擠了擠眼,「不能光坐著,給你倆吃春餅還是吃棋子豆喝茶水?做正餐也行,你選一樣。」

  「吃春餅吧,我下午打電話給那姑娘,讓她別吃晚飯。」

  甄珍笑,「春餅和豬頭肉,要吃出好兆頭。」

  差五分鍾六點那姑娘如約而至,打扮得很時髦,個子高挑,看起來能有一米七,高馬尾,長臉,吊梢眼。

  肖鋒把人請進包間。

  甄珍的春餅和春餅菜立即擺上桌。跟那姑娘說:「想吃什麼你跟肖鋒說,我給你們做。」隨即出了屋子,把空間留給兩人。

  肖鋒頭一回相親,還有點小緊張,第一個春餅沒捲好,京醬肉絲的醬湯滴到白襯衫上。

  那姑娘叫陳曉梅,性格一點不扭捏,率先介紹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情況。普通人家的姑娘,父母都是工人,提前退休,兩個哥一個姐都結婚了,負擔不重,她自己掙錢自己花。

  肖鋒也把自己情況說了。他也是普通家庭出身,父母都是小學老師,也退休了,兄妹四個,哥姐都結婚了,還有個上大學的妹妹。

  陳曉梅是個敞亮人兒:「其實今天我不想過來,婚介所的大姐說,你家就在她們所樓上,家裡人和你本人人品絕對信得過,非讓我來跟你見一面。

  我明白地跟你說,我就想找個有錢的,女的青春有限,我愛穿又愛玩。我一中專畢業的,要關係沒關係,能力也一般,掙不了大錢,就長得還可以,所以只能靠找個好對象 實現人生理想。否則,就憑我一個月掙那四百塊錢,不吃不喝兩三年,才夠攢個貂兒。」

  肖鋒靠上椅背,擡眼看她,「穿貂兒騎自行車,在後面瞅像個熊在蹬車,是不是為了這個貂兒,還得配台車?」

  「穿個貂兒擠公交車也掉價呀,最好買個進口車。」

  肖鋒低頭卷餅,明白了這就是物質女孩,跟他不搭噶。

  化失望為食慾,甄珍手藝好,春餅薄而透,豬頭肉香得濃醇,連豆芽炒粉都比別地做得好吃。

  陳曉梅也喜歡,還問肖鋒,「這是剛才那小姑娘做的?」見肖鋒點頭,對他說:「這姑娘肯定比咱上班掙得多,我要是有能力掙大錢,我就不著急結婚,姐愛怎麼過,就怎麼過,一個人多逍遙自在。」

  肖鋒被她說得內心複雜,但他不想跟她再討論下去,也不能說她想法不對,她活得現實通透,而他本質上還是個理想主義者,兩人的基本價值觀不同,溝通也是雞同鴨講。

  陳曉梅吃飽了,說還有個跳舞的約,先走了。

  甄珍見兩人半小時不到就完事,估計沒怎麼看對眼。相親這事她真是毫無經驗,想勸又不知道怎麼勸,只能幹巴巴來了句,「天涯何處無芳草,加油。」

  寶庫比姐姐會安慰人,撲進肖鋒懷裡,「白鴿探長,我給你當對象。」

  肖鋒心底的那點小鬱悶被小孩的童言童語治癒,「你這讓我答應啊,還是答應啊?」

  摸了摸小孩短了一截的捲毛,肖鋒想跟甄珍嘮會,「我覺得自己哪哪都挺好的,怎麼不知不覺就混成婚姻市場的垃圾股了呢?錢夠花就行,掙少點就少點唄。我就喜歡幹刑偵,什麼除暴安良那都是喊口號,我喜歡破案解謎的過程,這是最高級的謎題,讓我覺得自己特有存在感,一輩子沒白活。」

  肖鋒是一支隊的開心果,從來都情緒飽滿,表情豐富,今晚一張帥臉露出了些許迷茫。

  甄珍拄著下巴倚在吧檯上,「這個社會是變了,看證券交易所天天排長隊就知道了,全民買股票,人人朝錢看,活得投機的人多,不代表敬業本分的人落伍。」

  「妹子,你怎麼看待愛情?」肖鋒擡頭認真問道。

  甄珍眼裡露出一絲笑意,沒想到年前 問陳星耀的話,從肖鋒這又問回來了。

  實話實說,「我不知道,因為我沒有經驗,有時候我會想根本就沒有愛情這回事,這是人類為傳宗接代編出來的彌天大謊,等我哪天有了答案再回答你。」

  肖鋒搖搖頭,「我把婚姻和愛情想簡單了,我也得回去好好想想。今天謝謝你,妹子。」

  春寒料峭,晚上還是冷,肖鋒縮著脖子走到巷子口,見陳哥的車停在巷子右邊的空地,不知道等了多久。

  見他出來,陳星耀打開副駕駛座,「送你回家。」

  肖鋒露了笑,顛顛上了車,「今天看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帥。」

  「受打擊了?」

  肖鋒半晌沒說話,「陳哥,你怎麼看待愛情?」

  陳星耀轉頭看他一眼,「真受打擊了?案例你不是都知道了嗎?」想了想決定安慰下這小子,「愛情是小概率事件,只有幸運的人會碰到。」

  某人沒怎麼被安慰到,給他的好搭檔和好哥們一句語重心長的告誡,「哥,花開堪折直須折啊。」因為你就是那個幸運的少數。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0-30 05:52 PM

第58章 烤奶汁鱖魚 寶庫的爸爸是誰?

   陳星耀把肖鋒送回家,沒回父母那,直接開車回到他姥爺留下來的那所老房子,自從過年就一直沒回來住,省城春天風沙大,這麼多天不住人,客廳的老式松木地闆落了一層灰。

   房子歸他之後,一直沒有重新裝修,依然保有原先老式的裝修風格。一桌一椅都保留著姥爺還在時的印記。

   陳星耀去衛生間擰幹抹布先把家具、窗檯上的灰塵擦乾淨,最後拿拖布把地闆仔細拖了一遍。

   松木地闆上的紅漆有些斑駁,窗檯下姥爺那把老式的竹製搖椅底下的地闆磨損得最厲害,紅漆都掉光了,露出松木的原色。

   收拾幹淨,陳星耀拿鑰匙打開北面那間臥室的門,摁亮門旁的開關,好久沒開燈,白熾燈管的跳炮出了點問題,明滅的燈光下,西牆正中間遺照中陳星輝白淨面龐上的笑容依稀可見。

   跟西牆正對的整面東牆被一大塊厚紙闆覆蓋,跟陳星輝疑案有關的照片、簡報、證物的複製品都被按照線索鏈條,用大頭釘固定在紙闆上。

   最近幾個月沒怎麼進這間屋子,這是他以前最常待的地方,書桌前的地闆有一小塊已經被椅子腿壓得有些塌陷。

   父母和關係親近的人都知道這間屋子的存在,但他們都沒進來看過,這是獨屬於他的辦案空間,也是獨屬於他跟姐姐的交流空間。

   最近來得少不是他厭倦了不停地查找證據鏈條遺漏的信息,而是他明白,以現有的DNA檢測技術,無法破解關鍵的法醫學證據,哪怕美國最先進的技術都不行,他和老陳和母親還要等,等疑難檢材檢測技術的進步。

   今晚進來這屋子他隻想跟姐姐說說話,說說他對一個女孩的欣賞和喜愛。

   他隻是表情少而已,並不是感知力低下,肖鋒不提醒他,他也知道他對甄珍不一樣的感覺。不習慣跟活人傾訴心底話,這些年有了心事,他最習慣跟姐姐交流。

   把轉椅轉到西牆的方向,陳星耀支著下巴,目光低垂,語速緩慢地訴說:「姐,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年紀不是很大,但卻有著超越年齡的老練和世故,你也許會問,這樣的女孩應該不是我欣賞的類型吧?」

   陳星耀薄唇勾起,「她開了間不小不大的飯館,一個無父無母的女孩不世故一點,估計早就被這無情的社會一口吞下。厚黑學老說為人處世外圓內方,世故是包裹著她的那個圓,我今天想跟你說說,這個女孩內心無限大的方正世界。」

   陳星耀本是個邏輯嚴謹的人,再嚴謹的人講起喜歡的姑娘也會陷入絮叨模式,將兩人認識的這短短幾個月相處的點點滴滴跟牆上微笑著的姐姐娓娓道來。

   本質上他也是個寡言的人,很少這麼傻地對著姐姐的遺像絮叨,今天說這麼多是有個請求。

   「姐,甄珍說人性無好壞,但人追求快樂。煎熬了這麼久,我也想要一點快樂,也許甄珍就是我這輩的快樂之源,所以你先別著急,案子我永遠都不會放棄,現在我想留點時間給自己,去追求一個姑娘,讓自己體會下戀愛的美好。」

   停頓半晌,陳星耀擡起眼眸,星輝在眼眸中閃耀,「姐,愛情是靈藥,我不想錯過它。」

   ……

   寶庫晚上早睡了一個小時,早晨甄珍起床,小孩聽到動靜也一咕嚕爬起來,「姐姐,我幫你做飯。」

   甄珍邊幫小孩穿衣服,邊說道:「寶庫已經長大了一歲,等天暖和之後,姐姐把另外一間睡覺的屋子收拾出來,寶庫一個人睡好不好?這樣姐姐起床也不會打擾到你。」

   小孩不是那種愛鬧脾氣的小孩,聽了姐姐讓他獨自睡的安排,歡快點頭,「好呀。」

   答應得這麼痛快,甄珍心裡還有點小失望。

   穿好衣服下樓,甄珍把一個魚鰾洗幹淨,扔給小孩,讓他跟小貓玩,自己忙著準備食材,忙了快有一個小時,聽到外面有人敲門,這個點,應該是老張送豆腐來了。

   開門去迎,不是老張,捧著一大把映山紅花枝的陳星耀站在外面。

   甄珍一臉疑惑,「你怎麼這麼早?怎麼弄了這麼多花,送給我的嗎?」

   高大的男人眼尾微揚,「嗯,送你的,花開堪折直須折。」

   甄珍疑惑更甚,「起早了怎麼地?你今天說話好文藝啊,跟你一點都不像,你為什麼不再文藝些,寂寞的山谷裡野百合也有春天,野杜鵑也讓它靜靜在山坡上開放不好嗎?」

   陳警官擡手搔了搔眉頭,好像媚眼拋給了瞎子。

   寶庫墊著小腳擡頭瞅了瞅黑貓警長懷裡的木頭枝子,映山紅先開花後長葉子,現在一點都不好看,小孩不但不感興趣,還想起姐姐給他講的不能破壞花草樹木的小故事,小手劃臉頰,「陳叔叔掐花,羞羞羞,」

   出師不利,陳星耀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前路將漫長險阻,彷彿嫌疑犯們都聽到了他心底的聲音,腰間響起了奪命連環call。

   還不是一個傳呼,好像先後有兩個傳呼進來,陳星耀低頭看漢顯,正陽街和熱鬧路兩家金店幾分鍾前同時被搶。

   把懷裡的映山紅塞到甄珍懷裡,陳星耀轉頭就跑,疾馳去犯罪現場的路上,陳警官心裡忍不住抱怨了句,想談個戀愛追求個姑娘怎麼那麼難?怪不得刑偵大隊在局裡離婚率一直穩居第一,前路不光漫長險阻,前路就算通了,也有可能塌方。

   花被強塞入懷,甄珍隻好收下,陳警官真下血本,那麼大一捧。分到五個罐頭瓶子裡裝了,放樓上兩瓶,樓下朝陽的三個窗檯也分別放了一瓶,映山紅帶著骨朵,一樓溫度高,養一養,過兩個星期就能開花了。

   甄珍教了寶庫一個成語,春暖花開。

   嫌不過癮,接著道:「姐姐教你一段好聽的詩吧。」

   「好呀。」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小孩沒學上古詩,先學了段現代詩,他智商高,又因為記過歌詞,詩歌學得很快。不求甚解,奶聲奶氣很快能流利地背下來。大眼睛滿是求知慾,「姐姐,大海是海爾兄弟裡藍藍的大海嗎?」

   甄珍邊刷鍋邊解答弟弟的疑問,「天氣好的時候,海水才會是藍的,我們北方的海,大部分時間都是灰色的。」

   見小孩面帶嚮往,甄珍想起弟弟看到的最大的泡子就是青年公園的湖,向弟弟許諾,「等夏天到了,姐姐帶你去大海邊玩。」

   寶庫小嘴咧到耳朵根,「太好啦。」

   把魚都入鍋之後,跟寶庫吃了早飯,剛收拾好桌子,掛在廚房門框上的座機響了。

   甄珍接起電話,是陳大爺的朋友,那天參加生日宴的博學多才的建築公司老闆王天定打來的。想跟甄珍定兩天後的包間,問她會不會做俄式的烤奶汁鱖魚。這個甄珍沒怎麼做過,但有兩天時間,倒是可以練練。

   省城沒有正宗的俄式西餐廳,王天定電話裡拜託甄珍多費點心。放下電話,跟自己的老媽抱怨,「您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把人給請來了?辦手續不是那麼容易的,您是不是去年就跟那邊聯繫上了?這人都快到北京了才跟我說,弄得我措手不及的。」

   老太太七十多歲,穿了件家常的紅色開衫毛衣,給坐在椅子上,直愣愣望著窗外大樹的老頭子擦擦嘴,擡頭瞪了大兒子一眼,「不用你操心,北京有人幫忙接人,你安排個見面的地方就行。你爸還有幾天好活?從去年開始一直就在我跟前念叨那人,我尋思著要不試著找一找?找了以前的老朋友,原本沒抱希望,沒想到那邊現在檔案解禁,還真把人給找到了。」

   「然後就坐著K19來了唄?」王天定無奈搖頭。

   「這趟國際列車可真方便,你爸也就是歲數大了,要不讓他故地重遊,興許還能多記點事呢。」

   「讓他倆見面,您心裡不膈應嗎?」王天定笑著問老媽。

   「多大歲數了,膈應什麼?」老太太好笑地搖頭。

   甄珍接到任務,趕緊準備起來,找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西餐用的香草。不光香料,烤奶汁鱖魚,西米旦和西餐面醬要是不正宗,也影響成菜的口感。

   西米旦其實就是俄式酸奶,城裡不可能有賣的,甄珍去秋林食品店花高價買了酵母,試著用鮮奶發酵,效果還不錯。

   研究新式菜餚讓甄珍樂此不疲,兩天時間很快過去。

   下午五點一輛面包車直接開到大漁門口,王天定和大兒子先下車,扶老媽下車之後,又把老爸扶下車。

   老頭站在巷子裡打量了會陌生的環境,嘴裡又開始念叨著不連貫的俄語。患了老年性痴呆之後,他的記憶一直停留在青年時期去蘇聯學習革命經驗那段時間。會時不時想起那裡的事,那裡的地名,還有曾經的蘇聯戀人。

   王天定的兒子王子孟眉頭皺了皺,不認同父親跟奶奶的安排,「就算見一面又有什麼意義?我從小在爺爺身邊長大,現在他連我都不認識了,能記得那幾十年前的老奶奶是誰才怪?」

   李雲英瞪了大孫子一眼,「沒看我連你幾個叔叔和姑姑都沒告訴嗎?你怎麼比他們還磨嘰。」

   皇太后不高興了,王子孟趕緊賠笑臉,「風太大,奶奶你別說話,小心沙子進嘴。」

   大漁門口的銅鈴被風搖響,聲音不清亮,但悠遠,被兒子和孫子攙扶的王文康被銅鈴聲所感染,彷彿清醒了一瞬。

   甄珍聽到車響,把店門打開,帶著寶庫出來迎客,老頭看見寶庫,好似徹底清醒了一般,掙脫開兒子的攙扶,踉蹌著上前要去抱寶庫,「阿廖沙,阿傑茨。」

   老爺爺太熱情,寶庫嚇得立即躲到姐姐身後,「老爺爺,你說啥?聽不懂。」

   王天定博學多才,當然明白阿傑茨是俄語爸爸的意思,難道他爸在俄羅斯還有個失散多年的兒子?這可真是個大驚喜,不會這次也來了吧?轉頭看他媽,用眼神詢問。

   李雲英也在看著寶庫的小臉愣神,停頓片刻,才開口解釋:「你爸跟那個阿傑莉娜當年確實有個叫阿廖沙的兒子,隻是三歲時得了腦炎去世了,這事敏感,當年知道的人也不超過五個數。」

   父親難忘當年的戀人,他再清楚不過,但父母從來沒告訴過他們兄妹幾個,在他們之上還有個早夭的異母哥哥。王天定父子都驚在當場。

   老太太解釋完,笑著對甄珍道歉:「老頭子記不住事了,不好意思,嚇著孩子了。」

   甄珍不會介意,給幾人讓路,「咱別在門口站著,趕緊進屋。」

   把人請進包廂,甄珍蹲下來跟弟弟解釋,「老爺爺生病了,失去記憶了,寶庫別害怕。」

   「失憶是什麼,會不會痛?」寶庫瞪大眼睛問。

   「失憶的人不會痛,但是他的親人會痛。」甄珍答道。

   「好可憐啊。」小孩只理解了痛,他就很怕痛。

   王文康坐定之後,還在轉著脖子到處找寶庫,嘴裡不停地喊著阿廖沙。

   姐姐進來上茶,寶庫站在門邊探著腦袋往裡面看,見老爺爺看見他驚喜地展開雙臂要抱他。

   寶庫慢騰騰走進來,走到老爺爺身前,抓住他的一隻佈滿老年斑的手,吹了吹,「呼呼就不痛了,那我給你抱好了。」

   「阿廖沙。」老頭終於抱上了寶庫,高興極了。

   李雲英不好意思地看向甄珍,「這孩子長得跟咱這邊的小孩不一樣,他把他當成當年那孩子了,你放心,他不會傷人,我們在旁邊看著,客人等一會才會到,能讓孩子跟他玩一會嗎?」

   甄珍沒什麼意見,見寶庫坐在老爺爺懷裡用筷子敲茶杯。一個是老小孩,一個是真小孩,兩個小孩把杯子當樂器,玩得還挺高興。

   寶庫玩了一會,聽老爺爺一直喊他阿廖沙,擡頭認真糾正,「我叫寶庫,不是阿廖沙,老爺爺。」

   王文康目露迷茫,「寶庫?」

   「嗯吶,就是有很多寶貝的大房子,就是很有錢的意思。」寶庫彎著眼睛笑眯眯。

   王文康一個勁地搖頭,「你就是阿廖沙,當初給你起這個名是因為我最喜歡的《卡拉馬佐夫兄弟》裡那個光明和智慧的化身阿廖沙。」

   寶庫聽不懂他的解釋,旁邊李雲英和王天定父子都驚呆了,自從老爺子患病以來,從來都沒這麼清晰地表述過一件事情。

   一向豁達、樂天的李雲英忍不住紅了眼眶。雖然老伴流利訴說的是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名字的來曆。

   老年性痴呆是不可逆的病症,他們不指望他想起所有事情,但能這樣多說點話,他們就很滿足了。

   老爺子有了反應,王家人都對今天的見面期待起來。

   半個小時後,一位寬身闆的高大外國老太太進了大漁,身邊跟了一中一洋兩個年輕人,跟走出來迎接她的王文康四目相對。

   半個多世紀的光陰過去,兩位老人早就沒了當年的風姿,阿傑莉娜面露激動,而王文康則目光呆滯,還沒有進門見到寶庫時激動。他的記憶停留在六十年前,他記憶中的阿傑莉娜不是現在的樣子。

   故人相對不相識,這其實意料之中的事情,阿傑莉娜來之前也知曉了王文康的身體狀況,失望倒不至於,語言不暢,臉上流露最多的表情就是感慨。

   有翻譯在,話留在飯桌上說。

   甄珍上了她準備好的幾道菜,有俄式的紅菜湯、王天定專門點的烤奶汁鱖魚、奶油雞脯,還有削片的西式鯡魚、熏鯡魚,也上了幾道中餐,幹燒大王魚、蟹煲,和幾道素炒。

   西式的烤奶汁鱖魚,翻開外層焦糊的奶皮,內裡是呈流質的奶油,跟細嫩的魚肉碰撞在一起,口感鮮滑甜鮮,連阿傑莉娜老奶奶都說味道很正宗,幹燒大王魚是精品魚做出來的菜餚,她也特別喜歡。

   在翻譯的幫助下,雙方邊吃邊細說了分別這六十年來各自的經曆,解體後的俄羅斯很亂,還好阿傑莉娜遠離莫斯科,在貝加爾湖畔的伊爾庫茨克定居,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身旁陪同她來中國的年輕人就是她的外孫。

   王文康參與不了談話,默默吃著老伴夾在他碗裡的菜餚,美味連通記憶,多年不記事的老人,竟然拾筷給孫子夾了一隻魚眼睛,要喂給孫子,「孟孟最愛吃這個。」

   王子孟先是頓了兩秒鍾,反應過來,立即張口接住,哽嚥著道:「真香,爺爺。」原來爺爺都記著呢,隻是暫時忘記了。

   老頭眯眼笑,又給老伴夾了塊魚皮,「吃魚皮美容,多吃點。」

   兒子成天跟他對著幹,老頭把王天定主動伸過來的盤子忽視掉了。

   王天定又是欣慰又是好笑,真懷念父親沒生病時天天跟他嗆嗆的日子。

   家裡人記起來了,老人依然對坐在對面的陌生面孔毫無反應。

   阿傑莉娜通過翻譯對王家人說,「親情才是最長久的陪伴。」

   聊了兩個多小時,考慮到俄羅斯客人旅途勞頓,安排他們早點回去休息。

   寶庫坐在吧檯後,跟走出包間的老爺爺再見,喊了句新學會的外語,「阿傑茨,再見。」

   一句阿傑茨讓阿傑莉娜老太太淚灑當場。

   而王文康則聲如洪鍾地糾正寶庫,「臭小子,沒大沒小,我不是你爸,我是你太爺爺。」

   寶庫終於明白了失憶是什麼意思。

   甄珍內心則同時湧現了幾個永恆的話題,關於親情、愛情、錯過和遺憾。

   客人走後,小孩揚起臉龐,一臉天真地問姐姐:「我為什麼沒有阿傑茨呀?」

   甄珍心說,終於來了,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已經想過好幾個版本。

   正要開口回答,就聽小孩自問自答,「阿傑茨是阿廖沙的爸爸,寶庫的爸爸是寶藏,寶藏要藏起來,不能告訴別人。」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2 12:08 PM

第59章 油煎黃鯽魚

  寶庫這麼大的孩子喜歡自問自答。

  他問過,天什麼會黑?然後自己給出個很東北的答案,是因為太陽公公愛撩閒,老對著月亮婆婆喊,你瞅啥,結果被揍趴下了。太陽公公睡了一晚,總是臉紅紅地出來,因為他不好意思啦。

  他也問過,為什麼人和小貓都有兩隻耳朵。不等甄珍解釋,自圓其說,是因為聽進腦子裡的聲兒太滿,腦袋盛不下,會壞掉的。所以需要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黑貓警長》裡的一隻耳就因為隻有一隻耳朵,所以腦子不好使,愛幹壞事。

  小孩子的思維有時引人深思,有時讓人捧腹。可寶庫關於爸爸的自問自答卻讓甄珍聽得鼻頭泛酸。

  人人追求圓滿,可人生並不是個盤子,哪來那麼多圓滿。缺憾才是人生的本色,從一出生就開始了,靠譜的爸媽其實是隨機分配的。

  寶庫就是這樣一個伴隨缺憾而生的小孩。

  成人的世界太過殘酷,甄珍暫時不想糾正小孩的幻想,童年就該無憂無慮,她的寶庫積極、樂觀又熱情,會有想明白的一天,但不是現在。

  想跟小孩再聊聊,有人來打擾,消失兩天的陳警官出現了。

  搶金店那麼大的事情,新聞和報紙都報導了,甄珍關心道:「怎麼樣,人抓著沒?」

  「沒抓著,金店的模擬監控錄像錄下來的搶劫犯都帶著頭套,整個搶劫過程隻有五分鍾,等附近民警趕到,人早就逃掉了,那個時間段,尤其正陽街,沒幾個行人,現場沒有目擊者。熱鬧路倒是有人看到他們的車,是輛白色金盃面包,但沒看清車牌。有監控的路段還是少,車也普通,咱們市路面上跑的十輛車裡一半都是金盃小面包,短時間內破不了案。」

  太細節的部分哪怕面對的是甄珍,陳星耀也不會告訴她太多,說的這些,新聞裡基本已經公開了。

  甄珍嘆口氣,「經濟不好,真是各種牛鬼蛇神都出來了,這個星期我都收三回假|錢了。」

  「改制不會那麼快,下崗分流還沒到最高潮,國家也沒下明確的政策指導,我估計九八年會到頂峰。」陳星耀同樣不看好現在的經濟形勢。

  「那豈不是未來幾年都不會好過?也對,這都出了正月,大家家裡過年備的東西早該吃完了,店裡的客流跟正月比起來,並沒有漲太多,尤其晚上,這個時間段正是賣貨的時候,你看連個上門的都沒有,不光是我,樸叔他們家也沒往年客人多。」

  陳星耀道出緣由,「看不到大環境改善,哪怕收入還可以的,都想著捂緊錢包,能不消費就不消費,緊縮就是這麼來的。」擡頭關心道:「收入少很多嗎?」

  甄珍嘴角翹起,「東邊不亮西邊亮,廚藝比賽的錄像終於播了,廣告效應不錯,經濟情況很可以的過來吃飯的明顯多了,以前包間大多數時間都空著,這一星期全部都定出去了,你說我這算不算是劫了一批富人的錢?」

  「算。」陳星耀最喜歡看甄珍的財迷式微笑,帶著點小狡黠和小俏皮,鮮活可愛。

  他不喜歡遮遮掩掩,既然喜歡就說出來,但今天的時機不對,他一會還得走,等這個案子破了,找個機會向甄珍把心意挑明。

  沒說出口的表白,化作行動來支持她的生意,「隊裡今晚加班,你幫著弄點吃的吧。」

  快七點了,估計這幫人忙得錯過了飯點,甄珍立即往後廚去,「下面最快,我給練歌房鹵的牛肉還有剩的,還吃牛肉麵吧。最近魚市上了黃鯽魚,我酥了一些,準備明天往外賣,給你們拿來配面,再弄兩個小拌菜。等著,一會就好。」

  甄珍搟面,寶庫趴在吧檯上投入地寫字,陳星耀上前看,好嗎,小孩在紙上畫了好些大大小小的圈。。

  「好看嗎?」寶庫美滋滋地擡頭問道。

  不就是個圈嗎,還分好看不好看?這是未來的親人,不能得罪了,陳星耀違心誇讚,「好看。」

  「哪一個最好看?」小孩興奮地追問。

  「……」想討好個小人兒,難度還不小。

  見小孩執意要他給出一個答案,陳星耀手指向其中一個,「這個最好看。」

  「大雞蛋最好看嗎?」小孩皺皺眉頭,奶音有些疑惑。

  「你畫的都是蛋?」

  寶庫歡快點頭,指著最大的一個,「這是驢糞蛋,」依次往下,他都給命上了名字,大鵝蛋,大鴨蛋,大雞蛋,烏雞蛋,鵪鶉蛋,跟鵪鶉蛋並列大小的是鴿子蛋。

  這孩子跟蛋真是有著解不開的緣分。

  小孩笑嘻嘻說出自己的最愛,「我最喜歡鴿子蛋。」

  陳星耀心說,你真不愧是寶庫,專挑最貴的喜歡,你怎麼不喜歡驢糞蛋呢?既能當糞,還能暖腳。

  甄珍很快把晚餐準備好,其他東西分開裝,面直接裝在帶蓋的大盆裡,催陳星耀出門,「趕緊走,再耽誤一會,面就該坨了。」

  本來還想磨蹭一會的陳警官,帶著小姑娘真是不解風情的惆悵,隻用了四分鍾就把面端上刑偵總隊六樓辦公室,加班的餓狼一擁而上。

  肖鋒先撈了條酥好的黃鯽魚,一口吞下肚,「甄珍真是從來不讓人失望,這就是我童年的味道。」

  「面條出鍋有一會功夫了,竟然還這麼筋道,小姑娘真有兩下子。」老趙讚道。

  面的味道太香,連樓上加班的經偵大隊的人也聞著味下來找食吃,「老路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咱都聯合辦案了,你們竟然好意思吃獨食,哎呦,這滷牛肉味道真正,那誰,小孫,吃兩塊得了,給我們留點。」

  甄珍面裝得多,一支隊撈完還有剩的,被經偵的任偉連盆一起端走,「晚上吃太多不好,容易胃下垂。」

  路全被臨時叫去開了半天會,才回到辦公室沒多久,端著飯缸吃了會面,擡頭問陳星耀,「電話記錄查得怎麼樣了?」

  陳星耀回道:「這兩家金店都屬於同一家國營金店,肖鋒和小馬下午又捋了一遍,其他人沒什麼,最可疑的是這家金店的總經理,李忻。

  他三個月前用他辦公桌上的座機往臨市的東洲區打過一個電話,肖鋒查了下,那是個小賣部的公用電話,他在那沒親戚,搶劫犯得手後也往東面跑,這點很值得懷疑。」

  「他家樓下現在誰在盯著?」路全問。

  「鄭飛在那。」

  路全招招手,把隊員都叫過來,「咱們都有共識,案犯目的性強,作案時間短,這案子肯定有內鬼參與,案發才兩天,內鬼暫時還不敢輕舉妄動,接下來我們要把人盯緊了,包括家庭成員,其他人雖然嫌疑不大,但也不能掉以輕心,我明天跟領導請示,繼續找二支隊幫忙,吃完這頓飯,趕緊麻溜盯梢去。」

  想想還是不保險,路全開口安排,「防止夜長夢多,星耀你跟肖鋒吃好了,去支援下鄭飛。」

  「好。」

  一夜無話。

  甄珍劫了富人的錢,想回饋下普通顧客。又上新了一道菜,就是昨晚提到的黃鯽魚。

  雖然名字裡帶鯽魚兩字,黃鯽魚卻是名副其實的海生魚類,產地主要在遼東半島南面的膠東半島海域。每年香椿發芽時,就是黃鯽魚大量上市的時節。膠東半島香椿發芽的季節要早過遼省,所以省城黃鯽魚上市的時間要早過香椿。

  黃鯽魚最長十釐米,是近海最常見的小雜魚之一,大量上市時價格比養殖的塘魚還便宜。別看這魚小,用它的主產地榮成一帶的俗語形容,「煎著吃,滿嘴香,燜著吃,鮮倒人。」

  魚小,燜著吃不適合飯店來做,甄珍取出一個特別大的平底鍋,熱鍋下油,把表皮稍稍風幹的黃鯽魚下鍋油煎,一次性煎幾十條,煎透的黃鯽魚,連骨頭都酥了。

  吃法有兩種,就著玉米餅子吃,或者配蒜薹卷煎餅吃,再加一碗湯。因為魚價便宜,這道菜隻賣四塊錢。

  菜一推出,顧客反響熱烈。除了便宜之外,煎魚的香味令人難以抗拒。而且,無論玉米餅子還是煎餅,幹性的碳水食物都更能凸顯煎魚的香。

  方老闆的洗浴中心裝修已經收尾,中午魏虎帶著熊氏四兄弟和老孫這些裝修工人來店裡吃飯。

  雖然活不輕鬆,老孫這些下崗工人的狀態都很不錯,年前接了這個大活,一直幹到年後,老闆沒啥挑揀,待遇也不錯,老工友幾個都過了個肥年,而且方老闆還說,他手裡正缺人,開業以後設備設施要維護,也要招保安,想長期聘用他們。

  大家都很感謝甄珍,見她一樓後窗沒鐵護欄,年前還專門過來幫她焊了護欄。

  魏虎一見有黃鯽魚賣,多點了好幾份,擦了把被風吹出來的眼淚,高興道:「這魚我最喜歡,毛鈕子,油墩子,越吃越香。」

  老孫幾個大部分都是闖關東的後代,從小老媽就沒少做這道菜,最喜歡用煎餅捲著吃。甄珍用小米麵攤的煎餅,特別有咬勁。寶庫先前攥著吃了一小塊,又吃出了磨牙烤魚片的猙獰小獸模樣。

  拿小米面煎餅卷魚,辛辣的青蒜薹調味,蒜、魚、餅,三樣是絕配,越嚼越有滋味。

  大家吃得特別滿意,吃完起身,熊老三和熊老四走到前台,疼惜地摸摸寶庫的嫩臉蛋,依依不捨跟甄珍道別,「小甄老闆,這是在你這吃的最後一頓飯了,我大哥和二哥留下來收尾,我們哥倆要先走,離家這麼久,家裡好多事沒處理,我們坐今晚的火車離開。」

  甄珍有些意外,熊家四兄弟是她開店後的第一桌客人,不知不覺在店裡已經吃了快半年了,已經吃成了朋友。

  朋友走了不能讓人空著手走,「等我下啊。」甄珍說完立即奔回後廚。

  取了她前兩天熏的鮁魚,遞給熊老四,「拿著路上吃,火車上飯食單調,這魚不腥,在車上吃也不影響別的顧客。兩位大哥,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們走了,我雖然捨不得,但你們生意越做越好,指不定什麼時候又回來了,到時咱又能見面了。」

  甄珍的盈盈笑臉,沖淡了離別的愁緒,熊老四笑著點頭,「就是,肯定還能見。」

  回頭對哥幾個說,「說好的,別跟我搶,這頓飯我請了。」

  甄珍本來不想收錢,但熊老四執意要付,已經把錢拍在桌子上。把人送出門,回屋見寶庫拿起熊老四付的其中一張十塊錢在看,小孩畫圓圈有心得,沖姐姐揚了揚錢,「有圈圈。」

  甄珍接過一看,樂了,熊老四給的這臨別禮物真特別,送了她一張假|錢。

  他應該是無意的,被找了假|錢沒注意,轉手又付給了她。

  最近市裡流通的假|幣不仔細看,做得跟真的幾乎沒兩樣,造假的真是個奇才,小周說這跟刻闆有關,刻闆質量高,假|幣的質量也高。

  說曹操,曹操到,小周推門進來,最近他忙得腳打後腦勺,西塔片區最近假|幣流通多,派出所民警全部出動,地毯式搜索,尋找假|幣流出的源頭。

  「又收了一張,」甄珍把錢遞給他,問道:「隻有咱們片區的假|錢上有影印的藍圈嗎?」

  小周搖頭,「錢流通的速度快,不隻咱西塔片區有,別的片區也發現十塊錢上有影印的藍圈。」一把扯下帽子,恨聲道,「應該是這混蛋的造假機器出問題了,最早那波就沒這藍圈,真是活該。」

  他來得晚,屋裡沒別人,甄珍繼續問道:「經偵有沒有人統計過,這藍圈出現最多的區域在哪裡?」

  這個可以說,小周複述了出來前從經偵那得來的消息,「錢幣流通是動態的,尤其是商圈密集的區域,錢幣的流通速度和頻次都比別的地方多,藍圈在市裡幾大商圈裡流通得尤其多,咱們西塔也在內。」

  甄珍眼神微眯,想了想對小周道:「咱西塔商圈跟那幾個商圈不一樣,居住和商業混合,流動人口特別多,平時不好監控,你說有沒有可能制假的窩點就在咱們這的居民區裡呢?」

  小周眼露興奮,「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麼想的,你說我要是把造假的找到,算不算立了大功?能不能升去刑偵大隊?」

  「我看好你,加油!」

  隔天,給甄珍打電話預定包間的客人因為臨時有事來不了。

  該她掙錢,傍晚,五點半左右,外面進來三個男的,穿著雖然普通,但看著不像一般人,問有沒有包間。

  見甄珍點頭,走進包間,快速點了三菜一湯。

  魏虎因為黃鯽魚沒吃夠,晚上又過來吃飯,甄珍進包間上菜,包間門開關的瞬間,他座位的角度正好看到包間裡坐著的人,這人他認識,對甄珍小聲道:「沒想到金城洗浴的劉老闆也上你這吃飯。」

  「金城洗浴?不是咱街上最老的洗浴中心嗎?」甄珍想起來西塔街上一家外立面包了一層金闆的洗浴中心。

  魏虎點點頭,示意甄珍坐下來,悄聲說道:「我家老大開洗浴中心沒經驗,非讓我搞個調研,調查下市裡洗浴中心的營業情況,甄珍,幹一行愛一行,我這人不是跟你吹,雖然長得粗放,心細如髮。」

  甄珍扶額,「大哥,我鍋裡還坐著湯,你能少吹點嗎?」

  魏虎聲音低不可聞,「金城洗浴不是給人洗澡,是給錢洗澡。」

  「當真?」甄珍睜大眼。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2 12:09 PM

第60章 豆花魚

  魏虎先往門關得嚴實的包間看了一眼,又起身往窗外瞅了瞅,弄得甄珍也跟著緊張起來,難道他們片區犯罪密度這麼高了?

  大光頭把甄珍拉到飯廳最角落的桌子,發出氣音了都,「知道我咋看出來的嗎?他家四樓按摩的全是老娘們,一個年輕小姑娘都沒有。那手勁,我這一百八十斤的漢子差點沒被按哭。」

  甄珍緊張的表情頓住,推開椅子就要去後廚,「虎子哥,我鍋裡的湯快開了,你慢慢吃。」

  「哎,等等,我還沒說完呢。」魏虎叫住甄珍,「哥話才說了一半,不讓哥說完,憋出病了咋整?」

  這都什麼破毛病?

  甄珍隻好又坐回去,「你說,我聽著。」

  「敷衍我啊,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哥跟你說洗浴中心的道道多了去了,現在管得嚴,誰都不敢扯那些里根楞,雖然都是綠色按摩,有幾個開店的傻不愣登地真按?」

  說完咧開嘴,「按摩是跟你開玩笑,我跟你說重點的。」

  甄珍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我為了做市場調查,在他家連洗了三天澡,數了三天來客數,回去一算,發現他家生意還真一般化,作為一個開店多年的老店,這營業額可不及格。冬天尤其春節前後,可是浴城生意最火的時候。生意不好對我們這些同行來說是好消息,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結果你猜怎麼地?我前幾天去辦稅務登記,託人幫忙查了競爭對手們的納稅記錄,這一查我發現了個大事件。」

  「啊?什麼大事件?」甄珍神色複又認真,立即追問道。

  大光頭魏虎有講評書的天賦,講個事懸念疊起,語速很快地小聲道:「我發現他繳的營業稅跟他的來客數可對不上,這是過了明路的營業額,還有那些隱性瞞報的收入呢?

  跟你這麼說吧,夜總會、洗浴中心向來都是洗錢人的首選,現金流多,成本可大可小,監管的想查太難。這事我在俄羅斯見多了,那幫侵吞國家資產的洗錢都洗出花了,金城這點小道道根本就不夠看。」

  甄珍疑惑皺眉,「洗錢是個大罪,他們不怕被發現?」

  魏虎手指往上指了指,「那種專門為洗錢而開的,完成使命,轉頭就關門。金城這樣的老店多年屹立不倒,興許是上面有人,有人罩著,所以不怕。」

  魏虎猜對了,金城上面的確有人罩著,但此罩非彼罩。

  門雖然關得嚴實,幾人說話依然很小聲,劉老闆有些坐立難安,一個勁問,「領導,這事什麼時候是個頭?我甯肯蹲局子也不愛幹這個,太煎熬。」

  坐他左邊那個戴眼鏡的開口,「長著呢,至少還要幹他兩三年。」

  劉老闆一聽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前路無亮啊。

  包間裡另外兩人來自檢察系統去年最新成立的反貪污賄賂局,剛成立的部門,幹勁十足,想立即做出一番業績。反貪不容易,局裡人想了個釣大魚的辦法,養魚。

  所以倒霉的劉老闆的金城洗浴就成了養魚池。

  像魏虎說的,那種專門開來洗錢的夜總會、洗浴中心根本不是正經做買賣的,難得有老劉這樣正常營業的老店,用來釣魚正好。

  找上他純賴他自己,他在別的方面犯了點事,被反貪局給盯上了,最後被發展成了內部線人。

  另一個姓仲的處長拍了拍老劉肩膀,開解他,「不說那些貪官,咱們省改制企業這麼多,海量的國有資產有多少進了私人腰包?肥了少數人,有多少底層工人在吃糠咽菜?老劉,你現在在做的事情既光榮又偉大,不能停。這幾個月你做得不錯,露出點破綻出來,有心人一查就明白。嫌錢拿得燙手的魚,會自動上鈎。」

  老劉心裡苦,還不能停,我心臟都快停了。苦著臉問:「真不會有生命威脅?」

  「你放心,我們局都是生面孔,不會引起懷疑,以後能少見還是少見,我們會盡全力保障你的人身安全。就是現在這會兒,我們也有人在岔道和巷子口盯著呢。見一回不容易,咱再好好把方案過一遍。」

  屋裡人還沒聊完,魏虎已經吃好飯,臨走前叮囑甄珍,「這就是我的一點猜測,做不得準,咱先別輕舉妄動哈。」

  出了門,不一會人又回來了,大光頭光光的腦門都冒汗了,露出一臉驚容,「老妹兒,哥幹過盯梢的活,一般人可發現不了。進來告訴你一聲,他們有人在外面,跟你沒關係,你就照常做生意。」

  甄珍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你還真不如不告訴我。

  這跟上回的小偷不一樣,報警也沒有理由啊,還把人給驚動了。甄珍心裡慶幸,寶庫被廣義帶去浴池洗澡,這會正好不在家。

  魏虎擦了把腦門的汗,「我來你這之前,去派出所辦了點事,所以沒跟他們碰上,不用猜了,就是包間裡那幫人的手下,你別擔心,我在這待著反而不好,記住,該幹嘛幹嘛。」

  現在坐立難安的是甄珍,她想起她看了好多遍的《教父》,想著她可能遇上了有組織犯罪的人。

  好不容易等到瘟神們出了包間,一輛黑色面包車開到店門口,車門正對著店門,這三人結賬後,一推開門就低頭上了車。

  她和魏虎不知道的是,車裡人也在討論魏虎。省城大型洗浴中心的情況反貪局都有掌握,姓仲的處長告訴老劉,「這小子今晚過來不是針對你,他和他老闆北下來咱們省,背景還算幹淨,他那家沒開業的洗浴中心未來也是我們重點監控對象。」

  遇到今晚這樣的事,甄珍突然有點想念陳警官,哪怕派出所就在旁邊,她也覺得不保險,對上這樣級別的組織,派出所根本不夠看,還得上小陳。

  但她忍住了,沒給陳星耀打電話,這人最近查金店搶劫案查得昏天暗地。金城洗浴跑不了,等忙他完了這件案子再說。

  輾轉反側了一晚,甄珍一大早開店門,見陳星耀和肖鋒站在門口,激動壞了,比以往熱情十倍地把人迎進屋。

  陳星耀也很驚喜,難道這姑娘對我也有同樣的想法?好幾天沒見,想我了?

  心裡高興,略帶得意地跟肖鋒對視一眼,盯梢的晚上漫長無聊,陳星耀把他想追求甄珍的事跟肖鋒說了,肖鋒當然樂見其成,對兩人之間的發展很是期待。

  兩人一坐定,就聽小姑娘急吼吼道:「我有事情彙報,我們片區有大魚出沒。」

  陳星耀:「……」感情你不是對我有想法,你是對我的工作很有想法。

  「你說,我們聽聽看。」陳警官聲音裡的小失望,隻有肖鋒懂。

  聽甄珍把昨晚的經曆說完,本來熬了一夜,神情疲憊的肖鋒都笑精神了,「你可真逗,我記得這事,當初因為偵查權限,反貪局還跟經偵的幹了一仗。甄珍,咱國家人是多,你們片區人也雜點,雖然你店叫大漁,可池子裡的魚也不可能全讓你給碰上了吧?」

  「啊?」甄珍有些傻眼,真不賴她,是魏虎太敏感。

  「雖然猜錯了,魏虎這小子還真有兩下子,不過這也說明反貪那幫人手嫩了些,讓人一下就發現了。」肖鋒笑道。

  陳星耀又拿出百分比,給甄珍科普,「未來這幾年反貪是重點,所有職務犯罪中,貪污賄賂犯罪佔了80%,最近反腐力度大,咱們市保不齊要有一番腥風血雨。

  現實生活中,普通人很難遇到有組織犯罪。普通人遇到的大多都是衝動型犯罪,你敏感不是錯,現在人心莫叵測,像年前那個獨狼型罪犯就是極端個案,造成的傷害不可謂不大。還有,這事既然你們兩個發現端倪,所以才沒瞞著你,回頭你叮囑下魏虎,別讓他到處亂說。」

  肖鋒在旁邊聽了想捂臉,為什麼安慰人的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像做小報告?

  跟個木頭橛子似的,能把人追到才怪。

  甄珍倒是聽進心裡,心說普通人生活太單調了,面對犯罪事件才既恐懼又興奮,把自己代入警察的角色,也想參與一把,其實現實中的案子哪有那麼好破的。

  寶庫又起早了,穿著秋衣從二樓鑽出來,看到陳星耀和肖鋒的臉,小孩張了張小嘴,驚呼道:「黑貓警長你變成大熊貓啦。」

  是啊,現實中想破案,不熬出幾隻熊貓,怎麼能把人抓住?

  過了兩天,小周垂頭喪氣地過來,「南方有兩個省份也出現了僞造的小面額貨幣,經偵今天發通知,降低了案件的重要等級,搞明白了,僞造的窩點不在我們這裡,我們這裡屬於二級銷售市場,隻要收繳幹淨,危害不會很大。」小周拉長了音,「甄珍啊,機會又沒了,什麼時候我能跟你對象並肩作戰?」

  「對象?」甄珍聲音挑高。

  小周趕緊否認,「我偶像,不是你對象。說錯了,說錯了。」失誤,提前幫偶像把窗戶紙捅破了。

  甄珍心中疑惑未減,歪著腦袋看了小周好大一會,心說最近陳星耀和陳星耀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有些不正常,看來查案子確實傷腦子,一個個看起來都像腦袋轉筋了似的。

  普通人查不了案子,還是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先做好。對於甄珍來說,就是開好自己的飯店。

  繼續劫富濟貧,姜曉豐從重慶幫忙聯繫的佐料已經到了一小批,甄珍跟賣豆腐的老張定了好幾桶豆腐腦,做江湖菜版豆花魚。

  主料用的是草魚,草魚刺多,是價格最便宜的淡水魚之一。做法很簡單,跟來鳳魚類似,魚頭煎香,豆腐腦滾水,炒紅油,添湯複滾豆腐,撈出豆腐放在盆底,魚頭先入湯,湯開再下魚肉,將翻開的魚肉及魚湯澆在豆腐腦上,撒花生碎、炒香的黃豆粒,花椒、小蔥,香料上再澆上幾勺熱油,最大地激出他們香味。這道豆花魚也就成了。

  姜曉豐的調料質量真好,尤其菜籽油,比甄珍以前用過的都好,菜籽油跟辣椒是靈魂伴侶,寶庫被香味勾著,衝進廚房,一進來就打了個大噴嚏。

  胖手捏住鼻頭,甕聲翁氣對姐姐說,「好辣又好香。」

  「可以給你吃一點點,想吃嗎?」

  小孩狂點頭,「想吃。」

  甄珍盛出一小勺豆腐,又把魚肉的魚刺挑出來,給小孩挖了一大勺米飯,豆花魚入嘴,小孩表情豐富極了,先是被辣了一下,耷拉眉頭,跟小狗一樣吐舌頭,嘗出香味,眉毛又飛揚起來。喝了一大口水,把小嘴圈成圓形,呼呼往外噴氣,「吃這個魚,我就變成噴火龍啦。」

  辣椒確實是一種能量物質。

  因為草魚便宜,豆腐腦也便宜,跟黃鯽魚一樣,甄珍把這道菜價格也定在四塊錢。菜籽油地道,辣豆瓣也夠味,還有花生碎和黃豆粒提香,豔紅噴香的一碗魚,味道比早前的來鳳魚還要好,辣椒素把大家對未來前景的不樂觀都沖淡了。中午因為這道紅紅火火的魚菜,餐廳的氣氛格外熱鬧。

  「甄珍說這是跟重慶師傅學的做法,人家南方人真有那巧思勁,怎麼能想到把豆腐腦跟魚肉一起做呢?我是真沒想到這倆東西湊一起會這麼纏纏綿綿,太好吃了。」

  「這道菜你們吃沒吃出一種外剛內柔的感覺?」

  「我沒吃出來,我就是覺得爽死了,想上外面吼兩嗓子。」

  其實現在天氣幹燥,不是吃辣的季節,但美食當前誰還管得了那麼多,沒看養生達人邱老中醫嘶斯哈哈吃得比誰都歡暢。

  賣了兩天,甄珍發現中午的翻檯率又回來了,燉魚再好吃,吃多了也膩,吃飯跟生活一樣,時不時要換個新花樣,甄珍小店草魚的消耗猛增。

  小店生意紅火,陳警官的金店搶劫案的嫌疑人李忻終於有了動靜。

  先是他在農業銀行啟工街支行工作的媳婦提前下了班,並沒回家,而是去長途西站買了最後一班去西郊縣城的車票,登上了長途車。盯梢的趙明和小孫得到指示跟在車後,有趟通往首都的慢車在西郊縣城火車站有站點,這家人興許要分開逃。

  而李忻下午早退,提前去五中接了上初一的女兒,父女倆一起去了故宮旁的春天商城。

  陳星耀見他進商城,心道不好,春天商城是個老建築改建的,裡面空間特別大,賣日用品的,賣衣服的小商戶密密麻麻,能有幾千家,貨架把空間分隔成迷宮一般,消防通道也特別多,跟大隱隱於市一個道理,這種地方是玩消失的最佳場所。

  保不齊今天李忻就策劃了一場全家出逃記。

  立即呼叫支援,陳星耀帶了四個人立即跟在李忻父女身後,進了春天商城。

  鄭飛跟人的間距沒控制好,被李忻在試衣鏡裡發現。

  讓大家唏噓的一幕發生了,李忻把女兒留在原地,撒丫子就跑,女兒錯愕的表情表明,她顯然不知道父親會如此做。

  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公安,往前跑了五百米,被追上來摁倒在地上。李忻拚命反抗,「我好好地逛商場,你們抓我幹嘛?我犯什麼錯了?」

  「在公共場所遺棄未成年人,雖然沒犯罪,但也是個挺大的錯誤。」陳星耀帶著李忻眼睛都哭紅了的女兒從後面走上前。

  大家心裡都很鬱悶,李忻有一點說對了,沒證據,抓了人最後也得放了。

  丟失的四十公斤黃金到現在都沒找到,他們目前的主要搜尋地點放在臨市的露天煤礦,範圍太大了,那是當年日本人挖空後留下的露天煤礦,裡面能跑火車,礦洞更是數不勝數,想在裡面找黃金無異於大海撈針。

  原本想跟在李忻身後,來個人贓俱獲,現在人抓到了,贓物還沒影呢。

  李忻剛才掙紮的動作幅度太大,褲兜露出了一張車票的一角,這人還是厲害,在他們這麼嚴密地監控下,還能找到空子弄到一張火車票。

  車票是省城東站發往長白山的一趟慢車,陳星耀腦子靈光一閃,讓肖鋒帶隊去東站。他把人帶回局裡問話,把人先控制住。

  曆時一個月的偵破工作終於有了重大進展,肖鋒在東站的寄存處發現了二十公斤黃金的蹤跡。

  李忻確實是個人物,搶劫犯得手後最容易因為分贓問題拆夥、毀約,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控制了他的同夥,讓他們遵守約定,將他分得的贓物如約交付。

  案子破了,陳警官終於能回家洗個澡,換上一身幹淨衣服,奔去大漁找甄珍告白。

  他來得晚,甄珍這邊正忙著,包間有一桌客人,外賣也有幾個,陳星耀吃了一份豆花魚,邊喝水邊等甄珍忙完。

  見甄珍給包間上了最後一道菜,陳星耀問:「有沒有時間?咱倆去巷子口說兩句話好嗎?」

  「什麼話不能在屋裡說,非要到巷子口說?」甄珍面露不解。

  不知不覺春天過了大半,陳星耀過來時見杏花巷口的幾株杏花開了,他雖然不怎麼會玩浪漫,但這樣的時刻,有花相伴最好。

  見男人堅持,甄珍給了他四分鍾時間,客人還在呢,不能離開太久。

  在趙姨家門口玩的寶庫見姐姐跟黑貓警長出來,也要跟著去,被陳星耀勸住,關鍵時刻,你這小電燈泡搗蛋怎麼辦?

  有花也不好,蟲子大晚上也不消停,見甄珍不停揮手敢蟲子,陳星耀趕緊開口,「你以後跟著我吧。」

  甄珍美目撐大,「跟你幹嘛?上梁山做好漢?」

  陳星耀:「……」該聰明時你怎麼這麼笨。又重新組織了下語言,「我對你有好感,很喜歡你,你做我女朋友怎麼樣?」

  「啥?」小甄猛地扯了一下眼前的花枝,粉色的花瓣撲簌簌往下掉,落了兩人一頭一臉。

  這消息太突然,讓她一時難以消化,頓了半晌,問道:「是奔著結婚去的那種嗎?這也太突然了。」

  「當然了。」

  「情殺比現在不是佔到40%了嗎?」

  陳警官嘴唇微動,都不敢給她講最新的案例,那個李忻故意找了個藉口把妻子支開,隻想帶著黃金,一個人遠走高飛。

  「你們警察要是殺妻的話,是不是會做到天衣無縫,連點破綻都找不到。」甄珍還不放過他。

  陳星耀:「……」

  不該記的你倒是記得賊清楚。「我殺什麼妻?我有病嗎?」

  「那可說不準,你接的第一個案子,那老頭不是跟老太太過了快五十年,不也把人給殺了,我要是老了,也更好殺。」

  這下輪到陳星耀扯樹枝子,花粉被抖落下來,甄珍連打兩個噴嚏,揉揉鼻子對陳星耀說:「不是我不答應你,我現在還沒鬧明白什麼是情情愛愛,我對你是比其他男的好感高,但還沒上升到非你不可的地步,所以對不起,我沒法答應你。」

  甄珍被告白驚多於羞,拒絕得也幹脆利落。

  陳星耀倒沒多沮喪,「情情愛愛我也不比你懂得多,你別忙著拒絕我,咱們互退一步,給我機會讓我追求你,對你好,咱們共同探索這個未知領域怎麼樣?」

  果然不懂,提個建議的風格跟搞科研似的。

  「你讓我回去想想。」甄珍低頭撫弄了會花瓣,才開口回道。

  甄珍沒再次拒絕他,陳星耀對今天告白的結果很滿意。

  沒等來答複,某人已經採取行動。第二天破天荒地上班遲到了半個小時,肖鋒跑過來問,「路隊都進去審人了,往常你最積極,今天怎麼還遲到了?」

  「沒什麼好審的,同案犯都找到了,由不得他頑抗。我出去給甄珍買花了。」

  「什麼?」肖鋒跳起來,激動地兩隻爪子都勾起來,像那花是送他的一樣。「行啊,陳哥,沒想到你這麼浪漫。」

  「我不浪漫,誰浪漫。」某人還傲嬌上了。

  買完花的陳警官看了眼時間,發現上班要遲到,談戀愛也不能耽誤工作,多付了錢,讓賣家把東西給甄珍送過去。

  甄珍聽到燒柴油的三輪蹦子的響聲,開了門,一中年人在門口問,「你是甄珍嗎?東西是小陳買的,讓我給你送過來。這東西咱省城不常見,我這是市場獨一份,這小夥子真有心。」

  寶庫從屋裡走出來,三輪車上的東西他不認識,拽拽姐姐的手問道,「這是什麼呀?」

  收了這一車禮物,甄珍不知道該激動呢?還是該激動呢。

  告訴弟弟,「白的是菜花,綠的是西藍花。」

  「可他們一點都不香。」小孩捧了一朵聞。

  「……做成菜就香了。」

  把菜花搬進餐廳,在一堆白的、綠的花之間,甄珍蹲下身問弟弟,「陳叔叔想跟姐姐處對象,你怎麼看?」

  小孩狀似思考了一番,點點小腦袋,「行啊。」

  陳警官不想逼甄珍,正好隊裡要派一個人去連市開個會,路全走不開,他出個短差去開會。

  他離開這三天,寶庫可慘了,連吃了三天、九頓西藍花和菜花,西藍花炒蝦仁,番茄炒菜花,菜花羹,西藍花粥……

  小孩跟大部分奶娃一樣,不愛吃菜菜,哪怕姐姐是個大廚,把菜做得很美味也不行。吃得臉上綠一陣,白一陣,小奶音憤憤地對姐姐開口,「不喜歡黑貓警長了,姐姐不要跟他談對象。」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2 12:11 PM

第61章 海葵

  咕嘟也苦,它一食魚動物,這幾天愣是被逼吃素,甄珍還忽悠它,說它吃了西藍花眼睛看起來更綠了。騙貓,明明是吃了菜菜,拉粑粑更順溜了。

  毛爪摟住甄珍胳膊,咕嘟喵喵喵叫得急切極了,我才是黑貓警長,咱倆對象,不吃菜菜,吃大魚。

  甄珍拍拍它的圓腦袋,笑得一臉慈祥,繼續忽悠:「不愛吃西藍花,你可以吃菜花啊,你不是很喜歡小街上賣明太魚那家叫白雪的大波斯貓嗎,吃了菜花你毛就會變得又長又白,跟它一樣漂亮,乖,把這碗菜花羹吃完。」

  「喵喵!」咕嘟綠瞳怒瞪甄珍,回她一根豎起來的毛尾巴,騙貓可恥!

  甄珍心裡也苦,陳星耀大款做派,送這玩意不按顆送,他按闆車送,一闆車上百斤的「花」,怎麼吃的完嗎。

  送來的東西,拿出去賣了枉費人家的心意,送了一些給鄰居,還剩下好多,再不吃就壞了,吃陳警官送的花,吃出跟時間賽跑的感覺。

  肖鋒來西塔派出所取一份材料,從所裡出來,順路拐進大漁,八卦地想替他陳哥觀察下送花的效果,一進門就接了一發直衝過來的人肉小砲彈,肖鋒抱著小家夥在懷裡顛了顛,「寶庫啊,你好像瘦了,都沒以前暄乎了。」

  寶庫嗯嗯點頭,小嘴撅得能掛油瓶了,跟肖鋒控訴,「不喜歡黑貓警長啦,白鴿探長你跟姐姐對象。」

  這把肖鋒嚇得,抱著小孩差點脫手,「寶庫啊,白鴿探長還想多活兩年,你可不能這麼害人。」

  肖鋒有些鬧不明白,送花咋還送出這麼大的仇?難道寶庫是個護姐狂?

  甄珍擦乾淨手從後廚出來,不讓肖鋒走,「十點半了,不如你在這把午飯吃了吧。我給你做幹鍋花菜,涼拌西藍花,多做點,你拿回去給你們隊裡的人加兩個菜。」

  肖鋒吃了一肚子菜,提溜著兩大份「陳哥的花」,一路笑得快打鳴了。

  回到辦公室,還被趙明笑話了,「我說肖鋒,控制下表情行不行,天天這麼笑,笑出一臉大褶子回不去,相親更費勁。」

  收起臉上的笑,肖鋒哼了一聲,眾樂樂不如獨樂樂,這笑話我留給自己個兒珍藏,就不告訴你們。

  「什麼東西這麼香?哎呦,菜花!真是個稀罕東西,我可愛吃了,一定是甄珍給的,真夠意思。」小孫鼻子好使,聞到了菜味。

  肖鋒心說,最夠意思,也最有意思的是咱們陳大款。

  開飯店的午飯都吃得晚,甄珍哄睡寶庫,自己快速吃完午飯,端了一盆汆好的西藍花送到樸家。

  廣琴上學,樸叔、樸嬸跟廣義正在吃飯,甄珍把西藍花放在他們吃飯的桌子上,「趙姨和小燕姐都不怎麼愛吃,看你家挺愛吃的,我調了個芝麻醬,吃時把醬澆在上面,味道還不錯。」

  樸嬸沖甄珍露出曖昧笑容,「陳警官先是送鴨子,這回又送你一大車菜,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甄珍沒瞞著她,點頭道:「他是對我有意思,但我還沒想好跟不跟他處。」

  沒等樸嬸開口,樸叔跟廣義先發表意見。

  「小陳我看行,大高個,身板結實,像我,找對象就要找這樣的。」老樸表揚了別人,還不忘往自己臉上貼金。

  「處啥對象?甄珍你才多大?」廣義咋咋呼呼唱反調。

  他倒不是對甄珍有意思,甄珍太能幹,他面對甄珍總有一種面對長輩的感覺,敬畏都不夠,哪敢起歪心思。他就是心裡發酸,他比甄珍只小一點,他還沒處上對象呢。

  「你倆給我閉嘴,要啥大身板子,抗揍嗎?還有你,調個冷面汁都調不好,什麼時候你像甄珍手藝這麼高,我立即讓你處對象。」家裡兩個男的一人被樸嬸賞了一筷子。

  揍完家裡的男的,樸嬸拉著甄珍的手慈愛道:「你是個有主見的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我們不跟著參合。小陳這人不光是我,你小燕姐和趙姨都很看好,人品、樣貌哪都不差。非要雞蛋裡挑骨頭,唯一缺點就是家裡太有錢,我們怕你攤上個嫌貧愛富的老婆婆,來個棒打鴛鴦啥的,你說鬧不鬧心。」

  甄珍一看樸嬸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經腦補出了八十集狗血劇,把她跟陳星耀想像成一對被惡婆婆強拆,愛而不得的苦命鴛鴦,愛看韓劇的人都這毛病。

  她還真沒往錢這方面考慮過,她有掙錢的能力,將來哪怕不能大富大貴,小富還是能做到,何況無論是小陳還是老陳都 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

  不過說到陳星耀的媽,還真是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沒怎麼聽陳星耀說起過他媽,一旦是那種不講理的人,確實能給生活添點料。

  甄珍問樸愛善:「樸嬸,你跟樸叔是怎麼處上對象的?」

  樸愛善看了丈夫一眼,笑得一臉得意,「他從小就對我好,我們小時候趕上困難時期,吃不飽飯,你樸叔胳膊肘往外拐,從家裡偷雞蛋給我吃,雞屁股底下現扒拉出來的,送到我手裡還熱乎著呢,為雞蛋的事,我們兩家大人還打了一架。」

  「可拉倒吧,你記串了,是你偷家裡的雞蛋給我吃好不好?我只給你烤過白菜根。」

  「明明是你先對我有意思的,你偷的雞蛋。」

  甄珍聽得好笑,樸叔跟樸嬸是真正的兩小無猜,一路相伴長大,相攜到老,這樣的感情真好。

  陳星耀從連市開會回來,一回到辦公室,被肖鋒第一時間拖進走廊角落,拍著他肩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哥你咋這麼有才,這花送得太妙了,真是浪漫死個人兒。」

  陳星耀當然聽出來這小子正話反說,斜睨他一眼,「你懂什麼?實實在在才最浪漫,送到刀刃上的禮物才是真浪漫。」

  肖鋒心說,你不光是木頭橛子,你還是木頭橛子裡的哲學家。握拳鼓勵道:「陳哥,我看好你,加油!」

  「陰陽怪氣,李忻那幾個共犯手裡的黃金都追回來了嗎?」

  「都追回來了。陳哥,這事說來有意思。你知道為啥那幾個共犯那麼聽李忻的?原來這裡面還有一個女人的功勞,那女的不光是另一個主犯馮彪的女朋友,還是李忻的情婦。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把馮彪迷得五迷三道,馮彪不但沒吞掉李忻分得的那一半黃金,他那一半,除了分給幾個參與搶劫的兄弟一些,剩下的全給了那女的,李忻真是好算計,怪不得拋妻棄女,原來外面還有相好的帶著黃金在等他。」

  陳星耀點點頭,叮囑肖鋒,「這案子結案以後,別跟甄珍說,涉及情殺、情感糾紛的案子以後都別跟她說。」

  肖鋒大眼珠子轉了一圈,很快想明白,「你是不是跟甄珍說了什麼?不會是做了個情殺小報告吧?哈哈哈。」以前沒覺得 陳哥這麼有意思啊,真是太招笑了。

  ……

  剛過了清明沒幾天,現在正是黃海海域春鮁魚上市的季節,春鮁魚在低溫條件下孕育長大,肉質比秋鮁魚鮮嫩細膩。甄珍從魚市買了一些回來,包了鮁魚餡餃子賣,春鮁魚配最早上市的春韭,咬春要咬得盡興。

  離下晚班還有半個小時,甄珍接待了個進來吃飯的顧客,年紀大概二十五六,穿了套灰色卡其布工作服,頭上還沾了好幾條鉋花,估計是在哪個木器加工廠上班,看了眼菜牌,最後點了一份鮁魚餡餃子。

  柔軟細嫩又鮮靈的餃子餡裹在筋道的面皮裡,魚餡餃子配香醋,那人一口一個,眨眼功夫,三兩餃子下去一半,喝了口餃子湯,吃飯速度慢下來,品著餃子,一臉回味,吃著吃著突然哭開了,是那種嚎啕大哭的哭法。

  嗚哩哇啦一通哭,嚇得寶庫一激靈,小咕嘟也炸了毛。

  站在吧檯後面,整理牛皮紙袋的甄珍也嚇了一跳,出聲安慰,「這位大哥,吃能解憂,有什麼不開心的,吃飽了心情自然就變好了。」

  那人哽咽道:「你家餃子的味道讓我想起我姥了,老太太包的鮁魚餡餃子就是這個味的。沒吃飽,要不你再給我下三兩?不,二兩,再來二兩就能解憂了。」

  「好,你稍等,我這就給你下去。」

  鮁魚餃子好熟,甄珍把二兩餃子端上來,那人淚意並沒止住,邊打哭嗝邊吃餃子。

  甄珍放下盤子勸了聲,「大哥你一邊吃一邊打嗝,最容易脹氣,快平複平複,你有這個心,你姥估計知足了。」

  這句也沒怎麼把人勸住,那人還在流眼淚。大男人哭成這樣,甄珍不好意思盯著人看,蹲在吧檯裡面整理東西。

  她身體被吧檯擋住沒看見,男人把餃子吃完,餃子湯喝得一口也不剩,從兜裡掏塊衛生紙擤了把鼻涕,然後站起身,走出了門外……

  天氣暖和,門沒關,這人順利出了店門。

  坐在高腳椅子上跟咕嘟摟在一起玩的寶庫胖手指著那人背影喊:「你不給錢。」

  甄珍聞聲怒了,吃我半斤餃子不給錢,你姥都不會放過你。

  那人聽到寶庫喊,拔腿就往巷子外跑。

  「站住,還我飯錢!」甄珍邊追邊喊。

  那男的人高腿長,跑得比甄珍快,幾步就跑到巷子口,跑出去就徹底追不上了。

  他也不想想杏花巷裡都有哪些單位,外出執勤回來的民警吳大龍正好趕上了,腿一伸,這男的沒剎住車,摔了個狗啃屎,被大龍一把薅起來。

  老樸和趙華兩個聽到動靜也跟著追上來,著急忙慌問道:「咋地啦,咋地啦?」

  「吃了我半斤鮁魚餡餃子,吃完了就走,追他還跑。」

  「我沒錢。」那人哭出來的眼淚沒擦乾淨,摔了一跤,灰全沾臉上了,模樣特別滑稽。

  大龍被逗樂,「沒錢?沒錢你就別出來吃飯啊。」

  「我幹一天活,餓得走不動道,聞這家飯菜太香,沒忍住就進來吃了,本來沒想吃那麼多,這小老闆勸我說,吃能解憂,我憂愁太多了,沒控制住我就吃了半斤。」

  甄珍被他氣笑了,「合著還賴上我了?」

  這人主動把自己身上的兜翻出來,比他臉幹淨多了,身上一個鋼鏰都沒有。

  半斤餃子值不了多少錢,不值當把人帶到派出所處理,樸叔出了個主意,「甄珍,你有啥重活累活,自己幹不動的,讓他幫著幹,用勞務補償飯錢。」

  「還真有,昨天榆樹屯的大哥送的柴火還沒劈。」甄珍把人拽到房子後面的柴火堆,「你把這堆劈了,今天的飯錢就抹平了。」

  那人痛快答應,「我就是處理木頭的,劈柴適合我。」

  樸愛善和鍾小燕也聽說了,害怕他使壞,跑過來監督他幹活。

  鍾小燕見他幹活挺實在的,不像是個無賴,好奇問:「你穿工作服,應該有正經工作的,咋混成這樣,身上連個吃飯錢都沒有?」

  那人擦了把汗,劈柴火的空檔回答鍾小燕的疑問,「我錢都寄給我女朋友了,本來前兩天要發工資了,結果老闆壓錢,到現在還沒發,我兩天沒吃頓正經飯了,就想著先吃了再說。」

  「切,還不是欺負我們甄珍是小姑娘,想賴賬。」鍾小燕撇嘴。

  樸愛善關注點跟她不一樣,問這個叫宋成輝的男人,「你為啥把錢都寄給女朋友了?」

  「我女朋友進了家北京的模特公司,沒走台,還在培訓,一個月吃飯、住宿、還各種費用,花費老高了,她家 裡不支持他,錢全是我掏的,我家是北面郊縣的,條件不好,也使不上力,一個人掙錢兩個人花,所以就緊巴成這樣了。」

  說完,彎腰跟甄珍賠不是,「我剛才哭了一頓,情緒有些崩潰,破罐子破摔,要是清醒我真不會幹這種事。」

  甄珍相當無語,「感情你哭不是在想念你姥,你是在哭你悲慘的人生。」

  宋成輝表示不服,瞪大眼道:「我就是壓力大,誰說我人生悲慘了?我女朋友將來要成了大模特,我多有成就感。」說起女朋友一臉與有榮焉,「我女朋友一米七六,大長腿,長得也好看,比你還好看。」

  甄珍:「……要不你把那堆木頭也劈了吧。」

  鍾小燕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傻?現在能成名的模特有幾個?別堅持不下去,在北京找個人嫁了,轉頭就把你給甩了。還有,你女朋友萬一要是真成大模特了,認識你老幾?她能記得你為了支持她成名,窮得連吃飯錢都沒有嗎?有點良心,頂多甩你幾個錢補償你,沒良心,不認賬你能咋辦?」

  宋成輝雖然臉上全是灰,但他一雙眼睛亮得出奇,「咋辦?涼拌唄。被騙我也認了,誰讓咱就是愛她。」

  把鍾小燕說沒聲了,這人跟她一樣,情痴。

  甄珍現在有個需求,她想像學廚一樣,多多瞭解一些人的愛情經曆,多一些情感體驗,興許可以彌補下自己在這方面經驗的缺失。

  樸叔兩口子青梅竹馬的愛情經曆對她沒多大參照意義,但今天這個宋成輝倒是讓她想了很多。

  是不是愛情雙方之間地位都是不對等的?總有一個人愛的多一些,奉獻的多一些?愛得無悔,所以根本不在乎物質上的付出?

  從宋成輝身上她還總結了個經驗,對拎著一堆東西進門的陳警官說:「談戀愛真費錢。」

  陳星耀:「……我有的是錢。」

  說完他反應過來,黑眸爆發出驚喜,「你想明白了,答應我共同探索未知領域了?」

  甄珍搖搖頭,「我想先獨自探索一下。」

  小陳一點不氣餒,「那你別拒絕我以你為對象進行探索。」

  甄珍見他右手拎著一個鼓鼓囊囊不停往地上滴答水的塑料口袋,嘆了一口氣,「我拒絕好使嗎?」

  「不好使,」陳星耀在屋裡找了一圈,不見小胖孩,「寶庫呢?送禮現場,他竟然不在?」

  見地上有水,對甄珍說:「袋子路上磨破了,我給你帶了花回來,你去找兩個盆出來裝一下。」

  甄珍吐槽,我可真期待啊,什麼花滴水,還得用盆子裝?蓮花嗎?

  鐵盆被拿出來,小陳一股腦把袋子裡的東西倒在盆裡。

  不枉甄珍期待,不是蓮花,比菊花還像菊花!是海裡的菊花,陳警官去趟海濱城市出差,帶回來大海的氣息,送了她一大盆海葵!

  上回的菜花雖然不是花,起碼實在,這個海葵……

  甄珍擡頭看一眼暗戳戳求表揚的陳警官,默了默道:「你不會不知道這玩意有毒吧?」

  「毒很輕微,處理好了口感很好,我尋思你不是喜歡新鮮食材嗎?就買了些帶給你,放心不費錢。對了還有這個。」

  陳星耀把左手的袋子也倒空,是一大坨綠油油的海草,「是不是很有春天的氣息?它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海中花,浪漫不浪漫?」

  甄珍:「……」求求你別玩浪漫了,你不適合。

  在樸家玩的寶庫聽廣義哥哥說,陳警官來了,小孩還沒消氣,原本不想回家的,憋了一會,沒忍住好奇心,騰騰騰跑回家,被盆子裡的東西吸引,指著黃黃的那盆說,「像咕嘟的屁~眼。」

  咕嘟、甄珍、陳星耀:「……」

  小孩又見旁邊那一盆子綠,勾起了他吃西藍花的痛苦記憶,想起了始作俑者,大眼睛冒火,「我不喜歡你了黑貓警長,因為你老讓我吃草。」

  陳星耀從身上背著的挎包裡,摸出一樣東西,向小胖孩揮了揮,「買瘦了,看來你還得吃幾天草。」

  小孩轉開肉臉,撅小嘴不搭理他,姿勢維持三秒,沒忍不住好奇,偷偷瞥了眼陳星耀手裡的東西,藍色的一小塊,看起來像塊手絹,他沒有手絹,想要。

  勉為其難伸出胖手接過,「欸?不是手絹呀。」小孩見有鬆緊帶,以為是帽子,把那東西往頭上一扣,美滋滋地對姐姐說:「我是大才紙。」

  甄珍:你像小傻紙。

  陳警官嗆了一下,咳嗽得臉都紅了,「寶庫,你不是喜歡海爾兄弟嗎?這是我給你買的泳褲,海爾兄弟穿的褲衩。」

  寶庫把褲衩從頭上拽下來,小手撓了撓臉,他太小,無法準確描述現在的心情,最後決定還是生氣,「黑貓警長我不喜歡你啦。」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9 03:44 PM

第62章 來料加工

  陳星耀帶著一肚子疑問從大漁出來。

  對於送禮他秉持如下思路,投其所好是根本,讓收到禮物的人會心一笑是目的。

  生活太平淡,禮物是平淡生活的調劑,受老陳荼毒多年,不自覺在送禮風格上被他影響了,當然他不會像他爸那麼不著調,還是稍稍控制了下的。

  沒在甄家的小孩身上見到效果。不但沒有會心一笑,反而還生氣了是怎麼回事?寶庫不是反應最激烈的,他給小黑貓也帶了個白貓毛絨玩具當禮物,小貓不但不感謝他送了個伴侶,還伸出爪子要撓他。

  陳警官得出的結論是,甄珍、小孩和小貓的幽默感有待加強。

  陳警官得出個不負責任的結論,甄珍在為小陳不負責任的禮物頭疼,這盆海葵是扔了呢,還是扔了呢?這東西牙磣還有毒,哪有什麼吃頭,送點海蜇都比這玩意強。

  怎麼說也是從四百公里外的地方帶回來的禮物,就留一晚吧。

  半夜咕嘟去水箱放完黃花魚,走到裝海葵的盆子旁,嫌棄地撇撇鬍子,它的屁-眼才不會長這麼醜。

  這個醜東西看起來一點都不高級,異度空間興許不會排斥,小貓收了一個試試看,片刻過後,驚訝地瞪圓貓眼,可以誒!

  異度空間每天只能吸收一種水生物,除夕那天多吸收一隻螃蟹只是極偶然才會有的情況,今晚它已經吸收了一條黃花魚乾,沒想到還能繼續吸收這個海葵。

  歪歪腦袋想了一會,小貓試試又收了一隻,竟然還能收!我收、我收、我收收收……小貓把一盆海葵全收乾淨了,至於效果嗎?

  甄珍早晨一睜眼對上小貓水晶般的貓瞳,怎麼了這是?趕緊披了件衣服,一人一貓坐在沙發上交流,通過貓尾巴這個媒介,甄珍搞明白了,像海葵這種簡單的腔腸生物,以數量取勝,對小貓還是很有作用的,就是不會提純後再吐出來。

  見咕嘟貓臉有點不開心,甄珍趕緊擺手表示不介意,「提純了那也是海葵,我要那玩意幹嗎?你想升級個劇-毒的大紅海葵出來毒死我嗎?」

  問小貓需要的數量,被它毛尾巴轉圈圈轉得差點迷糊了,甄珍秒懂,這個數量應該是海量。

  耐心解釋道:「咱得悠著點,地球生態很脆弱,像腔腸動物這種低等生物,對維持海洋生態平衡的作用很大,先不說我們有沒有那麼大的實力和財力去獲取它們,如果因為我們的攫取,讓一方海域生態失衡,那罪過可大了。」

  咕嘟點點貓尾巴表示聽明白了,吃魚也會讓無憂泉慢慢恢復,只不過時間會長很多很多,反正它也舍不得離開甄珍和寶庫,繼續吃魚也沒問題。

  甄珍疼惜地給小貓順順毛,「不能說一點不能碰,遇到了我會盡力幫你收集。」

  一人一貓交流完,寶庫也醒了,肉手揉了揉眼睛,想起醒之前做的夢,他夢到自己變成了在廣義哥哥家影碟裡看到比海爾兄弟還厲害的叔叔。

  跳下床,打開衣櫃,墊著腳把放在裡面的黑貓警長昨晚送的褲衩拿出來,套在秋褲外面,又拽了條大紅色的包袱皮,綁在脖子上,舉著小胳膊衝出了臥室,抖了抖後背的包袱皮,對坐在沙發上的姐姐喊道:「我是超人!」

  甄珍:「……」

  一個拿海葵當補品,一個把褲衩外穿,誰說小陳這禮物沒送到人心坎上?

  甄珍不是個戀愛腦,哪怕陳警官很著急,對她來說還是掙錢最重要。

  今天是大禮拜,中午客流不多,沒急著下樓,盤點了下手裡的現金,賣年貨之前她手裡能動用的現金有將近兩萬,算上年貨收入、廟會收入還有比賽的收入以及年後店裡的盈利,手裡又多了三萬,一共五萬。這筆錢要拿來做魚製品加工廠的啟動資金還少了些。

  沒錢那就想辦法掙,清明過後就是端午,現在四月末,離端午還有一個半月時間,節禮的買賣可以提前準備起來了。起身給王進打了個傳呼,讓他先跟春節訂年貨的那批客戶聯繫,有現成的客戶源,又有年貨的好口碑,必須充分利用起來。

  除此之外,下樓把食材準備好後,甄珍擬了內容,帶寶庫去複印社做了幾百張名片大小的卡片,因為廚藝比賽,她在省城廚藝界開始嶄露頭角,光顧大漁的有錢人增多,可以作為目標客戶爭取一下。

  忙乎完廣告卡的事,到了午餐時間,客流如她預料的那般,只有平時的一半多一點,像陳星耀所說,大家緊縮支出,放假都在家裡做飯吃。看來今年週末時段,她別想指望通過普通的堂食掙太多錢。

  自己做飯也不容易,尤其家裡來了客人,地方小,再忙活一大桌菜,放個假比上班還累。有心眼活的就想起了找飯店代加工。

  甄珍送走第一波客人,見住在東面烘缸廠宿舍的一男的推門進來,問道:「小甄老闆,你這裡能代加工嗎?」

  甄珍記性很好,這人來大漁吃過幾次飯,記得姓毛。「毛大哥,十個菜以內我收四塊錢加工費。」

  毛大哥是個妻管嚴,四塊錢都做不了主,出了門跟門外站著的媳婦商量。

  他媳婦有點不樂意,「四塊錢都夠吃頓魚了,不能便宜點啊?」

  旁邊還站著小毛的親媽,不給媳婦面子,白了她一眼,「人家煤氣、調料不要錢?嫌貴你自己回家做去,反正招待的不是我家親戚。」

  兒媳婦農村老家的親戚一來來一堆,每次做飯累死個人,偏她做飯水平稀鬆,每回累的都是她。人又賊摳門,兒子掙的錢掐在手裡一分都不往外漏。捨不得下飯店,非要買了材料讓人飯店代做,代做還想省個人工費,真是什麼便宜都想佔。

  老婆婆死看不上這小氣巴拉的兒媳婦,要不是因為在城裡幫忙帶孩子,早回北鎮老家了。

  不知道他們怎麼商量的,甄珍見呼呼啦啦進來快二十個人,包間加了不少凳子,擠擠擦擦好不容易坐下了。

  菜是兒媳婦去買的,買了點黃蜆子,一條鰱魚,兩條鮁魚,兩斤豬肉,還有兩個青菜,從家裡帶了些冬天沒吃完的土豆、大白菜跟蘿蔔,就是這二十個人午餐的菜。

  甄珍心說,這四塊錢加工費收得多還是少?沒什麼大菜,但就這點菜,還得掂量著讓這二十個人吃好,也不算容易。

  叫孟曉春的兒媳婦問甄珍:「你家米飯要錢嗎?」

  這話問的,「一人五毛,不限量。」甄珍答。

  二十個人光吃飯就得花十塊錢,孟曉春覺得今天這頓花超太多,哪怕招待的是自己娘家人也舍不得,嗚嗚喳喳開始指揮,「黃蜆子辣炒,鰱魚你拿大醬燉了,鮁魚就紅燒,剩下的豬肉配著青菜炒炒,如果還有剩的你再做個紅燒肉。」

  「剩不下肉。」甄珍瞥了眼膀大腰圓的孟曉春,姓毛的大哥人還不錯,哪找的摳門媳婦?

  「那你就快點去做。」孟曉春斜楞甄珍一眼。

  開飯店啥樣人碰不著,甄珍真沒把這女的當回事,洗菜時見她趴在廚房間和餐廳隔斷的窗戶上,監督她做飯,被逗樂了,這還真是個小摳裡的小摳,就這點菜,還怕她昧下怎麼的?

  連外面吃飯的顧客都看不下去了,五金店的金老闆文縐縐來了句,「我說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甄珍做買賣最實在,從來多給不少給。」

  派出所值班的民警老劉認識孟曉春:「現在有幾個飯店願意給人加工?人家不嫌你麻煩,你還在這摳搜地監視人家,小孟你可消停點吧。」

  「我既然付了錢,怎麼就不能監督了?你們管什麼閒事?」孟曉春還挺有理。

  最後還是孟曉春的婆婆見兒媳婦待在外面不回屋陪客,從包間出來把她給擠兌回去。

  甄珍做這二十人的家常菜,簡直小菜一碟,魚沒弄別的花樣,按照孟曉春的要求上鍋燉,燉魚的功夫先做幾道快手菜,黃蜆子已經吐好沙子,清湯蜆子開殼就好,盛盤撒點香菜末,立即上桌,喜歡吃辣的,配一盤蒜蓉辣醬蘸著吃。

  芹菜裡放點胡蘿蔔,她又加了點自家香脆的花生米,涼拌了一道,剩下的炒了個肉絲。

  蘿蔔好辦,切片上鍋蒸熟,撒花椒和海椒澆上熱油,既清爽又下飯。還擦絲炸了個蘿蔔絲丸子。土豆做干鍋土豆和酸辣土豆絲。

  還做了幾個稍複雜的家常菜,豬肉切了一小塊剁成蓉,調肉餡,用白菜葉子裹成卷,上鍋蒸,高湯勾芡,倒在蒸熟的菜捲上,上湯白菜卷,清淡美味,還有肉香。

  豬肉蒸熟,切片,把豆瓣醬炒出紅油,做了個川味回鍋肉。

  魚、肉、菜都有了,甄珍幾乎上一道菜,裡面就光盤一道。

  上最後一道菜,見鰱魚吃的就剩個頭了,甄珍對客人說:「我拿回去給你們添點湯再加點豆腐,喝點熱湯溜溜食。」

  客人們都滿意極了,這家小老闆手藝真好,炒個酸辣土豆絲都比家裡好吃一百倍,魚也鮮,肉也香,還給走了油,炸了丸子。不光手藝好,服務更好,現在哪有飯店給免費添湯。

  甄珍忙乎完包間裡的人,來前廳收拾桌子,坐在最角落那張桌子的一面生的五十來歲的男人問甄珍:「小姑娘你這麼做買賣不虧嗎?」

  甄珍抬頭看他一眼,這人進來吃飯有一會了,點了一道豆花魚,要了一兩小酒,一個人喝得挺自在,明白他指的是裡面那桌人,笑著道:「他們米飯吃得多,再搭上我的材料,估計能掙個兩三塊錢,不虧。」

  「現在像你這麼做買賣的幾乎沒有了。」那人喝了一小口酒感嘆道。

  甄珍見他挺有談興,陪他聊了兩句,「我這個服務在幾十年前真不算什麼,那時候飯店少,但服務更人性化,跑堂夥計哪需要客人提醒,是真正的眼觀六路,菜涼了給您端走熱上,魚身吃完,把魚頭加點豆腐回鍋燉一下,免費給多添道菜。更別說顧客帶菜來加工,都是小小不然的服務,搭點時間,搭點材料,不值什麼錢,贏得好口碑,最後不還是店家賺了。」

  大叔再次感嘆,「運動讓好多優良傳統都斷層了。」

  說了會話,包間裡的人吃好出來,毛家婆婆出了門又回來,塞給甄珍五塊錢,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姑娘,今天真是多謝你,飯菜安排得這麼好,我兒媳婦娘家人都特能吃,這錢你收著,現在大米不便宜,做次買賣,不能讓你虧著了。」

  甄珍哪能要,好說歹說讓她把錢收回去,「大娘,你要是覺得好,以後多來光顧幾次就有了。」

  「哎哎,一定一定。」

  送走大娘,甄珍沖角落那位面色嚴肅的大叔笑著點點頭,「就說嘛,會買的哪能賺過會賣的,終歸還是我賺了。」

  大叔表情鬆動,笑了起來,「你說得對。」

  今天都湊一堆了,送走包間的人,午餐的時間已經過了大半,見外面又來了一大幫風塵僕僕的客人,進屋跟甄珍商量事情的是個中年大姐,面露羞赧,「我們是綠化雇來種樹的,聯繫的樹沒拉過來,折騰一頓想把午飯吃了,早晨從家裡出來都帶的大餅,今天風大,灰也不小,在大街上吃容易戧風,我們尋思借你個地方吃頓飯,我們五分鐘就吃完,絕對不耽誤你做生意。」

  甄珍哪會拒絕,笑著道:「你們隨便坐,中午客都上完了,這會沒人,吃完了不用著急走,多休息一會,怎麼也比呆在大風天裡舒服。」

  大姐道過謝,把工友們叫進屋來,人不少,一下子坐滿了半個飯廳,甄珍告訴他們吧檯有茶水,聊了兩句才知道,他們都是北面郊區的農民。

  省城北郊的農民靠種苞米為生,不出來打工,指著賣苞米那幾個錢,只夠買個針頭線腦的,工人日子不好過,農民日子也不見得好多少,大家趁著春耕前出來種樹掙點錢,貼補家用。

  午飯簡單,吃家裡烙的大餅子,就點鹹菜疙瘩,也是一頓飽飯。

  省城春天干燥,一上午時間包裡的餅子被風吹走水分,變得硬邦邦的,咬起來賊費牙口。

  甄珍提議:「要不我給你們在鍋裡燴一下吧?就點熱湯喝,比你們這麼幹吃舒服。」

  大家都不好意思,擺擺手說不用。常年幹農活,老農民的手關節粗大,掌心的紋路留著洗不掉的灰跡,看得甄珍很不落忍。

  家裡魚湯是常備的,甄珍回後廚在湯裡添了點粉絲和白菜,熱好了給大家一人盛了一碗,連角落那位喝酒的大叔也沒落下。

  笑著道:「茶水沒油性,還是喝熱湯舒服,把餅子在湯裡泡軟了吃也不錯。」

  送完湯,怕大家不好意思,也不在前台待著,回後廚刷碗去了。

  早春的寒氣融化在一碗奶白滾燙的魚湯裡,大家都說魚湯喝出了奶味。

  有個倔老頭反駁,「是人味。」

  「對,是人味。」

  等甄珍刷了碗出來,見種樹的人已經快速吃好走掉了,吧檯上放了一堆毛票。

  那位角落坐著的大叔對甄珍說:「他們工資沒發,也不好白喝你的,一人掏了兩毛錢給你。」

  甄珍收拾起毛票,微微笑道:「我的魚湯幾乎沒成本,所以還是我賺了。」

  大叔笑著起身,交了飯錢,還拿走甄珍放在小盒子裡的一張訂貨的小卡片,說回去研究下。

  半下午的時候,甄珍接待了一個帶著支票訂端午節節禮的年輕人,訂貨數量甚至超過了陳大爺早前定年貨的數量,沒要粽子什麼,直接定了十萬塊錢的魚製品。

  甄珍跟沒見過世面似的,半天才反應過來,有種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的感覺。

  聽他說自己是發動機廠的,那就對了,省城這家發動機廠是國家重點企業,改制永遠影響不到它,工人數量極為可觀。

  不光甄珍納悶,對面坐著的秘書心裡更納悶,以前端午他們訂的不是微山湖的鹹鴨蛋,就是南京的鹽水鴨,全是地方最有名的食物,要是定魚丸什麼的,福建、潮州的魚丸最好,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店,做的魚丸能吃嗎?

  廠長跟抽了風似的,讓他叫來在家休息的財物科長開了支票,立即過來訂貨。說什麼,傳統節日就要吃還保留著傳統服務飯館做出來的食物。

  這話聽著拗口,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甄珍送走了秘書,很快想明白,接的這個大訂單跟今天角落裡坐著的那位嚴肅的大叔有關。

  就說嘛,會賣的肯定要賺過會買的。

  摸摸趴在桌子上畫圈圈的寶庫頭上柔軟的捲毛,甄珍教導弟弟,「作為飯店老闆的弟弟,姐姐要教你一句話。」

  「哦。」寶庫抬起頭。

  「服務是神聖的。」姐姐聲音清甜堅定。

  「服務是神聖的。」弟弟奶音堅信篤定。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9 03:47 PM

第63章 豆汁兒

  清明過後,北方建築施工現場漫長的冬歇期結束,老陳又忙了起了,週末在公司加班審合同,這工作小陳也要參與。

  陳星耀思維縝密,熟知各類法律條文,如果不當警察,當律師也夠格,是百發幕後的法律顧問,老陳給他發工資。所以小陳不白花他爸的錢,憑自己的腦力勞動從他爸那掙錢。

  看了一個小時合同,眼睛有些干澀,陳星耀站起身,推開窗戶透口氣。

  週末馬路上車多人也多,好多年輕情侶出來逛街,北方春來晚,室外溫度依然不高,年輕人已經等不及脫下厚重的棉衣,換上輕便鮮豔的春裝,街上的幾株矮樹也發了新牙,到處都生機勃勃。

  「我想跟甄珍處對象。」陳星耀對窗說了一句。

  半天沒聽老陳反應,以為他沒聽清,小陳抬高音量又說了一遍,「我喜歡甄珍,想讓她當我女朋友。」

  老陳簽字的筆沒停,老闆桌上高高一摞文件後面露出他低垂的大背頭,哼了一聲,「我又沒聾,說那麼大聲幹嗎?你一撅屁股,我就是知道你拉什麼屎,成天黏在人家飯店不回家吃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難道你還相中她家貓了?」

  這敏銳的洞察力,韓劇果然沒白看。

  陳星耀坐回老陳對面,神色認真地問道:「你不會反對吧?」

  老陳終於放下筆,白了兒子一眼,「我反對幹嗎?再說我反對有用嗎?」

  文件可以等會再簽,兒子的終身大事重要,把桌上的東西扒拉到一邊,老陳俯身向前,興致高揚道:「往上數三代,誰不是土裡刨食的?門當戶對是老掉牙的婚姻觀念,求的不過是背景相似,雙方價值觀一致。我看你倆價值觀挺一致的,你是外冷內熱,小甄外熱內也熱。

  你這臭小子心氣高,一般人你看不上,甄珍這姑娘可不是家雀,那是只終將展翅的鴻鵠,欸?」老陳眼睛一亮,笑得意味深長,「鴻鵠比貓頭鷹厲害,甄珍當我兒媳婦正相應兒。」

  「皆大歡喜是不是?」陳星耀被他爸偏執的審美逗笑,笑了一會,沒忘叮囑老陳,「我媽那人各色,甄珍現在還沒答應跟我處,先別告訴她。」

  老陳沒當回事,「你媽那有我呢,你不用管。」兒子還沒追上人家姑娘,讓老陳很嫌棄,「你到底行不行?精神頭都用在查案子上,追個姑娘都不會追,一點沒你爸當年的風采,兵法看狗肚子裡了?我問你,甄珍最在乎什麼?」

  「最在乎的應該是寶庫。」陳星耀雖然不想承認,但弟弟在甄珍心裡排在第一位。

  「還沒傻到家,我再問你,想跟市長接上頭,要從哪裡下手?」

  「秘書。」

  「在古代想要在皇上面前得臉,底下人都拍誰的馬屁?」

  「……回頭我就告訴寶庫,你說他是太監。」

  「打比方懂不懂?」老陳雙目炯炯有神,躊躇滿志,「你不行,跟小孩溝通我在行,小寶子就交給我了,我先幫你搞定弟弟。」

  「那我等你好消息。」

  北方春天干燥得厲害,省城只清明前下了兩天雨,清明過後已經連刮了兩個星期大風,這樣的天氣裡,甄珍格外想念上一世的北平,想念北平春天同樣能把人吹跑的大風,大風天裡的沙塵,想到沙塵,就想起大風天在豆汁兒攤喝熱豆汁兒的事。

  想喝豆汁兒容易,天氣暖和了,泡了綠豆,用老酵發酵一天,取中層的沉澱物,大火熬開就能喝上。

  豆汁兒這種食物很奇特,流行僅限於老北平的四九城,出了城這東西就沒人認,愛它的人一天不喝思念如狂,厭惡的拿它當泔水,別說喝,連味都聞不得。

  豆汁兒不能太稠,翻攪不開就失了風味,而且一定要在燙嘴的時候喝,配咸辣脆的醃蘿蔔和炸得酥脆的焦圈,喝口豆汁,嚼根鹹菜,別有一番滋味。

  寶庫有老北平的魂,稚齡之貌竟然罕見地一點都不排斥豆汁兒的味道,第一次喝沒喝夠,隔了兩天又讓姐姐做。

  老陳就趕在這樣的倒霉日子上門,一進門沒在熟悉的位置看見小孩,朝後廚喊了一嗓子,「小寶子……寶庫在嗎?」

  小孩一喊就出來,手裡還端了個小托盤,托盤裡是個大號空碗,空碗有個盛滿東西的帶把小杯子,「思密達大爺你來啦,我又有好吃的啦。」

  老陳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啥玩意?怎麼酸了吧唧的?東西壞了不能吃啊,孩子。」

  「是豆汁兒,可好喝啦。」平翹舌老搞不清的小孩,豆汁兒發音特標準。

  唉呀媽呀,老陳屏住呼吸,嗖嗖嗖往後退,怪不得味道那麼熟悉,一來你就送我這麼個大驚喜。

  他老去北京出差,對這玩意敬謝不敏,第一回喝就差點喝吐了。

  寶庫不放過他,舉著小托盤走近,「思密達大爺,你先幫我拿著。」

  老陳今天是帶著任務來的,要跟寶庫好好交流交流,任務沒完成,也不好轉身就走,只好苦著臉伸手接過。

  小孩轉身往後廚跑,「姐姐,思密達大爺也愛喝豆汁兒,你盛大碗的。」

  大碗?!太熱情的小孩讓人難以招架。

  不等老陳說他不愛喝,兩姐弟配合默契,甄珍用托盤端了大腕豆汁兒,炸焦圈和辣鹹菜轉眼就進了前廳,笑著對老陳說:「您好久沒來了,既然您愛喝,就放開肚子使勁喝,我熬了一鍋,鄰居們都不愛喝,今天豆汁兒管夠。」

  老陳:我也不愛喝。

  甄珍放下托盤,回後廚弄麻豆腐,留寶庫招待陳大爺。

  小孩待人熱情周到,大的二號碗給陳大爺,他肚子小,喝小杯子裡的,客人先喝,他再喝。

  老陳見小寶子大眼睛跟魚缸裡的金魚似的,眨也不眨盯著他喝,不喝是不是要流下一魚缸那麼多的眼淚啊。

  鼓足勇氣喝了一小口,哎呀,這味呀……

  昧著良心對小孩說:「真好喝。」

  寶庫開心地笑了,端起他的小杯子吸溜吸溜喝了好一會,還似模似樣挑了根辣鹹菜嘎吱嘎吱嚼。

  嚼完嫌辣,嘶斯哈哈往外哈酸腐氣,喝爽了,撅著酸溜溜,臭烘烘的小嘴跟老陳抱怨,「豆汁兒香香的,一點不像粑粑,廣義哥哥胡說。」

  老陳好不容易嚥下的豆汁兒立即往嗓子眼反,一把摀住嘴。

  輕敵了!

  兜裡的電話適時地響了,是副手老方打來的,問他合同的事,老陳不等他問完,立即答道:「好,我馬上回去,你等著哈。」

  老方放下電話,奇怪地搖搖頭,我就問你一個單位數,為啥要回來說,也不需要保密啊?

  「寶庫啊,思密達大爺有急事,下回再來看你。」等你不喝豆汁兒的時候……

  等甄珍端著做好的麻豆腐進餐廳,只有喝豆汁兒喝得小臉紅撲撲,出汗把頭上的捲毛都汗濕了的小寶庫在,不見陳大爺。

  「陳大爺呢?」甄珍問弟弟。

  「有事,走啦。」寶庫哢嚓咬了口焦圈。

  「那下回他來,姐姐再多做點。」

  「嗯吶,請陳大爺喝滿滿一大碗。」

  甄珍還特地給下午來談事情的王進留了一碗豆汁兒,結果這哥們跟大部分人一個反應,躲到最角落那張桌子,拽起衣領把鼻子捂得特嚴實,「甄珍,還合不合作了?不興這麼坑合夥人的啊。」

  「有些食物你得細品才能品出它的美,我真替你惋惜。」甄珍嘆口氣把豆汁端回後廚。

  「我一點都不惋惜。」

  王進在電話裡聽說甄珍接了個大單,驚訝極了,非讓甄珍好好講講這單子是怎麼來的。

  聽後也覺得神奇,「這廠長怎麼像微服私訪似的?這也太個性了,甄珍,我覺得應該是你參加比賽的廣告效應把人給招來的。」

  郭富城頭現在落伍了,王進現在頂的是古天樂的髮型,還是偏分,就是有點長,現在多了個毛病,說話愛甩頭。

  年過得不錯,一臉喜氣洋洋,「咱們省台生活頻道收視率可高了,我媽都從電視裡認識你了,說你真精神,還上鏡,讓我找對象就找你這樣的。」

  甄珍挑眉,「你看上我了?」

  王進趕緊擺手撇清,頭都要搖掉了,「你這麼厲害,誰敢有那想法。」

  甄珍憋氣,看把你給嚇的。

  開了兩句玩笑,說回正事。端午節畢竟不是春節那樣的大節,雖然有年貨的好口碑,原先的客戶也願意在他們這續訂,但大家訂貨量有限,幾樣花式粽子大家都很感興趣,還有就是魚肉。

  天氣暖和,人的口味也偏好清淡,魚製品放冰箱可以放很久,又簡單易做,不光甄珍接的這個大單,王進這邊續的單也是以魚製品為主。

  訂貨量加大有個麻煩,以前的魚丸都是她手工打出來的,她又不是千手觀音,這麼大的出貨量,靠她一個人手打,胳膊要廢了。

  「剖魚,擠丸可以手工來做,但是攪打和斬拌這兩道工序最好設計個工具來完成。」甄珍建議道。

  「不是手打的,味道會不會受影響?」王進問。

  「都是施加在魚肉上的作用力,用棒槌敲的和胳膊敲的,哪有那麼大區別?」

  甄珍不認同某些人過分推崇手工製品的口感,對於魚丸來說,攪打只是個物理過程,控制好魚膠的質量,其實口感上沒有多大分別。

  只是個簡單的工具,做起來不難,甄珍腦海中已經有個簡單設計,等她再細化一下,做起來不費事,時間還來得及。

  這次魚肉需求數量大,王進的首要任務是選擇質優、價格合理的原料魚,「你放心,寧肯成本高點,也要選質量最好的,不能落了口碑,這個道理我明白。」

  保證完,小夥子想起今天來之前就醞釀好的話,笑著道:「甄珍,關於利潤這塊,咱們也別五五分了,光你接的這個大單就夠我們賺很多,這買賣你出力要比我多多了,咱們重新商量一下利潤分配。」

  他這麼說,甄珍一點都不意外,王進人實誠,上回那個磨皺了邊的紅包就是證明,以後合作還長著呢,不算清楚他不會安心,甄珍問:「你想怎麼個分法?我聽你的。」

  「咱們就按各自拉來的訂單數的比例分成,這樣我更有動力拉幾個大客戶,你有技術投入,這塊要多分你一些,我付出勞務,就單獨發我工資。」

  聽他說得流利,應該早就打好腹稿了,甄珍沒反對,「你的工資加倍,從你聯繫客戶那天開始算。」

  王進也沒推辭,「就這麼定了,等我擬個合作協議,咱們簽個字。」

  「協議留個可補充條款,以後我們想變更利潤分配方案,商量好了再補充。」

  「好,有商有量,長長久久。」

  商量好了,王進立即動身去外地考察做魚丸要用的鮁魚。

  端午節禮的買賣順利展開才兩天,甄珍接到上海的長途電話,是王大俊叔叔打來的,告訴她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春節過後,股市回暖,他和老婆因為投資理念分歧,吵了整整兩個月的架,吵得最凶的時候,連離婚都喊了出來。

  王大俊在電話裡訴苦,「甄珍,你不知道,從四月份開始,滬指全線飄紅,連垃圾股都在漲,哪怕心志最堅定的,都受不了誘惑帶資下場,你嬸就是賭紅眼的那一個。

  我勸她悠著點,人家根本聽不進去,我們手頭能動用的資金全投進去還不夠,把新買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還想把家裡的欠款也收回來,全都扔進股市圈錢。

  你的錢我說什麼不讓她跟你要,這臭老娘們竟然騙了我的簽名,背著我去法院起訴,民事起訴原告就被告,得在省城起訴,等我發現起訴書副本,她已經把原件郵寄給法院了,如果法院受理,你就要收到傳票了。」

  甄珍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她早就考慮過,等端午節掙了錢之後,魚製品廠的事情往後推,正好能把欠大俊叔叔的錢湊夠,一次性全部還清。

  沒想到最後以這樣的方式還錢,民事訴訟的事情甄珍聽趙姨說過,安慰大俊叔叔,「我手裡的錢湊一湊也夠,這種案子簡單,法院肯定先調解,等我把錢還上,估計開庭都省了。」

  王大俊在電話那頭急了,「我知道你生意還行,但是還了錢你拿什麼周轉?不行我先把婚離了,我能分一半債權,她還能少要點。」

  甄珍:「……叔,你大可不必。」

  大俊叔叔的人品她絕對信得過,對那位嬸子只有從原主那得來的點滴印象,不算太瞭解,對大俊叔叔當初幫助甄家不是沒有微詞,所以家裡每次借款都有借條,因為不想讓大俊叔叔難做。

  王大俊跟甄珍道明真相,「這個婚不離也得離了,哪怕為了保全家裡的財產,我也得暫時把婚離了,離婚還一起過的不是沒有。甄珍,叔玩上股票不是靠運氣,研究這麼多年,研究出點心得,這麼個漲法不是個好現象,你嬸早晚得把家給敗了,由奢入儉難,我為了孩子也得留下點財產。」

  甄珍不太瞭解證券行情,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電話裡保證,自己會盡快把錢還上,店裡的生意也不會受訴訟影響。

  掛了電話其實有點犯愁,欠款六萬兩千,她要全部還清還要動用發動機廠給的一部分定金,還了錢,端午節買賣的投資就一分沒有了。

  小陳比老陳幸運,趕上這樣的機會登門。

  最近幫老陳處理完合同,陳星耀可以自稱半個民法專家,聽甄珍問起民事訴訟的事情,關心道:「怎麼了?是誰要應訴?」

  甄珍沒想瞞他,告訴他自己被起訴的事。

  甄珍很少說起家事,陳星耀從不知道她欠了這麼大一筆債,怪不得她賺錢那麼拚命,六萬塊錢,有的家庭全部資產加在一起都沒那麼多,這樣的年紀背負這麼大一筆債務,這姑娘的壓力可想而知。

  見小陳一臉疼惜,甄珍雖然感動,還是選擇實話實說,「還錢我倒不打怵,當初跟大俊叔叔協商過,想留點周轉的資金,等把錢全部湊齊之後再一次還清,沒想到計劃沒有變化快,或者說計劃沒有股市變化快。」

  小陳稍稍一想就知道甄珍面臨的困難,「需要多少錢,我借給你。」

  現在急需周轉,甄珍沒有拒絕,但她不想像上次無償使用老陳的年貨款那樣免費用錢。

  找出紙和筆,見陳星耀挑眉,解釋道:「我不寫借條,咱們這次合作一把,這次生意我這部分的投資由你墊付,你只負責出資,我來負責運作等的一切事宜,倒時利潤五五分成怎麼樣?」

  陳星耀本來想說你不用分那麼清,但甄珍有自己的原則,他不想改變她這份初心,痛快在合作協議上籤了字。

  簽好字的協議兩人各執一份,甄珍誠懇表示:「有你這樣的朋友在身邊,特別有安全感。」

  陳星耀只笑了笑,沒有乘勝追擊,說什麼當我女朋友你還會更有安全感之類的話。

  守護在喜歡的女孩身邊,在她需要的時候幫她遮風擋雨,這滋味也不賴。

  晚飯陳星耀在甄珍這吃的,正好甄珍也沒吃,兩大一小一寵,簡單樸素的家常飯菜,鬆軟金黃的賽螃蟹,尖椒土豆絲,黃酒蒸去骨黃魚,拌桔梗和朴嬸送的大醬湯。

  寶庫忘了連吃三天西藍花的事,想起那條讓他過了把英雄癮的褲衩的好,笑眯眯問道:「黑貓警長叔叔,你愛喝豆汁兒嗎?我可愛喝啦。」

  老陳促狹,並沒有把自己因為一碗豆汁兒鎩羽而歸的事告訴小陳。

  小陳天人交戰一番,默念一百遍「寶庫是甄珍最重要的人」,神情堅忍地開口,「愛吧?」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9 03:48 PM

第64章 鰣魚

  熱愛推銷豆汁兒的寶庫奉行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成功讓打他主意的老陳跟小陳退避三舍,老陳不敢來了,小陳把注意力放在幫甄珍做買賣上。

  甄珍畫的魚茸成膠機在小陳警官看來,就是個自動化打板子工具,要是有電,這東西放在古代能省了衙役不少力氣。

  他不會像兩人約定的那樣,光出錢不出力,自動打板子機他負責來找人做。

  小陳是本地通,先找軸承廠定做了中心軸承和轉軸,中軸裝液壓小機械,安裝四片榔榆木做的葉板,兩套核心動力裝置做好,再找人箍了兩個容量超大的木桶。

  效率奇高,一個星期就把東西做好,木桶特別大,家裡放不下,把東西放在老陳的倉庫裡,帶甄珍來看。

  通上電,做了個壓力測試,攪打、翻動的效果比預想的還要好。

  甄珍滿意極了,紅唇翹起,「陳星耀你很行。」

  某人眼尾微揚,女孩的誇獎讓他很受用。剛想就生意經發表點見解,最佳破壞氣氛小能手——call機,它又響了……

  是法醫老李發來的,上週一起經初步核查定性為意外的案件,檢驗科覆核現場時,發現兩處疑點。

  老李是一個真正秉持為死者說話這一原則的稱職老法醫,是他在局裡最佩服的人之一,發來的內容容不得他不重視。

  案子看來要翻轉了,如果是謀殺的話,牽扯的人不會少,這其中還涉及到他們一個系統的人,陳星耀目光沉了沉,這案子恐怕會很棘手。

  放下call機向甄珍道歉,「接下來,我可能又要忙了,生意上的事情只能甩手讓你自己弄了,有什麼困難,你隨時給我打電話,抽時間我幫你解決。」

  甄珍跟他一起往外走,笑著搖頭:「本來說好不讓你插手的,這兩個桶子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放心,上次年貨已經攢下經驗,這次再弄不會太費勁。」

  看向身側比她高一個頭的高大男人,再強大也是肉做的,甄珍叮囑:「我這裡沒什麼事,你查案還是要小心一些。」

  陳星耀側頭看她一眼,眼露笑意,「放心,我不會有事。」

  小陳有案子查,甄珍和朋友們有錢賺,過的都是充實生活。

  遼省海岸線長,省城往南不到兩百公里遠的地方就是渤海灣,渤海灣早年盛產鮁魚,現在雖然產量下降,但數量還是不容小覷,王進在這裡定了兩車春鮁魚,運回省城,先凍在海鮮市場的冷庫裡,做魚丸的原料就有了。

  剩下的做魚餅和魚豆腐所需的淡水魚則是在遼河岸邊的養魚大戶那進的,定得多,魚塘這邊承諾,可以送當天打撈的最新鮮的魚上門。

  王進採購魚的同時,甄珍則定了大批糯米,還在早市上把包粽子所用的其他食材備齊。至於鹹蛋粽子用到的鹹鴨蛋,她在過年之後就已經開始準備,白酒活細泥,裹了上千顆鴨蛋,存壇後都放在地下室。

  食物的生產時間甄珍計劃控制在二十天之內,魚貨收拾麻煩,大批量製作,家裡沒有那個生產環境。

  索性合作得更徹底一些,付了場地費、水電費,在王進朋友的食品加工廠空出來的車間生產。

  王進這位開食品廠的朋友上回跟著掙了些錢,年貨算是貼他的牌子生產的,因為好口碑,他廠裡的豆製品年後也接了幾個大單,很樂意跟甄珍和王進接著合作。

  這些忙乎完,離生產還有兩週時間,甄珍和王進都在想辦法多拉一些客戶,王進出門跑業務,甄珍則在家裡招徠客戶,因為放在吧檯的小廣告卡,陸續也接到幾個零散的小額訂單。

  今天在包間訂桌的食客讓甄珍很期待,興許能接個大單也說不定。

  因為顧客打電話訂桌時,專門問她會不會料理長江三鮮。

  長江三鮮啊,哪怕在上一世,三鮮也是極為金貴的食物,像三鮮裡的鰣魚,離水即死,又極易腐壞,上市時間短暫,就算是她也很少上手做鰣魚菜餚。

  東北跟長江隔了大半個中國,現在高速公路還沒有完全鋪開,想必魚是空運過來的,那這家的財力肯定不凡。

  客人定的是晚上的桌,下午四點左右,有個年輕靚麗的女士提前趕到,從車上取下一個泡沫箱子,還有一個小男孩也跟著一起下車。

  年輕女人下車時,在朴家聊天的鐘小燕正好看到她正臉,驚呼道:「甄珍店裡來了大名人了!這不是咱省台的主持人靳虹嗎?怎麼要來採訪甄珍?」

  朴愛善聽到動靜,也湊到門口跟著一起看人,「還真是她,跟電視裡比好像人更瘦一些。瞅瞅你這記性,採訪什麼採訪?據說她嫁得特別好,不當主持人了,退居幕後,好幾年沒露臉了都。」

  甄珍聽到車響,把門打開,幫她把箱子搬進屋子。

  靳虹是帶著氣來的,今天家宴,不光家裡的長輩,還有國外回來的親戚參加,公公說家宴的環境要溫馨,找家小店最好。原本她想介紹他表哥的飯店來著,結果小姑子插嘴,介紹了這家店,說這家廚師年紀小,但是水平特別高,參加過廚藝比賽,得過獎,公公聽進心裡,非要來這家吃。

  翻了翻眼皮,靳虹威脅道:「春末的鰣魚最珍貴,做不好,糟踐了我們的東西,我可是要找你賠錢的,這魚天價,把你這破飯館賣了都賠不起。」

  原本想要發展客戶的甄珍立即歇了這個心,最不愛搭理這種頤指氣使,狗眼看人低的。

  看了眼箱子裡的鰣魚,念了兩句明代何景明的詩,「銀鱗細骨堪憐汝,玉箸金盤趕望傳。」借詩譏諷她把自己當古代勞民傷財的皇上,裝大尾巴狼。

  靳虹當年靠臉上位,文化水平有限,當然沒聽出甄珍的譏諷,撇了撇嘴,「我家今天有海外回來的尊貴客人,我瞅你這樣,像是要給我們國人丟臉。」

  新時代的服務不必卑躬屈膝,甄珍收起臉上的笑,把箱子往外推,「既然懷疑我水平,你可以不吃,慢走不送。」

  兩個大人針鋒相對,寶庫跟進來的胖小子也在對峙。

  那小胖子皮膚白裡透紅,胖得跟塊面板似的。指著寶庫面前盤子裡的烤魷魚乾,罵了句:「垃圾。」

  寶庫沒聽明白他在罵人,斜楞他一眼,「倒垃圾是鉋花根,桔梗,你說錯啦。」

  小胖子從兜裡掏出一塊國外進口的巧克力,在寶庫面前晃了晃,「窮鬼,你吃過巧克力嗎?」

  寶庫依然不知道窮鬼是在罵人,蹙著眉頭看他,「當然吃過啊。」對巧克力的新鮮勁過去,他其實不怎麼愛吃,一點都不眼饞,反問道:「你喝過豆汁兒嗎?」

  「豆汁是什麼?」小胖子好奇問。

  「豆汁兒可好喝啦。」寶庫捲翹的睫毛下藏著一雙跟姐姐一樣慧黠的眼睛。

  竟然還有他沒吃過的好東西,小胖子纏著他媽要喝豆汁。

  干送魚這種跑腿活的,在家裡地位有限,被甄珍擠兌兩句也沒膽量說退訂,望著他們母子兩個上車走掉。甄珍哼了一聲,對這女的在家裡的身份、地位猜得七七八八。

  寶庫仰著小臉問姐姐:「為什麼這個小哥哥要叫我窮鬼?」

  「因為他心裡窮得一個鋼鏰都沒有。」甄珍用寶庫能聽得懂的話解釋道。

  小燕姐好事過來問:「靳虹人怎麼樣?好說話不?」

  甄珍經她解釋,才知道這還是個名人,撇撇嘴給了個跟她兒子相似的評價,「馬屎表面光,內裡一包糠。」

  把小燕姐逗壞了。

  哪怕被這叫靳虹的和他兒子給噁心到了,倒也不能跟錢過不去,甄珍認真備菜。

  訂餐的不是靳虹,電話裡表示今天主要吃懷舊菜,除了幾樣當家的魚菜和自己帶來的鰣魚,點的菜都很老式,除了四絕菜,甚至還有酸菜汆白肉。

  冬儲菜想要吃到清明,必須得像那天帶菜來加工的毛家那樣,在農村有深地窖。酸菜的保存方法不一樣,切細絲,添上水凍在冰櫃裡,還可以吃很久。

  所謂的四絕菜,其實跟省城當年的老館子寶發園與少帥的一段淵源有關,四絕菜是四道菜,因為少帥表揚,味好、型正,是四絕才由此得名。甄珍對這幾道菜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溜肝尖想要做得好,先醃製,再急火爆炒,口感最鮮嫩。

  溜腰花改麥穗花刀時,刀工要細緻,腰花才會更加入味,溜之前要過遍油,炸制七分熟,下鍋爆炒時要加大量的生蒜,成菜才會咸鮮適口,蒜香味濃。

  煎丸子,甄珍用魯菜做法,斬肉不剁肉,煎出的丸子外酥裡嫩,還有嚼勁。

  溜黃菜,蛋黃四個,蛋清一個,攪勻,邊入油邊攪動,這種做法的溜雞蛋,狀如腦花,有雞蛋糕的口感,勾以火腿和青豆入味的薄芡,鮮嫩可口。

  客人六點如約而至,老老少少大概十五位左右,那位靳虹又換了件衣服,大紅薄呢連衣裙,彎腰在公公身旁跟個大丫鬟似的聽候差遣。

  主賓的位置坐了位六十多歲上了歲數的男人,氣質跟歸國華僑有點像。

  菜一道道上來,四絕菜、酸菜汆白肉,都是這位在國外生活多年的老人最思念的鄉味。

  一道乾燒大王魚更是讓他眼眶濕潤。「這道大王魚的烹飪手法跟當年咱家廚師關三的手法一模一樣,魚肉鮮純,薄芡鮮亮,關三早就死在日本人的槍口下,沒想到今天還能重溫這個味道,老三你有心了。」

  靳虹的公公姓馬,馬老三嘗了一口也頗感意外,這姑娘這道乾燒大王魚做得比如意居那位遼菜大廚還好,用公筷給客人又夾了一塊魚肉,「大哥,你多吃點。」

  包間淡雅清新,靠牆的小幾上的瓷瓶裡插著一支開得正豔的桃花,窗戶開著,市井裡弄的生活氣登堂入室,馬家一族多年重聚,飯桌上也算和樂。

  馬家是後改的漢姓,是正統的旗人,奉系軍閥崛起時,他們跟著站隊,著實風光過一段時日,國難時期,一支遷往國外,留在國內的主支經歷戰亂,又遇上了運動,只剩下馬三這一支延續血脈。

  現在復又風光,平反之後,家產返還了一部分,馬老三高就省政協副主席。馬家有家底,有底蘊,位高權重,算是省城的高門。

  家裡幾個孩子都有自己的事業,人的慾望無窮盡,還想好上加好,國外這位大爺這次回來除了省親,還想在國內搞投資,幾人都鉚足了勁,想要拉攏這位有錢親戚給自己投資,為討客人歡心,特意高價從鎮江弄來了鰣魚招待貴客。

  主菜要壓軸上場,食材難得,甄珍料理得格外仔細。

  鰣魚肉貴,清蒸最美,魚鱗富含膠質和營養,蒸時去腸、去腮不去鱗。

  因為認識了一幫廚師朋友,甄珍手邊的珍貴食材不缺,蒸鰣魚用到的火腿和冬筍她都有,將火腿、冬筍還有香菇切片,鋪在魚身上大火蒸一刻鐘,起鍋時,將魚湯重新回鍋調味,回澆魚身,吃食輔以香醋和薑末。這就是《中饋錄》所記的蒸鰣魚的古方。

  鰣魚的一絕就在未去的魚鱗中,鍋中蒸汽將魚鱗下的脂肪盡數融化,平添魚肉肥腴的口感。

  鰣魚的口感似肉又不是肉,比肉香醇,又沒有肉的油膩,醇厚鮮美,長江三鮮之一的美味冠絕四海江湖,一點都不假。

  鰣魚這種海生魚類只在春季洄游至長江產卵,近些年因大肆捕撈快要絕跡,這種魚只在中國和越南有少量分佈,價格貴得離譜。

  貴有貴的道理,連歸國親戚都連呼美味,請客的馬家人很滿意。

  甄珍倒不是嫉妒,跟所有想把最好的都給孩子的家長一樣,摟著弟弟和小貓,承諾道:「等將來有錢了,姐姐也給你們買鰣魚吃。」

  「嗯吶。」

  「喵喵。」

  小孩跟小貓對姐姐有一種盲目崇拜,姐姐說到總會做到。

  不吃鰣魚他們吃小貓變出來的金鯧,干煎金鯧香噴噴,一點不比鰣魚的味道差。

  寶庫笑得甜蜜,「姐姐,做飯天下第一好吃。」

  門口一聲輕咳打斷了一家人的其樂融融,甄珍轉頭去看,見一位穿著過時的藍西服的中年大姐侷促地站在門口,開口問道:「老妹兒,你店裡招不招小工,大姐洗菜、切菜、洗碗、拖地,什麼都能幹。」

  甄珍起身招呼大姐進來坐,給她到了一杯茶,這位大姐她面熟,也是東面烘缸廠家屬院的。

  聽趙姨說過,對象年紀輕輕得了腎病,幹不了活,家裡全靠她一個人勉勵支撐,什麼活都干。沒有一技之長的中年婦女能找到什麼好工作,所以一直靠打零工掙點小錢。這次主動找到她這裡,估計又好長時間沒活幹了。

  烘缸製造是造紙業的伴生產業,上游產業不景氣,廠子早就資不抵債,是最早改制的一批企業之一。工人下崗已經好幾年了,運氣好的重新找到謀生的門路,運氣不好的就像這位大姐一樣,沒活路,家裡還有生病的拖累。

  甄珍聽朴嬸說過,市場小街下市的時候,有好些人會來撿一些還能入嘴的菜葉子回家。日子減省到連菜錢都舍不得花,更有甚者不是減省,是根本掏不出買菜的錢。

  社會就是這麼貧富不均,馬家小孫子拿進口巧克力當飯吃,屋外的大姐為一個月兩百塊錢的小工活計折腰。

  家裡有小貓這個神奇的小生物,哪怕自己累一些,甄珍也不想招個外人進來。家裡不用人,可這次端午的買賣需要用人。

  見甄珍不答話,大姐不好幹坐著,準備站起來走人,「打擾你了,老妹兒。」

  甄珍把人叫住,「大姐,你有健康證嗎?」

  見大姐搖頭,甄珍指了指吧檯後她的健康證,解釋道:「今年開始實施的《食品安全法》要求食品、餐飲從業者都要辦理健康證明,我這暫時不收小工,但是我有一個活,馬上就要開幹了,能幹一個月,殺魚,洗魚,擠丸子之類的活,活有點累,我一個月發五百塊錢工資,你如果感興趣,把地址和電話留給我,等你健康證辦出來,我的活也該開工了。」

  大姐一臉喜出望外,累點不怕啥,一個月掙的能頂兩個半月小工掙的,上哪找這樣的好事。

  「哎,老妹兒你告訴我在哪辦,我明天就去。」

  「離得不遠,在碧塘公園那。」

  送走感激不盡的大姐,甄珍算了下她需要的人手,找一個人肯定不夠,光是接的發動機廠那個大單就要做海量的魚製品,大概需要十個幫手。

  這次大活都在食品廠那裡,朴嬸和趙姨沒法把店扔下過去幫忙。可以讓兩人幫自己包粽子,食品廠的管理她想找小燕姐幫忙,她的高麗參店不忙,找家裡人代看一個月,不影響買賣。

  小燕姐人沙楞,粗中有細,最適合管人。

  這十個人去哪找,她已經跟合夥人王進和小陳商量過了。

  還完欠債,一切從頭再來,搞事業的資本慢慢積攢,不急。成天喊小人物互助,以往能力有限,當然現在能力依然有限,但這次全靠陳警官的幫助她才把買賣繼續下去。

  既然分出一部分利潤,索性將所得再分一部分給下崗的兄弟姐妹。週一上班後她想請瞭解周邊住戶情況的街道辦事處的老於,幫著找幾個困難家庭,提供一個月短工,讓大家多少掙點。

  甄珍行動力強,週一一早就找到街道辦,老於聽了甄珍的想法對她豎起大拇指,「於叔就服你這樣的,孩子,這事我一定給你辦好。」

  老於行動力更強,當天下午就找了九個人過來,有男有女,看面相都不是偷懶耍滑的,現在工作機會有限,人品當不了飯吃,所以日子越過越困難。

  有個大姐苦中作樂,對甄珍說:「家裡閒置的都快賣沒了,要是再沒活,都想把身上的閒置器官給賣了,所以小甄謝謝你,救了大姐一個腎。」

  大家都笑了,各自講起自家的笑話。甄珍跟著笑了一會,雖然都是窮鬼,但大家窮開心的能力第一名。

  消失了好幾天的陳警官晚上過來吃飯,還預定了明天的晚飯,「這次案子有點壓抑,我弄了點南方的江鮮過來,想請隊裡的人和檢驗科的人吃飯。」

  「不會是鰣魚吧?」甄珍問。

  小陳點頭,「還有點河豚。」調笑道:「我可是把全隊的命都放在你手上了,你要收拾不乾淨,我們可得全軍覆沒了。」

  甄珍笑:「做河豚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一般廚師先嘗,過十五分鐘廚師還活蹦亂跳,顧客就可以放心吃,我還沒活夠,你們也不會有事的。」

  調笑兩句,甄珍美目對上小陳的星眸,認真問道:「這些東西不便宜,你為什麼這麼慷慨?」

  小陳反問:「那你為什麼要想到幫助身邊的鄰居和困難的工人呢?」

  甄珍垂眸,用楊絳先生的話回道,「是幸運者對不幸者的愧怍吧。」

  「同理。」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9 03:49 PM

第65章 河豚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蘆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大漁後廚傳出小童嘎巴溜脆的背詩聲。算數不行,背詩第一名的寶庫跟姐姐又學會了一首與食物有關的詩。

  甄珍善用實物教學,寶庫在河豚的鮮香充盈鼻腔時,學會了這首詩。

  小孩跟小貓排排坐,動作一致地,嗅鼻子,抿小嘴。

  「姐姐,好香啊,可以吃嗎?」寶庫一背完詩,立即開口問道。

  「還不能,再過幾分鐘才可以。」

  有些食物危險與美味並存,河豚就是其一,河豚之毒,毒在血液、內臟和眼睛,不會處理的,拿命在吃,會處理的,無上美味。

  甄珍雖然深諳此道,但作為一名合格的廚藝世家傳人,這第一碗河豚湯還是由她來嘗。嘗過無誤,才會上桌。

  江南的春鮮讓來吃飯的警隊眾人大呼美味,鰣魚之美在於魚鱗脂肪融化後的那一口豐腴,隨後而上的這道奶汁河豚則美在豐富。

  一勺舀起,顫巍巍又嫩微微的魚肉似是融化在奶白的魚湯中,湯肉入嘴,那一口鮮直衝天靈蓋,真是絕妙的味覺體驗。

  河豚的味美還在魚皮,稍稍帶點肉刺的魚皮,膠質濃郁到粘得你上下嘴唇打架。

  包間一時沒人說話,勺子碰撞碗碟,喝湯聲此起彼伏。

  法醫老李陶醉地喝完自己那份,閉上眼邊回味邊評價,「河豚真是比鮑魚啥的好吃一百倍。」

  路全也點頭,「要說鮮,還是江鮮賽過海鮮,江鮮刺細肉嫩,海鮮刺少肉粗。」

  肖鋒沖陳星耀抬了抬下巴,「能吃上這樣的硬菜,我們是不是得敬一下做人十分不摳搜的陳副隊啊?」

  「必須地,來,走一個。希望星耀繼續保持有自己一口就有我們一口的奉獻精神。」趙明開口,大家笑嘻嘻應和,「繼續保持,繼續保持。」

  有了河豚少不了蘆蒿,甄珍上菜還伴著音效,身後有寶庫背詩伴奏,「蘆蒿滿地蘆芽短,蘆蒿炒腊肉來啦。」

  蘆蒿不光南方有,遼省的河岸濕地也有大片的蘆蒿生長,一把蘆蒿只取最尖尖的桿頭,潤了油,碧如翡翠,梗芯脆嫩,入口不用細嚼,沒有纖維全是汁水,配上咸香的腊肉,蘆蒿的清香伴有腊肉的咸香,美極了。

  小眼鏡劉霞呼應寶庫,笑著開口,「吃這道菜,感覺就像是春日坐在小河邊聞到春水初漲的味道。」

  肖鋒瞪大眼驚呼,「行啊劉霞,夠有才的啊,這話我一輩子也想不出來,形象,太形象了。」

  「不是她說的,是人家汪曾祺老先生說的。」隊裡的大才子鄭飛道明真相。

  路全一巴掌拍上肖鋒後背,「咋咋呼呼,會的詩還沒人家寶庫多。」

  「誰說我不會,春眠不覺曉,處處蚊子咬……」

  不等他背全乎,甄珍趕緊把小孩抱出去,成天沒正行,就知道誤人子弟,怪不得找不到對象。

  鬧騰一頓,吃得盡興,大家講起最近辦的這起案子。

  路全轉頭看向老李,提醒道:「局長不管事,除非找上門,遇到這種情況,估計他肯定往後縮,證據你看好了,我怕有人使壞。」局裡上層關係是盤根錯節的官場關係的一個縮影,總有人爭著當馬前卒,還是小心一點好。

  老李點頭,「我明白。」

  隊裡幾個年輕的臉上不自覺帶出點氣憤。

  最近處理的這件案子要說多錯綜複雜倒也沒有,案發地在臨市的一個鎂礦,本不該他們管轄,但是受害人是省城人,身份還挺特殊,地方怕處理不好,跟市局通報了情況。

  現場有好幾個證人親眼看見鋼架脫節把受害人給砸死了,原本定性為意外事件,受害人家屬不同意,他們有些能量,找了上面人,讓公安局覆核現場。

  經老李覆核後,發現鋼架被人為做了手腳,施害者應該是個內行,手腳做得極其隱蔽,要不是斷裂處斷點過於整齊,引起老李的懷疑,繼而發現兩處細微疑點,這件案子差點就被糊弄過去。

  老趙哼笑一聲,「這事就是明擺著的,人家市公安局心裡也都明鏡兒似的,藉著家屬鬧事把這燙手山芋甩給了我們。」

  小孫老氣橫秋接口:「有時候我們破的不是案子,破的他媽就是關係。」

  這兩年企業改制,原本不該牽扯到礦業,但有心人的早就對暴利的礦產行業虎視眈眈,死者是省城一小有名氣的企業家,對這處鎂礦勢在必得。但他擋了人家的道,這處產量不算少的礦場暗中早就被一地方大戶接管,死者發現大戶違規操作,想以此要挾,奪取開採權,還沒等到交涉就命喪礦場。

  小孫的話不假,當地的大戶背後有人。有內部消息,應對很及時,推出一個礦工出來頂罪。

  肖鋒不開玩笑了,肅著臉道:「那礦工的嘴,我們還能再撬一撬。」

  路全搖頭:「錢給得足,老婆孩子一管到底,他幹一輩子都掙不來那麼多錢,那嘴你拿刀都劈不開,咱手裡證據本來就有限,要是稍一違規,進入到審理階段,最後退回偵查都有可能。」

  大家都有些沉默,大戶背後的勢力錯綜複雜,甚至牽扯到很高的層級。

  國家經濟轉軌,伴隨大量領公職的人下海經商,還有一小部分在職的利用手裡的權利在大肆尋租。

  肖鋒搓了把臉,「有人揭不開鍋,有人剛溫飽,有人聲色犬馬,有人是大蛀蟲。」

  老李年齡最大,心態最平和,滋了口酒自嘲:「你所說的這四種人,在咱省城的中軸線全都能找到。」

  路全自幹了一杯,「局裡肯定有蛀蟲,我們都得提防著點。」

  陳星耀一直默默吃飯,沒怎麼發表意見,說了也是白說,大家只是藉機發發牢騷,藉以紓解無能為力的鬱悶。

  還是那句話,這世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還有無邊無際的灰色地帶。

  「我們祝反貪局旗開得勝。」陳星耀最後提了一杯。

  「我們在大漁祝他們早日釣到大魚。」劉霞俏皮,隔空提前向反貪局發出賀電。

  這話好像祝賀的是甄珍。

  找到的工人要培訓,關於殺魚的要領,魚肉初步處理,甄珍都會跟幾個工人講解清楚。

  在這過程中,她發現那個開玩笑要賣腎的,叫徐春紅的大姐人很聰明,一點就透,廚藝天賦很高,不光這些簡單的處理工作,連魚膠的製作要領都領會得既快又好,擠出的魚丸圓潤光滑,不比她做出來的差。

  這還要歸功到東北人的山東基因上,徐大姐告訴甄珍:「這些都是從小在我奶奶身邊學的,老太太做別的不行,鮁魚丸子,鮁魚餃子做得最好。」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甄珍對徐大姐說道:「回頭我再給你講解下魚餅和魚豆腐製作中要注意的細節,店裡的生意扔不下,現場的質量管控我想交給你,徐大姐你多費點心,幹好了我給你發獎金。」

  徐春紅有些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這可使不得,我都好幾個月沒找到活了,能掙這麼多已經夠本了,不用加錢,你要信任我,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原先在廠裡,我還得過幾次三八紅旗手,工作絕對認真負責,這點你放心。」

  兩人正說著話,店裡迎來一個不算陌生的客人。

  是那天來訂桌的馬家的主賓,歸國探親的美籍華人馬老先生。

  天氣暖和,楊樹開花了,省城又下了一回雪,楊樹毛毛雪。

  老先生拂掉肩頭的楊絮,下巴點向在吧檯後面玩耍的寶庫,對甄珍說:「我離開的時候,也就比這位小朋友大一兩歲,照理也記不得太多事情,但童年故鄉的楊樹毛子,還有家裡廚師的老手藝就像刻在腦海裡一樣,怎麼都忘不掉。今天來不為別的,第一次來吃飯時,我看你菜單上有鐵鍋燉大魚,昨天做夢夢到了,所以今天過來想印證下記憶裡的味道。」

  「魚已經入味,這會可以吃了,我馬上給您盛去。」甄珍給老先生倒了一杯茶,立即轉去後廚盛魚。

  透過隔牆的窗戶,馬老先生見徐大姐在後廚攪打魚漿,問上菜的甄珍:「我第一次來時,見店裡只你一個人,現在忙不過來找了幫手嗎?」

  這位老先生觀察力還不真賴,甄珍把菜放上桌,笑著道:「我在培訓幾位大姐做魚丸。」

  「魚丸有現成的嗎?給我來一份可以嗎?」

  甄珍明白了,這老先生是個愛吃之人,按他的要求回後廚給他做了份清湯魚丸。

  等做好端上來,見客人已經吃上了鐵鍋燉大魚。

  掏出手絹擦了擦嘴,老先生一臉喜出望外,「就是這種咸香的豆醬味,咱們東北的茄子幹好像格外甜,跟我記憶裡,還有夢裡的味道都對上了,這趟回來能吃到記憶中的食物真是太值了。」

  「謝謝您對我手藝的肯定,招待不周,請多包含。」馬上到下班點,甄珍忙著回後廚備菜,讓老先生一個人慢用。

  中午上菜的間隙,見他不時跟旁桌和對面跟他拼桌的人聊上兩句,面帶笑容,顯然很享受這樣接地氣的交流。

  等顧客吃飽都走光了,老先生也沒動地方,握著竹節杯,一個人靜靜啜飲大麥茶。

  寶庫跟咕嘟已經吃好上樓睡覺了,甄珍跟徐大姐兩個出來吃遲來的午飯。

  老先生笑著道:「你肯定在納悶,心說這老頭難道長我店裡了,怎麼還不走?」

  甄珍呵呵笑:「國外的肯德基、麥當勞有好些都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咱這也一樣,您愛坐多久就坐多久。」

  老先生有著北方人的高大身材,氣質卻溫文爾雅,「這些天不是被政府的人陪著,就是被親戚環繞著,好不容易偷跑出來一天,我想親自感受下鄉音和鄉情,把你這裡作為一個落腳地,請你不要介意。」

  「我一點都不介意。」

  馬老很有餐桌禮儀,沒打攪甄珍兩人吃飯,見甄珍吃好後,才繼續開口:「小姑娘,我聽來這裡吃飯的人對你評價很高,想跟你瞭解下情況,咱們省裡的民生現在到底怎麼樣?別人的話我不太信任,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這老先生觀察力這麼敏銳,肯定看出親戚別有目的的奉承,所以今天才一個人出來走訪街裡,可能這次回來還有別的想法,介紹對面的徐大姐給老先生,「徐大姐最有發言權,讓她跟您好好說道說道。」

  徐大姐性格開朗,用詼諧的語言把自己一家和廠裡工友們下崗後的艱難一一道來。

  「有回我家孩子要交校服錢,全家錢湊一塊堆,還差八毛,這把我給急的。翻箱倒櫃,到處找錢,家裡真是一分錢都找不出來,氣得我把抽屜摔地上了,抽屜摔裂了,夾縫裡掉出來一個紙卷,裡面竟然捲了五十塊錢。我們全家人跟挖到金礦似的,高興死了都。

  這錢是這麼來的,我跟我對象剛結婚那會老打架,我曾經偷偷攢了五十塊錢私房錢,尋思哪天過不下去,給自己留點後路,錢藏在抽屜夾縫裡,這些年早忘了,沒想到突然蹦出來救了急。所以啊,有時候夫妻吵架不但能維持感情,還能維持生活呢。」

  講起來是笑話,聽的人心裡都不好受,老先生很受觸動,「戰後美國和歐洲經濟騰飛的時候,我們經濟至少有二十年時間是停滯不前的,咱們這的體制更特殊一些,吃了老本不說,現在還在為過去的計劃體制還債,你們是受傷害最大的一批人。不瞞你們說,我這次回來除了投資,還有個想法,就是幫扶下故鄉的父老鄉親。」

  「您想怎麼個幫法?」甄珍感興趣地問道。

  「咱們國家有句老話叫救急不救窮,小徐我問你,你現在最想要什麼?」

  徐大姐想也不想,答道:「當然想再學一門維持生計的手藝,學點技術。」

  老先生聽後點點頭,目光重又看向甄珍,「小甄,這次回國我大概會待上兩個月,咱們約個時間,讓我看看你的魚製品加工過程怎麼樣?」

  「好……好啊。」幫扶父老鄉親,跟自己的魚製品加工小生意有什麼關係?甄珍心中難免有些驚訝。

  ……

  甄珍準備端午節的買賣,還有店裡的生意要兼顧,忙不過來,寶庫只能托給鄰居們照顧,今年春天溫度低,甄珍想秋季入學時再把孩子送去幼兒園,所以上半年寶庫還處於散養階段。

  陳大爺因為豆汁兒鎩羽而歸,終於找到機會再度接近小寶子,週日晚上特意跑過來,抱著寶庫不撒手,「我最近只有一個招投標項目要忙,可以幫忙帶帶寶庫。」去我主場,我說了算,不用喝豆汁兒。

  甄珍起初不太想答應,怕寶庫影響公司辦公,老陳不差事,「公司我說了算,我要把公司當幼兒園,員工就得轉行當幼兒園老師。」

  寶庫摟住陳大爺的脖頸也不撒手,「跟陳大爺圈錢。」

  你倆跟膠水黏在一起似的,分都分不開,我還能說啥?甄珍只好答應。

  要去大公司做客,第二天的衣服是寶庫自己選的,來接人的老陳見背著紅色米老鼠小書包出現在門口的寶庫,頭戴藍色圓點寬沿小軟帽,上身穿綠色唐老鴨印花小夾克,下身是橘黃色有小猴子圖案的褲子。

  花裡胡哨的,跟朵毒蘑菇似的。

  老陳心細,小孩獨自做不了副駕駛,今天特意讓司機開的車,自己坐在後排抱孩子。

  寶庫剛剛聽司機喊老陳陳總,抬頭問道:「思密達大爺,你名字叫陳總嗎?」

  老陳哈哈大笑:「陳大爺叫陳發,陳總是公司的總經理,董事長,是大官的意思。我是大官,寶庫你是小官,你也是總。你叫什麼總?寶總?庫總?」

  小孩喜歡蛋蛋,給自己封了個總,響亮地表示,「我是蛋總。」

  「哈哈哈,你是蛋總,小名圈子。」老陳和司機都樂了。

  司機今天開的車是輛進口奧迪,蛋總就對蛋蛋感興趣,下車後指著前面的車標問陳大爺,「這四個蛋是什麼呀?」

  「四個蛋連在一起,是奧迪車的標誌。」老陳耐心答道。

  「五個蛋連在一起是奧運。」小孩關於蛋的知識儲備很豐富。

  老陳來得早,公司員工還沒上班。讓寶庫先坐老闆椅上,自己去隔間翻個小桌子出來。

  老方來得也早,捧著一堆文件,敲門進來,沒見老闆,老闆桌後面長出一撮淡褐色捲毛,捲毛底下還有一對亮眼睛,這是椅子精?

  老方往牆上掛的另類財神畫看了一眼,欸?同款。

  笑著問道:「你是誰呀?」

  「我是蛋總。」椅子精說話脆生生。

  老方:「……」

  老陳搬了個小桌子出來,「哈哈,今天我和蛋總聯合辦公。」

  老方逗小孩,「你會簽名嗎?」

  「我會畫圈圈。」蛋總甩了甩捲毛,很自信。

  「大老闆都畫圈,蛋總你夠格了。」馬屁精老方奉承道。

  給一支筆,寶庫就能玩一上午,特別好帶,老陳看文件,簽字,簽完一本,給小孩畫圈。小孩用鉛筆畫的,畫完再擦去,也不耽誤事。

  兩人聯合辦公配合得十分默契。

  寶庫晚上回家興奮地把工作過程跟姐姐描述了一通,甄珍心說,老陳心真大,還敢讓小孩跟著畫圈。

  心是大,果然鬧笑話了。

  招投標書一做做十幾本,有幾本黏在一起,蛋總的簽名赫然在上,忘記擦掉了。

  這是政府招標項目,今天是中標公示的日子,電腦沒普及,還是用公示牌展示,老陳親自過來看。

  展示之前先公佈中標結果。招投標處的老大是個愛逗樂的,大聲念道:「省科技大廈施工監理項目的中標公司是百發地產的陳發……陳發蛋?」

  「哈哈哈。」大家笑得不行。

  老陳:「……」

  那位還不放過他,「老陳不改則以一改改了四個名。」又翻出三本標書,「這本換了個日本名,叫陳發奧運,這個也是奧,叫陳發奧迪。」

  拿出最後一個,陳發倆字後面是一個大圓裡面緊貼了個小圓,招投標處的處長笑得不行,「這名好,還挺響應國家號召,咱以後都叫老陳……陳發避孕套。」

  老陳:?!

  聯合辦公可以叫停了。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9 03:50 PM

第66章 鱸魚膾

  老陳回去問小孩,感情人家蛋總也不老畫蛋,那外形神似避孕套的圈中圈,是他畫給他家小貓的手鐲子。

  「24K的大金鐲子。」蛋總在店裡聽好幾個戴大金鏈子的大款提起金子純度,記在心裡,自豪補充道。

  老陳:怎麼看都像24K的避孕套。

  不能繼續搞文的了,容易出洋相。

  有必要搞點體育活動,既能發展愛好,還能陶冶情操。

  老闆桌前的空間就是蛋總的體育活動場地,從遠到近,擺了他最喜歡玩的幾樣東西,桌子上的筆筒,奧迪車的鑰匙,公司的獎盃,書櫃裡的根雕小擺件。

  小孩站在一米開外,小腳岔開與肩同寬,挺胸收腹,肉臉繃住,一隻胖手掐腰,一隻胖手執鐵圈往東西上套。

  熱愛圈圈的蛋總,體育運動玩套圈。

  套住了東西,允許小孩拿著東西玩十分鐘,套不住接著套。小玩意套煩了,換上一批小零食,套中的零食全歸他所有。

  小孩扔十次圈能套中一回,命中率低,他也很有成就感,樂此不疲地套個不停。

  寶庫通過這個遊戲明白了兩個道理,喜歡的東西要自己去套牢;圈圈很有用,可以圈來很多東西。

  童年的玩樂印象深植腦海,小胖孩未來事業因此而生。

  老陳陪小孩玩了會套圈,摟著寶庫肉乎乎的小身子,循循善誘,「蛋總啊,你喜歡小浣熊乾脆面,你就想要套牢它,你陳大哥喜歡你姐姐,要怎麼做啊?」

  小孩目光從手裡的水滸英雄卡移向老陳慈祥的肉臉,擰著小眉頭問:「陳大哥是誰呀?」

  老陳:「……是你黑貓警長叔叔,以後不能叫叔,叫叔就差輩了,以後你得叫他哥。」

  「哦,」沒忘記老陳提的問題,寶庫大眼睛轉了轉,彎起小嘴答道:「那就把姐姐套牢。」

  這孩子真是太聰明了,一點就會。「寶庫你要多幫幫你陳大哥,咱把你姐姐套牢,不能讓她跑了。」

  小孩揮了揮手裡自行車輻條彎成的鐵圈子,大聲回應,「不能跑了,套牢。」

  甄珍快要忙成陀螺了,能往哪跑。

  生意正式開工,一早把魚燉上,小甄老闆緊趕慢趕往王進朋友李成喜的食品廠奔。

  食品廠在城西,坐公交半個小時能到,現在城市擴張沒那麼快,食品廠後身有大片的苞米地。到了農忙的季節,有人開著拖拉機在地裡翻土,隨著鐵犁走過,黑黢黢的泥土像海浪一樣翻湧。

  見地裡有嫩草冒青茬,甄珍心想,北方春到得晚,這會地裡的薺菜可以開挖了。

  王進、小燕姐還有她雇的工人都已經到崗了。今早養魚場送過來八百斤塘魚,卸了貨之後,大家正在殺魚,處理魚肉。

  魚丸越新鮮越好,留著後做,魚餅和魚豆腐可以先做,甄珍今天過來主要是為魚餅和魚豆腐的製作進行技術指導。

  李成喜也在,他這次專門給甄珍倒出一個一百五十平米的車間,地面和牆面都是瓷磚貼面,收拾得乾乾淨淨。

  見到這樣的生產環境,甄珍心裡也很滿意。

  「製冰機、大型冰櫃我這裡都有,不用客氣,隨便用哈。」李成喜團團一張笑臉,人如其名,長得很喜興。

  人家慷慨,他們不能白受著,甄珍從家裡帶了二十斤熏馬鮫魚給李成喜,「李大哥,我聽王進說你就好這一口,給你帶了一些,下酒味道很不錯。」何止不錯,這是咕嘟的精品魚呢。

  誰不喜歡會來事還能幹的小姑娘?李成喜笑著接過,「謝謝老妹兒想著大哥,聽說你手藝特別好,哪天我上你店裡嘗嘗去。」

  「想來可以隨時過來,我用最好的魚招待你。」

  介紹了兩句廠裡情況,李成喜有事忙先走了,讓甄珍忙自己的去。

  見不光工人們,連小燕姐和王進都穿著連帽白色工作服,甄珍也找了一件換上,這衣服是王進找他化物所的親戚弄來的實驗室裡穿的防塵服。

  還是那個原則,衛生怎麼講究都不為過。天氣暖和,菌落繁殖速度加快,所以格外要注意一些。

  先做魚豆腐,魚豆腐跟魚餅比起來,口感要更細膩一些,除了格外要添加的大豆分離蛋白之外,茸膠食品製作步驟都大同小異,最關鍵的是處理魚漿的過程。

  甄珍叮囑徐大姐和小燕姐,「盆底放冰塊,攪拌時要把溫度控制在六度左右,這樣最容易成膠。」

  關於調料的配比她早已做到心中有數,按照不同比例,做了三種樣品,讓大家一起品嚐,找出口感最好的,把比例用筆記錄下來,以此為標準,讓徐大姐入料的時候,按照這個比例添加調味料。

  訂貨量是固定的,按照時間進度,他們每天生產八百斤魚,做完用真空密封之後,立即入食品廠的冷櫃,不留一點剩餘食材在車間裡。

  弄完調味,該注意的事項也叮囑完,甄珍又立即往回返,不能耽誤中午的營業。

  兩頭跑雖然有點累,但也就最開始幾天折騰一些,等大家做熟練了之後,現場有王進、小燕姐管理,她就不用來回奔波,可以專心在家裡包粽子。

  天氣暖和,天也越來越長,食品廠那邊完成當天魚豆腐的生產份額,徐大姐幾個跟食品廠借了工具,去苞米地裡挖薺菜。

  不光自己家裡吃,還給甄珍送來半編織袋薺菜,徐春紅把東西拎進門對甄珍道:「不光韭菜,鮁魚薺菜餡餃子也特別鮮靈,你可以包點在店裡賣,別不捨得放,用多少,我們下班去地裡給你挖。」

  甄珍這活其實不算輕鬆,十個工人都拖家帶口的,哪有那麼多精力挖薺菜?時間耽誤太長,家裡的孩子都得肚子。

  甄珍不會接受他們的薺菜,「徐姐,你們挖自己的就行,不用帶上我,我需要可以去市場買。」

  徐春紅知道甄珍不想她們受累,把袋子放在門口,轉身往外走,「我們又不天天挖,你都讓我們把收拾出來的魚頭拿那老些回家燉湯了,挖點薺菜又不費事。」

  知道勸不過,甄珍只能無奈接受,想著完事以後,多給大家分點吃的。

  送來的薺菜甄珍收拾好,焯水之後,從水箱裡取出幾條小咕嘟變出來的稀有的松江四腮鱸魚,小貓最近迷上了鱸魚,變出來的四腮鱸魚每條不足二兩重,一共十多條,在水箱裡游得歡暢極了。

  有鱸魚,有薺菜,上回南方發過來的真空包裝的冬筍還沒有吃完,正好可以拿來做道薺菜鱸魚羹自家吃。

  晚餐最好吃得清淡,鱸魚羹不用起油鍋,冬筍片和香菇丁在沸水裡滾過之後,下魚片和薺菜丁,食材都是頂新鮮的,稍稍加一點鹽來調味就可以了。

  老陳送寶庫回來,小陳腳跟腳也到了。

  小陳不是空手來的,這次的禮物送得很合寶庫的心意,小傢伙迷上了小浣熊乾脆面裡的水滸英雄卡。小陳聽他爸在電話裡念叨,下班直接扛了一箱小浣熊乾脆面過來。

  老的幫忙帶孩子,小的帶禮物,甄珍留他們一起吃晚飯,李淑珍出差不在家,大小陳父子倆本來就沒想走。

  多了兩個人,索性今天鱸魚吃夠本。

  吃法更簡單,做魚生。

  《三國演義》裡左慈戲曹操時,曾經說過一句話,「膾必松江鱸魚者方美。」

  小貓的鱸魚不會有寄生蟲,生吃很安全。甄珍耍了個絕活,片魚,四腮鱸魚個頭很小,去內臟之後,剛過一兩,更加考驗廚師的刀工。

  甄珍刀速極快,片出薄如蟬翼的魚片,如皺紗般堆疊在盤底,是真正的「鱠盤如雪怕風吹」。

  魚好,蘸料也要精細,用自己專門提純過的醬油調製,加生薑泥,烏醋,芥末。

  今晚有魚生吃,把老陳高興壞了。他雖然好吃,但不會勞民傷財專挑貴的吃,只要好吃他都喜歡,非要從喜歡裡挑出一樣來,他最喜歡魚生。

  甄珍這道鱸魚膾投了他所好,高興極了的陳總當場向小孩許諾,「蛋總,回頭陳大爺給你批一車小浣熊回來,給你攢五套水滸英雄卡。」

  在小孩看來,實現乾脆面富有,就是真富有。大眼睛亮晶晶,真心誇讚,「陳大爺你好有錢。」

  有錢的陳大爺等甄珍入座後,迫不及待夾了一片細白腴嫩的鱸魚膾入嘴,雙眼皮包著的大眼珠子蹭一下亮了,這味道,真是妙不可言啊。

  小陳也夾了一片,也被驚豔到,魚膾鮮自不必說,最妙的是口感,魚片已然這麼薄,跟牙齒碰撞還會有微微的阻力,碰撞出如牛奶般絲滑的味覺體驗。

  「這是什麼魚?」小陳問甄珍。

  「是最新鮮的海鱸魚。」四腮鱸魚在它的原產地松江都難覓蹤跡,甄珍不會告訴他們實情,其實海鱸魚也不差,只不過中餐做魚生習慣用淡水魚而已。

  陳星耀感嘆,「怪不得有蓴鱸之思一說,海鱸魚都這麼鮮美,那江鱸不知道要好吃成什麼樣?為了這口美味,真能辭官回家。」

  甄珍笑了笑,不會告訴他吃的就是江鱸之最,松江之鱸。

  都是小咕嘟的出品,薺菜鱸魚羹同樣鮮美非常,淡雅怡人的口感,讓暮春的燥氣都消退幾分。

  「阿姨既然不在家,你們這兩天就過來吃飯吧,一點都不麻煩,就是多兩雙筷子的事。」陳大爺這次又定了大單,來吃兩頓飯是應該的。

  老陳暗暗瞪了眼兒子,就知道喝湯,也不開口感謝下。兒子笨嘴拙舌的,還得換他來,關心道:「你生意能忙得過來嗎?如果人手不夠,我找幾個人過去幫你。」

  「不用,陳大爺。我按計劃生產,能忙過來。」甄珍搖搖頭。

  老陳是老公公看兒媳越看越滿意,這姑娘穩當得不像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有頭腦,有計劃,還有膽量魄力,合該就要進他陳家門。

  心裡突然冒出個想法,兒子警察這行估計會幹一輩子,他總有幹不動的一天,兒子不接班可以交給兒媳婦嗎,甄珍這姑娘好好培養下,保準是個合格的接班人。

  想到這裡對小陳愈發地恨鐵不成鋼,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兒子一腳。

  叫你不爭氣,追個姑娘追這麼久。

  小陳忍痛回了他爸一個疑問的眼神,這人怎麼喜怒無常的,更年期到了?

  兩父子相當「和諧」地吃完晚飯,沒想到考驗在飯後。

  寶庫現在手裡只有八張英雄卡,離攢齊還差一百個,正在興頭上,吃好了飯立即出溜下飯桌,打開小陳送來的那箱乾脆面,一袋袋往外掏,摞在一起,捧在胸前,顛顛地奔著大小陳就去了。

  「思密達大爺,陳大哥吃乾脆面。」小孩又發揚一把熱情好客地精神。

  魚膾要配米飯,大小陳愉快地吃多了,肚子裡已經沒縫了,乾脆面渣都塞不進去。

  唉呀媽呀,這乾脆面也沒比豆汁兒好多少啊。老陳拐了兒子一肘子,你表現的時候到了。

  他立即站起身走人,「蛋總,陳大爺有點事,讓你陳大哥給你吃哈。」

  小陳頭疼,「把裡面的卡抽出來,面留著明天再吃好不好?」

  小孩出息了,義正言辭地把姐姐的口頭禪搬了出來,「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得,不吃也得吃。

  小陳硬塞,塞下兩包,運氣不好竟得了兩張一模一樣的撲天雕李應,心裡罵這家乾脆面真奸,淨出一樣的卡,騙小孩消費。

  甄珍洗完碗,見寶庫在喜滋滋擺弄卡片,陳警官則在苦兮兮吃乾脆面,笑著替某人解圍,「今天先不吃吧。」

  寶庫放過小陳,「明天再吃。」

  小陳扶額,九十九張卡,不會讓我吃五車乾脆面吧?

  小陳因乾脆面受挫,小甄隔天迎接進廠參觀的馬老先生。

  車間不大,人也不多,一眼就能看到底,馬老先生饒有興致地觀看了製作魚豆腐的過程,對那兩個自動化的魚茸攪拌桶尤其感興趣。

  小燕姐幾個也高興,這老頭不像是訂貨的,像是給甄珍投資的。甄珍資金有限,要是真有人投資把買賣做大,大家再高興不過。

  老先生坐私車來的,參觀完送甄珍回店裡的路上說起自己的目的,「小甄,不光是你這個小生意,這幾天我還要集中考察幾個小項目,有個下崗工人承包了一個小廠子,在鼓搗電瓶車。還有個小夥子玩得高級,在研究最新的互聯網。」

  甄珍疑惑,這老先生到底想幹嘛?

  馬老對甄珍笑了笑,「那天我在你店裡說過,想回饋家鄉的百姓,錢我有一些,再多也有限,那幾個人的事業跟你不同,對你我倒是有個想法,你願不願聽一聽?」

  「您說。」

  老先生儒雅睿智,聲音也溫潤低沉,「人要量力、三思而行,這些想法早在我回國之前就有了,錢我是不少,但我手裡更多的是技術和多年國外生活的閱歷和經驗。我沒跟你說過我是干什麼的吧?趕上戰後的紅利,我受過良好的教育,在美國一直從事的是機械製造業,這些年電腦業興起,我也投了一部分資金進去。」

  甄珍挑眉,「難道您想建議我用電腦操縱機器臂炒菜?」

  老先生被逗得哈哈大笑,「咱東北人就是幽默,孩子你說得對也不對,我確實有個預測,互聯網才是未來的大勢,好多行業會為之改變,甚至連人也會被機器人取代。但廚師業,尤其是中餐廚師很難被機器取代,越是高端的中餐越是一門綜合技藝,不是簡單的程序能替代的。說遠了,說說咱們倆的合作。」

  「我洗耳恭聽。」

  「那天說要看看你怎麼製作魚豆腐,我只是臨時起意。聽那個下崗的小徐說起維持生計的事,想起大蕭條時期,羅斯福總統創造就業的舉措,在國外餐飲業是創造就業崗位最多的行業之一。

  小徐想學一門技術,我不是特別樂觀,教育要從娃娃抓起,除了那些有大毅力的人,人到中年想學一門技術,太難了。」

  老先生鋪墊這麼多,甄珍心中對他的合作方式多少有點想法,但他接下來說出的話,還是大大出乎她的預料。

  「小甄,你魚製品製作技術完全靠手工,效率還是低了,我可以免費幫助你設計一套魚丸全自動製作設備,家鄉的機械製造業同樣發達,我設計好,你可以自己找人製作。

  設計是其中一方面,我主要想送你個經營想法,由機器解放出的人力,你何不考慮下連鎖經營的模式,效仿肯德基、麥當勞,用特許經營的方式,做個魚製品或者你想辦的餐飲小店,我可以出一部分資金,但我有個要求,你要優先考慮下崗工人來加盟。」

  甄珍總算明白了他的思路,肅容道:「您幫助故鄉父老鄉親的想法,是創造條件讓弱者變強。」

  老先生讚揚道:「孩子你悟性很高,這確實是我的初衷。」

  在商言商,免費設計自動化生產設備,幫助創投小型連鎖餐飲店面,這種合作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如果合作條件成熟,能簽正式的協議,我可以答應你。」甄珍乾脆地應承下來,因為這也是她的初心。

  馬老聞聲很高興,目光灼灼盯著甄珍朝氣蓬勃的面龐,「孩子,能告訴我你的初衷嗎?」

  甄珍笑了笑,「您在國外生活,對那些慈善組織不會陌生。我們的社會同樣不缺乏善意,缺的是把善意引向正確的方向的中間人,我願意做這個中間人,以我的方式。」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9 03:52 PM

第67章 粽子

  馬老先生入了美國籍,是外商,國家現在對外商獨資企業的限制很多,他有個團隊正在首都走審批,計劃跟國內的一家企業成立合資公司,將來運營國內事務。

  所以跟他看好的年輕人的合作不會立即展開。

  當然投資和扶持重點都會放在家鄉,雖然甄珍這樣的小項目只是他龐大的投資計劃的一小部分,但他都一視同仁,告訴甄珍在他回國之前會跟她簽訂合作意向,後續派人持續跟進。

  甄珍明白,這不是小本經營,今天起意,明天就能上街擺攤那麼簡單。她手裡沒資金,暫時也沒那麼多精力,慢點好,她不急。

  跟馬老合作,她最關注的不是投資,而是馬老先生和他的團隊所帶來的西方連鎖餐飲企業的管理經驗,國內的連鎖餐飲都是外來的,外來的和尚會唸經,對於未知事物她想多多瞭解。

  事有輕重緩急,現在她最先要忙的是把端午節的節禮生意圓滿完成。

  跟食品廠的工人磨合了幾天,大家已經快速上手,做的第一批魚豆腐甄珍很滿意。接下來炸魚餅,魚餅的魚漿不用磨得太細,有點顆粒感,更能增添風味。

  徐大姐確實是個做魚製品的人才,甄珍只定了配比,剩下的交給她絕對放心。

  那邊有小燕姐和王進盯著,甄珍在家裡準備包粽子。

  先煮粽葉,北方沒有竹子,粽葉以葦葉為主,葦葉葉窄,包時需要至少三到四片葉子相疊,跟竹葉一樣,同樣清爽帶淡淡的葉子香。

  粽葉有了,再說粽餡。若中國的粽子分流派,必定是南咸北甜。

  甜派傳統,盛唐以降,甜派粽子為宮廷食粽首選。

  咸派豐富,內裹的食材就地取材,種類繁多,自清朝時起逐漸流行開來。這次甄珍也要包一些北方不常見的花式粽子。

  先包最簡單的,白粽。有些人口味清淡,只喜歡白糯米粽,這個包起來簡單,三角白粽,甄珍一天功夫就能包上幾百斤米。

  白粽包完,接著包北方人喜歡的紅棗和豆沙餡料。紅棗比豆沙的普及度要更廣一些,小棗子先用蜜浸,再放入糯米中,棗甜,糯米也甜,一顆粽子甜入人心。

  另外北方的柿子幹這種果脯也被甄珍裹進粽子裡,柿子跟糯米一樣的粘糯,跟棗泥是兩個味道,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也是流傳已久的吃法。

  東北人熱愛粘豆包,除了糯米之外,甄珍還包了糜子粽,大黃米自帶粘性,黃澄澄裹著豆沙紅,端午粽子吃出過年的年味。

  甜粽好包,甄珍每隻都裹得小巧玲瓏,量大,她的鍋不夠,借用朴嬸和趙姨家的鍋,一次性煮熟,晾涼後,立即封袋抽真空。

  接下來的重頭戲是南派的咸粽。這個準備的材料要多一些,早前請楊余大廚幫忙定了幾條火腿,不是金華火腿,是徽州的刀板香,包粽子的好食材。

  火腿風乾的時間長,分解得拿鋸子來鋸,包粽子陳警官幫不上忙,鋸火腿這活他能幹。

  按照甄珍的要求,線鋸滋啦滋啦鋸骨頭,某人邊拉鋸邊跟坐在板凳上包粽子的甄珍道:「有種分屍的感覺。」

  甄珍:「……」

  隨時隨地犯職業病的人,真是讓人夠夠的。

  不等小陳再嘚瑟,治他的來了,他的小剋星寶庫胸前又摞了一摞乾脆面,怕走半路面掉了,小手拖住最下面的,下巴頂住最上面的,辛苦地摞了十包面,「陳大哥,你今天沒吃乾脆面。」

  小陳一聽乾脆面,鋸子差點剌了手,偏過頭忽悠小孩,「陳大哥今天胃酸,吃不下東西,明天我帶到單位吃。」

  這小孩天天追著他吃乾脆面,再吃兩天他都快變成小浣熊了都。

  寶庫下巴拄著面,不敢大聲說話,嗡嗡道:「大家一起吃。」

  小孩也不容易,別人攢卡可以跟同學換,他沒有同學,只有小樂哥哥能換兩張,攢了好幾天才攢了三十張,拿著當寶貝,一天能數幾十回,原先只能數到十,幾天功夫數數能力突飛猛進,能數到三十了。

  就是苦了陳警官,已經吃了一箱乾脆面。

  小孩捧著面又走出去,小陳跟甄珍抱怨,「那一箱子裡,抽出的卡一半都是撲天雕李應,賣乾脆面的太奸詐了。」

  甄珍也覺得有些對不起小陳,「明天讓你們隊裡人來吃火腿粽子就乾脆面。」

  小陳星眸含笑:「我看行。」

  有好吃的火腿粽子吃,不管有事沒事,大家全部踴躍參與,說說笑笑往樓下走,走到二樓碰到給陳星耀送秋波的曹副局長的千金曹豔。

  曹豔一見走在最前面的陳星耀就邁不動步了,瞪大眼睛問:「你們幹啥去啊?」

  陳星耀不答話,路全回她,「去飯店吃飯。」

  「我好像沒跟你們隊人出去吃過飯,帶我一個行不?」曹豔笑嘻嘻問。

  「行啊,你要是沒事跟著一起來吧。」路全立即答應下來。

  肖鋒幾個在後面把路全腰都快要捅斷了,幹啥呀這是?上甄珍那吃飯,你還整了個送秋波的,怎麼嫌火腿粽子膩人,想整點菠菜解解膩?

  陳星耀倒是猜出路全的想法,目光閃了閃沒說話。

  天氣暖和,大家溜躂著過去,馬路步行道就那麼寬,曹豔想湊到陳星耀身邊,護草使者肖鋒和小孫一左一右把陳星耀霸佔了,她愣是擠不上前。

  肖鋒幼稚地摟住陳星耀的胳膊,我哥還有花要折,你這棵菠菜沒戲。

  一路嘻嘻哈哈到了大漁,一進門就見寶庫摟著幹脆面,咧著小嘴站在門口迎接他們。

  陳星耀笑了,「來,飯前點心,一人一包,燒烤味、五香牛肉味、麻辣味自選。」

  「我留著肚子吃火腿粽子呢,可以不吃嗎?」肖鋒不想吃。

  「不可以。」

  有人支持他的攢卡事業,不愛吃乾脆面的小孩小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雖然又抽出四張李應,但還多了六張不一樣的卡。

  肖鋒撕包裝撕得最慢,小孩大眼眨也不眨看他抽卡,提要求,「我想要張漂亮姐姐卡。」

  「等著哈,給你弄張扈三娘。」包裝疏漏,肖鋒那袋裡面沒卡……

  「沒卡不算,再吃一袋。」陳星耀又塞過來一包。

  是搭檔不?是搭檔就要有難同當,有面同吃。

  雖然量不大,兩袋乾脆面下肚,肖鋒覺得他可能要少吃一個粽子。

  寶庫接過肖鋒最後抽出來的花和尚魯智深卡片,笑得見牙不見眼,「白鴿探長,辣白菜味的好吃。」

  可拉倒吧,嚇得肖鋒趕緊鑽進包間。大家笑著跟在他身後進了屋,曹豔想坐陳星耀旁邊,位置早被小孫和老趙給佔了,氣得乾瞪眼,沒讓她瞪太久,甄珍端著冒尖的一盤粽子進來。

  火腿粽是用楊大廚隨火腿一起寄過來的風乾的南方竹葉包的,包好放入鍋中,鐵鍋的鍋蓋縫用毛巾捂嚴實,粽子在鍋裡煨了一天一夜。

  撕開裹粽的竹葉,咬上一口,火腿的香氣與糯米渾然一體,是地地道道的南方味道。

  鄭飛陶醉地晃著腦袋:「『食之滑膩溫柔,肉米化』,袁大才子誠不欺我。」

  除了火腿粽,甄珍還包了閩南燒肉粽。

  閩南靠海,又擅長配置滷水,粽子的做法與眾不同,糯米先滷製,餡料裡除了五花肉,還有香菇丁,魷魚丁和蠔干,一顆粽子說是一道菜也不為過,吃時蘸花生醬,咸鮮入味。

  閩南燒肉粽對北方人來說還是太過重口,口味的改變最好循序漸進,甄珍只今晚包來讓大家嘗鮮,不把它作為這次端午節禮的主打。

  看一支隊的反應也是如此,大家都偏愛火腿粽,說燒肉粽吃一個能頂二十包乾脆面。

  先咸後甜,涼白粽切小塊,淋上金黃的蜂蜜,原汁原味還原大唐「賜緋含香粽」,傳統節日就是要回歸一千多年前的傳統食粽方式。

  粽子頂飽,再添幾樣小菜和一份清淡的薺菜魚羹佐粽。

  留寶庫窩在陳星耀懷裡數英雄卡,甄珍回後廚繼續包粽子。

  看陳星耀跟懷裡的小孩像是很熟的樣子,曹豔意有所指地問道:「你們常來這裡啊?這家飯店小姑娘沒上幾年學,把精神頭都用這上了,做飯還行,怪不得你們老來。」

  曹豔這人,說好聽點沒心眼,說難聽點,腦袋缺根弦,不說陳星耀看不上她,連找不著對象的肖鋒都對她不感冒,嘚啵沒完了還,「我跟你們說,找對象可不能找這種學習不好的,一定要找個二本以上,這樣智商才不影響下一代。」說完不忘給對面的陳星耀送秋波。

  沒你爸花錢給你疏通關係,你能上得了二本?大家沒好意思點破她的臭不要臉。

  陳星耀進門之後第一次正視她,「我就喜歡學歷不高,會做飯的。」

  曹豔正面被懟,竟沒反應過來,繼續給自己拉票,「我做飯也挺好,我烙的韭菜盒子,連鄭副局長都說好吃。」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一支隊眾人在心裡偷笑,可不是我們主動提起的話頭,是你自己說出來的哈。

  「那你真厲害,你做的東西還征服過哪個領導?」小孫感興趣地問道。

  曹豔不設防,拉拉雜雜把局裡誰上她家吃飯了,誰都愛吃什麼白話了一通。

  不怪一支隊拿曹豔當突破口,最近有風聲,說局長要被調去省廳,底下人為了這個位置縱橫捭闔,玩出戰國諸侯爭雄的硝煙味。曹豔他爸是副局,在座的都想從她嘴裡套點內部消息聽聽。

  誰當老大他們不在意,但最好別是那個鄭副局,這人就是上回讓陳星耀迴避偵查那個,跟一支隊向來不怎麼對付,如果他贏面比較大,那麼他們真要想想辦法了。從曹豔的話裡分析,老鄭自己心裡都沒譜,那他們就放心了。

  這頓飯吃得真值。

  吃飽喝足,大家打道回府,礦場殺人案辦得憋屈,局裡暫時沒分案子給他們,趁著不忙,趕緊回家多陪陪老婆孩子,沒老婆孩子的就多陪陪父母。

  甄珍一人給準備了一袋粽子和一兜鹹鴨蛋讓他們拎走,「提前送你們的節禮,今天老李他們沒來,你們誰給帶回去。」

  「不要不要,你留著賣錢。」春節時甄珍就送了一堆東西,這回還有,一過節就拿人家小姑娘禮物,大哥們都不好意思了。

  一邊推辭,一邊對著陳星耀擠眉弄眼,你倒是快點啊,要是甄珍成了自己人,我們還用這麼不好意思嗎?

  「讓你們拿著就拿著,磨嘰什麼。」陳星耀讓人趕緊拿東西滾蛋。

  曹豔聽陳星耀這麼說,想起他說就喜歡學習不好,會做飯的。突然聰明了一回,指著甄珍問:「你不會是對她有意思吧?」

  「是,我就是對她有意思。」某人斬釘截鐵道。

  黑襯衫黑褲子,長身玉立的陳警官和穿著潔白廚師服,身姿窈窕的小甄站在一起,連曹豔都不得不承認,兩人登對得很。

  「小心你倆下一代回回考試都考大鴨蛋。」這是她愛情夢想破滅之後,能想到最惡毒的詛咒。

  話一出口,就被扯著一兜鹹鴨蛋陪姐姐送客的蛋總給反噬了,小孩舔了舔小嘴,一臉回味,「烤鴨蛋冒油,老香了,我最喜歡烤鴨蛋。」

  此考鴨蛋非彼烤鴨蛋,「哈哈哈,你要是真考個鴨蛋,看你姐姐削不削你。」警隊的大哥們笑得東倒西歪。

  大家笑著拎上甄珍的禮物走了,陳星耀留下來幫甄珍燒火煮粽子。

  「這不公平。」甄珍坐下來包了會粽子,突然抬起頭瞪了對面燒火的陳星耀一眼。

  「嗯?」小陳一臉莫名。

  「憑什麼你有小桃花惦記,我為什麼一朵桃花都沒碰到?」甄珍想起上回問王進是不是喜歡他,那沒出息的頭都要搖掉的樣子,「我幹的是拋頭露面的活,為什麼沒人對我有意思呢?」

  某人眸中燃起危險的火苗,「你還想碰上個桃花怎麼的?忘了我是干什麼的?要不要我跟你講講情殺案裡,因情敵出現,導致情侶仇殺的佔比?我們警察殺情敵可以一點把柄都不留。」

  甄珍氣得丟了他一團葦葉,「告訴你,我跟你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就根本沒有犯罪機會。」

  小陳手指彈功了得,將葦葉回彈給甄珍,兩人打鬧間,突然門口響起一聲小獅子吼,「不許打我姐姐!」

  陳星耀不等坐穩,一隻重量級肉彈呼嘯著朝他射來,沒防備,直接被頂下板凳,摔了個屁股墩。

  甄珍被逗得哈哈大笑。

  小陳扶住懷裡氣哼哼的護姐狂魔,誰說他沒有情敵?最大的情敵在這呢。

  至於甄珍說沒人對她有意思,陳星耀並不這麼認為,小姑娘這麼優秀,有眼光的男的何止他一個,只不過小甄姑娘在這方面不敏感,又加上忙,忽略了有些男人不一樣的目光。

  看來他不能掉以輕心,除了看緊點,還得趕快給自己定下名分。

  因為得罪了護姐狂魔蛋總,小陳同志第二天上班前專門去買了兩箱乾脆面,扛上六樓,分給整個刑偵大隊的人。

  把一支隊的人笑死了,追個姑娘還要先討好小舅子,小陳你憋不憋屈?

  雖然笑他,大家相當配合,二隊的肥貓因為沒吃早飯,一個人解決了六包,小陳把抽出來的卡一整理感覺更憋屈了,特麼的兩箱乾脆面只吃出十八個不同人物,其他全是李應。

  討好小舅子也太費錢了。

  中午下班趕緊把卡片送過去,這一送發現了敵情。

  進來時,甄珍正跟一個小夥子在說話。陳星耀摟著寶庫坐在一旁,邊教小孩認識卡片上的人物,邊聽兩人說話。

  「甄珍,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了,錢丟了就丟了,要是包裡的賬冊丟了,我工作都得跟著沒。」

  道謝的是鐵路局財務科的小孫,昨天來吃飯,把包落桌子上了,幸虧被甄珍及時發現,追出去老遠把包還給他。

  「不用客氣,你下回吃完飯記得檢查下,我店裡雖然熟客多,生客也不算少,丟了可就真丟了。」

  「嗯,我以後一定注意。」小孫說完,鼓起勇氣直視甄珍的眼睛,「你明晚有時間嗎?省芭蕾舞團明晚七點在大劇院跳《胡桃匣子》,我手裡正好有兩張票。」

  「她有人請了。」陳星耀聽不下去,抱著寶庫走上前。

  這小子要是對甄珍沒有意思,他名字倒過來寫。

  小陳斜楞一眼還沒摸清情況的某姑娘,還說自己沒有桃花,這說完不到二十四小時,就被他碰到一朵。

  小孫看了一眼陳星耀,又看了一眼甄珍,好像明白了點什麼,摸了摸腦袋,再次道了聲謝,遺憾地出門。

  陳警官聲音沉沉,「花多了得掐,要不果子長不好。」

  甄珍反射弧才歸位,一臉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他對我有意思?」

  小陳真心感謝某人的遲鈍反應,挑眉問道:「你想看芭蕾舞?」

  「看什麼看?粽子沒包完,供不上貨,等著賠錢吧。」對財迷甄大廚來說,芭蕾舞沒有錢和商譽有吸引力。

  甄珍說完去對面朴嬸家看她裹粽子的進度,留陳星耀幫忙看一會店。

  坐在陳星耀懷裡的寶庫因為一下子得到這麼多英雄卡,早把昨晚的衝突忘在腦後,想起那天跟陳大爺的對話,小拳頭揮了揮,「套牢姐姐。」

  「嗯,套牢你姐姐。」

  陳警官再接再厲,週末不看芭蕾舞,來大漁幫忙幹了一天活。

  忙活到晚上,甄珍包了一天粽子,手脖子都酸了,站起身活動下身體,見幫忙燒火的陳星耀被烤得額頭冒汗,柔聲開口:「屋裡溫度高,上去透口氣吧。」

  某人眼神微亮,立即起身,「好。」

  今晚是下弦月,月亮出來得晚。工廠停產改制,污染少了,省城的夜空漫天繁星重現。

  甄珍揚起脖子看了會星星,沒防備,感覺手上一晾,低頭一看,腕子上多了個銀手鐲。

  某人把她和他自己一起銬在屋頂露台的鐵欄杆上了……

  「你這是在幹什麼?」甄珍一臉不解。

  某人星眸醉人,「套牢你。」

  「……」

  得,下不去了,接著看星星吧。

  小巷靜謐,夜風習習,佳人相伴,某人笑了。

  不待笑容收起,身旁佳人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你聞沒聞到煙味?」

  「……好像有點。」

  「灶裡的柴火燒過了,燒出來了。快拿鑰匙把手銬打開,灶台前有東西,別起火了。」

  陳星耀搖了搖頭,「怕你搶鑰匙,鑰匙被我扔到樓底下去了。」

  甄珍:「……」

  靜謐的杏花巷不久之後熱鬧了起來,有人跑進大漁後廚撲滅從灶台燃出來的柴火,有人拿著手電在一樓找鑰匙。

  樓頂欄杆邊,直挺挺站著套得很牢的一男一女。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12 01:23 AM

第68章 粽子糖

  鑰匙倒是不難找,小陳往下扔的時候控制了落點,就在大漁南邊第二扇窗戶底下。

  老樸送鑰匙上來,沒急著開鎖,先欣賞了一番兩人拷在一起的造型,像電視劇裡拷在一起的男警察和女飛賊,哈哈哈一通笑:「你倆這情侶手鐲子戴得挺牢靠啊,咋整的呀?」

  陳星耀面不改色地胡謅:「剛才想給甄珍演示一下怎麼銬人,結果不小心把鑰匙掉下去了。」

  編,你可勁地編。

  甄珍活動下手腕,狠狠瞪了小陳一眼,急忙跟在老樸身後下樓。

  樓下柴火燒出一小截,隻撲騰點煙灰出來,沒啥大事,鄰居們笑話了兩個年輕人一通,又忙著回家包粽子。

  甄珍擦完竈台,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就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坐在闆凳上繼續燒火的小陳,語氣平靜道:「愚蠢是會上癮的,陳警官。」

  小陳擡頭,還詫異上了,「你在說我?」

  「你扔鑰匙的時候就不想想,誰上來給咱倆開手銬?難道你想站那看一宿星星?」

  小陳從兜裡掏出一根細鐵絲,「不等我說我兜裡有□□,你就開始喊人。要是知道我故意把你銬在欄杆上,樸叔上來不得打我啊,我隻好借坡下驢說鑰匙掉了。」

  「……你真不愧是你爸的好兒子。」周星馳在東北的父子代言人。

  小陳面上不顯,其實心裡也十分尷尬。

  憑欄觀星,多麼有意境,連寶庫都被帶去洗澡不在家,天時地利人和,怪隻能怪他自己,上樓前怎麼不把柴火往竈裡捅一捅呢?吸取經驗教訓,下回一定不犯這種低級錯誤。

  甄珍要是知道還有下一次,肯定會把他的考察期無限延長。

  可惜小陳的「套牢」行動,再一次被打斷。

  負責城郊刑案的三支隊週一下午兩點接到一起報案,近來犯罪率上升,三支隊負責的城郊範圍太大,即便人數是三個支隊最多的,也有些忙不過來,請示領導,把這件案子轉給一支隊。

  陳星耀、肖鋒跟老李的法醫隊伍一起出現場。

  事發地在城西南的紅河村,據報案人描述,死者是村裡的村民,叫陳金,男性,四十二歲,被發現時面部朝下栽倒在跟村子同名的河水裡,撈上來時,人已經沒氣了。

  這會正是農忙的時候,陳星耀進村後發現,地裡的苞米根沒人刨,村民全都遊手好閒地站在河堤上看熱鬧。

  很快想明白緣由,城區內的工廠賣了之後,有些還要生產的,廠址要遷移,政府規劃的工廠區就在西南郊,想必紅河村就是被徵地的村子之一。

  問了村主任,印證了他所想,紅旗村七月底之前就要完成整體搬遷,地就算種上也收不了,所以全荒在那。

  春天土地暄軟,雖然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但現場還是被破壞了,死者已經被從河裡撈上來,河岸邊和河床上全是看熱鬧的村民的腳印,陳金生前留下的腳印已經被覆蓋掉了。

  死者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表面看來死因是溺亡。

  陳星耀目光移向面前的紅河,這條河連通城北的蒲河和城南的渾河,河面不是很寬,六米左右,今年春天雨水少,現在正處於枯水期,部分河床露出水面,河水被截成一個個或深或淺的水窪子,陳金就栽倒在其中一個較深的水窪子裡。

  屍體被檢驗科的人用車運走,老李帶著劉霞勘驗現場。

  陳警官黑眸掃向圍觀的村民,陳金的死看似像自殺,意外溺亡的可能性也有,但如果是他殺的話……無外乎幾種可能,村子封閉,外來人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兇手興許就藏在這群看熱鬧的人群中。

  小陳進入工作狀態,沒精力打擾甄珍,還剩八天到端午,節禮生意正緊鑼密鼓地進行中。

  甄珍粽子已經包完一半,應部分客戶的要求,有一部分粽子煮好後已經在第一時間由王進送到客戶手上。

  魚餅和魚豆腐已經全部按照訂單生產完,食品廠的工人正在全力製作魚丸,杏花巷也在加緊包最後一批粽子。

  火腿棕子已經包完,還有普通的肉粽和蓮蓉蛋黃粽子要包。燒肉粽太過重口,甄珍將小塊的五花肉用酒和調味料醃製好,做肉粽中最有名氣的湖州肉粽,湖州肉粽肉酥米爛,芳鮮適口,適合北方人口味由甜到鹹的過渡。

  還有蛋黃粽,地下室的鴨蛋被搬空,剝出蛋黃先裹蓮蓉,跟糯米一道被纏進葦葉,蓮蓉蛋黃粽融合了鹹和甜,南北口味在小小的粽子裡得到統一。

  接待完中午的顧客,把裝滿糯米的大盆端到前廳,餡料也一起端過來,喊趙姨和樸嬸過來一起包粽子。

  女人們手巧,按照甄珍的要求,蛋黃粽包枕型的,肉粽包四角型的,包得既快又好,包滿一大盆,樸叔跟廣義兩個過來擡走,直接在甄珍的鐵鍋裡煨煮。

  樸愛善邊包邊調侃甄珍,「這兩天怎麼不見小陳?這小子平時看起來冷冰冰不愛說話,沒想到為愛上頭的時候還是一樣的傻,他把他自己跟你一起拷在欄杆上這事,我跟你樸叔能笑一年。」

  趙華也跟著笑,「再穩當的小夥子,遇到喜歡的姑娘,都有腦袋不轉彎的時候。你劉叔看著老實巴交的吧,當年追求我的時候,有膽爬到我們車間三米高的吊架上,當著全車間人的面大聲喊要跟我處對象,那時運動還沒過,為這事寫了兩萬字檢討呢。」

  「我家老樸也是,當年隊裡組織出工修河堤,隔壁村一個小夥子看上我了,給我送了一串曬好的蘑菇,老樸急眼了,工也不出了,漫山遍野給我撿蘑菇,沒經驗,還被蛇給咬了,差點見了馬克思。」

  樸嬸嗓門大,在後廚燒火的樸叔聽見她埋汰他,大聲嚷嚷,「把我老底都揭了,我的面子不要錢啊。」

  大家都笑了,甄珍也笑。

  一人千面,陳星耀這些年因為姐姐的案子壓抑得太久,精神緊繃,人也冷得像塊冰,如果因為她的出現,讓他露出天性中的另一面,好像是件挺有成就感的事。

  大人們說說笑笑,小寶庫安安靜靜趴在桌子上寫字。

  「寶庫,怎麼不數你的水滸卡了,不玩那個了?」樸嬸好奇問道。

  「嗯吶,不玩啦,我有武松啦。」寶庫小嘴翹起,歡快表示戒卡了。

  寶庫收集到他最愛的武松卡後,已經不熱衷這項事業了,因為數卡,學會數到50,這兩天還迅速學會從1寫到9,終於務了把正業,不畫蛋了。

  花了幾箱幹脆面的錢,讓小孩重燃對數字的興趣,甄珍覺得很值。

  大家齊心協力,端午節禮在節前三天順利生產完,流程已經熟練,王進跟小燕姐家的楊姐夫一道,開始挨家挨戶送貨。

  發動機廠負責後勤的科長對廠長搶了他的業務,訂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廠的魚製品給職工發福利很有意見。

  拿著甄珍的魚丸上下打量,開口挑毛病,「這包裝看著真簡陋,一點不上檔次,魚丸那麼白,肯定添了化學成分,不會把人吃死吧?」

  上回跟甄珍簽合同的廠長秘書何興進來送單據,聽到他挑的毛病,目露嘲諷,心說十萬塊錢的貨,你少掙了多少回扣,能高興才怪。

  故意拿話揶揄他,「一食堂今天中午用送過來的魚丸、魚餅和魚豆腐做菜,你去嘗嘗不就知道到底能不能吃死人?」

  後勤科長還真去了,一進門見廠裡幾個大領導都捧著大碗咕嘟咕嘟往嘴裡灌魚丸湯。

  書記喝完抹了把嘴,拍了拍搭檔臧廠長的肩膀,「老臧,還是你有眼光,今年這福利發得好,比那啥鴨子強多了。這魚丸真新鮮,跟家裡現擠的一樣,鮮甜鮮甜的,還彈牙。」

  臧廠長忙著往嘴裡塞辣椒炒魚餅呢,顧不上說話,用眼神示意那盤魚豆腐燉茄子,讓書記嘗。

  後勤科長一看這架勢不敢靠前了,剛想往外走,被空出嘴的臧廠長叫住,「孫茂,把這家列到採購名單裡,以後大節都在這家採購。關於採購,我倒有個建議……」

  老臧想起甄珍小店裡的人情味,跟在座的廠領導說:「咱們廠享受國家重點扶持的紅利,也得回饋下地方,以後廠裡這樣的福利採購別再弄那些華而不實的地方名牌了,多照顧照顧咱們市自己的小商戶,多找找像魚丸這樣的經濟實惠還美味的東西。」

  廠裡領導們都沒意見,表示以後食品採購就比照魚丸這家的標準來。

  甄珍靠口碑又贏得了一個優質大客戶。

  節禮買賣順利進行,小陳的案子卻進展緩慢。

  老李屍檢後得出結論,死者直接死因是溺亡,死亡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半左右。

  這個時間村民都在家裡吃午飯,吃完午飯再歇個晌,村裡土路這個時間段一個人都沒有,更何況位於村尾的河邊荒地,所以現場沒有目擊證人。

  陳金家庭背景簡單,他的父母由隔壁村的哥哥贍養,事發時一個人居住在紅河村,他有兩個年齡相差一歲的兒子,都在上高中,在學校住宿,一個月回來一次,老婆在市裡的一家飯店打工也不在家。

  案子又回到原點,陳金溺亡的原因是什麼?自殺?意外?還是他殺?

  週末,肖鋒和陳星耀來甄珍這裡,吃完飯兩人坐在包間複盤整起案子,肖鋒仰頭看向頂棚,嘴裡嘟囔,「這就是個普通家庭,錢沒有幾個,孩子還算爭氣,陳金正當壯年,如果是自殺,那自殺的原因是什麼?」

  陳星耀拾杯喝了口茶,村裡的流言蠻語他們都反複查證過了,什麼陳金跟王二麻子的兒媳婦有一腿,跟陳寡婦也不清不楚之類的,純屬無稽之談,陳金為人沉默寡言,作風正派,首先排除了情殺的可能。

  還有個最大的動機,陳星耀開口,道:「徵地涉及到補償款,紅河村又是這次徵地的第一批試點村,補償方案已經改過好幾版,村民不是沒有意見,在這個節點,有人不明不白的死去,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我們先別急著結案。」

  肖鋒眉頭緊緊皺起,「局裡最近烏煙瘴氣的,上面一個勁要擡高結案率,逼著人把案子結了,他們爭局長,關咱們什麼事?查件案子都查不清閒,真是煩透了。」

  「別急,有事我扛著。這個村有人沒說實話,而且不隻一個,我們這麼來……」陳星耀把接下來的查案思路跟肖鋒過了一遍。

  商量了一會,肖鋒感嘆,「要是咱國家私家偵探合法,我真想出來單幹。」

  陳星耀何嘗不是這麼想的。

  肖鋒借陳星耀的車送他媽去醫院看病,陳星耀留下來,看甄珍給寶庫做粽子糖。

  即便心情再煩躁,坐在空氣中滿是甜香的後廚看小甄姑娘做糖,小陳也很快放鬆平靜下來。

  小甄邊熬糖漿,邊給趴在料理台上,眨著大眼睛的小孩和小貓講述粽子糖的來曆,清甜的聲音跟鍋裡融化的蔗糖一樣甜蜜,連陳星耀也聽得入神。

  「最早做粽子糖的老店,名字叫采芝齋,是一對像樸叔和樸嬸那樣的夫妻開的糖果店,有一年一個住在皇宮裡的老奶奶生病咳嗽,那個跟采芝齋是同鄉像邱老中醫的老大夫把含了川貝的粽子糖給生病的老奶奶吃,沒想到那老奶奶吃了糖,病竟然很快就好了,從此以後采芝齋就出名了,除了川貝口味的,他們還做了好多其他口味的糖果,今天姐姐就給你們做玫瑰味,松子味,還有薄荷味的粽子糖。」

  咕嘟樂得打滾,小孩呱唧呱唧拍小手,「姐姐是大英雄。」

  「姐姐做個糖就成大英雄了?那陳大哥是不是大英雄呢?」

  小孩使勁點頭,「陳大哥抓壞蛋,也是大英雄。」

  甄珍對陳星耀解釋,「玩水滸卡片的後遺症,見誰都叫大英雄。」

  邊說話邊動作,蔗糖糖漿熬製到將凝未凝的狀態,將提前烘烤好的松子、玫瑰放入糖漿中,甄珍手執刮刀將糖漿來回摺疊。

  午後的陽光照在甄珍細長的手指上,少女白皙透明的手指的律動帶著韻緻,閃著黃金般光澤的糖漿在她手中如一道液體黃金,摺疊,拉長,再摺疊,再拉長。

  被姐姐的雜耍征服,小貓的喵喵聲和小孩的驚呼此起彼伏。

  糖漿裡的水分蒸發,冷卻成軟糖,甄珍將其搓成圓條,再用剪刀將糖條剪成四角粽子型。

  眼巴巴等到糖果徹底冷卻,小孩捧起雙手,虔誠地從姐姐手裡接了一顆裹松子的粽子糖,迫不及待地放入嘴裡,小嘴嗦著糖果,糖漿在嘴裡化成蜜水,最中心的那顆香脆的松子仁是這趟甜蜜之旅的終點。

  「哦豁。」嚼碎松子仁,小孩高高舉起小胳膊歡呼,吃到了帶彩蛋的粽子糖,可以高興一整天,開心就是這麼簡單。

  甄珍看低頭幫自己包糖的陳星耀一眼,中午零星聽到幾句他跟肖鋒之間的對話,內情她不方便細問,隻問自己關注的,「既然能定性為自殺,你們為什麼還要繼續查下去?」

  小陳給一顆糖果裹上糖衣,低聲回道:「有人奮鬥一輩子就為了有個安身立命的居所。家要搬了,人卻沒了,陳金死在這個節骨眼,他的死不可能那麼簡單。

  即便不涉及徵地補償,對待任何一個自殺案件,本著對死者的尊重,我們也不能倉促把案子結掉。我經常跟你說起數據,有個數據沒人會統計,一年裡有多少僞裝成自殺的謀殺案,會因為警方的疏忽,被定性為自殺?有多少兇手因為這樣的疏忽而逍遙法外?」

  小陳隻要進入工作狀態,還是那個縝密細緻的小陳,甄珍笑著伸出手,「所以寶庫說得對,你確實能當得起一個大英雄。大英雄,獎勵你一顆糖。」

  晶瑩剔透的粽子糖躺在甄珍手心,粉紅色的花瓣鑲嵌在琥珀般的糖果中,漂亮得像件藝術品。

  「有人說粽子糖是最美麗的糖果,確實如此。」小陳彎唇。

  小巧玲瓏的糖果,不像麥芽糖那麼齁甜,是適合大人口味的甘潤清甜,飴糖融化,舌尖觸碰到糖芯那瓣烘得酥脆的玫瑰,淡雅的玫瑰香在口中綻放,這一刻甜蜜沁入心脾。

  「好吃嗎?」甄珍問。

  「是愛情的味道。」小陳笑答。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12 01:24 AM

第69章 醬油水小雜魚

  黃旗營村跟紅河村因為一條紅河被隔開,暮春時節,草長鶯飛,河岸邊長滿了菖蒲、蘆葦這些喜水的植物。

  一輛車就藏在黃旗營村河岸邊的蘆葦下,正是淩晨時分,暗夜無邊,四野寂靜,駕駛座上的人表情凝固,無聲注視著對面紅河村的河岸。

  他身旁副駕駛位上的某人嘴裡嚼著硬糖,嘎嘣嘎嘣一會兒功夫吃了快十塊糖。

  陳星耀不堪其擾,皺眉看搭檔,「吃糖容易犯困,吃多了容易變肥豬。」

  肖鋒不在意,「我吃的是薄荷味的,冰冰涼,提神醒腦,胖啥胖?我這身闆,再胖三十斤也看不出來,要不給你也來一塊?」

  「我要玫瑰味的。」

  「哎呦,八字隻下了筆,撇還麼撇上呢,就開始顯擺,陳哥你夠了。」蹲坑實在無聊,肖鋒的話格外多,「咱這麼守著能有收穫嗎?我怎麼覺得這辦法不太靠譜呢。」

  死者身上找不出疑點,上面催著結案,陳星耀想賭一把。

  過了十二點就是端午,還有幾天就是死者的二七,民間習俗,死者死後頭七天,靈魂在外面遊蕩,二七時會回到家鄉。「端午祭,古代祭龍,做賊心虛的祭冤魂。如果真是他殺,咱們就賭一把這殺人犯的膽量。不用熬太久,就在這兩天,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陳星耀聲音低沉開口道。

  時間難捱,好不容易捱到午夜兩點,別說人,連樹上的鳥都睡了。

  賭對了,有一束微弱的手電光在對面護堤樹林中忽隱忽現,陳、肖兩人立即打起精神,見那束手電光正慢慢向他們靠近。

  兩分鍾後,有兩個人出現在河岸邊的高地上,攙扶著跌跌撞撞下到河底,在陳金遇害的水窪子旁,點燃了一捆黃紙,黃紙燃燒的火光,讓陳星耀看清了來人的臉,他對人臉幾乎過目不忘,燒紙的是村主任的二弟和村裡一個叫馬明的人。

  火光中兩人神情驚懼膽怯,燃了一柱香之後,朝陳金的遇難處磕了三個頭。

  「果然膽虛了。」肖鋒冷下臉,悄聲道。

  陳星耀眼睛微眯,「先別打草驚蛇,等天亮再把人帶走。」

  ……

  天一透亮,甄珍就醒了,第一件事情先給小孩和小貓綁五彩絲線。

  按照傳統,端午節的絲線長輩要在小輩沒睡醒的時候繫上,甄珍邊系邊笑,小孩今年雙歲,要配雙股絲線,肉肉的手腕和腳腕跟發麵饅頭似的,還挺費線的。

  小孩覺睡得沉,左胳膊擡起,右腿登直,把自己睡成道閃電,打著小呼,怎麼擺弄都不醒。

  系完小孩,給小貓系。這小家夥給系哪好呢?要不繫脖子上?

  甄珍找出昨晚做的小葫蘆型香囊,用絲線穿了,一起系在小貓毛乎乎的脖子上。小貓聞到香囊裡艾草的香味,擡了下眼皮,不等合上,又呼呼睡過去。

  給兩小隻綁完,沒有父母長輩,甄珍自己給自己系。

  系完下樓,樓下有昨天徐大姐她們送過來的艾草、菖蒲和桃枝,大姐們手巧,連綁在桃枝上的五彩小掃帚也幫忙做好,他們沒別的能拿出手的,隻好通過端午的掛束,來感謝甄珍和王進這兩個大方的僱主。

  收到客戶的尾款之後,甄珍趕在節前給鄰居們和十位工人結了勞務費,徐大姐質量抓得好,甄珍兌現承諾,額外給她發了獎金。

  節前幹活,沒時間包粽子,甄珍給大家分了些帶回去吃,另外,多做的魚餅、魚丸,甄珍也每人各分十斤,作為這段時間大家辛苦工作的獎勵。

  好感度是雙向的,這幾個街道辦老於大哥介紹的工人,人品可靠,幹活勤快,以後魚製品廠要是真辦起來,甄珍還想請他們回來工作。

  工廠還沒影呢,先過好眼下,節日要好好過。

  打開店門,甄珍把掛束掛在大門上方,幾個窗戶也沒落下,艾草代表百福,菖蒲像劍,是祛除不祥之力的寶刀,桃枝闢邪,掃帚掃走一切疾病。甄珍看著掛好的一束脆嫩枝葉,心說端午掛艾草跟外國聖誕節掛榭寄生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樣是借用植物的寓意,表達對傳統的遵從。

  不光甄珍,對門的樸叔和趙姨也趕在露水未消之時出來掛艾草,小燕姐昨晚回家過節,趙姨掛完自己的,也給小燕姐的店門掛了一束。大家道了聲節日安康,又各自回家忙碌。

  端午也是衛生節,收拾好今天要用的食材,甄珍提著水桶和抹布把店裡的衛生也收拾一遍,不留下一個死角。

  睡醒的寶庫發現自己手腕和腳腕的五彩絲線,瞪大眼睛好一頓稀奇,跟小貓顯擺他新認識的大英雄,「一定是屈原給我戴的。」

  小貓翻翻眼皮,說得我都信了。

  小孩因為屈大夫的五綵線開心極了,磕磕絆絆把姐姐放在床頭的一套天藍色套頭運動裝穿上身,胡嚕下頭頂的捲毛,叫上小貓,蹭蹭蹭跑下樓去找姐姐。

  「屈大夫來看我了,給我系五綵線了。」寶庫大喊。

  甄珍:「……」

  看姐姐在拖地,小孩從吧檯拿出一塊抹布,歡快地表示:「姐姐,我幫你擦桌子。」

  小樣,你能夠著嗎。甄珍直起腰給小孩分配任務,「你幫姐姐掛粽子吧,掛在窗檯上花瓶的花枝上。」

  「哦,好的。」

  五彩絲線纏的小粽子是小診所的護士姐姐送來的,不光有纏好的粽子,還給寶庫做了一套小掛飾,小香包、布做的小蟲蟲,小掃帚,一嘟嚕串全都掛在小孩脖子上,種類太多,小孩完成姐姐佈置的任務,跟咕嘟一個講,一個撓,興奮地研究了好久。

  這些小東西讓小孩覺得端午節好有意思。

  端午確實是蛋總的節日,家家都吃蛋,樸嬸雞蛋、鴨蛋煮了幾百個,冒尖的一大盆,廣義說,他家每年端午的主菜,都是鴨蛋就雞蛋,一吃能吃半個月。

  甄家的早餐也以蛋為主,甄珍自己醃的鹹鴨蛋都包了粽子,給派出所送了粽子之後,老所長又回贈給她一筐鹹鴨蛋,是他從鴨綠江邊的養鴨場買回來給所裡人發福利的鴨蛋。

  鴨綠江名字帶鴨,鴨蛋不會差,蛋清不鹹,蛋黃紅豔豔,沙沙的,一剝一手油,大米粥熬得粘稠,配冒油的鹹鴨蛋,寶庫喝了兩碗粥,肚子都喝圓了。

  今天沒趕上週末,大家還照常上班,因為節日,甄珍上一道新式魚菜,閩南的醬油水魚。

  春天海產豐盛,尤其是近海的小雜魚,量足又便宜,魚小、新鮮,最適合拿來做閩南特色的醬油水魚。

  做法再簡單不過,魚收拾好之後,一定要撒鹽醃製一下,所謂醬油水魚,用醬油和水烹魚,市面上的便宜醬油被甄珍用自己的方式又提純了一次,鮮度上來,用來做這道魚最好。

  除了蔥姜蒜之外,底味最好再放一味粵式的幹菜脯提鮮,煎魚,入醬油和少許白糖,添水蓋過魚身,燜煮片刻,大火收汁,撒蔥絲盛盤即可。

  除了更新菜式,甄珍更是提前在山西定了一批應景的菖蒲酒,給吃魚的顧客佐餐。

  邱老中醫今天第一個來,看到菜單上有菖蒲酒,高興得像個孩子,原地蹦了一高,老頭國學造詣深厚,張口就來,「『美酒菖蒲香兩漢,一斛價抵五品官』,這是《後漢書》裡的名酒,好多年都沒碰上過,今天我必須喝過癮,你有心了啊,孩子。」

  「您過獎了,快來嘗嘗這酒怎麼樣?」甄珍找出小玻璃盅,笑著給老中醫先滿上一盅,菖蒲酒澄黃中透著翠綠,酒有藥香,老中醫輕抿一口,給這菖蒲酒拔了個高,「我喝的不是酒,是滋補玉液。」

  不光養生達人喜歡,菖蒲酒甜度高,女士也能喝,但不會甜得膩人,爽口不辣喉,男士也喜歡。甄珍一共進了五箱酒,一個中午去了三箱半,讓甄珍對東北人的酒量有了新的認識。

  酒喝得多是因為魚好,海雜魚美在雜上,每條魚肉質不同,給人的口感也不同,或鮮甜、或肥厚,醬油水的做法,極大地激發了魚肉的鮮度,淡淡的醬香悅動在味蕾,小雜魚就菖蒲酒,讓人吃得舒服極了。

  魏虎中午也過來了,甄珍做的粽子糖,方老闆的新開業的洗浴中心是消費大戶,他們訂購了好大一批,拿來在門口招徠顧客,也放在前台給洗完澡嘴沒味的顧客潤喉。

  今天過節,來洗澡的人少,抽出時間,魏虎過來跟甄珍結算糖錢,趕上有新品種的魚上市,邁不動步留在店裡吃了一頓。

  他喜歡鐵鍋燉大魚的大醬味道,醬油水魚他同樣喜歡,小雜魚肉嫩嫩的,兩種魚以同宗同源的大醬和醬油為主調味料,但給人的感覺卻不一樣,他是大老粗形容不出來,同來吃飯的朝鮮族中學的一位老師道出了他的心聲。

  「烹飪講究適度,醬燜隻適合味雜的塘魚,新鮮海魚就適合這種簡簡單單的做法,不掩飾,隻凸顯,鮮極、妙極。」

  「說得好。」魏虎讚道,「甄珍,給我打包十份,我要拿回去給我外國老姊妹兒嘗鮮。」

  甄珍笑著點頭,老方和魏虎特別會做生意,見隔壁官方開的朝鮮飯店用朝鮮姑娘迎客,他們也從俄羅斯雇了幾個大姑娘迎賓。

  斯拉夫族姑娘盤亮條正,迎賓效果特別好,雖然現在是洗浴淡季,但他們服務好,浴資又不高,生意很火爆。

  一道醬油水魚讓國際友人嘗了鮮,甄珍的端午過得很有成就感。

  小陳端午的成就感也不低,監視一夜,再沒發現有人來河邊燒紙,天亮之後,昨晚在河床燒紙的兩個人立即被帶走問話。

  兩人早前被叮囑過,表面功夫做得好,陳星耀和肖鋒案發之初在村子走訪時,並沒發現端倪。

  紅河村是主場,在主場底氣足,進了公安局可不一樣,兩人在樓底下腿就開始打顫,村主任的弟弟還想負隅頑抗一會,但那個叫馬明的,進了屋沒多久就招了。

  讓陳星耀意外的是,參與殺害陳金的一共有五個人,人數可不少。

  犯罪動機不算太複雜,紅河村的徵地補償款被村主任為首的小團夥昧下了一部分,小團夥開小會的時候被陳金無意撞見,為了保住秘密,讓陳金成了死人。陳金是被五個人摁在水裡灌死的。

  將兩人帶回去問話時,紅旗村已經被監控起來,村主任覺得不妙,想收拾東西外逃,被堵在了村口。另外兩個嫌疑人也被迅速緝捕歸案。

  農用地徵地補償標準已經很低了,就這樣還有人想從中牟利,為此謀人性命,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端午下午,路全召集大家開會,面上少見地露出憂色,「徵地補償不透明,這裡面大有文章可做,連一個小小的村主任為了錢都敢鋌而走險,那麼更上一層呢?現在咱們市在大面積的徵地、拆遷,我有種預感,星耀這件案子隻是個開始,為了錢,有些人什麼都能幹出來,對警察也敢動手,以後辦案要加倍小心。」

  ……

  下午四點高空傳來陣陣悶響,春雷滾滾,旱了兩個月的省城,終於在端午下午迎來一場遲來的春雨。

  「下雨啦。」寶庫不怕雷,趴在床邊看雨,先是興奮,繼而憂愁,轉過頭問姐姐:「屈大夫給我綁的五綵線是不是要扯了呀?」他還沒戴夠呢。

  「今天不算,下次下雨你再扯掉扔水裡,疾病就順水溜走了。」甄珍笑著道。

  「哦哦。」小孩高興了,把窗戶扯開一道小縫,雨水夾雜著灰塵的味道一起飄進屋裡。

  雨下得急,好多人被淋了個正著,有兩個小姐妹牽著手跑到大漁的屋簷下避雨。

  一站定,小個子妹妹像個小狗似地狂甩頭,想把腦袋上的雨水抖落幹淨,結果把自己晃迷糊了,緊緊摟著姐姐維持平衡。下雨涼氣大,小姑娘凍得哆哆嗦嗦,想要嵌在姐姐懷裡攝取溫暖。

  身後傳來脆嫩的童聲,「姐姐,上我家玩。」

  盤賬的甄珍聽到弟弟說話,站起身往門外看,見兩個小姐妹淋成落湯雞了都,趕緊把門打開,「別凍感冒了,快進來坐。」

  大點的姐姐十三四歲,看著自己身上濕噠噠的校服,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我們等雨小了,就直接跑回家去。」

  「在哪等不是等,看你妹妹都凍哆嗦了,快進來暖和暖和。」

  六七歲的妹妹隻穿了件薄薄的小褂,因為冷,正拿小書包當護胸,姐姐怕妹妹感冒,聽了勸,低著頭邁進屋裡。

  甄珍給姐妹倆一人手裡塞一杯熱茶,「趕緊喝點熱水。」

  見姐姐背的大包格外大,幫她把包從後背解下,放到椅子上。包裡不知道裝了什麼,快有三十斤重,真難為這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背這麼沉的東西在街上跑。

  姐姐有點內向,妹妹性格很活潑,等甄珍從後廚取了毛巾回來,小丫頭已經跟寶庫玩起水滸英雄卡了。

  甄珍把毛巾遞給小姐姐,讓她給妹妹擦擦頭,小丫頭的頭髮也有些自來卷,寶庫看著稀奇,拽起自己的捲毛,「卷捲毛,爆-炸頭。」

  小姑娘點點腦袋,「我媽媽說,這樣的髮型可以省很多燙頭錢。」

  「嗯吶,省錢。」寶庫傻呵呵笑。

  玩具分享才有樂趣,兩個小家夥從上到下給手裡的卡片排序,「宋江是最大的英雄,吳用最聰明,魯智深是個像魏虎叔叔一樣的光頭,拳頭快有我臉大了呢。」

  寶庫以前跟咕嘟講這個,小貓總是伸爪子偷襲卡片上的英雄。這個小姐姐不一樣,他一講完,她就開口稱讚,「你好厲害,我都不認識他們。」

  誇得寶庫高興極了,把卡片劃拉到一起,推給小姑娘,「全給你玩。」

  見他們玩得好,甄珍回後廚取五毒餅給三個孩子吃,五毒餅是她用玫瑰做餡料烤制的酥餅,烤熟後再印上五毒形象的印章。

  耽誤了一會,再回來,兩個小孩在逗小貓,姐姐從背來的大包裡取出桔梗,拿一個錐子在刨桔梗。怪不得包那麼沉,這姐倆應該是去西塔小街上取貨,回來時遇上雨了。

  桔梗長得有點像人參,拌菜之前必須分成細捋,才能拌入味,西塔是全市桔梗的批發中心,出貨量巨大,所以衍生出這個前期處理工序,拌菜利薄,刨桔梗樸嬸幹過,一斤才給五分錢,小姑娘拿這一大包,處理好了也僅僅掙一塊五。

  這麼小就幹這個貼補家用,想必家境不富裕。

  見姐姐端了五毒餅出來,寶庫高興地說道:「姐姐說,端午要吃五毒餅,驅蟲蟲,我們一起吃。」

  小妹妹舔舔嘴唇眼露渴望,懂事地看向姐姐,姐姐本來想搖頭,見到妹妹的眼神,又猶豫了。

  甄珍不等她猶豫,直接把餅子掰成一大一小的兩瓣,自己吃小的,大的遞給姐姐,玩笑道:「我都吃了,你看,沒有毒。」

  小姐姐笑了,「謝謝。」

  看姐姐吃了,小妹妹也高興地吃起來,「真香,好甜。」跟寶庫兩個邊吃邊認餅上的大蜘蛛,大蠍子,玩了一會,小姑娘對寶庫說:「你家真大。」

  「你家不大嗎?」

  「我家現在一點也不大,住在鐵盒子裡,我家以前可大了,一個車間都是我們家的,就是不能大聲說話……」

  姐姐刨桔梗的手頓了一下,瞪了妹妹一眼,小姑娘立即摀住嘴巴不說了。

  寶庫聽不出來,高興招呼小姐姐繼續吃餅子,甄珍倒是猜出她們的來曆。

  聽小燕姐說,烘缸廠家屬院東門那,有人搬來廢棄的集裝箱,收拾好了往外出租,租金便宜,一個月才二十塊錢,很快就住滿了。西區工廠搬遷,原先的家屬區也在拆遷範圍內,工作都沒了,房子自然不是你的,既工作沒了之後,連家都沒了。

  這姐妹倆估計就住在那邊,搬來之前應該還在廠子的車間躲躲藏藏住過一段時間。大冬天的,住在車間裡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

  甄珍想起陳警官正在辦的案子,農村在徵地,城裡在拆遷,沒了家,人就是大地上無根的浮萍,生計艱難到要個上初中的孩子幹零活貼補家用。

  小姐姐有點坐不住了,看外面的雨小了好多,收拾東西要回家,父母這個點還沒下班,今天過節不能對付著吃,兜裡有上回刨桔梗結的十塊錢,剛剛她看見菜牌上雜魚隻賣四塊五,想了想,從兜裡數出錢來,遞給甄珍:「我想點一份雜魚。」

  甄珍笑著接過錢,「等我一會,估計魚好了,雨也會停了。」

  甄珍很快把魚做好,收了一小份的錢,給做了四人份的量,裝在一個鋁桶裡,對小姐姐說:「什麼時候還都行,雨停了,趕緊走吧,一會該涼了。」

  沉顛顛的魚讓小姑娘有些訝異,她不傻,很快想明白緣由,她不是一味的講求自尊,面對別人善意的幫助,她也會笑著接受。

  小姑娘笑起來很好看,「謝謝,我會記著還的。」

  見姐妹倆手拉手走遠,寶庫擡頭問姐姐,「屈大夫是英雄,姐姐是英雄,陳大哥是英雄,這兩個姐姐是英雄嗎?」

  「她們當然是英雄。」跟生活較勁,永不妥協的人,怎麼會不是英雄呢?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12 01:24 AM

第70章 涼拌菜技巧

  第二天小姐妹來送裝魚的鋁桶,鋁桶不是空的,姐妹倆的父親下崗後重新在撲克廠找了個活,撲克廠效益也不咋樣,發不出工資的時候,就用撲克牌抵工資,家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撲克牌。

  沒別的還甄珍雜魚的餽贈,送了十副撲克給她。

  「珍珍姐,玩舊了再跟我說,我家還有好幾箱子呢。」叫雨菲的姐姐吃了甄珍的魚,不像昨天那麼靦腆,摸了摸擺弄撲克的寶庫頭上的小捲毛,笑著對甄珍說道。

  玩撲克的時間甄珍還真沒有,她不玩,有人愛玩,老道口拐角的小樹林子,天氣一暖和就有好多人出來玩四沖,這是省城獨有的撲克玩法,要四副撲克混一起玩,特別費撲克。本來想建議她們去那邊賣撲克去,甄珍覺得她能想到,估計姐妹的父母早已經想到了。

  倒是可以擺一些在吧檯上,一副撲克五毛錢,結賬的時候如果有人不想要零錢,想買副撲克,捎帶腳就賣出去了。

  甄珍於是開口建議:「你要是賣不出去,放我這一些,我幫你代賣看看。」賣撲克超出經營範圍了,但工商所的老鄭經常來大漁吃飯,提前跟他說說,這種小小不然的街坊互助,他一般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雨菲有些不好意思,說要回家問問父母。

  雨菲父母沒有拒絕甄珍的好意,晚上搬了一箱撲克過來,定了很低的價格,讓甄珍多少掙點差價。「小甄,幫忙哪能白幫,多的都算你掙的。」雨菲爸爸不到四十,家境艱難,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很多,頭髮都白了不少。

  甄珍不會掙這點錢,也沒費口舌推拒,想著等結賬的時候,賣多少就給他們結多少。

  因為一場雨,認識了雨菲姐妹,寶庫也多了一個玩伴,天氣熱,姐妹倆住的鐵皮房待不住人,街道幼兒園就隔了兩個街口,甄珍讓放了學的雨菲把雨露接到店裡,五點鍾的時候,店裡沒什麼人,姐姐可以寫作業,妹妹跟寶庫一起玩。

  小雨露不認識水滸英雄卡,但她會打撲克,因為撲克,剛學會數到五十的寶庫,又學會了一種數學體系,小孩拍拍腦門一臉驚奇,「數完了10,還可以數J、Q、K、A呀?」

  玩撲克可以鍛鍊小孩的觀察能力,寶庫用了兩天時間跟雨露學會找對子,學會了找對子就學會一種撲克玩法,抽烏龜。

  玩上癮了,週末甄珍邀請陳星耀和王進來結算這次端午買賣的盈利,王進來得早,賠寶庫玩了會撲克,有賭注的玩法,輸了要往臉上貼烏龜。

  陳警官一進來就見某個小胖孩貼了一腦門烏龜。

  輸了還挺高興,見到陳星耀大聲顯擺,「我會打撲克啦。」

  好大的成就啊,小陳調侃,「以後不能叫你蛋總了,得叫你卡總。」

  「好聽。」寶庫彎起大眼。

  讓小孩繼續提高撲克技術,大人們在另一張桌子上結算賬務,這次節禮生意雖然沒有春節生意量大,但發動機廠的大單沒有回扣,刨除掉所有的成本費用,他們掙的錢竟然比春節還多一點,一共掙了三萬五,按照早前的約定,甄珍跟王進按各自拉來的訂單比例算錢,分給王進一萬四,剩下的兩萬一,甄珍跟小陳再平均分配。

  這錢必須得拿,不拿甄珍不高興,厚厚一摞錢握在手裡,小陳勾唇,「掙錢上癮,下一單趕緊安排上。」

  「下一單得等到中秋了。」王進有些遺憾,「要是每個月都有個大節就好了。」

  「做夢吧你。」甄珍現實,向兩個合作者道出她的想法,「我最近在想馬老先生的事,他說美國的食品加工業很成熟,魚丸製作的機器也有,但他沒有專利技術,所以要根據我的要求現設計,他的設計團隊都在美國,一來一回溝通起來太麻煩。

  其實魚丸的製作原理很簡單,省城又最擅長裝備製造,我們能不能找人自己做設計,自己生產機器,跟馬老的合作隻涉及以後連鎖經營注資這一部分。」

  陳星耀心想,連鎖經營注資他就能解決,不用費事找那個美籍華人老頭,但他不會說出口。

  從始至終這都是甄珍的事業,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經營思路,哪怕稍稍走點彎路,都是經驗的積累。他要做的,隻是在她需要的時候,給以適當的幫助,比如現在。

  小陳開口:「《專利法》早就有了,首先我們要查一下,國內是不是有人已經進行過這方面的設計,如果有了,我們可以跟他們溝通,去看看他們設備怎麼樣,如果好,我們可以訂購回來,如果不滿意,可以跟他們談合作,在他們設計方案的基礎上進行改進,這樣最省事。

  如果沒有魚丸機申請過專利,按你說的辦,我們不用美國人,自己設計,魚丸機的核心構件應該不會涉及到精密機床,設計起來不會太麻煩。」陳星耀分析道。

  王進立即接口,「專利我去查,第一時間告訴你們結果。」

  甄珍眉眼含笑,「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

  王進把魚丸廠當做一項正經事業在做,回去後立即去跑專利設計,這種檔案地方沒有,還得去國家專利技術檔案局調檔,申請要審核,前後至少需要一個月時間。

  這個急不得,這期間甄珍去了趟法院,立案受理通知書她在節前就收到了,原本以為調解也會在節前進行,但法院案子太多,把調解放在節後一週,上海不會過來人,她的借款糾紛事實清楚,不需要當事人全部在場,根據借據上的借款數額,甄珍把六萬兩千塊錢悉數還清,甄家的欠債算是在法院的見證下徹底結掉了。

  錢彙過去之後,甄珍給大俊叔叔打了電話,讓他別想太多,他對甄家的幫助她會永遠記在心裡,錢有數,情誼無價,在東北老家,甄家的大侄子和大侄女永遠都是他的親侄子和親侄女。

  大俊叔叔感慨了一番,再次叮囑甄珍,別跟風學別人去玩股票,投機不是不可以,但這次的投機風險太大,不適合沒有經驗的人下場。

  甄珍聽勸,還了錢,算上端午的收入和店裡近期的盈利,她手裡的錢不到兩萬,這點錢,就算拿去買股票,也買不了多少。

  不光大俊叔叔提醒,陳星耀也跟甄珍講,「滬指已經邁過一千點大關,漲幅超過200%,這不是小額散戶能玩得起的,好多大機構都已經入市,普通人下場就是接最後一棒的命。」

  「擊鼓傳花,這最後一棒得讓多少人傾家蕩產啊。」

  「傾家蕩產都是輕的。」

  陳警官未道明的意思,甄珍懂。

  暴利驅使下,不是所有人都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投機慾望,甄珍趕早市的時候,見股票交易大廳門口有人整宿整宿地在排隊,買股票像票證時代買稀缺品那樣積極,是九十年代的奇觀。

  不搞投機,開廠子的錢遠遠不夠,好在現在還沒啟動,有時間想辦法。

  其他人也在想辦法幫甄珍掙錢。老陳打電話過來,「甄珍,來活了,我有個工程要開工,上回我過生日,去你那吃飯的老鮑和老李也想找你供午餐,量有點大,你能不能吃得下?」

  「能,必須能。」

  如果老陳以掙錢為名,變相接濟她,她可能不會答應,但給工地供應快餐是通過自己的辛苦付出掙來的錢,甄珍不會拒絕。

  天氣暖和,綠色蔬菜的成本要更低一些,會更有賺頭,人也不用擔心,上回的工人大部分都沒找到下一個活,直接把人叫來接著幹,還有雨菲的媽媽也在打零工,甄珍讓她辦了健康證,算她一個名額。

  小燕姐還接著幫忙管事,量大,樸嬸和趙姨家的廚房也都用到。甄珍後廚放不下那麼多人,小燕姐幹脆把高麗參店後面的小倉庫收拾出來,讓工人在裡面整理食材。

  人手夠,甄珍隻負責上廚,第一餐就讓工地的工人驚豔,適合東北人口味的燴菜,也叫亂燉,豆角還沒下來,用白菜、豆腐丸子、蘿蔔絲丸子、寬粉等食材做的亂燉同樣地道。亂燉真不是一鍋燉那麼簡單,講求配料入鍋的順序,連調味料都要根據食材的種類進行加減。

  大燴菜一鍋出,五彩繽紛,滋味太好,大家都沒吃夠,一緻要求一禮拜至少做兩回。

  除了亂燉,因為有人幫忙收拾那些不起眼但美味的雜魚,甄珍隔三差五就給工人改善一頓,不用醬油水的做法,魚小吐刺不方便,甄珍把魚先炸再燉,酥制一晚上,魚刺都酥軟了,魚型還保持完整。

  酥雜魚,味道好,下飯,蛋白質還豐富,把老鮑給驚著了,打電話問老陳,「咱大侄女人也太實在了,這麼個吃法還能掙錢嗎?要不我再給加點?」

  老陳罵他,「得了便宜還賣乖,有你吃的就趕緊吃,記得你大侄女的好,下回供餐還找她。」

  「我又不傻,吃得好,工人幹活積極,工程質量好,都能變成錢。等我做宣傳去,再幫她接兩個活。」

  老陳放下電話嘆口氣,心說甄珍這孩子肯定是心裡過意不去他的幫扶,哪怕自己少掙點,也要把夥食整得像樣一些。

  他還真沒特意幫她,做工地快餐和節禮找誰幹不是幹?何況這姑娘還幹得這麼好?這不是雙贏什麼是雙贏?

  其實甄珍還真沒少掙多少,天氣熱了之後,老吃熱食不舒服,兩菜一湯,其中一樣菜,她多是做涼拌菜,涼菜成本低,魚肉多支出的部分就平衡掉了,跟去年冬天做過的那次利潤差不多。

  做好訂餐,中午繼續營業,晚上包間也幾乎天天都有人訂桌,甄珍提前估算了下,給三個工地供應三個月夥食,包間的高利潤拉高店裡的整體營收,這三個月她差不多能掙五萬。

  算不算千金散盡還複來?

  當然辛苦是真辛苦,雖然有涼拌菜,但熱菜量大,需要她炒十幾鍋菜,要至少揮動數百下乃至上千下鍋鏟,還不算店裡的飯菜。外面溫度上來,後廚的溫度也超過三十度,每次炒完菜,都跟洗了個熱水澡一樣,全身都濕透了。

  十天下來,甄珍瘦了七八斤。

  大家看在眼裡,想著法幫甄珍減輕負擔,趙姨接過蒸飯的活,樸叔家後廚大,洗菜全部在他家進行,徐大姐幾個幹活麻利,菜洗得幹淨,切得也細緻。

  寶庫每晚睡覺之前,一定要用胖手給姐姐按摩一下手腕才肯睡。小孩哪會什麼按摩,按起來跟撓癢癢似的,邊按邊期待地問:「姐姐,舒服嗎?」

  「舒服,可舒服了。」甄珍終於體會了一把安慰劑效應,有這麼懂事的弟弟,按在手上,舒服在心裡,手還酸什麼酸?按完下樓還能再炒十鍋菜。

  小孩高興極了,往小手上吐了口唾沫,雙手摩擦,使勁搓了搓,張著黏糊糊的小手要給姐姐接著按。

  甄珍:「……寶庫你跟誰學的朝手上吐唾沫?」

  「巷子口種樹的伯伯就這樣吐唾沫,這樣更有力氣。」

  甄珍在心裡默念,我不嫌乎,我一點都不嫌乎你埋汰。

  陳星耀這兩天下了班也都會過來幫忙,燒火燒得多,快要成為燒火大師了。

  往鍋裡放了兩根柴火,擡頭看了眼正在炸魚的甄珍,因為油溫高,甄珍頭髮被汗水濡濕成一縷縷的,沒了以往的光鮮形象,脖子上還掛了條毛巾擦汗。

  心中不忍,小陳開口問:「你不累嗎?」

  甄珍把炸好的魚撈出,睨他一眼,「幹什麼不累?是你查案子連續48小時監視犯罪嫌疑人不累?還是你爸為了這個證、那個章,一個晚上連喝三頓大酒不累?」

  累,大家都累。

  累是因為有追求,他為了替死者說話,老陳想用建築為自己在這世界上留下點印記,甄珍呢?「你為什麼要這麼累?」

  「讓更多的人吃好唄。」讓一個人吃好容易,讓一群人吃好不算容易,大鍋飯才是最難做的飯。甄珍笑笑,「我在提升廚藝的新高度。」

  見小陳還沒有展顔,甄珍安慰,「我心裡有數,準備教點徒弟出來,分擔下我的職責。」

  這個想法甄珍早就有了,因為小貓,家裡放水箱的小隔間常年上鎖,這些天給她幹活的人進進出出,大家進來放下東西,幹完活就走,前段時間來培訓做魚丸也是,進來的人都不會隨便打探。

  有好人品,做出的東西才格外讓人放心,做魚丸要付出的時間成本和食材成本高,不適合普及推廣,但涼拌菜不一樣。

  中午供應的快餐送走之後,甄珍一般都管工人們一頓飯,今天大家吃完,甄珍沒讓人走。

  早前有個大哥找到別的活,算上雨菲的媽媽,還是十個人,甄珍對這十個人說:「涼拌菜的調味汁看起來簡單,其實有好多秘訣,你們要是想學,下午我教教你們。」

  大姐們和唯一一個大哥都驚呆了,徐大姐連連擺手,「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甄珍你怎麼這麼傻?」

  甄珍笑:「我會的多了,不怕。」

  誰不想學點維持生計的手藝?甄珍執意要教,大家都受了她的好意,跟甄珍借來紙筆,邊學邊記。

  根據不同的蔬菜組合,汁水的配比和調料的改變,甄珍都跟大家講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還上手做了鍋涼皮,關於洗面的竅門,蒸制過程中的注意事項,涼皮醬汁的方子,她都講得事無鉅細。

  「各位大姐,還有曹大哥,你們回去多練練,做的過程中遇到的問題隨時跟我提,練成手了,做這些東西不像魚丸那麼費勁,天熱去小食街上擺個小攤,咱要是比別人味道好,顧客嘴裡有數,回頭客應該不會少。

  要是做出信心,現在有好多商場都設了食街,還有學校門口的小商街和食堂裡也有檔口出租,租個固定攤位,興許生意會更穩定一些。

  還有,我炒大鍋菜的時候,你們要是忙完手頭的事,想跟著學學,可以隨時過來跟我學。」

  甄珍俏皮地擠擠眼,「放心,工資照發,一分錢學費也不扣。」

  大家眼眶發熱,這姑娘總是這麼體貼,幫了他們這麼大的忙,還想著調節氣氛,開玩笑。

  小甄這個人情他們都記在心裡,曹大哥是在場唯一的男士,「咱們得跟甄珍簽個協議,手藝隻限於家庭內部傳播,不得外傳,還有以後咱要真出去擺攤,租檔口,咱不能沒名沒號,就叫甄家涼皮,甄家涼拌菜怎麼樣?」

  大姐們紛紛拍手叫好,「我看行,就這麼定了。」

  甄珍教的不隻是技術,他們都被甄珍點醒了,他們這些人在工廠幹了半輩子,思想沒轉過彎來,哪怕快要吃不起飯了,還想著要給人打工,從來沒想著自己單幹,哪怕是身賦做魚丸技巧的徐大姐都沒想過出去擺個小攤賣炸魚丸。

  「不是抹不開面子,甄珍,我們思想被禁錮了。」徐大姐跟甄珍感慨。

  甄珍晚上跟來幫忙燒火的小陳解釋她這麼做的初衷,「貧富之間的藩籬我推不倒,我隻想創造點條件讓不幸的人變強。」

  此時,甄家不到二十平的小廚房,逼仄悶熱,小陳由衷道:「心有多大,廚房就有多大。」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14 05:05 PM

第71章 松鼠鱖魚

  涼皮的食用源自黃土高原,用小麥蒸制的涼皮在當地叫釀皮,用大米為主料的則被稱做米皮。

  北方人口味跟陝西回民口味相似,最鍾情麻醬釀皮,除了用醋、蒜、醬油、辣椒油調味之外,拌皮時還要加上一勺香滑的芝麻醬,爽滑的涼皮,酸辣中還有芝麻的香醇,讓人想一吃再吃。

  雖然鍾情麻醬釀皮的多,省城人口基數大,喜好別的口味的應該不會少,甄珍不只教這一種,東北大米米質這麼優良,不做米皮可惜了。讓曹大哥從農村搞了個石磨回來,甄珍從選米、碾米、和漿開始教起。根據米皮的軟硬,教大家製作秦鎮和漢中米皮。

  老曹拿起一張蒸好的米皮,用手撐開,透過薄薄的米皮,他掌心的紋路都能看清,開口問甄珍:「大米韌性沒有白面好,這麼薄的米皮吃起來筋道嗎?」

  甄珍切了兩張,用提前準備的辣椒汁調好,讓大家嘗嘗。

  嘗過之後,所有人都很驚訝,「沒想到米皮吃起來竟有種柔中帶剛的口感。」

  「這個辣椒油真香,我好像吃出茴香的味道。」

  甄珍點頭,「拌米皮所用的辣椒油製作要更講究一些,除了花椒、辣椒,還有茴香等幾味香料,用菜籽油長時間熬製,風味與眾不同。」

  大姐們做了半輩子飯,涼皮的製作只要掌握了幾個要領,做起來不算太難,她們從甄珍這下工之後,回家刻苦練習,做出來的成品,很快得到甄珍的肯定。

  省城入夏後,受副熱帶高壓的影響,天氣乾熱,涼皮和涼拌菜格外受青睞,大家學成之後,都躍躍欲試想去食街擺攤試試看。

  先準備擺攤的工具,人多力量大,有個大姐的愛人木工活好,找來淘汰下來的舊門窗,拆下木料,先用砂紙把上面的油漆磨掉,再釘櫥櫃,鑲玻璃。

  大家手裡的錢不多,買新的三輪車太費錢,把目光又對準處理資產的工廠,用二十一輛的價格,買了十輛缺胳膊少腿的三輪車,雨菲爸爸下崗前是車間的焊工,這些缺胳膊少腿的三輪車被他利用下班時間都重新修復好。

  重新上過漆的三輪和玻璃櫥櫃,棕紅配深藍,看起來一點都不掉價。大姐們找了做廣告的設計了廣告字,貼在玻璃上——甄家涼皮、大拌菜。

  涼皮和涼拌菜的成本低廉,小生意的啟動資金一百塊足夠了,是大家能承受的數額。甄珍快餐的活最晚忙到下午三點,工人們下了工之後,就推車去賣涼皮。

  西塔片區就在市中心,擺攤的地點好選,北行佔地幾平方公里的大市場就能吃下五家,有兩家去北市,剩下的三家去了中興那一帶。

  試水之後,第二天來上班的眾人全都喜笑顏開,徐大姐掄著寶庫轉了三圈,把小孩都轉迷糊了。

  「甄珍,說實在的,第一回拋頭露面,我還有點不好意思吆喝,結果發現根本不用喊,北行下市早,好多人五點多從市場出來,全都在小攤子上買晚飯回家吃,擺攤的再多,也沒有下市的商販多,一會功夫就把我的小車圍滿了,光切皮、拌皮、找錢都忙不過來,哪有功夫不好意思去。」徐大姐一高興,嗓門格外大,甄珍耳朵被喊得嗡嗡響。

  曹大哥愛吃米皮,賣的也是米皮,臉上皺紋舒展,「我原本以為米皮不好賣,好些人好奇買了一份在原地蹲著就開吃,吃完全都說好,說我這個米皮從來沒吃過,味道香得很。」

  不光涼皮,拌菜也很受歡迎,雨菲家租住的地方開火不方便,雨菲媽媽聽甄珍的建議專做涼拌菜,在北行賣日用品的街區擺攤,在那邊做小生意的女的多,見她的拌菜可以自選,還能配著麵筋,現場涼拌,健康清爽還不長肉,都很感興趣,拿過去的三十斤拌菜半個小時就賣光了。

  大家生意好,甄珍也很高興,鼓勵道:「昨天試水不錯,你們今天可以加大貨量,夏天出貨快,爭取掙幾個月好錢。」

  「你說得對,我們也是這麼想的。」

  人的思路一旦被打開,一通百通,不需要甄珍指導生意經,他們都是產業工人出身,最瞭解分工合作的優勢。擅長熬辣椒油的就專門熬辣椒油,擅長蒸皮子的,就只蒸皮子。

  連家人也全部發動起來,十家人之所以過得艱難,有因為房子拖累的,有因為再就業的單位困難發不出資的,還有幾家像第一個來找活的大姐那樣,另一半因為身體原因喪失了部分勞動力。

  各家把自己家能派出來的勞動力都列出來,腎不好的家屬可以坐在床上幫忙選米,篩選調味料。

  徐大姐的愛人因為工傷斷了一條腿,腿使不上力,但他上半身有勁,她家住一樓,搬貨方便,讓他負責磨米。

  這樣的分工下,大家效率也提高了,現在物價不高,涼皮售價一塊,拌菜也賣得便宜,但擺攤沒有成本,蔬菜、大米、白面的成本同樣低,賣一份能掙四毛錢,甄珍教出來的徒弟,賣的東西味道好,口碑好,回頭客就多,一個晚上多的時候能賣一百多份,賣得好一週能掙上三百塊錢。

  這帳誰都會算,這樣下來,一個月豈不是能掙一千多?比在廠子上班時掙得多一倍,這在以前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

  雨菲一家對甄珍感激不盡,家裡省吃儉用,住鐵皮房就為了攢錢置換房屋,鐵皮屋吸熱,晚上熱的睡不著,大人可以忍,孩子不行,現在手頭充裕了,在附近租了個房子,家終於有了個家樣。來找寶庫玩的雨露身上終於不見了熱痱子。

  丈夫有腎病的彭大姐掙了錢,終於可以給丈夫做透析了,激動地抹眼淚,握著甄珍的手說,「老妹兒,不瞞你說,這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要不是因為孩子,我跟我家那口子早就想喝農藥了,從廠子出來這幾年,大姐頭一次感覺這日子有了奔頭,這都得感謝你,你就是我們一家的恩人。」

  甄珍幫彭大姐擦了擦眼淚,「小吃不小,但吃苦受累是別人的數倍,你們掙來的錢是你們應得的,不用謝我。」

  「有錢掙,胳膊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我們一點不累。」曹大哥把胸脯拍得啪啪響。

  幾個工人用行動感謝甄珍,現在涼拌菜做成手,不用甄珍動手,把這道菜接了過去。

  大家學習上癮,食材好處理的時候,他們就分批來學習炒大鍋熱菜,同樣是大鍋菜,甄珍炒得比當年的食堂師傅好太多了,這就是水平差距,他們想要系統學習一下。

  有位姓劉的大姐愛鑽研,上手最快,徐大姐幾個也都總結出心得,爭著分擔一些炒菜工作。

  除了自己做的,天氣越來越熱,大家下不去飯的時候,甄珍還會從朴叔那裡訂購冷面,辛苦了一段時間,因為有人搭把手,到後來甄珍的工作量少了好多。

  王進申請查檔案,在他打了五個長途電話催促後終於有了結果,現在並沒有人因為魚丸機的設計申請過專利技術。

  「興許有人做過,因為專利觀念不強,沒有申請保護。」王進分析道。

  「這是好事,那我們下一步就著手找人設計。」甄珍從後廚給陳星耀和王進端了兩份米皮出來。

  王進有點頭疼,「咱兩眼一抹黑,找誰好呢?」

  小陳對這個結果早有準備,已經事先打聽了一圈,他人脈廣,是個本地通,為甄珍找到一個合適人選,這人脾氣有點怪,但是甄珍想要擺平,應該不難。

  「你會做松鼠鱖魚嗎?」小陳問。

  甄珍冰雪聰明,立即領會他的意思,轉轉眼珠,開口背起《調鼎集》所錄菜譜,「取魚,肚皮去骨,拖蛋黃,炸黃,作松鼠式,油,醬油燒。」

  王進也明白過來,大笑道:「妥了!」

  陳星耀找的這個工程師是省精密機械製造廠的,做精密機械製造出身,給他們設計個魚丸機算是大材小用。老頭姓孫,已經退休,又被廠子返聘,作為運動前的大學生,運動時沒少遭罪,幸虧被惜才的老廠長從農場抽調到當時三五期間國家重點單位的精密機械廠,才躲過一劫。

  作為遼省裝備製造業的領軍企業,老孫頭的專業能力在全國都能排上號,不光有一線的實踐經驗,理論水平也很高,現在大學機械製造專業的教材就有他的參與。

  小陳吃了一口米皮,被筋道、爽滑,又麻又辣的口感征服,開口說起老孫頭,「如果孫老還沒退休,我們也不好意思去打擾,返聘後,他的工作不多,應該有時間,不過這人不太好說話,所以得拿你的魚開道。」

  老孫頭老家是蘇州的,找的老伴也是南方的,陳星耀干偵查的,想要查一個人的嗜好,一查一個准。老兩口喜歡故鄉蘇幫菜,最喜歡松鼠鱖魚,最近這兩年老伴身體不好,沒人下廚,也沒了口福,所以他想到這個切入口,跟老孫套套近乎。

  「你們要對我有信心。」甄珍自信是因為她有小咕嘟。

  小貓這些天因為不會幫甄珍按摩,跟寶庫爭寵失敗,成天耷拉個尾巴不高興。得知甄珍要鱖魚,使出渾身解數,連吃三天鱖魚,給甄珍弄出九條肥嘟嘟的大魚。

  鱖魚是國內分佈最廣的淡水魚,沒有什麼格外突出的名品,小貓弄不出最好的品種,只能在體型上下功夫。

  甄珍撈出大肥魚,處理好用繩穿住,笑著表示,「等會把肥魚變成肥松鼠。」

  小貓尾巴又重新支棱起來,喵喵喵喵叫個不停,松鼠也是鼠,一定要好好吃它。

  除了鱖魚,甄珍還準備了其他幾樣食材,跟陳星耀,還有公安局經偵一位叫瞿文遠的小夥子一起去老孫家。

  他們不認識老孫,貿貿然上門不好,瞿文遠跟老孫小兒子是鐵哥們,由他和老孫小兒子穿針引線,這場公關戰才能打好。

  老孫家就住精密機械廠的家屬院,蘇式的聯排二層小樓。

  老孫小兒子,孫繼修老早就在外面迎接他們,雖然父母都是南方人,他在省城出生長大,沒有南方的文秀,說起話來大碴子味很濃,「我爸雖然是個強眼子,但你們要是真讓他吃高興了,甭說設計個做魚丸的機器,設計個做魚丸的機器人他都敢下手。」

  老頭閒不住,週末也在廠子裡忙活,家裡只有老伴在。

  老孫的老伴身材嬌小,面容慈祥,因為血栓,右半邊身體不太靈活,已經很少下廚。平時家務都是保姆在做,身體不好,平時很少外出下飯店,聽小兒子說,找了個得過獎的大廚來家燒蘇幫菜給她吃,老太太高興壞了。

  見大廚是個文秀的小姑娘,意外之餘,老太太高興地指著廚房的方向,「東西你隨便用,今天保姆放假,我也幫不上忙,麻煩你了姑娘。」

  家裡有病人,甄珍問明白老人是否有忌口的食材,笑著表示,「做菜難不倒我,您稍等。」

  老太太腦子轉得不慢,繼修的同學來了不奇怪,還來了個陌生小夥子,顯然今天這頓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小孩、老小孩,得知小夥子想找老伴設計做魚丸的機器,老太太高興地直拍巴掌,「老孫從來沒設計過做食物的機器,你們這算填補了他設計上的空白,我支持。」

  甄珍在廚房盡情發揮,調料和食材都是她自備的,食材也提前處理過,做幾個菜對她來說小菜一碟。

  先做魚,橫切魚身,翻開魚肉,將魚肉改菱形花刀,這道工序最考驗功力,改刀過程不能切斷魚皮。處理好,接著炸魚,油溫七成熱時,下改刀後的鱖魚,炸制金黃,定型後撈出,等油溫升高一成再入鍋復炸,讓魚肉口感保持酥脆。

  澆魚的滷汁準備最後再做,跟糖醋鯉魚一樣現吃現澆才過癮。

  下一道菜是她早就提前準備好的,水晶肴肉。

  豬蹄用特別調製的香料醃製一天,讓其充分入味,再將豬蹄用老鹵滷製,滷製好的豬蹄澆少量的滷汁冷卻即可。

  甄珍做的肴肉剔透、潤澤,怕溫度高,化掉,特意用加了冰塊的盒子冷藏著帶過來的。

  蘇幫菜屬於甜口菜,有了松鼠鱖魚這個代表,老年人飲食最好以清淡為主,小陳贊助了新鮮的碧螺春茶,甄珍要做地道的蘇幫菜,碧螺蝦仁。

  做這道菜,為保持河蝦的鮮味,必須現剝蝦仁,剝好後,用澱粉和蛋清給蝦仁上漿,豬油滑鍋,溜蝦仁,溜至乳白,瀝乾油。碧螺春茶取第二道茶水,與復入鍋的蝦仁大火爆炒片刻即可出鍋。

  人多還做了兩個南派硬菜。現在是吃六月黃的好時節,沒有南方的大閘蟹,遼省的河蟹也沒遜色多少,朴叔家年糕常備,甄珍用這兩樣食材做了著名的毛蟹炒年糕。

  拆出的蟹膏,拿來做了個蟹粉豆腐。

  這幾道菜大部分都是急火菜,再弄兩樣素菜,把松鼠鱖魚的汁調好就可以開飯。

  老孫到點回家吃飯,兒子提前告訴過他,今天有大餐,走到家門口聞到食物的香味,有蝦和蟹,菜挺硬啊……老頭立警惕起來,今天這頓大餐動機不純。

  抱著警惕的心情進門,見了幾個年輕人只點了下頭,見到桌上的菜餚,都是他喜歡的,眼神火熱,心說,我只吃,不答應就是。

  松鼠鱖魚滷汁已經調好,大家入座後,甄珍從廚房出來,跟精瘦的小老頭打了聲招呼,將滷汁澆在形似松鼠的鱖魚魚身上。

  熱騰騰滷汁澆上毛紮紮的魚肉,發出吱吱的聲響。這道菜不光形神兼備,連聲效都有了。

  老太太像個小孩子一樣,聽到鱖魚叫,呱呱鼓掌,看老伴這麼開心,老孫也彎起嘴角,這幾個孩子不管目的是什麼,倒是下了一番苦心。

  讓長輩先動筷,甄珍給孫老和老伴夾了鱖魚身上最肥美的魚腹肉,兩位老人嘗了一口魚肉,俱被征服。松鼠鱖魚不是一道家常菜,但他們家常吃,今天吃的這道魚,比他們以往吃的要好上太多。

  魚肉外酥裡嫩,滷汁酸甜,因為滷汁中有蝦仁,格外突出了鮮之一味,但這鮮不完全是蝦帶來的,這鮮來自魚肉本身,這麼新鮮的鱖魚平時很難買到,最新鮮的食材,用最高超的廚藝來製作,這道菜讓蘇幫菜大師來做也就這個水平。

  孫繼修已經在問大漁的位置了,「甄珍,你藏得真夠深,這麼好的廚藝,不去大飯店可惜了。」

  瞿文遠打趣,「杏花深處有大漁,酒香不怕巷子深。」

  老孫忍住了,沒開口,老太太已經開心地吃起下一道水晶肴肉了,

  水晶肴肉作為新中國成立後第一次國宴冷盤的主碟,自有其過人之處,有詩為證,「不膩微酥香味溢,嫣紅嫩凍水晶肴」,配香醋和薑絲,這道「夏月凍蹄膏」讓人食指大動。

  碧螺蝦仁,鮮蝦與茶香相得益彰,菜色有著夏日的素雅,茶香卻悠遠綿長。

  蟹粉豆腐,嫩豆腐如白瓷,蟹粉為豆腐增鮮,豆腐解了蟹粉的膩。老孫挖起一勺,根本不用嚼,豆腐由嘴一路劃向胃,最是妙不可言的滋味,這道菜尤其能激起對故鄉的思念。

  年齡大了除了思鄉之外,心也軟,何況還有「桃花流水鱖魚肥」能給人帶來快樂和放鬆的咕嘟牌鱖魚。

  老孫表情軟化,看向陳星耀,問道:「說說你們的目的,我就這點本事,電腦業興起,那是芯片領域的事,我不瞭解,相機的構造我倒是有點研究,你想做高精尖的相機嗎?」

  陳星耀沒回話,只把目光對準甄珍,甄珍站起身,笑著道:「您等我三分鐘。」

  三分鐘過後,甄珍端了一大碗魚丸湯回來,盛了兩小碗給老人,「您嘗嘗我的魚丸怎麼樣?做高精尖我們沒那個本事,我們就想研究怎麼讓自動化機器生產出的魚丸跟手打魚丸一樣香甜?」

  老孫挑挑眉,這請求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嘗了一口魚丸,滑、嫩、鮮。

  「這個有意思,讓機器化作廚師的手臂,而且要有最好的口感,有點難度,算是個考驗。」老孫點點頭,沒立即答應,接著吃飯,越吃越上頭,把陳星耀拿來的茅台也打開了,四個男人把一瓶全幹了。

  老孫喝開心了,「這個請求我答應了,不要報酬,多吃幾頓這樣的飯就行。」

  甄珍眼露驚喜,「想吃多少有多少,我還會草頭圈子,銀魚蓴菜羹,嗆蝦、醉蟹,您想吃什麼告訴我,我盡全力滿足。」

  「沒有你一頓飯解決不了的問題,一頓解決不了就用兩頓。」把小瞿先送回家,再送甄珍回家。車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小陳打趣道。

  「飯要吃,該給的設計費我們還是要給,將來申請專利,也要帶上孫老先生,專利有人家的一份。」甄珍提醒。

  「這個是必須的。」

  甄珍轉頭看向開車的陳星耀,笑著誇讚,「這事能這麼順利,多虧有你,我們是合夥的,我就不謝你了。」

  小陳搖頭,「該謝的其實是我,今天跟你的飯沾了光,等設計完你的魚丸機,我也想找孫老設計個機器。」

  甄珍一臉興味,「怎麼,你想進入高精尖領域,投資相機製造?」

  陳警官笑容神秘,「回去再說。」

  關子賣得甄珍好奇極了,好不容易到家,一下車,寶庫從門口奔出來,「姐姐,你回來啦。」今晚去給孫老做飯,家裡停業一晚,寶庫被趙姨照顧了一晚上。

  見甄珍回來,趙姨也從屋裡出來,「甄珍,我回去拌菜了,家裡沒什麼事,寶庫寫了兩篇字。」

  鄰里之間不用客氣,甄珍目送趙姨進了自家門。兩大一小回到自家餐廳,見陳星耀從兜裡掏出個金屬半圓。「我想讓孫老設計機器,生產這個。」

  甄珍看了半天沒認出到底是什麼東西,略有些失望,「好像沒有那麼高精尖。」

  過氣蛋總,新近卡總胖手接過半圓,扣在腦門上,「發卡子。」

  細細一條扣在寶庫的捲毛上,甄珍突然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小陳也笑著解密,「你說我關不關愛女性?」

  「……你真是名副其實的婦女之友。」甄珍一臉不可置信,心想,陳星耀是個謎一樣的男人,確實不是老陳從垃圾堆裡撿來的。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14 05:06 PM

第72章 酸湯魚

  「去年我去廣東追捕嫌疑人,在那邊待了一個月,出這趟差給了我很大的觸動,我們和南方的差距太大了。我們這邊的國企忍痛斷臂求生,人家那裡的私營小廠卻在紅紅火火地搞生產,經濟的活力在人,我們東北不缺人,我們缺的是人的靈活意識。」小陳不受甄珍調侃的影響,用最正經的語氣,跟她討論起東北經濟的得與失。

  見他認真,甄珍在對面坐下,伸胳膊從寶庫頭上把內衣襯骨取下來,「所以,你的靈活意識放在這上面了?」

  小陳抬眼看她,「你猜猜生產一件胸罩需要多少個部件?」

  「……這個真沒研究。」

  小陳伸出手指比出兩個六,「稍微高檔一點的胸罩至少要十二種部件。」

  只見其型,不聞其名的小胖孩立即瞪大眼睛問:「胸罩是什麼?」

  「胸罩是件衣服。」小陳一板一眼地答道。

  「我可以穿嗎?」小孩又問。

  「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淚,男人光膀子,不穿胸罩。」某人的狼式教育毫無邏輯可言……

  「我喜歡光膀子。」某小孩竟然受教,呲著小牙嘿嘿樂。

  屋頂的吊扇吹著涼風,有幾隻漏網的飛蟲在燈光下盤旋,明明是最正常不過的夏日夜晚,甄珍卻覺得隨著兩人對話的展開,周圍的空氣都變得詭異起來。

  小孩的注意力轉瞬即逝,忘了胸罩,跑去跟咕嘟看圖畫書。

  陳警官把偏移的話題又拉回正軌。「蕾絲生產起來工序太多,相當於開了家紡織廠,金屬構件不一樣,一台機器就能搞定,調節環和掛鉤形狀複雜,不好辦,還是襯骨形狀簡單,更好做一些,所需要的就是一台金屬沖壓機。」

  甄珍還沒從小陳帶來的信息衝擊中回過神,乾巴巴的評價道:「你研究得真透徹。」

  小陳從甄珍手裡接過襯骨,修長的手指從一端劃向另一端,繼續講解,「我在南方廠子裡見過,沖壓機先把金屬折彎,再把材料切割,最後再給分割後的材料鍍上一層尼龍鍍鐵,一根襯骨很快完成。

  做襯骨還有一個方便之處,調節環要根據內衣的顏色給外鍍的尼龍染色,襯骨襯在裡面省了來回變換顏色的麻煩。

  這樣的機器我們國家沒有,南方的工廠從國外買回來的機器要幾十萬一台。我一直在想壓襯骨的機器我們能不能自主研發,構造應該不難。」

  「你生產這玩意會有市場嗎?」甄珍對他奇葩的想法十分費解。

  「女人在,市場就在。」某人很有信心。

  要是肖鋒在,肯定會對陳星耀的認識再次升級,這傢伙不光是木頭橛子裡的哲學家,還是性別領域的哲學家,簡稱性學家。

  「你不缺錢,為什麼想到做這個?」甄珍問道。

  「因為它簡單,只需要一台機器,幾個工人就能做起來的簡單生意,對外行的我們來說是一個很好的嘗試。

  做這個只是手段,咱們這不缺製造業人才,不光有孫老這樣的專家,下崗工人裡熟練的技工也海了去了。

  可現在熟練的車工、機修工都在幹什麼?他們在工地裡搬磚,在揮鎚子砸牆,在建設路蹲點給人掏下水道。太浪費了。

  以前雖然也覺得這樣浪費人才太可惜,開過眼界之後,我其實並沒有把它付諸實踐的想法。」

  看了甄珍一眼,小陳勾唇,承認道:「我是受了你的影響,你那句話,創造條件讓弱者變強,給我很深的觸動。

  其實有些人並不是弱者,他們只是受到命運的擺佈,倒霉地被體制性地淘汰了,叫倒霉蛋更貼切一些。

  現在私營的小工廠不多,競爭少,小工廠也更容易存活,像襯骨,以後有了競爭可能不會掙錢。但小工廠跟大企業比,還有個特點,轉產靈活。我們以此為起點,在小件商品的製造上多下功夫,興許能幫助一些倒霉蛋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

  小工廠單打獨鬥不行,我們力量有限,我想通過辦魚丸廠,內衣配件廠這樣的行為,來改變一些人的意識,經商、找錢的意識。

  我們這裡的人習慣從出生到老死都有工廠給你安排一切,我們的人喜歡體制內的工作,旱澇保收,不用擔責,我們的惰性太強。但是就算再懶,誰都不會跟錢過不去,聰明人的想法會改變,是時候該行動起來了。」

  陳星耀很少一次性說這麼多話,不慷慨也不激昂,聲音低沉地把他一直以來的想法平靜地說出口,甄珍從啼笑皆非到心潮澎湃,只用了一分鐘,笑著表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陳警官的面龐不復當初的冷意,笑容乾淨溫暖,「對,以魚丸廠和內衣配件廠為起點,我們放一把火試試看。」話音接著一轉,「雖然有公職人員在經商,但終歸還是不合規,所以還是得靠你衝在前面,我給你做後盾。」

  甄珍痛快答應,「沒問題。」

  其實他這麼做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話題有些沉重,陳星耀暫時不想跟小甄姑娘提起。

  小甄和小陳心懷善意,倒沒有什麼偉大的願景,只是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去鼓舞和影響一部分人,但他們也意識清醒,事情要一步一步來,初心不能忘,於小陳就是破案,於甄珍來說就是追求廚藝的進步,開好她的小館子。

  進入盛夏,大家食慾都有些不振,還沒有開海,市場上的海魚不多,甄珍就在養殖的塘魚上想辦法,食慾不振需要刺激,酸甜苦辣咸五味,酸味最能促進食慾。

  中餐中酸味魚菜的代表,當屬苗侗族的傳統菜餚酸湯魚。夏天溫度高,糯米發酵一天就可以拿來入湯,做酸湯魚少不了山雞椒,遼省沒有,北行大市場進貨網絡遍佈全國,香料店從安徽找到了貨源,甄珍一次性進了一大批,放在冰箱裡保鮮,可以吃很久。

  酸湯魚的酸湯種類有太多,溫度、濕度、菌種不同,甄珍沒做太複雜的,野生西紅柿東北也沒有,但本地農家種植的西紅柿進入豐產期,熬成醬汁可以拿來入菜。

  正宗的做法要把西紅柿、仔姜等調味料放入泡菜壇中密封十五天再食用,飯店做起來太複雜,甄珍用西紅柿醬和發酵後的米湯混合熬成的簡易版酸湯汁做魚,效果同樣不錯。

  還是普通的草魚,跟燉魚的步驟類似,只是燉魚的湯汁由開水變成提前準備好的酸湯,再放入一些時令蔬菜,葷素搭配,起鍋時用山雞椒炸的油提味,做法簡單,但味道很是不同。

  顧客們在大漁吃過醬燜魚、吃過辣得直冒鼻涕泡的來鳳魚、吃過咸鮮入味的醬油水魚,這次的魚又不一樣,變酸了,發酵後的米酸,不像醋酸酸得那麼直接,酸度柔和,再混以西紅柿的果酸,酸出了不同的層次。

  爆鍋時甄珍放了一點幹辣椒,酸中帶微辣,跟普通的草魚搭配,給人一種酸鮮的口感,魚肉細嫩,淡紅的魚湯,湯味酸爽,因為天氣炎熱而封閉的味蕾被徹底打開。

  大家對酸湯魚的接受度很高,一是滿族飲食文化中喜歡食用發酵的玉米,朝鮮族也有食用米酒的傳統,東北兩大少數民族對發酵食物都不陌生,多年的民族交融,滿漢朝三族口味逐漸統一,酸湯魚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評。

  有位大哥直接來了句流行廣告詞評價酸湯魚,「牙好胃口就好,冷熱酸甜,想吃就吃。」

  旁邊桌那位立即接上,「吃嘛嘛香。」

  吹著小風扇,吃酸溜溜的酸湯魚,熱出一身汗,爽!

  下午忙完,打車去孫老先生家溝通魚丸機設計方案時,甄珍也帶了酸湯過去,還帶上了寶庫。

  小孩靠顏值又收穫了兩個大齡粉絲。

  老孫的幾個孫子都大了,身邊沒有寶庫這種承歡膝下的小孫子,不嫌熱,大熱天也要跟小孩抱在一起,跟甄珍說起他的設計想法,「全自動機器設計的要點,無非就是傳動、運動、連接、組件和彈性組件這幾方面,我先做個小模型調試,最快一個月能出結果,你先不用急。」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您還有廠子裡的事情,我們慢慢來。」甄珍笑著表示。

  至於小陳研究沖壓機的想法,他自己親自上門跟孫老說的,跟他想的一樣,孫老回覆說,大型的沖壓機器國內早就已經現身,做個改進應該也不算太難,但他沒時間同時做兩樣設計,給小陳介紹了個人,這人是他的忘年交,發明研究方面的奇才,在省大當老師。

  想起忘年交,老孫看向懷裡的小孩,「寶庫啊,發明創造很有意思,你想不想當發明家?」

  發明是什麼小孩不明白,寶庫早就有了奮鬥目標,脆生生告訴孫爺爺,「我想當老總,我是蛋總,我還是卡總。」

  小孩總字的發音不太標準,聽起來像腫。

  「蛋腫啊,」老孫教育小孩,「當資本家也不是不行,但是不能膨脹,一膨脹人就腫了。」

  腫的意思經過姐姐的解釋,寶庫想起老陳像發麵饅頭一樣的臉,憋憋小嘴,吭哧半天,「可是我還是想當老腫怎麼辦?」

  小模樣把孫老的老伴愛得不行,拄著枴杖去書房,把書架上孫老當初給大孫子設計的鐵公雞玩具抱了出來,塞給小孩當禮物,「當老總要把錢管住,像鐵公雞一樣,就不會腫了。」

  鐵公雞有著鋥鋥亮的金屬外殼,寶庫如獲至寶,原因是鐵公雞會下金蛋。

  孫老親自設計的東西怎麼會簡單?鐵公雞除了有鬧鈴功能,定時打鳴之外,再裝上一塊電池,按下按鈕,隔五分鐘就會下一隻染成金色的雞蛋。

  自動化玩得好,陳老的生物知識欠缺,公雞被他設計成雌雄同體,早晨叫起,喔喔喔,下了蛋,還會咯咯噠。

  讓寶庫一度模糊了性別,問來吃飯的陳星耀,「男人會生小孩嗎?」

  「不會。」

  「可是公雞會下蛋。」

  陳警官心說,發明創造可真不能胡來。

  發明設計在順利進行,王進也在到處尋覓合適開廠的場地,一切都在有序往前推進。

  太順利,來了個找茬的。

  甄珍接到王進電話,「李成喜的食品廠來了聯合執法的,他剛打電話給我,讓我們下週一一上班跟他一起去有關部門說明情況,甄珍,我們被舉報了。」

  「舉報?」甄珍鬧不明白,「貼牌生產就像委託加工一樣,我們有合同,不違法呀。」

  為這事她專門諮詢過陳星耀,現在立法不完善,沒有專門的合同法,但像他們這種貼牌生產,雙方自願,又不是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假冒對方商標的侵權行為,不違反民法通則的規定。

  王進也不緊張,「咱們完全合規,王進營業項目申報的多,我們沒超出經營範圍,更沒偷稅漏稅,而且我們產品化物所已經驗過,各項指標都不超,比大食品廠的還衛生,咱還有樣品在老李那凍著,不怕查,你不用擔心。」

  甄珍納悶,「誰舉報的我們?」

  王進也想不明白,「是不是眼紅我們賺錢的其他食品廠干的?」

  「有可能。」

  沒讓甄珍疑惑太久,有個人在週末下午登上門,算是個熟人,電視台前主持人靳虹。

  一張美人臉,還是那副傲慢德行,進門就叫囂,「什麼錢你都敢撈,斷了我財路,我讓你在省城混不下去。」

  她這種行為,在省城很常見,俗稱立棍。

  甄珍立即意識到,舉報人就是她。

  那位美籍華人馬老先生講誠信,不是說說就完,臨回國之前找到包括甄珍在內的,他看好的幾位有潛力的年輕人簽了合作意向,他的合資公司的審批政府特事特辦,給走了綠色通道,很快就會有結果,意向中承諾,等合資公司註冊完成,就開始推進雙方的合作。

  所謂擋了她財路,估計這女的或者說整個馬家沒得到馬老的額外照顧,於是惱羞成怒,把嫉恨發洩在他們這些跟馬老簽意向的人身上。

  甄珍真相了。老先生習慣了規範化的公司制管理,不喜歡家族式的管理方式,國內的馬家這支想在合資公司分一杯羹的想法,想也是白想。

  馬老倒是沒做絕,馬家的祖產雖然還了一部分回來,但還有大半早就散沒了,國內的馬家雖然過得不錯,但跟他沒法比,馬老臨走前向他三堂弟贈與了一筆錢,由他統一分配。

  馬三不知道怎麼想的,把錢攥在手裡,沒告訴孩子。

  鰣魚白吃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幾個孩子都挺鬧心,尤其靳虹兩口子,他們有些能量,把甄珍和其他幾個人,一路查了底掉,查到甄珍跟李成喜的食品廠合作搞節禮銷售的事,認為這裡面肯定有貓膩,去工商、稅務還有新成立的食品監督部門舉報了他們。就算不成功,也要噁心噁心她。

  雖然生產已經完成,但執法部門可以追溯,接到舉報,工商等部門還真去李成喜的食品廠做了調查。

  「我們沒得玩,你們誰都別想把戲唱下去。」靳虹湊近甄珍,繼續發狠話。

  甄珍哼了聲,「你還真是柿子挑軟的捏,馬老不光跟我合作,在市裡也投資了幾個大項目,你怎麼不找市長去,說他擋了你的財路。」

  「我就是看你不順眼,我就要整你。」靳虹一臉潑婦樣,白瞎了好形象。

  甄珍心說,這還真是個貨真價值的草包,要換成是她,陰完人,絕對不會主動露面。靳虹這麼做,估計是看她孤女一個,好欺負,才有恃無恐。

  那就走著瞧,有人蹲在頭上拉屎,不反抗那是慫包。

  靳虹放完狠話,轉身出門,她車就停在門外,火沒熄。

  開車門上車,不知道怎麼,突然滑了一下,靳虹一頭栽在方向盤上,幸虧沒碰到啟動裝置,要是車子滑行起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嗑得太狠,靳虹竟然短暫昏迷了。甄珍走上前,把她踢醒,見她頭上鼓起個大包,勾起嘴角,「愛叫的狗都傻,因為它們叫喚聲太大,腦袋容易缺氧。」

  靳虹捂著腦袋,不知道是氣得還是疼得,直翻白眼。

  摟著鐵公雞的寶庫從朴嬸家出來看熱鬧,「腫了。」寶庫指著靳虹的額頭說。

  「膨脹得沒邊了,能不腫嗎?」甄珍眯了眯眼道。

  大家都出來圍觀,靳虹覺得丟人,忍著疼很快把車開走。

  車底一隻金黃閃閃的蛋露了出來,上面還有疑似腳印的灰斑,寶庫驚喜地把蛋撿起來,「原來在這呀。」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14 05:08 PM

第73章 反擊

  朴叔很快想明白靳虹是怎麼摔倒的,彎下腰,逗小孩,「寶庫啊,蛋擱我們這就是個吃的,擱你那咋還成武器了?」

  寶庫把金蛋重新塞回雞肚子裡,把鐵公雞舉過頭頂,小奶音特自豪,「我有下金蛋的戰鬥雞。」

  把大人們逗得不行。

  「甄珍,靳虹來你這幹啥?」朴愛善問道。

  週末杏花巷來回走動的人多,還有不認識的人在場,甄珍不想到處宣揚,撒了個謊,「上回來我這吃飯沒吃過癮,還想再來吃一頓。」

  趙華心細,看靳虹那氣哼哼的樣子可不像來訂桌吃飯的,拽了拽朴愛善的衣襟,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人走了再問。

  靳虹有權有勢,鄰居們怕甄珍被欺負,等看熱鬧的一走,全都湧到甄珍這。

  鐘小燕剛上完貨回來,聽說有事,跟個炮仗似地衝進來,「甄珍,她來找茬了?」

  甄珍沒瞞著大家,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複述了一遍。

  這把小燕姐氣得,柳眉倒豎,「想立棍也不問問我鐘小燕答不答應?咱憑實力拉投資,怎麼就擋了她財路了?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啥德行,女的打女的不犯法,媽的,下次讓我碰上,非鎚死她不可。」

  趙華搖搖頭,「打她是解恨,打完了呢?她背後勢力大,動動手指頭,甄珍就得傷筋動骨,反正舉報不會成功,咱先觀望一下,要是她還有下一步動作,那咱再好好想想辦法。」

  朴嬸解氣地拍拍寶庫的戰鬥雞,「幹得好,光頭上摔個包便宜她了。甄珍,我看她不會善罷甘休,你下一步想怎麼做?」

  仗勢欺人的人甄珍見過太多,倒沒怎麼動怒,心平氣和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還不知道她的底細,先瞭解了再說。」

  朴大宇點頭,「孩子你說得對,咱是無縫的蛋,不怕蒼蠅叮,她可兩說,興許就是個繡花枕頭。」

  調查的事情當然得小陳上,聽到甄珍的請求,陳星耀沉了臉,竹杯子在他手裡哢嚓一下就被捏碎了。

  看得寶庫好生羨慕,胖手也抱著個杯子捏,真是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小臉都要憋成西紅柿了,杯子依然紋絲不動。

  「你只適合玩蛋,放過杯子吧。」甄珍勸道。

  覷一眼小陳陰冷的神色,甄珍啞然失笑,「人形冰箱就是你這樣的。」

  陳警官坐不住了,只留下一句話,「等我消息。」長腿邁過門檻,人立即沒影。

  小陳不可能一晚上就給她回信,甄珍該幹嘛幹嘛,週一上班跟王進和李成喜帶上材料跑了幾個部門,他們有合同、有完稅憑證,想雞蛋裡挑骨頭的注定要失望,再說李成喜幹了這麼多年食品廠,跟上面關係維護得不錯,有人幫忙說話,沒怎麼為難他們三個。

  從稅務局出來,王進使勁踢了路邊的石頭一腳,「剛才那專管員肯定收了馬家的錢,恨不得拿放大鏡看咱賬本,這年頭,狗腿子可真多。」

  李成喜老成一些,拍拍王進肩膀,「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都是有數的。」看了眼甄珍,「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他們不是想立棍嗎,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咱光棍,李哥這回生氣了,咱跟他們幹,干趴下了,從頭再來就是。」

  老李仗義,受了無妄之災,還想著幫他們報仇,甄珍有些過意不去:「李哥,還沒到那份上。這回是我拖累你了,讓你跟著受驚了。」

  「外道了啊,老妹兒,李哥跟著你掙了錢,這點麻煩算啥。」甄珍的朋友都是敞亮人,不會責怪小姑娘,冤有頭債有主,有些人太拿自己當盤菜。

  耽誤了一上午功夫,給工地的供餐,今天徹底交給徐大姐幾個,跟王進和李成喜告別,甄珍急匆匆回到店裡,準備中午營業。

  週一中午上門的顧客多,因為酸湯魚,今天人格外多,來得晚的都沒位置了,天太熱站外面等位不是事,甄珍把包間的門打開,還能再安排十幾個人坐下。

  忙裡忙外,甄珍快要轉成了陀螺,幫忙幹活的大姐看她忙不過來,也幫著一起上菜,菜上到一半,聽前廳有桌客人怪叫了一聲,「魚湯裡有蟑螂。」

  吃飯的聽到動靜都停了筷子看過去,有個粗脖子圓腦袋小夥子用筷子挑起一個黑乎乎的蟲子,捂著嘴做嘔吐狀。

  來甄珍店裡吃飯的百分之七十都是老客,第一反應全是不可能,甄珍後廚從餐廳隔著玻璃能一望到底,牆上掛著的鍋底都比那小子臉乾淨。

  窗對面儲物架上還有一排來福靈在那放著,他們不信後廚能跑出那麼大的蟑螂。

  老客不信,但屋裡還有新客,沒上菜的罵罵咧咧抬起屁股就走,上了菜了把筷子一扔,錢也不給了,皺眉對攔路的甄珍說,「噁心死忍了,沒讓你賠錢就不錯了,別攔著我們。」

  包間裡還閃出一個人,說他是報社的,已經掏出了相機,一旦是真的,他要好好報導一下。

  最近走私日韓進口二手車的人很猖獗,西塔所又忙了起來,跟甄珍定了快餐,今天中午連小周都沒過來吃飯。

  沒有警察主持正義,幾個熟客大哥不讓勁,對幾個不給錢的說道:「說話客氣點,你們要是敢欺負小姑娘,我第一個不干,事情沒查清楚就賴人老闆身上,誰知道那東西是不是他自己放的。」

  那個胖子推開椅子,一高蹦了起來,指著老於大哥罵,「你再說一遍!」

  蟑螂夏天繁殖快,到處亂爬,為了滅蟑,她請了專人過來,給大漁裡外消殺了三遍,洗菜也格外注意,甄珍敢肯定,這找茬的還是靳虹使的壞,連記者都派來了。

  她真有點惱了,俏臉帶霜,「同行,想找彆扭,你這手段玩得太低級了。」

  小胖子目光微閃,「誰是你同行?」

  「你身上油哈喇的味道,隔大老遠我都能聞到,陳油還好,我聞著怎麼像是從泔水裡提煉的二手油味。」甄珍倚在吧檯並沒有上前,她是廚師,五感靈敏,是不是同行一眼就能看穿。

  聽甄珍這麼說,大家都瞪亮眼睛,螳螂捕蟬,一環扣一環,看來這事不簡單。

  「賊喊捉賊,小子你玩陰的,也不找個埋汰的玩,非要找上我們這片最乾淨的一家店,你是不是缺心眼啊?」五金店小老闆連損帶罵。

  「大家都不容易,你欺負甄珍一個小姑娘,算什麼爺們。」

  小胖子伙伕還想頑抗,「身上有油味怎麼了?跟我在你店裡吃出蟑螂有什麼關係?」

  甄珍抬手指了指身後牆上的鏡頭,「我要是說了不算,監控錄像能不能說了算?咱拿著錄像一起去派出所看看就清楚了。」

  因為進小偷,陳星耀找人幫她把房子又武裝了一遍,還幫忙裝了模擬監控,監控鏡頭不一定能錄上他的動作,甄珍這麼說純粹就是想詐詐這個狗腿子。

  那小子果然怕了,抬腿就往門外跑,一身肥肉,跑起來還挺靈活,躲過了甄珍的攔截,嗖嗖嗖往大馬路上跑。

  大熱天的跑起來一身汗,甄珍沒費事追他,就算追上了也是一頓教育,又不能拿他怎麼樣。那個記者倒是臉皮厚,沒立即跟著走。

  玩這麼不入流的把戲,靳虹你就是個不入流的貨色,我記住了,甄珍目光沉沉。

  女對女,男對男,小陳在查靳虹丈夫馬傳輝的石棉瓦廠。

  聽說他們未來嫂子被人給陰了,大家都急眼了。大辦公室人多眼雜,留路全帶著人在外面盯著,陳星耀帶肖鋒和鄭飛進小會議室查賬。

  賬本是小陳通過關係在稅務局要的陳年賬冊,鄭飛看賬最快,陳星耀也不慢,會計賬做得很漂亮,明面上看不出太大的問題。

  鄭飛冷哼一聲,「給工人一個小時一塊四的最低工資,拿人當牲口使。」

  「馬家那幾個孩子都是六零後,能上幾年學?現在富得流油,我不信靠得是真本事,錢就是這麼壓榨出來的。」肖鋒恨恨接口。

  陳星耀沒怎麼失望,生活不是電視劇,想要短時間找到一個人的錯處,不會那麼容易,不過石棉瓦廠不是鐵板一塊,他使了點手段聯繫了廠裡一個出納大姐,下午三點她要外出辦事,有點時間跟他聊一聊。

  讓肖、鄭兩人留下,他單身赴約。

  跟出納大姐聊完,來看甄珍,小陳臉色不是很好,背靠椅背,仰頭默默看著頭頂旋轉的吊扇,今天天氣悶熱,空氣彷彿都要凝固住,吊扇轉動得有氣無力。

  寶庫從後廚端了兩碗西瓜露進來,分給陳星耀一碗,爬上他對面的凳子,喝起自己的那份,冰冰涼,甜滋滋,小孩樂哈哈,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米牙,「西瓜味的。」

  紅如寶石的西瓜露是解暑的好冷飲,小陳卻毫無胃口,西瓜露紅得像血,像資本家貪婪的血口。

  對跟在寶庫身後進屋的甄珍說:「人要是沒了選擇,為了生存,哪怕是血汗工廠也得硬著頭皮往裡進。這次不為你,我要讓馬傳輝吐血。」

  小陳沒有細說,甄珍已經意會。

  接著說起靳虹,短短兩天時間,陳星耀也查不出太多問題,「她在電視台的風評不是很好,當主持人時作風張揚,現在雖然退居幕後,隨著有限電視的普及,電視台的話語權加大。靳虹現在負責一檔大型生活欄目,是欄目組的土霸王,壓榨新人,打壓其他競爭節目很是在行。

  是否受賄,暫時沒有證據,不過她表哥的飯店,她那個節目沒少過去錄製,她應該背後有股份,以她無利不起早的性格,不會賠本賺吆喝。」

  「飯店嗎?」甄珍想起來找茬的胖子身上的油哈喇的味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可以去會會。」

  靳虹表哥的飯店開在故宮附近的商街,三層大酒樓,營業面積一千多平米,不是甄珍的大漁能比的。

  位置好,又有電視台的廣告宣傳,晚餐時間段,飯店前的廣場停滿了進口汽車,裝修得富麗堂皇,一樓散台,二樓三樓包房,內裡冷氣開放,生意好到連散台都坐滿了人。

  人多不會有人注意她,甄珍點了份招牌菜,魚頭泡餅。

  上菜倒是快,魚頭是碟魚頭,老抽提色,紅色小米辣,小綠蔥點綴,鐵鍋旁貼著金黃的小餅子,賣相很不錯。

  挑起一口,甄珍嘗了嘗,秀眉微擰。

  酸甜苦辣咸鮮六味,鮮最難把握,魚肉是公認的最具鮮度的食材之一,這家魚頭是鮮,但鮮中還有一絲讓人很難察覺的澀。

  散台桌距很近,東北人愛嘮嗑,見甄珍一個人來吃飯,有個大姐跟她話家常,「你咋不吃啊?這魚頭可鮮了,我們一家一個禮拜必須來吃兩次,不吃就全身不得勁,吃了舒坦極了,跟藥似的。」

  是嗎?

  甄珍雖然有所懷疑,但不會當場揭穿,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把魚頭打包帶走,托王進帶到化物所的實驗室,化驗結果很快出來,她的猜測應驗了。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結果的爆發有時太過突然,往往讓人產生生活就是連續劇的錯覺。

  因是回國的外籍華人馬老先生種下的,他給他三堂弟那筆錢,馬三沒有分給孩子,全都拿去買了古董。

  家裡的古董都在運動時沒了,馬三對古董有一種執念,專程去首都,拖中間人在琉璃廠尋了一批古董,運回省城之後,興沖沖地找了省博的院長來家裡鑑賞,老院長沒給他面子,說他買回來的這堆古董都是假的,沒一件是真的。

  打擊太大,馬老三血壓本來就高,嘎一下抽了過去。

  病情有些重,搶救回來之後,只能臥床,政協副主席也只能退了。

  人走茶涼,馬家雖然有外籍華人的親戚,畢竟隔了一層,靳虹嫁進的高門,門楣突然矮了一截。

  機會擺在面前,陳星耀和甄珍開始行動。

  跟靳虹競爭的社會調查節目有一天接到個匿名打來的爆料熱線,舉報福滿樓用罌-粟入菜,還有輝耀石棉瓦廠生產環境惡劣,防護措施不到位,大量工人染上塵肺病。

  隨著《東方時空》、《焦點訪談》等節目的崛起,深度新聞報導影響力越來越大,節目製作人劉兵笑了,對助理說:「終於有人抓住這個機會對她動手了,你說是誰幹的?」

  助力撇撇嘴,「老鼻子人都看她不順眼,光咱台就有一半人想這麼幹。」

  「幹得漂亮。」劉兵哈哈大笑。

  節目採編之後,播放得等一週,沒播出之前,像反貪局一樣,今年新成立的食品監管部門就已經行動起來,重罰是跑不了,而且罌-粟入菜要擔刑則,靳虹不是法人,逃過一劫,但台裡有人抓著這事不放,逼著她辭職。

  《社會調查》的特別節目,週五晚上播出時,陳星耀把電視搬到樓下,杏花巷幾家都聚在大漁裡一起看。

  看到從福滿樓後廚翻出一大桶大煙葫蘆,朴叔他們一點都不意外,中國自古有用這玩意來吊湯的傳統,這是被當場抓到的,省城賣麻辣燙的有多少放了這東西根本就無從統計。

  像節目裡受訪的專家說的,這東西不能提鮮,但是能讓人上癮。

  「缺心眼可以,千萬別缺德。」朴嬸啐了一口。

  更缺德的還在後頭,記者暗訪輝耀石棉瓦廠的時候,粉塵遍佈的石棉紡織車間裡,到處都是神情麻木,機械勞作的工人,一個小時一塊四的最低工資,一天干滿十二個小時,一天不休,一個月剛剛掙上五百塊錢。

  石棉粉塵太多,有好多工人邊入料邊咳嗽,記者採訪馬傳輝時,問道:「石棉生產過程中如果防護不到位,容易導致石棉塵肺,你清楚嗎?」

  馬傳輝神情同樣麻木,「為什麼有的人就沒得?抽煙的人多了,有幾個得肺病的?」

  看到垮著肩膀,骨瘦如柴,得了病也不休息,為了工時拚命幹活的工人,甄珍想起靳虹胖成面板,拿進口巧克力當飯吃的兒子,還有從南方千里迢迢運過來的天價鰣魚。

  「有些人奉『真小人好過偽君子』為圭臬,那些恬不知恥,自私自利,虛偽膨脹的人在當今社會確實更容易獲得成功。」甄珍感嘆。

  「自古就是如此。」小陳對社會功利本質看得很透徹。

  趙華在為女兒的事情打官司的時候,雖然遭到很多冷遇,但她也得到了更多的幫助,對這個社會她抱之以最大的善意,「好人總有贏過壞人的時候。」

  老朴對寶庫說,「小孩,戰鬥可以,但我們要做文明人。」

  「嗯吶。」寶庫乖巧點頭。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21 08:45 PM

第74章 約會 難忘的經曆

  跟馬老先生簽意向的時候,甄珍跟鼓搗電瓶車的下崗大哥,還有那個研究最新互聯網科技的小夥子互留了號碼,調查節目播出後,接到他們兩人打來的電話,都跟甄珍訴苦,原來不光是她,同樣作為馬老先生看好的潛力股,這兩人也沒逃脫馬家子女的騷擾。

  電瓶車大哥的小廠子差點被查封,搞互聯網的小夥子是大四的學生,因為各種原因被找茬,好懸沒拿到畢業證。

  甄珍有些不理解,問陳星耀,「他們怎麼就能那麼狂妄呢?自己不幹不淨,還到處找人麻煩?」

  小陳冷笑,「咱身邊這樣的人還少嗎?昨天我開車走在十馬路,前面一輛豐田車臨時變道,跟一輛正常行駛的夏利出租車剮蹭,那輛豐田車下來個男的要打出租車司機,讓司機賠錢,邊打邊罵他是下等人,就配開這種國產垃圾貨。我看不過眼,上前拉架,隻說了句,想不想讓我查查你的底,那人就灰溜溜上車走了。

  越是這樣的狗眼看人低的人,越禁不起細查。

  馬家這幾個也是,你說他們觸犯了特別嚴重的刑則了嗎?沒有。不殺人放火,有什麼可心虛的?要不是《食品衛生法》去年出台,新法在執行上受重視,擱從前,往湯裡放大煙葫蘆的有幾個被抓過?石棉瓦生產條件不好,犯法了嗎?頂多受點行政處罰,交了罰金不也照樣生產?

  有錢和關係鋪路,犯了事也能擺平,他們自認為有狂妄的資本,愈發不把弱小當回事。」

  甄珍輕嘆一聲,「這就是所謂的低人格優勢,取得成功的成本真低。」

  「他們自認為上面有人,可人是一系列社會關係的總和,」小陳嘴角的冷笑加深,譏諷道:「拿靳虹和馬傳輝兩口子為例,媚上欺下,這幾年膨脹得太厲害,得罪了太多他們看不起的人,原先忌憚馬家這位副主席,大部分人受了欺負也隻能忍氣吞聲,現在沒了這位副主席,不光靳虹節目組的人站出來反映她收受廣告商賄賂,馬傳輝所謂的朋友也出來揭發他偷稅漏稅,這兩人不被扒層皮,大家不會善罷甘休。」

  「樹倒猢猻散,這都是有數的。」甄珍回過味,在這件事裡,她和陳星耀隻不過起了個推波助瀾的作用,沒有他們兩個,最終還是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馬家僅僅是倒掉的一棵樹,還有許多棵樹枝繁葉茂,還有無數的猢猻在蹦跶。

  甄珍怔怔想了一會,擡眸看向陳星耀,問道:「有時候你會有無力感嗎?」

  「當然有。」小陳默然片刻,承認道。

  倒也不用那麼悲觀,善惡終有報,人還是要有顆向善的心,甄珍彎唇笑了笑,「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陳警官默念。

  兩人相視而笑。屋外牆角有蛐蛐在鳴叫,對面樸家傳來跟廣義學跳舞的寶庫清脆的笑聲。

  因為被找茬,時間過得格外快,甄珍接到孫老要她過去調試機器的電話,才發現一個月時間轉瞬即逝。

  下午忙完,帶著寶庫趕過去,調試的地點在精密機床廠的倉庫。這不是真正的機器,是孫老根據甄珍關於魚丸的步驟詳解,做的一台聯動模型機,通上電也能轉。

  甄珍帶瞭解剖好的魚過來,設計之前,她想將殺魚這一步驟也用機器完成,跟孫老溝通後,認識到機器作業靈活度不夠,解剖得不幹淨,容易影響魚丸的口感,遂又放棄。

  設計的起點從刮取魚茸開始,平鋪在傳送帶上的魚,被特製的模型觸手,快速地將魚茸刮掉,隨著傳送帶運轉,魚茸被裝進大攪拌桶,攪拌桶上方有輔料、調味料添加管道,不是甄珍設計的那種簡易桶子,更加精密先進,根據需要,孫老還增設了冷凝設備,能自動調節溫度,以便魚茸更好地成膠。

  在一旁圍觀的寶庫再一次打開新世界的大門,蹲在出料口,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等待打丸地出現。

  成膠後的魚茸被送往一個漏鬥形容器,經過旋轉成團後,從漏鬥底部漏出。

  不知道哪裡出現問題,魚茸沒有成團,擠出來的魚條漏了出來,在下方堆成一團,形狀很可疑。

  孫老皺眉頭。

  寶庫張小嘴,「粑粑?孫爺爺,這個大機器會拉粑粑。」

  孫老:「……」

  甄珍想笑,怕孫老惱了,隻好拚命忍住,挑起一團魚肉放進旁邊的電鍋煮,煮熟嘗了下,魚肉的緊實度還是欠缺一些。

  設計工作不會一蹴而就,一個月能出來這樣的效果已經不錯了,何況這還是個半拉設計。

  孫老看了圖紙和筆記,對甄珍說:「攪拌機功率不夠,出丸口問題最大,定型這部分我還沒做,過一個月你再來看。」

  甄珍豎起大拇指,「這已經超出我的預期太多,您真厲害,別累壞了,先吃飯,我帶了螃蟹過來,給您老兩口包蟹黃包。」

  老孫呵呵笑,「我最喜歡蟹黃包。」

  魚丸機在調試,小陳的金屬沖壓機的改進反而更快一些,這個機器結構不複雜,怎麼能讓機器在短時間內升溫至五百度,更好地將尼龍均勻噴塗,把這個問題解決了,其他的就不難。

  王進那邊也有了消息,他在城東找到一家黃攤了的小家具廠,兩間三百平米的廠房,還有個小院子,佔地面積不是很大,用來做剛起步的小廠子的落腳地,很合適。

  房主隻賣不租。週六下午,小陳開車帶甄珍和王進一起過去看房。

  信奉藏傳佛教的滿清皇室,在順治年間,在老城的東南西北各建了四座佛塔。挺巧合的,甄珍住在西塔,王進找的廠房則在東塔附近。

  跟商業氛圍濃厚的西塔不同,東塔周邊是大片綠油油的苞米地和高粱地,還有個張大帥當年建的機場。

  有隻甲蟲從開著的車窗飛到陳星耀黑色T恤的袖子上,寶庫伸出胖手把蟲子撚起來,興奮地舉給姐姐看,「花大姐。」

  「嗯,你數數它後背有多少顆星星?」甄珍教弟弟認識昆蟲。

  等寶庫瞭解了手裡這隻橘紅色的小蟲蟲是專吃苞米葉子的害蟲,家具廠已經到了。

  紅磚圍牆正中一個帶著鏽跡的大鐵門,一棵老松探過圍牆。

  家具廠的小老闆已經站在院子裡等他們半天了,等他們一下車,立即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當初為了能進拉木柴的大車,我這院子圈得很大,放心,全在土地使用範圍之內。大松樹看見沒?老大歲數了,有東塔的時候就有它了,這樹快成精了,能聚財。」

  睜眼說瞎話,你家廠子為啥黃了?聚財聚黃了?王進忍不住在心裡嘀咕。

  房子沒啥看的,紅磚紅瓦壘起來的廠房,一間舉架高,一間舉架矮,裡面什麼都沒有,要是買下來,收拾房子時,倒是不用費力氣拆東西。

  城東好些土地還屬於集體用地,小老闆很自豪,出示手裡的土地使用證書給甄珍三個看,「我當初費了老鼻子勁,才把用地性質給轉了,要是集體用地,以後說徵收就徵收,咱這個牢靠,不怕徵地。我這房子成本高,就高在地錢上,王進跟你們說了吧,開價十萬,不還價。」

  十萬其實就買個地方,房子不值錢,他們還要搭錢重新收拾。

  現在房價和地價還沒起來,這個價格其實很合理。老陳說過,福利分房制度早晚要取消,到時這樣位置的房子價格翻番都說不定,甄珍幾個來之前就已經有意要買下來。

  陳星耀不擅長砍價,王進上,靠三寸不爛之舌,愣是讓房主讓了兩千塊錢,九萬八,就要發,特別吉利的數字。

  約定明天上午寫買賣契約,廠房算是搞定了。

  回去路過東塔,開車的陳星耀突然開口,「咱們四個塔原先都有廟,東塔的廟叫永光寺,乾隆曾經給寺廟題了塊匾——「慈育群靈」。我們食品廠、配件廠起名叫慈育怎麼樣?」

  慈育,仁慈撫育,食品撫育生靈,配件廠也想要以星星之火,撫育省城人民的經商意識。

  甄珍和王進都同意。

  寶庫大眼彎彎,很有老闆架勢地點點頭,「很好。」就像他知道慈育是什麼意思似的。

  把王進逗得笑倒在後座。

  要買房子就要注資,甄珍又開始盤點她那為數不多的資產,陳大爺和其他兩位大爺夠意思,跟她說好給工地訂餐後,就直接打了全款過來,現在已經做了兩個多月,數出一萬塊錢留著買菜用,跟她預想的一樣,現在她手裡還剩四萬塊。

  買廠房的錢,三人各出三分之一,四萬塊錢出資足夠了。魚丸廠啟動資金不算高,但孫老的設計費要付給人家,還有魚丸機製作費用,收拾房子的費用,也應該會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暫時店裡賺不出來這筆錢,她去銀行諮詢過,把房子抵押出去貸款周轉下倒是可行,西塔地腳好,應該能貸出幾萬,這樣剩下的出資湊湊也夠了。

  陳警官表示內衣配件廠他出全資,由她管理,也表示要幫她把魚丸廠的出資都一起交了,被她拒絕,在能力範圍內自己能解決的事情,還是不要求助於別人,哪怕這個人是陳星耀也不行。

  想到陳星耀,想起兩人之間的關係,甄珍抱起總愛陪她一起算賬的咕嘟,邊順毛,邊細數陳星耀的優點,「長得帥,有錢,性格可靠,愛看書,喜歡吃我做的飯,很有愛心,三觀跟我一樣。」

  咕嘟皺了皺粉鼻頭,喵喵叫了兩聲。

  甄珍好像明白它的意思,啼笑皆非道:「你的意思是上述品質你也具備?」

  咕嘟狂甩尾巴。

  甄珍眼尾挑起,「他還有缺點呢,你想不想具備?」

  咕嘟不甩尾巴了,綠眼睛瞪圓,等著聽小陳的缺點。

  「首先,他表裡不一,看著冷冰冰,內裡住著個周星馳,脫線是病,得治。其次,說要跟我處對象,送了菜花、西藍花、海葵之後他還有什麼表示沒?偃旗息鼓了,沒誠意。」

  同一時間,小陳也在接受一支隊眾人的教誨。隊裡小孫的姐夫開了家串店,今天小孫請客,邀大家過去擼串。

  小孫姐夫開的是遼西風味燒烤,既擅長生烤,又擅長熟烤。羊肉串、羊腿、羊腰子滋滋冒油,蒜蓉海蠣子,鐵闆大魷魚,賊拉香,蔬菜串最有特色,茄子、豆角、辣椒、韭菜統統都能考。

  最好吃的要屬遼西特產幹豆腐,水質的原因,遼西的幹豆腐細膩、幹爽、透薄,捲上香菜和小蔥,用串穿著,烤得外皮微焦,再刷一層特質的辣醬,那滋味絕了。

  小陳吃飯也不忘幫甄珍聯繫貨源,對小孫支了支下巴,「問問你姐夫,幹豆腐在哪進的。」

  小孫會意,調侃副隊長,「哎呦,吃個飯都想著甄珍,陳哥,你倒是趕緊行動啊,我們都等著喝喜酒呢。」

  肖鋒吃了個特色烤雞頭,又灌了大半杯紮啤,打了聲響亮的酒嗝,沖小孫擠擠眼,「陳哥是個木頭橛子,你先把要隨的份子錢放銀行存個三年定期,我跟你說,錢到期了,這錢都不一定能隨出去。」

  「過分了啊,肖鋒,你就明說吧,你在嫉妒人家星耀。」老趙幾個結婚的,拿穿串的簽子揍得肖鋒嗷嗷叫。

  小陳一雙冷眼比穿串的簽子還紮人,揍死你活該。

  連路全都看不過眼,給陳星耀提意見,「甄珍雖然被綁在店裡,週末應該比平時鬆快些,你約她出去玩玩啊,得行動起來。」

  陳星耀不說話,他聽了勸,第二天就給甄珍打電話,約她這週六出去玩。

  甄珍放下電話,心裡有點小雀躍,給工地炒大鍋菜炒得格外起勁,徐大姐端著洗好的豆角進屋,看她賣力地揮鍋鏟,笑著問:「甄珍,遇上啥好事了,跟大姐說說,我也跟著樂呵樂呵。」

  甄珍趕緊搖頭,因為約會高興怎麼好意思對外說。

  帶著好心情,工作了一個周,好不容易等到週六,中午送完最後一桌,甄珍就趕緊上樓洗澡,換衣服。

  洗得特別認真,身上都搓紅了,頭髮也用蜂花洗髮膏洗了兩遍,洗完還抹了遍護髮素,洗得頭髮滑溜溜,全身香噴噴。

  換了件孔雀藍過膝連衣裙,腰間繫一根同色腰帶,長發披散,腰肢款款。既古典又優雅。

  樸嬸幾個在大冷面門口吃冰棍,嘮嗑,見甄珍帶著午睡醒來的寶庫出來。小燕姐一臉興味,「甄珍,穿這麼漂亮幹啥去?」

  「跟陳星耀出去一下。」甄珍有些抹不開面,俏臉微紅。

  「約會好啊,小陳總算開竅了,寶庫交給我們,你們倆好好玩。」樸嬸塞給寶庫一支小豆冰棍,小孩歡快地舔了一口,催姐姐快點走,老陳要是看見,一定很欣慰。

  小陳準點過來,還開那輛他開慣了的子彈頭,也沒捯飭,他一個夏天都穿著同樣一件黑色名牌Polo衫,一次性買了六件,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從來不換衣服。

  看了眼甄珍,小陳挑眉笑笑,「你這麼穿,看起來像個孔雀藍花瓶。」

  往身上扣安全帶的甄珍動作頓了頓,我心情好,不跟你生氣。

  見車走遠,趙華欣慰地笑笑,「年輕真好。」樸愛善和鍾小燕也笑著點頭。

  下午沒啥事,大家邊扯毛線,邊看寶庫跟廣義跳舞。沒等散去,見甄珍出去三個小時多一點就回來了,還是一個人回來的。小陳臨時接到個電話,把甄珍送到巷子口立即趕回局裡。

  見甄珍紅著小臉,三個女的笑著對視一眼,談戀愛狀態就是不一樣。

  「你今天穿這麼漂亮,小陳是不是看直了眼了?」鍾小燕笑嘻嘻調侃。

  甄珍搖頭,「穿不穿都無所謂。」

  這話說得有歧義,甄珍又是一臉春色,她鎖骨處的皮膚也青紫了。

  三人驚了又驚,臉色也變了又變,最後鍾小燕輕咳一聲,覷一眼甄珍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道:「雖然現在風氣開放,小陳人也不錯,但年輕人最好把持住,誰知道你有沒有個攪局的老婆婆,要是她來個棒打鴛鴦,你要是懷了孩子可咋辦?」

  甄珍:?!

  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陳星耀接上甄珍就往東北方向開,開到半路笑著說了句,「其實你也不用洗澡的。」

  你的意思是不嫌棄我一身油煙?甄珍有點小感動。

  開了快半小時,陳星耀把車速放慢,視野裡出現了湖面的輪廓,蒲河水在這裡沉積,形成了一個佔地幾平方公里的淡水湖,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粉荷裊裊婷婷,甄珍已經聞到荷葉的清香,心說這人還挺會選地方的。

  結果車頭一轉,陳星耀繼續往裡開,開過了荷花叢,開到了一處低矮的建築群前,金尼斯洗浴中心,幾個大字映入眼簾。

  甄珍:「……」怪不得不用洗澡。

  不是,約她出來洗澡?甄珍迷迷瞪瞪下車。

  陳大款出手闊綽,拍了一張卡,告訴服務員,「要最貴的套餐。」

  遞給甄珍一塊牌子,豪氣道:「先去洗個火龍浴,回頭按摩廳見。」

  半個小時後,甄珍穿著浴袍,跟同樣穿著浴袍的陳大款,一人手裡端著杯西瓜汁,由最專業的按摩師按腳,按完了腳,又做了個全身馬殺雞,就是這個馬殺雞把甄珍按得春光滿面,大姐手勁實在太大了……

  甄珍鎖骨的皮膚也火辣辣地疼,連著搓兩回澡,搓禿嚕皮了。

  樸嬸幾個聽完甄珍第一回約會的經曆,半晌沒說話,擡起手,摸了摸甄珍的頭。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21 08:45 PM

第75章 水煮魚 蒸桑拿

  成天不是圍著後廚轉,就是忙著迎來送往的小甄老闆,沒有機會認識同齡女性朋友,幾位鄰居長輩年齡偏大,時代不同了,談戀愛的方式也跟以前不一樣了。

  再說那些戀愛中的甜蜜和竊喜也不方便跟長輩細說,這跟你不願把跟男朋友的交往過程事無鉅細地向你媽彙報是一個道理。

  甄珍也需要傾訴對象,寶庫和咕嘟雖然不懂,起碼都是喘氣的,還能支個聲,給個回應。小貓比小孩好一點的是,它就算想把聽來的隻言片語複述給外人聽,別人也聽不懂。

  被嫌棄的寶庫還在外面玩,甄珍趴在吧檯跟小貓臉對臉,撅著嘴抱怨,「別人約會感覺到甜,我怎麼隻感覺到疼,下次可不敢出去了,談戀愛還挺費胳膊腿的。」

  「也不對,」甄珍翻了翻眼皮,「我還沒正式答應跟他處,這不叫約會談戀愛,這叫相約泡澡。這麼一想,好像也那麼失望。別說,按了按,身上真鬆快不少。」

  心大的小甄老闆又笑了起來,笑容很快又收起,「方老闆送了我他們洗浴中心的卡,我可以自己去洗,不用他請。」

  小貓伸出毛爪,縮起指甲用柔軟的肉墊拍了拍甄珍的手背,對她的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和慰問。

  陳星耀送甄珍回來的路上收到傳訊,局裡讓他跟路全趕回去開會,大周末的叫人開會,不會是什麼好事,進了會議室才知道,會議內容跟最近走私汽車行為猖獗有關。

  國內的汽車工業落後國外太多,市面上的好車大部分都是昂貴的進口外國車,一輛車各種稅費加在一起,連桑塔納都要十好幾萬,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住宅價格,現在車價比房價貴一點不假。

  有一小部分人從中看到了錢途,大大的錢途。現在是日、韓車當道的時代,價格便宜,性能優良的普通價位汽車,勢頭甚至蓋過了美國的老牌車企。

  他們從日本和韓國收購二手車,走水路運回國內,一兩萬收購的二手車,轉手就能翻幾倍賣出,再暴利不過。

  不光二手車,國外的大牌新車,拆成零部件運過來,比走正常渠道的進口車成本低一半不止。

  遼省因跟朝鮮接壤,是走私車登岸的首選之地,湧入國內的走私車數量暴增,引起上層重視,部裡下令,要公安全力配合海關,切斷走私車的轉運通道。

  參與的警力太多容易走漏風聲,沒讓三支隊參加,這次的行動由省廳指揮,局裡讓一支隊和二支隊聯合經偵支隊,參與緝私行動。

  下面的西塔所因為是朝鮮族聚居區,跨境運貨,少不了懂朝鮮語的人參與,早前接到省廳協查的通知,已經先一步在轄區內搜索走私犯蹤跡。

  任務不輕鬆,行動還沒正式開始,省廳週一才召集大家開會。

  路全出了會議室,分出點精力關注陳星耀約會成功與否。

  得知小陳帶甄珍去金尼斯洗澡,連路全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洗澡?你是怎麼想的?」

  「甄珍這段時間太累,我帶她按按摩,放鬆放鬆。」小陳道明這麼做的理由。

  「要洗澡幹嗎跑那麼老遠?西塔一條街不全是洗浴中心。」路全十分不解。

  「誰約會在家門口約?」小陳越說越有理。

  路全對他的陳副隊有了全新認識,老話說得好,各吃一精。小陳精明全放在破案上了,這份子錢真不用準備那麼早。

  ……

  幾家歡喜幾家愁,大漁生意紅火,市裡一家裝修一新的川菜館臨開業前一週,大廚跟老闆鬧彆扭,撂挑子走人了,臨走還帶走他的徒弟。後廚一下少了一半人,馬上要開業,上哪找合適的廚師?

  老闆發愁,他這可是高檔飯店,光裝修就花了十好幾萬,又緊鄰中山公園,這樣的黃金旺鋪,一年租金都夠買個差不多的兩室一廳了。

  他老婆埋怨他,「不該摳門時你偏摳門,他提出漲錢,你多少給漲點唄,幹嗎拒絕得那麼幹脆,這下好了,不等掙錢,每天一睜眼就開始賠錢。我看他走是故意拿喬,不是真心的,你去找找他,把他提的條件都答應了,人肯定能回來。」

  「不去,這人有點本事就開始支棱,我要求他,他要的錢就不止翻倍那麼簡單,我憑什麼被他拿捏?還有曉斌呢,沒了他我照樣唱戲。」

  飯店老闆手裡的錢是八十年代倒騰南方電子產品掙的,幹了多年買賣,心理素質鍛鍊出來了,還有積蓄,倒沒怎麼太心慌,大廚走了,還有個二廚,是他外甥,小夥子學了多年廚,基本功和天賦都不錯,就是沒拜成名師,找個厲害人給點撥點撥,後廚這塊絕對能擔起來。

  老闆姓江,因為要開飯店,圈裡人混得挺熟,正好認識冷芳,給冷芳打電話,問她能不能幫忙介紹個她們酒店的大廚,幫忙指導下外甥。

  冷芳一般有話直說,「我們酒店以粵菜為主,川菜師傅也就是個二把刀,手藝還趕不上你家外甥呢,你最好去四川當地找個大師過來。」

  「我認識大師,大師也不認識我啊,這一來一回,得需要多久?我最多能推遲一個月開業,再拖下去我真拖不起了。」

  冷芳腦海突然冒出個人選,「今年元宵廚藝大賽你看沒看?得第二的甄珍你有沒有印象?那姑娘別看年紀不大,廚藝特別高,要不是比賽是我們酒店辦的,第一絕對是她。」

  「川菜她擅長嗎?」江老闆對甄珍沒印象。

  「絕對擅長,我在她家吃過她的東坡肉和涼拌鯽魚,那味道真是絕了,比賽時她做過一道龍抄手,連美食協會的金會長都評價說,川菜大師做出來的味道也就這樣。指導你侄子夠格了,但是江老闆,找人點撥廚藝不能口空說說,你得給人學費,還不能給少了。」

  「她要是真像你說的那麼厲害,要多少錢我都給。」

  給包間上完菜,甄珍又在翻賬本,王進辦事效率高,房屋買賣合同已經簽完,等過完戶,就可以開工收拾廠房。交了自己那部分房錢,手裡的錢去的七七八八,去銀行抵押貸款需要走審批流程,她決定等明天銀行上班就去幹這件事。

  剛收拾起賬本,見幹練的冷芳進門,後面還跟著一老一少兩個男的。

  「冷大姐,你好久沒過來了。」甄珍揚起笑臉歡迎道。

  冷芳找了個桌子坐下,沒瞞著甄珍,開門見山說明來意:「這兩位在中山公園要開家水煮魚川菜館,大廚臨時不幹了,」

  擡手指向那個年紀看起來二十七八的小夥子道:「小郭跟你經曆差不多,也是初中畢業開始學廚,水平比不上你,想找你點撥點撥,一個月時間,他們付你八千塊錢學費。」

  冷芳雖然在中間牽線搭橋,但她不會虧了甄珍,隨著經濟發展,頂級廚藝大師的出場費也水漲船高,甄珍雖然資曆尚淺,但她水平在那,何況還要教授一個月,這個價格是她深思熟慮後提出來的,也跟江老闆表明,指點的範圍隻在他飯店定下的菜譜的基礎上,不能超出範圍。

  江老闆雖然對甄珍的水平有些疑惑,但並沒反對,真要學出來,那就是真本事,多少錢都買不來。

  甄珍沉吟,有了這八千塊,收拾廠房的錢就湊夠了。廠房要收拾一段時間,接下來的投資她再想想辦法,興許不用抵押房子也能湊夠錢。

  倒是可以答應。

  至於怕點撥別家廚師的廚藝餓死自己,純屬多慮。市裡的飯店又不是隻有大漁一家,兩家不在一個區域,不存在競爭。一家飯店的成功與否,主廚的廚藝雖然至關重要,但還有其他因素制約業績。

  更何況,師父領進門,關鍵在個人,教得好不如學得好。

  考慮清楚,甄珍沒立即答應,光有冷芳的保證不行,還得做份菜,擺出實力,才能讓人信服。笑著道:「你們稍等,我去做份水煮魚給你們嘗嘗。」

  水煮魚其實是在水煮肉片的基礎上發展出來的,水煮肉片這道菜,發端於北宋的鹽井,早先不用豬裡脊肉,用的是牛肉。

  自貢鹽井的鹽工們將淘汰的役牛宰殺後,用手邊的食材,花椒、食鹽煮食牛肉,牛肉鮮嫩可口,一開始水煮牛肉並沒有辣椒,辣椒是清代傳入四川之後,才加進的一味調料。這是一道源自民間的傳統名菜,江湖菜的典型代表。

  煮魚和煮肉方式一樣,雖叫水煮,其實是用油燙的方式催熟菜餚。普通的鰱魚就可入菜。成菜簡單,甄珍很快把做好的水煮魚端了出來。

  江老闆的外甥叫郭曉斌,對廚藝真心熱愛,尤其熱愛川菜的麻辣鮮香,對甄珍沒有輕視,誰手藝高誰就是師父。

  看甄珍這道水煮魚,油色清亮,魚肉潔白,賣相比江湖菜多了絲精緻。嘗了一口甄珍的魚肉,是他期盼的麻辣鮮香,甚至比店裡走掉的大廚做得都好。

  江老闆也嘗了口分到他碗裡的魚肉,整道菜香而不辣,墊底的豆芽清甜,魚肉嫩滑,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走掉的大廚做的魚吃起來口幹,甄珍的魚要是用專業術語點評,香而不燥。

  絕對是大師水準。

  江老闆一臉撿到寶的表情,「唉呀媽呀,那句話怎麼講來著,關上一扇門,打開一扇窗。我得感謝我家那個不講信譽的廚師,走得好哇。」

  郭曉斌迫不及待地開始請教,「甄珍你做這道菜的心得是什麼?」

  「川菜的傳統並不是以辣為主,做這道水煮魚其實和水煮肉片一樣,要突出香,淡化辣,辣椒選香賽過辣的二荊條,辣椒和花椒要先入鍋炒制,淋油時才不會焦苦……」這又不是獨家秘訣,理論上的知識,如果稍微下點功夫,早晚都會瞭解,甄珍不會藏著掖著不告訴別人。

  郭曉斌跟舅舅對視一眼,微微點頭,舅甥心中滿意,甄珍跟冷芳誇讚的一樣,是個敞亮人,跟她學習保管能學好。

  雙方簽了合同,郭曉斌不貪多,他就想把川菜基礎的幾道菜學好,上午甄珍沒有時間,他每天下午過來跟甄珍學習。

  江老闆其實並不摳摳搜搜,上一個廚師臨開業要挾漲錢,太不磊落,他才沒答應。對甄珍他很捨得,簽了合同,學費全款繳足。

  指點郭曉斌的廚藝其實並不累,他基本功紮實,酷愛鑽研,技校出身,有些細節的東西把握不好才在廚藝上止步不前,有了甄珍的提點,學了一個下午頗有醍醐灌頂之感,謝過甄珍,迫不及待地要回去練習。

  走進大漁的陳警官見跟甄珍道別離開的郭曉斌眉頭微皺,問道:「他是誰?」

  「合同制徒弟。」甄珍見他沒什麼好臉色。

  某人後知後覺意識到,帶甄珍去洗澡這個做法好像不是很正確。開口補救道:「等忙完這個案子,我帶你去海邊玩。」

  「還去洗澡?」甄珍斜楞他一眼。

  「買魚。」小陳聰明地答道。

  甄珍撇了撇嘴,沒繼續跟他就洗澡問題扯下去。見他不是從主街的方向過來,而是從西塔所出來的,問道:「怎麼?又有案子了?」

  小陳點頭,「這次跟上回的□□-案不一樣,我們有證據證明,幾個大的走私汽車團夥,確實把西塔地區作為一個接頭地點,省廳抓了幾個小嘍囉,他們供出來幾個主犯,怕打草驚蛇,沒通緝。幾個大型的洗浴中心,還有歌廳我們已經派人監控了,監控總有疏漏的時候,雖然來你這裡的可能性不大,但營業的時候還是小心一些。」

  甄珍點頭,表示明白。

  跟陳星耀認識得久,對現在的治安狀況也多少有些瞭解,不光是省城,因為現在刑偵偵破技術不行,導緻案件的偵破週期長,好些人看到這一點,鋌而走險,妄圖逃脫制裁。大案、要案時有發生,不光這種區域性的走私案件,涉-槍案件的案發率也很高。

  從另一方面說,警察行業現在確實是個高危行業。陳警官接下來估計又要變成熊貓了。雖然老生常談,甄珍不忘再次叮囑,「你注意安全。」

  小陳彎唇,「我手裡還有個溫泉洗浴的卡。」

  溫泉也是洗澡!

  甄珍推他出門,「你可趕緊走吧,搓澡精。」

  小陳這一消失,就消失了大半個月,其實他就在附近監控,敏感時期,也不能老來甄珍店裡。

  期間還發生一件大事,海關關長週末出了家門,沒走出一百米就被人襲擊,所幸沒傷在要害,沒有危及生命。

  走私犯赤-裸裸地挑釁行為,讓緝私任務多了一絲緊迫。忙的是幹警和海關的緝私隊伍,甄珍這些老百姓的生活依然平靜。

  王進已經在建設路找了一批下崗工人,收拾起新買的廠房,魚丸廠主要做排水,內衣配件廠要著重做保溫,溫度管控不好,尼龍噴塗就會受到影響。

  機器這邊也有了進展,小陳找省大老師設計的機器是在原有技術上做改進,估計再有個十天半個月,機器就能徹底完成。

  而魚丸機器,孫老已經全部捋順,就差最後調試,如果成功,下一步就可以找機械廠生產了。

  收了郭曉斌的學費,收拾廠子的錢已經有了。

  陳大爺的朋友們很給力,也跟快餐做出的好口碑有關,又有兩家找甄珍供餐,等這批活做完,不用拿房子抵押貸款,魚丸廠前期啟動的錢估計就夠了。

  事情進展順利,甄珍心情好,找出方老闆送的卡,請鄰居們蒸桑拿去。

  樸叔和劉叔看店,洗澡搭檔寶庫和廣義一起,甄珍和樸嬸幾個說說笑笑穿過小街,往方老闆的洗浴中心走。

  寶庫最近很長情,連洗桑拿都抱著自己的鐵公雞。

  樸嬸逗他,「給你的鐵公雞洗了澡,它就再下不出蛋了。」

  寶庫聽勸,「不帶它進去。」

  方老闆的洗浴城生意確實不錯,週六下午一樓大廳人來人往,魏虎在大廳幫忙,見甄珍幾個進來,摸了摸寶庫的小臉蛋,笑出小虎牙,「樓上大廳有溫泉蛋,我們專門在長白山弄回來的溫泉水,低溫煮出來的溫泉蛋,味老正了。」

  拿了浴牌男女分開,寶庫跟廣義哥哥進了男浴池,夏天還沒過去,衣服穿得少,寶庫跟廣義的衣服放在一起,專門給鐵公雞弄了個專櫃。寶庫關櫃門還跟大雞揮揮手,「戰鬥雞,我一會來接你。」

  廣義剛帶著寶庫走出通道,不知道哪位大哥的頭油灑了一地,前面一位眼鏡鎖在櫃子裡,回來取眼鏡的大哥沒穿拖鞋,跐溜跌了一個屁股墩,後面人沒注意,連寶庫也打著跐溜滑跟人疊羅漢,摔在一起。

  小孩疊在最上面,倒是不疼。摔在底下的人罵罵咧咧,喊服務員過來擦地,地上的浴牌掉了好幾個,寶庫手脖子上拴著的那個也掉了,小孩認識數,撿起來,遞給廣義哥哥,讓他幫忙拿著。

  沖幹淨身上,小孩穿上小浴袍,興沖沖爬上二樓找姐姐蒸桑拿。甄珍用白毛巾給弟弟做了個陝北老漢造型,看著好一通笑。

  廣義更不厚道,跟寶庫互相在頭上磕雞蛋,「蛋總,看看你的頭跟雞蛋殼那個更硬。」

  事實證明,還是雞蛋殼硬。

  雞蛋磕上頭,小孩摔了個四仰八叉,撅著小嘴爬起來,斜楞廣義一眼,「你壞。」

  化悲憤為食慾,連吃兩個溫泉蛋。

  方老闆家沒有專業的馬殺雞大姐,大家蒸桑拿也很開心。下午沒事,坐在大廳嘮嗑,嘮得很盡興。

  三樓的按摩廳燈光昏暗,有個中年男人從包間出來之後,快速從門外走廊的花盆裡撿起一個浴牌。

  下到一樓,沒急著換衣服,找到浴牌號碼對應的箱子,打開之後,沒有交接的東西,一隻銀光閃閃的鐵公雞對著他露出挑釁的微笑。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21 08:46 PM

第76章 破案 守株待兔

  被鐵公雞冰冷的眼神盯著,那人嚇得一激靈,警察的眼神就是這麼冷,監獄裡的鐵窗更冷。

  為了避人耳目,他上午就過來了,交接人下午到的,交接的細節,包括他在內,知道的人不超過四個,他們傳遞這東西別有目的,其餘三個人很值得信任,不會出賣他。

  東西變成了一隻雞,隻有一種可能,跟他接頭的人被公安或者緝私局的給盯上了,趁他同伴上樓送浴牌的功夫,把東西換了。

  媽的,這幫警察開什麼黑色玩笑?竟然弄隻雞放在櫃子裡。

  想到這裡,有種心驚肉跳之感,留隻雞在這,讓雞在櫃子裡守株待兔,蠢兔子當然是他。

  面貌尋常的中年人隱晦地朝箱櫃兩側望瞭望。下午四點半,洗浴中心又迎來一波客流高峰,周圍都是換衣服的人,左手第三個打開的櫃門後面,有人在盯著他看!眼神不簡單!

  男人心跳加快,控制住逃跑的慾望,這幾年時不時跟緝私船在海上玩生死時速,練出了膽量和急智。

  心想,萬一他多慮了呢?他這一跑不就徹底暴露了嗎?現在風聲這麼嚴,外面可能真有警察。

  強自鎮定地走回放衣服的櫃門前,迅速穿好衣服,男人疾步走出更衣室,沒有去前台打聽,都讓人盯上了,傻子才上前自投羅網。

  前台人多,他趁亂出了門,東西不打眼,萬一真搞錯了,這家不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晚上會統一開櫃門封存箱子裡的東西,到時他拿了浴牌過來,可以把東西再找回來。

  一刻鍾後,「真」拿錯了浴牌的寶庫被廣義牽著,蹦蹦跳跳下了樓。衣櫃是上下兩層的,寶庫的66號櫃子在廣義65號櫃子下面,小孩從廣義手裡接過浴牌,張羅著自己開櫃門。

  胖手一通鼓搗,跟浴牌連在一起的鑰匙怎麼也捅不進鎖眼,寶庫疑惑眨眨眼,「壞了?」

  廣義接過浴牌,第一眼也沒看出不一樣,拿著鑰匙繼續往鎖眼裡捅,當然捅不進去,再拿起來細看,「欸?這不是66,是99。」

  寶庫探過腦袋也來看,擡頭跟廣義哥哥重申,「一樣的。」

  廣義笑了,「你說得對。」倒過來看可不一模一樣嗎。想起進去沖澡前寶庫摔了一跤,浴牌也摔掉了,肯定是小孩撿牌子時撿錯了。

  帶著小孩出去找魏虎,甄珍幾個已經從對面女賓更衣室換好衣服出來了。聽了廣義的描述,也都猜是寶庫把浴牌撿錯了,數字太像,對方也沒注意。

  弄錯牌子在洗浴中心經常發生,通常的處理方式是把鑰匙弄錯的雙方叫到一起,當面清點一遍櫃子裡的東西,防止事後有人說少了東西,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店裡有廣播,跟寶庫鑰匙搞混的最有可能是99號箱,服務員在廣播裡找人,等了半天不見人下來。

  見時間不早了,甄珍要回去忙乎晚上的生意,寶庫的鐵公雞反正也丟不了,甄珍對魏虎說:「先放你這吧,等找著人,我們再把雞拿回去。」

  反正存箱櫃把頭的地方都有模擬監控,寶庫拿沒拿鑰匙去開對方箱子會被錄下來,不怕對方找事。魏虎擺擺手讓甄珍先回家。

  寶庫一步三回頭,要不是迫不得已,跟他的大雞一刻都不想分開。

  忙過一陣,停下來喝了口水,魏虎突然想起西塔派出所讓他們協查行跡可疑分子的事,雖然派出所沒有明說,但他對犯罪行為嗅覺靈敏,要不上回也不會懷疑金城洗浴洗錢。

  最近報紙沒少報導跨境走私汽車的事,西塔不管南朝鮮、北朝鮮還是朝鮮族的人都很多,興許真有走私犯在這裡走動。

  平時愛看警匪片的魏虎總結出個規律,大部分案子能被破獲,重要線索都是偶然得來的。

  記得沒來省城發展之前,市裡曾經發生一起大案,省博的一個展廳某天夜裡被盜,一次性丟了十幾件文物,有幾件價值相當大,找了半年沒找到盜竊文物的小偷。

  最後也是在極偶然的情況下追回了文物,城東一家小飯館收到一張假-錢,警察去抓用假-錢那個人,在他家廚房水池子下面發現了丟失的文物,誰能想到用假-錢的會是個文物盜竊販子。

  魏虎眼珠子轉了轉,又讓服務員喊了一遍99號存箱櫃的客人,依然沒有人下樓應答。

  大光頭心想,我隻看看裡面放了什麼,不犯法。

  叫上保管鑰匙的老薑,老薑就是那位愛吃甄珍做的魚鱗凍的優秀老車工。他們這些人跟著熊家四兄弟給方老闆裝修完洗浴中心,全都被留下來。

  給方老闆打工,待遇不錯,收入穩定,不用去建設路靠活。老薑年紀大,被分配幹保管,對現在的工作很滿足。

  先把寶庫的鐵公雞取了出來,再用備用鑰匙打開99號櫃子。除了兩件衣服之外,也有一樣鐵器,是個鐵質的箱子,不是那種閃亮的高檔貨,看著挺普通。

  魏虎疑惑地挑了挑眉毛,雖然覺得帶個箱子來洗澡有些奇怪,但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老薑隻看一眼就皺眉頭,對魏虎說:「我車了幾十年零件,對精巧的東西格外在行,這箱子看似不起眼,你打開那個蓋子看看,裡面應該有密碼轉輪,這東西不簡單。」

  魏虎打開箱子上方的小合頁,果然裡面是個六位數的密碼鎖。

  不是他瞎猜,難道真有情況?

  不往俄羅斯倒貨之後,好久沒遇到這麼刺激的事了,魏虎摸了摸光頭,眼睛興奮地冒光。

  剛從緝私局開完會回來的陳星耀和路全接到西塔所的電話,立即趕了過去。

  不是涉案物品,他們沒有權利搜查,讓魏虎先把店裡的監控錄像送到西塔所。

  出現在錄像裡,往99號櫃存放物品的人和先寶庫下樓在66號櫃取東西的人,不是他們掌握的涉案人,他們的細微表情雖然沒有被錄像捕捉到,但小心翼翼的觀望動作還是說明了很多問題。

  請示領導之後,找來檢驗科最擅長開密碼鎖的小肖,晚上八點,從洗浴中心取出的箱子被打開,裡面是一本厚厚的用朝語記錄的通信錄和賬本。

  辦了多年案子,直覺很準,老公安們都覺得有戲,連路全都抑制不住興奮的表情。

  西塔所裡就有懂朝語的警員,翻譯出來後,幾個年輕公安興奮地吼了一嗓子,這個冊子應該是朝方一個參與走私的人記錄整理的,裡面詳細記錄了跟他合作的走私犯的走私數額,以及從走私犯那裡瞭解到的上線大頭目。

  朝方那個人應該是想托住在或者工作在西塔商圈的朋友把東西交接出去。

  至於為什麼要把冊子弄出來,陳星耀哼了聲,「最近風聲緊,沒法通過走私掙錢,這幾個人準備拿著賬本訛點錢。」

  「狗咬狗。」西塔所的老宋所長恨恨道。

  冊子裡所寫的上線,裡面有好些邊境城市的公職人員,海關內部的人也有。這個東西要不是第一時間被查獲,還真能敲詐出天價來。

  傳遞賬冊的人也不能讓其漏網。晚上十點,目標人物出現在方老闆金爵洗浴中心的門口,由肖鋒帶隊,一支隊的幹警一擁而上,將人撲倒在地。

  中年人面色頹敗,警察的眼神果然像那隻雞一樣冰冷。

  這才是真正的守株待兔。

  這人沒能堅持太久,天沒亮就全招了,警方迅速出擊,把他的三個同夥也一齊抓捕歸案。

  接下來警方要採取雷霆抓捕行動,甄珍隻從老宋所長那聽到了隻言片語。

  老警察摸了摸寶庫的小臉蛋,笑容慈祥,「寶庫啊,你可真是個吉祥物,上回那大寶劍,這回又是戰鬥雞,全都替我們立了大功,你那隻雞要被派去做任務,暫時先不還你了。」

  寶庫大眼睛瞪得滴溜溜圓,激動壞了,「戰鬥雞要去戰鬥了嗎?」

  老宋豎起食指,噓了一聲,「要保密。」

  小孩立即捂小嘴,聲音從指縫漏出,「幹仗要悄麼聲的。」

  老宋哈哈大笑,「這孩子怎麼這麼招人稀罕。」

  等寶庫跑出去玩了,老宋才跟甄珍道明真相,「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那隻雞先別讓寶庫玩了,等涉案人全部落網,咱們再考慮雞的事。」

  甄珍還沒回過神,機械地點點頭,不怪她一時接受不來,這件事也太過偶然和蹊蹺。

  66號浴牌是魏虎抱著寶庫,小孩自己伸手在鑰匙闆上選的,好巧不巧就跟那個99號撞號了,灑了頭油,大家夥摔倒,這些因素湊在一起,陰差陽錯用一隻鐵公雞換回一本珍貴的賬冊。

  甄珍自己經曆過匪夷所思的穿越事件,家裡的小貓就不說了,寶庫嗎,好像也不簡單。

  甄珍叫來小孩,真心道:「寶庫你應該給公安局做廣告去,要不你將來像陳大哥一樣,當警察去吧?」天生的犯罪剋星,不當警察可惜了。

  小孩矢志不渝,堅定地搖頭,「我要當老腫,」掰著小手開始數,「我要賣蛋蛋、賣圈圈、賣卡卡。」

  「……你賣的樣數可真不少。」

  雷霆行動開展得如火如荼,小陳忙於抓人、審人,忙碌中不知夏天已逝。

  甄珍清晨開門,涼風撲面,巷子口的大楊樹翻動著嘩嘩的海浪聲,秋天已至。

  這是甄珍最喜歡的季節,開海了,海量的魚、蝦、蟹正在向大陸襲來。

  秋天是收穫的季節,首先孫老的魚丸機已經調試完成,採用拉桿迴旋剪切裝置,斬拌、高速嫩滑魚漿,再擠丸、定型,效率極高。

  做出來的魚丸,跟甄珍自己手打的效果沒有區別。

  製作原理一樣,聽了甄珍的建議,孫老又做了幾次調試,換上幾個靈活組件,機器不但能調魚漿打魚丸,還可以調肉漿製作肉丸、香菇丸等其他茸膠食品。

  不但設計機器,孫老還給甄珍介紹了一家誠實可靠的食品機械廠,幫助生產魚丸機。

  老頭堅決推辭了設計費,「給什麼錢?我還想給你們錢呢,感謝你們讓我重新找到設計的樂趣,以前從來設計過能生產食品的機器,這次上手感覺還挺有意思的,機器肯定還不夠成熟,出了問題,你們接著找我。」

  免費,還保終身,這服務上哪找去。

  當初跟孫老和那位省大的老師是簽過合同的,他們在合同中約定過,委託設計的專利權四方共同享有,孫老不要錢,以後要是魚丸機對外出售的話,所得利潤要多分一些給他,這一點陳星耀和王進都沒有異議。

  王進廠房已經收拾了一半,邊收拾房子邊辦理註冊事宜,如果一切順利,國慶假日之後,他們的小廠子就能正式開業。

  陳星耀的緝私行動也快要進入尾聲,一支隊本來隻是參與這次行動的一個小組,沒想到因為金爵洗浴中心發現的賬冊,促成了這次行動的重要突破。

  行動還沒結束,但省廳已經準備對他們予以獎勵,據說要給他們頒發集體二等功,一等功太紮眼,一支隊人都沒意見,還是一人獎勵一千塊錢這點最實在。

  不光幹警有獎勵,協助破案的群眾也有獎勵,小群眾寶庫、魏虎還有車工老薑都有獎勵。

  獎勵要走程序,不能立即發下來。

  但不耽誤大家夥高興,肖鋒把椅背轉向陳星耀,神秘兮兮地說道:「陳哥,我發現個秘密。」

  「哦?」

  「你發沒發現,我們最近這一年的破案率奇高無比,破的都是大案,破案速度也前所未有的快,你說因為啥?」

  陳星耀沒停筆,隨口附和,「因為啥?」

  對方不捧場,不耽誤肖鋒煞有介事地說出真相,「因為我們認識了甄珍和寶庫,我總覺得每件案子都有他們姐弟倆的影子,有時候雖然沒有協助破案,但是後勤做得好,也幫了咱大忙,做的那些吃的能帶來好運氣,比如上回,咱們一吃完粽子糖,兇手立馬就現身了。」

  肖鋒搓了搓下巴,「這姐弟跟個仙兒似的……」話沒說完,腦袋上挨了個筆帽。

  「仙什麼仙?淨胡謅。」

  肖鋒不為所動,湊上前,擠了擠眼,「我說陳哥,大仙你得好好供著,趕緊提前把寶庫的獎勵送過去,再給甄珍買點禮物。」

  陳哥這戀愛談的,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呸,他才不是太監呢。

  陳星耀不說話,肖鋒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

  隔了幾天,甄珍收到一束很特別的禮物,包紮得很精緻,還捆了粉紅色的蝴蝶結,上面還有個小卡片,甄珍看完,笑成一朵花模樣。

  陳警官拜大仙不用香,用了三根大蔥,還裝文化人抄詩一首,「瓦盆麥飯伴鄰翁,黃菌青蔬放箸空。一事尚非貧賤分,芼羹僭用大官蔥。」

  甄大仙最喜歡的陸放翁的詩。

  站在一旁的小寶庫肉臉哭唧唧,姐姐收到三根大蔥,還開心得不得了,這可怎麼辦啊?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21 08:47 PM

第77章 蔥燒海參 小陳過生日

  甄珍被寶庫的小表情逗笑,刮了下他的小鼻子,「這可不是一般的大蔥,這是章丘的大蔥,一會姐姐煎給你吃。」

  「煎什麼?」送禮人姍姍來遲,見甄珍一臉笑容,某人心中得意,更加堅定了送禮不走尋常路這一基本路線一百年不動搖。

  「煎大蔥,趕緊坐好,一會就上。」

  什麼鍋配什麼蓋,甄大廚不但不嫌棄上供的禮物,反而因為碰到好食材驚喜非常,旋風似的轉進後廚,三分鍾不到就端著盤子出來了。

  還真是煎大蔥,好的食材,越簡單的烹飪越能凸顯其本味,大蔥切厚段,煎至表面微微泛黃,點幾滴精釀醬油,就美味非常。

  半下午的,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甄珍把饅頭切薄片,拿來給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配蔥。

  薄煎的大蔥口感脆嫩,帶點焦香,配饅頭絕了,寶庫大眼泛出驚喜,「甜的!」

  甄珍點頭,「章丘大蔥蔥白大,辣度低,口感清甜。」飯店家的小孩,從小就要學會總結好食材的特點。

  「好吃。」寶庫再也不擔心姐姐為什麼對著大蔥笑得傻兮兮,吃美了,小孩也露出同樣傻呵呵的笑。

  小陳拜大仙的三根大蔥,一根還進了他自己的肚子,該說他奸猾呢,還是奸猾呢。

  「現在早了點,還不是章丘大蔥集中上市的時候,弄這幾根費了好大勁,等過了中秋,我給你拉一車回來。」奸猾的陳警官趁熱打鐵許諾道。

  甄珍更開心了。

  從兜裡掏出一沓錢推給甄珍,小陳道:「寶庫的破案獎勵,雖然絕大部分走私犯都落網了,但為保護涉案人員的安全,不會公開表彰,公家的獎勵,你收著吧。」錢還沒正式發下來,像肖鋒說的,送禮送雙份,這筆獎勵他先支給寶庫。

  「破案是什麼?」憑運氣掙錢的寶庫一臉迷糊。

  甄珍解釋,「你的戰鬥雞立功了,抓到了壞人。但是這事要保密,大雞還要繼續服役,暫時不回來了。」誰知道結案後,會不會有媒體寫破案紀實,鐵公雞暫時還是不要讓弟弟玩了。

  大雞抓壞人,還能掙錢,寶庫高興壞了,大眼亮晶晶,「姐姐,我們養雞,養老多老多的大公雞,掙大錢。」

  蛋腫露出財迷笑,想立即變成養雞場小老闆。

  陳星耀勾起唇角,「廣告詞我都為你想好了,下蛋公雞,公雞中的破案雞。」

  小孩比出胖兔子手勢,還來了句外語,「噎死。」外語變咒語……

  今天不是週末,逗了兩句小孩,陳警官去西塔所找老宋所長談事去了。

  過了會,在後廚忙活的甄珍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打電話的自稱是省政府台辦的。

  她跟海峽對岸沒有半毛錢關係,台辦怎麼會找上她?甄珍一度以為這是個騙子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對甄珍十分瞭解,「我們想邀請你為省政府的台商招待宴掌廚,不過需要考核後才能確定,考核時間是後天下午兩點,地點在省賓館,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

  「是誰推薦我的?」甄珍奇怪道。

  電話那頭的人沒瞞她,「有位省委的領導在你這裡吃過之後,向我們推薦了你。」

  顧客多,除了熟客,大部分顧客的背景甄珍並不瞭解,有些人低調,可能某個吃酸湯魚的大爺身份是個省領導。

  這樣好機會甄珍不會拒絕,答應去參加考核。放下電話笑了笑,廚師以進國宴後廚為榮,她現在參加了省宴,下一步是不是可以向國宴邁進了。

  省賓館在北陵公園附近,上個年代的包豪斯建築,大理石牆面,方正威嚴。

  有工作人員等在外面,帶甄珍進了考核現場,屋裡已經有幾位廚師先到了,拜上次廚藝大賽所賜,甄珍現在在圈裡也算小有名氣。

  見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進門,男廚師們立即認出是美食大賽的亞軍。

  「哎呦,老妹兒,我就說這次考核肯定有你,上回我有事,沒去現場看你比賽,今天可要好好觀摩下你做菜。」一個濃眉大眼的中年廚師笑呵呵上前打招呼。

  如果冷芳在場一定會告訴甄珍,這就是那位春節打麻將胡了把大的,嘎一下抽過去,放她鴿子的遼菜大廚。

  啥有事沒去現場?明明是起不來床了好不好。

  同行們聊了一會,見台辦的工作人員進屋,大家停住話題。

  帶眼鏡的斯文中年人是這次招待宴的負責人,開口解釋道:「你們可能會疑惑,照理說這樣的招待宴賓館的大廚應該就能勝任,為什麼還要請你們參與進來?

  因為這次考察團規模很大,兩岸沒三通,考察團專程包機從港城飛過來,考察雖然和投資是兩碼事,我們作為東道主,必須要招待好,所以今天才弄了場考核,大家用海參入菜,菜品自定,我們評定後,選四名廚師參加這次招待宴。」

  海參作為八珍之一,是高檔宴席的首選,用來招待外商確實夠格。甄珍沒急著入菜,問了台辦工作人員,考察團成員的祖籍哪裡居多。這個台辦真有統計,考察團是點對點投資,這次主要在東北三省和魯省考察,成員籍貫魯省的居多。

  那就做魯菜,她的看家菜。

  賓館已經提前把海參泡發好,是本地著名的遼參,北緯三十九度的遼參,肉質肥厚,蛋白含量冠絕所有海域。

  想起小陳送的章丘大蔥,甄珍決定用蔥燒海參參加考核。

  對本地廚師來說,遼參大家不陌生,全都亮出十八般武藝來料理自己的拿手菜餚。

  烹飪海參極其考驗廚師的功底,用大美食家袁枚的話說,「海參無味之物,沙多氣腥,極難討好。」

  他同樣還給了句與此相關的至理名言,「有味者使之出,無味者使之入」。

  所以,針對無味者,甄珍要用濃湯濃味攻克,做法精妙,時間也要控制得精準。

  海參先清水煮制五分鍾撈出,再入雞湯煮制軟爛,切一字條備用,大蔥蔥白切段,用豬油來糊蔥油,七分鍾後待蔥白焦香,撈出蔥白,重新調味,加入雞湯、紹酒、糖色、醬油等調味料勾濃汁,入切好的海參和蔥白微火慢煨三分鍾,旺火勾芡,淋上糊好的蔥油,即大功告成。

  甄珍跟濃眉大眼的遼菜大廚率先完成自己手裡的菜,其他廚師還沒收火。

  遼菜大廚姓鄒,他這道菜的做法跟甄珍異曲同工,同樣海參改一字刀,用的是本幫菜濃油赤醬的做法,使海參入味,最妙的一點是,他用蝦子給海參提鮮。

  先做好的,先點評,評委們都沒露面,在另一間屋子點評,先嘗鄒大廚的蝦子煨參,海參柔軟香滑,河蝦鮮美,為海參增添了細腴的河鮮之味,上乘的好手藝。

  再嘗甄珍這道蔥燒海參,一入口香濃的蔥油之味溢滿口腔,料理得宜,甚至比蝦子煨參還要入味,濃濃的膠質帶來鮮嫩彈牙的口感,海參有蔥香,輔料蔥白浸潤了參之清鮮,好吃得不得了。

  「上回吃到這麼好吃的蔥燒海參還是在魯菜大師的家中吃的,蔥燒海參看似簡單,想要做到色香味濃很難,反正我是做不到,真是後生可畏啊。」開口點評的是省賓館的主廚,有著四十年廚齡的王廣川大廚。

  待其他的廚師將自己的菜品呈上,評委點評過後,除了甄珍和鄒大廚,還有兩位廚師的煨參勝出。

  家門口的考核,大家都沒什麼爭強好勝之心,評委評完了,王廣川大廚也出來跟後輩交流廚藝經驗。

  大家輪流品嚐各自的菜餚,不管是小米煨遼參,還是高湯一品燴遼參,在場的一緻認為甄珍和鄒大廚的海參味道最好。

  「甄珍老妹兒,大哥不要臉一回,能不能給我們大家夥介紹下你做海參的經驗?」鄒大廚廚藝高,還不恥下問。

  甄珍笑著道,「您這道蝦子煨參也給海參改了一字刀,其實不用問我,你也摸透了做海參的精髓。精髓就是,海參最好不要整隻煨煮,片後烹製才最容易入味。」

  鄒大廚點頭,「老妹兒你說對了,不管你用多高級的湯來搭配這隻海參,它都油鹽不進,我改了做法,也覺得片後再做效果好。」

  王廣川面露笑容,「廚藝最考驗人的地方是對食材的理解,女廚師在這一點上反而更加細膩,咱們都跟甄珍多學著點。」

  「我建議以後我們定期聚一下,多交流,對廚藝提要太重要了。」滿堂紅菜館的大廚提議。

  「我看行。」大家紛紛附和。

  甄珍通過一次考核成功跟省城的大廚們接上頭,這是後話。當前的主要任務是把招待宴的任務做好。

  宴會還有十天時間準備,幾位廚師都是忙人,大家相約下午抽出兩個小時先定菜譜,再分配哪道菜由誰主廚。

  首先定下來的是,宴席以魯菜為主。

  魯菜最為特色的就是大蔥,採納甄珍的意見,省賓館現從章丘調了一批大蔥過來。

  菜單隨後也敲定了,冷盤以時蔬和涼拌渤海、黃海海鮮為主;湯品為奶湯白肺;熱菜是重頭戲,章丘大蔥燒海參,紅煨兩頭鮮鮑,宮廷菜遊龍戲鳳和菊花鍋子,清酒蒸鮟鱇魚肝等等;主食樸實,茄子熗鍋面、脂渣蘿蔔粉絲餃子;甜點兩道,拔絲蓮子、小吊梨湯。

  緊鑼密鼓採購食材,試做菜品,準備就緒,考察團的歡迎晚宴很快到來。

  「小時候,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

  考察團的成員最大的六十九歲,遼省人,一道海錢肉夾窩窩頭,讓他淚灑歡迎宴,這是母親曾經的拿手菜,小小的海錢肉是母親拿針一個個摳出來,填在窩窩頭的小窩裡,有玉米的甜香和海錢的鹹香,再好吃不過。

  離鄉快五十年了,母親早已作古,本以為再也吃不到,沒想到回鄉的第一頓就嘗到了日思夜想的母親的味道。

  在座的更多的是眷村出生的二代,歡迎宴的菜單裡有他們父母經常念叨的菜餚,幾十年前海產豐富,臨海的漁家魚蝦不缺,宴席上嘗到的渤海水產,何嘗不是代父母品嚐記憶裡的鄉味。

  鮮鮑凝脂化糕,魚肝鮮嫩滑,菊花鍋子裡的酸菜和爐肉是南國複制不出來的味道,香脆的脂渣是父母抱怨過,怎麼做都做不出來的記憶裡的味道的食物。

  歡迎宴大獲成功,廚師們最後也來到前台接受大家的感謝。

  甄珍面對掌聲,心緒也不平靜,其實省宴、國宴並不重要,所做美食能得到大家的真心喜愛,做廚師的成就感不過如此。

  歡迎宴不光招待考察團成員,也是遼省工商各界人士的大聚會。

  參加歡迎宴的老陳見台上跟一堆男廚師站在一起的甄珍,驕傲極了,告訴鄰座一化工企業老闆,「看到台上那姑娘沒?那是我未來兒媳婦,這道蔥燒海參就是我未來兒媳婦的傑作,廚藝是不是槓槓的?」

  那人聽了要撬牆角,「未來兒媳婦?就是不做準唄。我也有兒子,你家兒子要是不行,換我兒子上。」

  「滾犢子。」老陳在心裡把不頂用的兒子好一頓罵。

  寶庫這段時間也沒閒著,跟姐姐出入了幾次省賓館,看到賓館門口的橫幅三天兩頭換,不是統計工作會議,就是搞什麼研討會。小孩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參政議政熱情。

  給招待會做飯是有償的,甄珍下午帶寶庫來領錢。

  領完了錢出來,寶庫跑在前面,有間大會議室的後門開著,小孩停在門口,裡面有個領導在做年中統計工作報告。

  聽他念叨什麼GDP,小孩張小嘴跟著叨咕,「雞滴屁?」戰鬥雞能破案給小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此雞這種生物在他的心目中上升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

  小孩一臉不明覺厲,自言自語道:「大雞果然厲害,連屁股都這麼厲害,叔叔們都要開會討論它呢。」

  聽姐姐在後面叫他,寶庫騰騰騰往回跑。

  招待宴結束沒兩天,就趕上小陳的生日,今年算是喜上加喜,生日趕上二等功的嘉獎。

  甄珍不像小陳那麼不靠譜,送他生日宴當生日禮物。

  小陳笑納了,他最好的朋友就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事,生日請大家吃頓好的,列席的還有非要一起跟過來的堂哥陳星辰。

  咕嘟早前也弄出過幾斤海參,被甄珍用草木灰幹制後儲存,跟省賓館要了幾根大蔥在冰箱裡冷藏,小貓還變了三條鮟鱇魚出來,鮟鱇魚太醜,咕嘟被自己變出來的魚嚇得半死,把甄珍逗壞了。

  現在公梭子蟹最肥,又挑了幾樣海鮮。用一頓升級版的考察團招待宴來給陳星耀慶生。

  海膽蒸蛋,油爆螺片,清蒸梭子蟹,菠菜炒蝦爬子,醜醜的鮟鱇魚兩吃,最肥美的魚肝這次不用清酒,用花彫來清蒸,淡淡的酒香,更加凸顯了魚肝的嫩滑肥美,剩下鮮美的魚肉醬燜可惜了,用青花椒油淋的方式來做。

  壓軸的蔥燒海參份量足,裝在一個大大的砂鍋裡,配了一大鍋白米飯。小陳最會吃,菜一上來,不吃海參,用勺子舀一勺蔥燒海參的醬汁澆在白米飯上,米飯裹著濃濃蔥油海鮮味的醬汁,醬色的米粒顆粒分明,吃口米飯,再來一顆鮮中帶甜的焦香蔥段嚼一嚼,謔,這味道賽過蔥油麵一萬倍。

  看他的吃相,肖鋒嚎叫,「給我留點。」

  桌上人不甘示弱,一頓瘋搶,蔥燒海參的醬汁讓大家連吃三碗米飯。

  吃迷糊了,小孫拍拍腦門陶醉道,「以前說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看是飯不醉人人自醉,還沒喝酒呢,我就吃醉了,蔥油拌飯太好吃了。」

  陳星辰已經知道甄珍和堂弟事情,沖坐在一起的兩個人努努嘴,補充道:「色不迷人人自迷。」

  大家一頓起鬨,甄珍害羞地開溜。

  寶庫過了一會也溜進後廚,問姐姐:「我什麼時候給陳大哥送生日禮物?」

  甄珍知道他用雨露給他的空白撲克牌,在上面畫了一隻小鴨子和鴨蛋當做禮物送給小陳。

  卡總送卡。

  沒攔他,「你想什麼時候送就什麼時候送。」

  寶庫歡呼一聲,跑回他放禮物的吧檯,捧出一個裝哨子糖的紙盒。

  甄珍笑笑,撲克牌用盒裝,禮物送得挺隆重啊,小孩。

  屋裡人墊飽了肚子,開始喝酒侃大山。寶庫推門進來,在大家的鼓掌聲中,給陳星耀唱了一段生日快樂歌。

  舉起他的禮盒送給陳大哥,脆生生送上一句生日祝福,「生日快樂,發大財,掙三百億。」

  這生日祝福太浮誇,把叔叔、大哥們逗得哈哈大笑,嚷嚷著讓陳星耀拆禮物。

  小陳勾起嘴角,搖著盒子晃了晃,盒子底漏了,掉出一張撲克牌,和一個油次麻花、圓咕隆咚的玩意,骨碌碌滾進陳星耀面前的盤子裡。

  眾人瞅對眼了都,這是啥?

  路全離得近,笑著開口,「寶庫送的生日禮物之一……是個雞屁股。」

  小孩大眼興奮得放光,「雞滴屁,三百億。」老厲害啦!

  小陳:「……」冤冤相報啊。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21 08:48 PM

第78章 黃魚面 至親至疏

  小陳哭笑不得,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在送禮這個領域,他這個前浪要被後浪拍在沙灘上了。

  寶庫挺著小胸脯,揚著肥嘟嘟的下巴,為自己送給陳大哥的生日禮物驕傲得不要不要。

  隨後進門的甄珍笑得肚子疼,「我說昨天那隻香酥雞的屁股怎麼沒了,原來被寶庫提前藏起來送禮。」

  經甄珍解釋,摸不清楚狀況的眾人終於搞明白,盤子裡的雞滴屁其實是GDP的實物展現,三百億可不就是去年全省的GDP嗎?

  小包間響起爆笑,肖鋒朝寶庫豎大拇指,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咱家寶庫就是大氣。陳哥,盛情難卻,吃了雞滴屁,掙三百億不現實,但你一定能破三百個案子。」

  「下蛋公雞,公雞中的破案雞。」這種小嗑兒寶庫小朋友記得老溜了,一聽破案,舉起小拳頭加油。

  「吃了它,吃了它。」桌子上的人開始起鬨。

  香酥雞是魯菜膠州一派的傳統名菜,香酥入味,雞屁股作為雞身上的一部分,同樣好吃。

  好吃,你吃?小陳目光森森瞪了眼起鬨聲最大的肖鋒和小孫,轉過身面對寶庫重新換上一副和顔悅色的表情,騙小孩說,「這是你送給我的第一個禮物,我會好好保存。」才怪!

  寶庫把心目中最厲害的東西送給了陳大哥,很圓滿,不關心雞滴屁的去向,愉快地點頭同意。

  重新做回椅子,胖手捧著姐姐做的壽桃,啃了一臉渣。

  摻了牛奶做成的壽桃,瑄軟甜糯,有著濃濃的奶香味,美味是美味,就是壽桃的形狀,粉撲撲,白嫩嫩,一分兩半,有點像屁股……

  小陳一口把屁股壽桃咬掉一半,生日收到不重樣的屁股。很特別,很難忘。

  生日隻一天,日子無窮盡。

  入秋後北方早晚溫差大,中午時分秋老虎依然烤人,跟甄珍學做涼皮的幾家,生意都很紅火。

  幹出了經驗,擺攤的利潤也節節攀升,有幾家上個月的最高利潤已經掙到了一千八。

  雨菲爸爸工作的撲克牌廠效益不咋地,幹脆辭了職,跟老婆一起做涼皮和拌菜買賣。他們兩口子是最先租到固定攤位的,省城作為區域性中心城市,有好幾所大學,他們經人介紹在師範大學食堂租了個小檔口,一個月租金三百五十塊錢,要賣七百多份涼皮才能掙回來。天氣涼了之後,還是在室內營業才有賺頭,這個租金付得不虧。

  剩下幾家也陸續在北行和人流密集的學校、市場,找到固定攤位,涼皮攤子不需要多大面積,對牆搭個長條桌,擺上一圈凳子,就能安排開來店的顧客。因為面積小,租金大家都能承受。

  天冷後,涼皮這種東西最好搭配主食吃,因為跟甄珍學了大鍋菜,幾位大姐的調味水平直線上升,晚上回家研製鹵料的方子,有個大姐的愛人早年在西北當兵,會做西北白吉饃。

  甄珍太忙,沒好意思讓她接著教,大家自己鼓搗出了似模似樣的肉夾饃。

  做好了拿給甄珍品嚐。

  大哥、大姐們不再年輕的臉上神情忐忑,跟群等待出成績的小學生似的,等著甄老師點評。

  見大家這麼認真,甄珍也嚴肅以待,咬了一口肉夾饃,麵餅酥脆,臘汁肉的味道也不錯,不是當地專業做肉夾饃的商家,第一次做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錯了。

  甄珍微微一笑,「白吉饃小火烘得不錯,鹵湯中蔻仁和丁香的量需要再減一減,糖放得也有點多,老方子裡有枇杷幹,北行的幹料鋪就有賣的,你們可以加進湯裡試試,臘汁肉用老湯鹵最香,現在不顯,等過段時間再對比一下看看,就能嘗出味道差距,你們做得很好。」

  得到甄珍的專業肯定,大家高興壞了,努力得來的成績,這種成就感太讓人興奮。

  「大姐們,還有曹大哥,其實臘汁肉不光能夾饃,也可以做面條的鹵子,冬天畢竟冷,涼皮沒有夏天好賣,你們添置個煮麵的湯鍋,賣涼皮的同時,也賣熱面條。」甄珍想了想建議道。

  「哎呦,還是甄珍腦子靈活,我們考慮過涼皮熱做,倒是從來沒往面上想一想。」

  「面活得硬,不會粘連,咱們在家把面準備好,再帶到店裡,煮麵用不了多長時間,澆份鹵子一點都不費事。」店裡面積小,沒有太多料理食物的地方,大家很快想出解決之道。

  能看到光明的未來,人心的活力才能煥發出來,見大哥、大姐臉上興奮的笑容,甄珍也跟著開心。

  好死不如賴活著,是大姐們的口頭禪,這何嘗不是一種對命運的不妥協,如今他們生活的轉變完全是他們應得的。

  又接了兩個工地的供餐,有兩個大姐家裡實在抽不出人手,甄讓她們忙自己的小吃生意,雖然少了兩個人,因為供餐少了一家,也能忙過來。

  上午供餐,中午做生意,下午跟王進跑註冊,工廠註冊審批時間長,急不得,一樣一樣慢慢來。

  最近過生日的人很多,週六大禮拜,附近有戶人家要在甄珍這裡包場給老母親祝壽,生日宴開席二十桌,店裡擺不開,秋高氣爽,甄珍把桌子擺上大漁的屋頂。

  這家大兒子是做木材生意的,很有錢,一桌按二百五十塊錢的標準訂的,二十張桌子就是五千塊錢的流水,很有賺頭。

  生日宴不是大鍋菜,菜餚更精細,甄珍一個人忙不過來,牛腱子和四喜丸子在趙姨家做,樸嬸家做炸貨,炸蝦餅、酥肉、打糕,小燕姐家拌涼菜,花蛤拌菠菜,黃瓜拌海螺肉,涼菜交給徐大姐幾個,一點不用操心。

  大漁的後廚則由甄珍親自坐鎮,現在物價便宜,兩百五能吃到很好的席面,梭子蟹保證不了一人一個,甄珍把蟹去腮之後,切塊,與鹽、薑片、辣椒、花椒入鍋爆炒,做一道紅紅火火的香辣蟹。

  有了香辣蟹,再來個香字輩的香酥雞,跟榆樹屯的大哥定了二十隻家養小母雞,先蒸熟,再下鍋油炸,炸好的雞肉顔色紅潤,肉酥骨爛,香氣逼人。

  肉菜少不了豬肉,用自家的轉爐,甄珍烤了幾方爐肉,手藝能跟家學淵源的佟大哥相媲美,肉有炙烤香,又下酒又下飯。

  當家的魚菜,趕上生日的喜慶日子,甄珍做漂亮好看又好吃的糖醋鯉魚,一桌兩條鯉魚,首尾相連,紅亮如琥珀,用支架立起,擺成太極圖案,翹頭擺尾跟藝術品一樣。

  雖然不是小咕嘟的精品鯉魚,但也是甄珍精挑細選的野生河魚,對得起他們付的價錢。

  有的菜可以提前準備,有的純屬急火菜,做起來倒不是太費勁。

  過生日的是個七十三歲的大娘,夫家姓張,她姓謝,謝大娘穿了件大紅薄唐裝,坐在包間正東的位置,現在結婚過生日流行錄像,肩上扛著錄像器材的大哥是現場最忙碌的。

  為了錄像效果,先吹生日蠟燭再開席吃飯,沒讓甄珍做壽桃,謝大娘的大兒子去市裡最火的那家西點店定了三層奶油大蛋糕。

  包間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甄珍抽空過來看了一眼,被孫男娣女圍在中間的大娘像個木偶似地被錄像師這樣那樣地安排擺拍。

  分了蛋糕,生日宴正式開席,甄珍來到現代,跟甄家以前的親戚不怎麼走動,沒怎麼參加過宴席,今天算是長了見識,因為他們上菜快,開席不到二十分鍾,樓頂平台上的人就已經吃完走幹淨了。

  甄珍上去一看,收拾殘渣剩菜的功夫都省了,盤子裡的東西被倒得精光,幫忙上來收拾桌子的幾位大姐都笑了,「我們參加婚禮也是,一人揣個塑料袋,專門往家拿剩菜。」

  也挺好,不浪費。

  下面的幾桌喝得比較久,留下來的都是謝大娘大兒子生意場上的朋友,互相勾肩搭背,推杯換盞,喝得面紅耳赤。

  「小姑娘,能給我下碗麵嗎?」

  在後廚整理料理台的甄珍聞聲擡頭一看,門口站著生日宴的主角謝大娘。

  「當然可以。」甄珍笑著道。

  「外面太吵了,我能進來吃嗎?」大娘提了個要求。

  「這把凳子高,您坐這來。」甄珍安排大娘坐在剛收拾出來的料理台旁。

  老太太一點不顯老,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老家是遼南的,說話尾音比較重。

  甄珍問她吃什麼面,大娘搖搖頭,「別太麻煩,你手邊有什麼材料,隨便給我下一碗就行。」

  甄珍見老太太沒什麼笑面,家裡正好有咕嘟變出來的大黃魚,一年一次的生日,還是要開開心心地過,「謝大娘,我給你做黃魚面吃,好不好?」

  「行。」

  湯頭的鮮度決定了一碗黃魚面的成敗。甄珍從冰箱裡拿出凍成一坨的精品魚湯,這是她用小咕嘟弄出來的魚骨小火慢熬三小時得到的高湯,喝了能鮮掉眉毛。

  謝大娘見甄珍一雙巧手給黃魚拆骨,動作既巧妙又靈活,帶著韻律的動作讓心情都好了不少,嘆了口氣,問甄珍:「過生日就一定要高興嗎?」

  「您想高興就高興,想不高興就不高興,生日您最大。」甄珍微笑答道。

  「那我就不高興。」廚房隔開了外面的吵鬧,淡淡的食物香氣讓人格外想嘮會嗑。

  謝大娘撇撇嘴,「搞個生日宴,看著花團錦簇,哪是給我慶祝生日?老大藉機跟他的那些生意場上的朋友聯絡感情,下面幾個混得不如老大的,忙著巴結他大哥和他大哥的朋友,我其實就是這場宴席的擺設,跟個二百五似的。」

  甄珍拆完了魚骨,把魚先醃上,聽了謝大娘的話,停下活面的動作,問道:「要是您自己做主,您想怎麼過這個生日?」

  「吃碗麵,聽個評書,擺弄擺弄花,看會電視劇,平常怎麼過還怎麼過。」老伴去世多年,謝大娘一個人過,清靜慣了。

  「那就先滿足您吃麵的願望,一會回去您再聽評書,看電視劇。」

  「好。」謝大娘笑了。

  黃魚面的面一定要細,要韌,煮好撈出,像梳子一樣排布在湯頭裡,醃好的黃魚裹上一層薄澱粉上鍋煎熟,黃魚面的黃魚形狀要整,不能爛成一坨。

  做好端給謝大娘,「您嘗嘗。」

  老太太先喝了一口湯,是稍稍帶些醬色的紅湯,鮮得人精神振奮,麵筋道爽滑,魚肉鮮嫩,沒吃好飯的大娘,把一整碗麵全部吃光,抹了把嘴,終於露出笑容,「滿足了,這才是生日。」

  謝大娘的大兒子應酬完了客人,過來跟甄珍算錢,「小甄謝謝你,今天菜品我很滿意,看見沒?我給我媽安排這麼大場面,老太太高興壞了,出了門,走路都帶風。」

  甄珍心道,你媽高興是因為我家貓,跟你關係不大。哎,有時候父母和子女的關係也可以用至親至疏來形容。

  隔天又碰上個過生日的。

  鍾小燕中午忙完過來,不好意思道:「我手藝不行,甄珍,等一會你姐夫回來,你能不能給他下碗麵,今天他過生日,隨便什麼面都行,你做什麼都好吃。」

  楊姐夫甄珍天天見,給工地送餐的活就是他領著他的堂弟一起送的,除了一兩句問候,基本沒怎麼說過話。杏花巷的鄰居們一起吃飯他也基本不參加。開車技術好,每餐都準時送到,從不晚點,很讓人信賴。

  兩口子從端午開始幫著她忙活,做碗麵是應該的,甄珍還做黃魚面。做好後讓小燕姐端回家,讓兩人單獨吃。

  湯鮮、面滑、魚嫩,鍾小燕吃美了,起身倒了兩杯自家泡的人參酒,跟丈夫幹了一杯,「楊濤,生日快樂,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楊濤幹了酒,認認真真打量妻子一眼,結婚時多水靈一姑娘,現在抹再多的粉也蓋不住眼角的皺紋,下崗後,要不是她裡打外開,這個家早就散了,成天嘰嘰喳喳跟個喜鵲似的,睡不著覺的晚上,有好幾回他聽到她在被窩裡哭。

  為了妻子他也該走出來了,做了決定,楊濤突然感覺胸口透了一絲光亮,輕鬆極了。

  彎起嘴角對妻子說,「我再也不打麻將了,等給甄珍幹完活,我去幫人開夜班出租,反正我晚上也睡不著。」

  鍾小燕紅了眼眶,不是因為丈夫不打麻將,「楊濤,你上一回笑還是一千一百八十三天之前。」

  「不知不覺下崗三年多了。」

  甄珍見小燕姐哼著歌來還碗,摸了摸趴在吧檯上的咕嘟,小聲說,「你的魚又吃高興一個。」

  鍾小燕猛撲上來摟著甄珍親了一口,「甄珍,我家老楊又會笑了。」

  又一個吃開心的。

  小燕直心眼,對親近的人藏不住話,跟甄珍講起這些年不容易,「我們那時候都推薦上大學,我家楊濤從工農兵大學出來,隻五年功夫就做上冶金廠副廠長的位置,老有才了。冶金廠雖然是市屬企業,工人最多的時候有一萬多,也是市裡數得著的大廠。大家都以為楊濤是捨不得他的官,才成天在麻將桌上醉生夢死。」

  鍾小燕搖了搖頭,「楊濤不是捨不得副廠長的權力地位,他就是鬱悶,他鬱悶是因為他奉獻了整個青春的廠子不至於到這個地步,不該被草草賤賣。有力使不出,人最容易鑽牛角尖,他不是愛打麻將,打麻將是因為在麻將桌上他不用無時無刻想著這件事。」

  甄珍問,「如果他一輩子鑽在牛角尖裡不出來怎麼辦?」

  「那就在裡面呆著唄,隻要是個人,當然可以不高興。」鍾小燕不假思索道。

  是啊,人當然可以不高興。

  這就是至親至疏的夫妻,甄珍這一刻終於理解了小燕姐說那句「咱就是愛他」時,眼中光芒的含義。

  小陳出了個短差回來,甄珍接著用黃魚面招待他。

  「治大國如烹小鮮,開廠子也一樣,讓人才像食材一樣各就各位,我們就輕鬆多了。你的內衣配件廠是個小冶金,我給你介紹個真正搞過冶金的人來管理怎麼樣?」

  小陳跟楊濤有過幾面之緣,立即明了甄珍的意思,吃麵的速度沒有放慢,點點頭,「我沒意見,咱們沒那麼多精力,做好自己的主業最重要。」

  秋夜裡,窗外巷子裡有蛐蛐的鳴唱。甄珍盯著低頭吃麵的小陳的發旋看了一會,笑著說:「我覺得你有時候就像當代莊子,『眼極冷,心腸極熱』。」(注)

  一句讚揚讓小陳心情極美,彎彎嘴角,「我倒覺的你像個外國女人。」

  「誰?」

  「瑪利亞,耶穌的媽……誇你呢,你打我幹嘛?」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21 08:49 PM

第79章 各種煮丸子 加盟第一店

  「當代莊子」和「瑪利亞」是行動派,吃完麵一起去小燕姐的高麗參店,楊濤因為要幫甄珍送快餐,這段時間都跟老婆睡在高麗參店的小隔間裡。

  聽兩個年輕人說明來意,鍾小燕和楊濤驚訝極了,他們知道兩人正在籌備小廠子,以為隻開一家魚丸廠,做節禮生意做出了經驗,開個魚丸廠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沒想這兩個年輕人精力旺盛到還要再開一家內衣配件廠。

  甄珍解釋,「陳星耀畢竟有公職在身,機器研發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我們暫時沒往外說,還好,機器改進一切順利,這開廠子的事就提上了日程。

  魚丸廠王進都忙不過來,我還要經營飯店,陳星耀也不好參與。內衣配件廠現在缺個廠長,楊姐夫,這種小廠子跟您以前的冶金廠沒法比,我們剛剛起步,最多隻能招幾十個人,請您出山管理,屈才了。」

  甄珍顧忌他面子,話說得委婉,楊濤怎麼能聽不出來,感動地笑笑,「我都是打算去開夜班出租的人,有什麼屈不屈才的,你們這個橄欖枝伸得真及時。我幹,這種尼龍噴塗技術我懂,保證幫你們幹好。」

  製造業大廠的副廠長經驗豐富,還沒走馬上任,就給兩個年輕人提了好幾個意見,執照可以慢慢等審批,機器改進的專利申請要開始弄了,還有,開廠子得有訂單,秋季廣交會就要開始了,必須先弄出樣品,研究報價,好拿著樣品去交易會上找客戶。

  甄珍和小陳對視一眼,他們想簡單了,開個小工廠門道真不少,找楊姐夫來管理,確實找對人了。

  研究好下一步計劃,楊濤明天正式走馬上任,給甄珍送快餐的工作,他介紹了另外一個人接手,保證可靠,不會耽誤事。

  把甄珍兩個送出門,鍾小燕握著甄珍的手,平時開玩笑葷素不忌的潑辣小媳婦感謝起人反而詞窮,「甄珍,啥也不說了,把這麼珍貴的機會給了楊濤,我們全家會記一輩子,姐謝謝你。」說著說著,聲音控制不住地哽咽。

  這不僅僅是個工作機會,鍾小燕再明白不過,重新回到管理崗位,能讓丈夫重拾信心,從哪裡跌倒再從哪裡站起來,因為廠子被賤賣的無力挫敗,希望他能從相似的行業起步,把挫敗填平。

  甄珍眨眨眼,「所以說,楊姐夫就是天生做廠長的命。」

  鍾小燕笑著搖頭,這孩子說話辦事總是讓人春風拂面,他們這些當鄰居的欠她太多。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冷面護花使者,心說這倆孩子還真是絕配。

  對內衣配件行業兩人經驗少,但食品行業是甄珍的本職行業,魚丸廠銷售的渠道甄珍倒是有些思考。

  下午把王進找過來討論,有正經事業忙碌,王進整個人意氣風發,都是要當廠長的人了,留古天樂髮型沒有威嚴,學小陳把頭髮推平,這種發型很挑人,跟陳星耀冷硬的線條不一樣,王進一張娃娃臉,還是個摩絲愛好者,頂著這麼個髮型,看起來哪哪都不對。

  寶庫歪著腦袋把王進好一頓打量,「又像鼴鼠又像刺蝟。」小孩實事求是評價道。

  王進:「……」咱倆看來真沒法愉快地相處。

  「你怎麼頂了一腦門鋼針?」甄珍在一旁添油加醋。

  王進摸摸頭髮,笑了,「是挺紮手。」

  開了幾句玩笑,王進找個凳子坐下來,擡眼看甄珍:「找我商量銷路的事?」

  甄珍在對面坐下,分析道:「做食品還是要有好口碑,我們剛剛起步,口碑先從本地攢起,外地市場等我們實力穩固了再慢慢開拓。」

  王進幹了這麼多年買賣,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點點頭,「批發市場的量最大,是咱主要的鋪貨點。」

  「我們先做一批試吃品,除了批發市場,菜市場、早市、食街都走一波,先拉點訂單。」

  鋪貨的方式兩人沒異議,討論接下來的商標申報的事,意見有些不統一。

  王進有備而來,從包裡翻出一瓶辣醬,「這是今年市面上最熱的一款醬,叫老幹媽辣醬,這名字聽起來多親切,多接地氣,就因為名字起得好,人家也是今年的新廠,這才多久,東西已經賣到外地了,咱這暫時沒有,這是我托朋友,好不容易從天津弄過來的。」

  甄珍拿起辣醬看了看,輕聲低喃,「老幹媽魚丸?」搖搖頭,「拾人牙慧,不好。」

  「咱不起一模一樣的,咱可以叫……」王進眼神一亮,「甄大媽小丸子,又順口,又好聽。」

  甄珍瞪眼睛,「你才大媽呢。既然你執意要把我名字加進去,不如叫珍珠牌小丸子。」

  「太普通了,沒特色。還是甄大媽好,一聽這個名字就讓人聯想到做飯很好吃,笑起來和藹可親的胖大媽,你聽我一次,就起這個名字。」

  和藹可親你個頭。

  望著刺蝟頭出了店門,甄珍有點後悔,王進這人太可怕,天生幹銷售的人,一碗迷魂湯給她灌下去,她竟然稀里糊塗被說服了,呵,甄大媽小丸子,聽著還挺順口是怎麼回事……

  小陳沒客氣,關於丸子的名字,笑話了甄珍一禮拜,笑夠了,關於銷售方式他倒是有點別的想法。

  週六下午他開車帶甄珍和王進去了小北關的一處住宅樓,普通的六層工廠宿舍樓,這個城市有太多這樣的樓房。

  樓前站了兩個男人,看樣貌兩人是哥倆,年輕那個甄珍認識,來大漁吃過魚,是公安局經偵支隊的,叫張超,跟陳星耀關係很好,兩人是大學同學。那個年長的身份不難猜,應該是張超的哥哥。

  看見三人下車,兩人迎上前,陳星耀以前來過,張超哥哥跟他很熟,見他手裡拎了兩箱牛奶,責怪道:「小陳,大哥又不是七老八十,下回來可別再帶東西了。」

  陳星耀笑了笑,沒說話。

  張超下午接到陳星耀傳呼說想來看看他哥,沒想到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跟甄珍打了聲招呼,也跟王進點點頭,介紹道:「這是我二哥張偉,別在外面站著,咱進屋聊。」

  陳星耀來之前,賣了個關子沒告訴她和王進帶他們來這裡做客是為什麼,甄珍打量了張偉一眼,見他面色蒼白,人有些瘦,估計身體不太好。

  張偉家就在一樓,跟隨他進了家門,屋子不大,客廳裡的紙箱子都要堆到頂棚了,把光線徹底擋住,下午三點就要開燈,屋裡到處散落著紙花,來之前應該專門收拾過,要不廳裡更沒有下腳的地方。

  張偉有些不好意思,「裡面兩個睡覺的屋也堆滿了,實在沒地放,讓你們見笑了,我身體不好,找工作找不到,孩子上學要錢,隻能給人紮紙花掙點小錢,現在就死人不嫌棄我。」沒給甄珍三個倒水,拿出三瓶汽水讓他們喝。

  陳星耀開口問:「你身體現在怎麼樣?」

  張偉扯起嘴角,「就是吃藥維持,這病徹底根治不可能,不惡化就不錯了。」

  從接下來的談話得知,張偉因為早年在玻璃廠上班,接觸粉塵,不幸得了塵肺病,好在發現及時,症狀還算輕微,得這病得好好養著,不能幹重活,現在就業難,在招工人那格外受歧視,沒辦法在家裡紮紙貨為生,收入低微,連養病所需的營養都供應不上,更別提養家了。

  做了二十分鍾,提出告辭,陳星耀因為沒跟甄珍和王進商量過,並沒有告訴張家兄弟他們的來意。

  出了張家,在回去的路上,小陳才開口說出他的想法,「咱們這裡重工業起家,像那個馬傳輝的石棉瓦廠一樣,早年因為不注重生產環境,是塵肺病的重災區。得了這個病,像張偉這樣的已經算是最幸運的,維持好興許會有正常人的壽命。但是……」

  「星耀,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王進打斷陳星耀的話,「這個病我最瞭解,我大舅就是因為這個病過世的,肺部纖維化,一個170斤的漢子,死時還剩不到一百斤。」

  王進唏噓完,有些怪小陳,「咱們三個是合夥關係,我知道你是怕我多想,所以今天下午才專程帶我們去張哥家裡看看,跟甄珍一起,你估計就直接提意見了,哪還要登門一趟。咱倆雖然不常接觸,你不想想,能跟甄珍合作這麼久,我會是那種愛紮刺的人嗎?以後千萬別跟我外道。」

  甄珍贊成,「對,咱都是自己人,不用外道。」問陳星耀,「人我們也看了,你到底有什麼想法,說出來,我們一起商量商量。」

  陳星耀在後視鏡跟王進笑著對視一眼,「塵肺病是個器官病變的職業病,不是傳染病,能辦健康證,但得了這種病,勞動力畢竟被削弱了,我不是打算雇他們在廠子幹活,我打算在銷售上給他們創造一個機會,讓他們有點掙錢的門路。

  魚丸除了走市場批發路線,能不能發展些銷售攤點,像你們當初擺炸魚丸的小攤一樣,讓他們做點小生意為生,有個固定位置,也不算太累,掙得再少,也比在家裡紮紙花強。」

  「你提醒我了,」甄珍轉過身看了王進一眼,「這兩天我一直在想怎麼打開我們產品的知名度,咱們的丸子不是即時零食,屬於半成品,不適合做廣告,所以才不得不走一級市場,如果統一授權,通過街頭銷售的方式來推廣,既可以為產品做宣傳,又能增加銷量,確實是個好辦法,這就是一級市場之外的零售渠道。」

  王進認真考慮了一番,「可行倒是可行,跟早前我們單打獨鬥賣魚丸不一樣,既然我們現在是個正規廠家了,牌子一定要維持好。」

  對小陳來說這都不是事兒,他可是擁有一條街的男人的兒子,「後續的管理我們可以再商量,可以先做個小門面示範一下,鋪子我出。做好了,我們就像肯德基一樣,做連鎖經營。」

  「丸子怎麼做都好吃,我們做兩種,炸和煮。」料理食材是甄珍的領域,立即有了主意。

  王進雙手拍向身側的皮座椅,「還等什麼,幹!」

  等王進下了車,甄珍斜睨小陳一眼,尾音挑起,「嗯?當代莊子。」

  她還是有些納悶,小陳是怎麼走上這條「聖父之路」的,沒忍住,問了出來。

  半晌過後,專注開車的小陳嘆了口氣,聲音低沉回道,「我不知道肖鋒那個大嘴巴,或者其他什麼人有沒有在你面前提過我姐姐的案子,殺她的人是個變態,屍體被兇手重新清洗過,隻從指甲和耳後皮膚組織找到少量不屬於她的DNA證據,供檢驗的組織太少,而且現在沒有太多可供對比的樣本,所以才一直沒有找到兇手。

  我在想,興許加盟我們小丸子的人恰巧就有個學習很好的孩子,那孩子上了大學興許學了生物、學了精密儀器製造、報考了公安的痕跡檢驗專業,將來或許是DNA研究領域的天才,或者能造出精密的檢驗儀器,也可能是個很有想法的法醫。

  因為我們的行為,讓他的負擔不用那麼重,能一心專注學業和研究,那麼我就能更早一點得到我姐案子的關鍵線索。」

  轉頭看了身旁的姑娘一眼,「其實我一點都不無私,我很自私,我隻想早日破案。」

  小陳的回應既惆悵又有著深深的不甘,聽得甄珍心裡很不是滋味,這是陳星耀第一次正式在她面前提到姐姐的死,破案的祈願又是那麼迂迴和卑微。

  她明白,追兇有黃金時間,過了黃金時間,又遇上個高智商變態,想要破案難上加難。

  破案她無能為力,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我回去就研究煮丸子的湯底,咱們把丸子店開個成百上千家,多培養一批DNA專家和法醫天才。」

  「好。」惆悵不在,男人眼含溫暖。

  甄珍說幹就幹,忙完了晚上的生意,待在後廚研究煮丸子的配方,她有擺攤炸魚丸的經驗,像這種街頭小吃,還是年輕女孩光顧得多,可以找人做一種能放在火上加熱的四個鍋口合在一起的小鍋,做四種不同口味煮丸子。

  有人口輕,用普通的清湯水煮丸子就可以,有人口重,麻辣味的不可少。

  好多女孩偏愛酸甜口味,店裡的生意能看出來,吃酸湯魚的女的比吃燉魚的女的多,番茄味的湯底也可以添一道。

  至於最後一道,甄珍想起一種大家不怎麼熟悉的咖喱味,最近看了一本美食書籍,在港式餐飲的菜單上,有道經典菜餚,咖喱魚蛋,不妨可以做來試試。

  甄大廚出馬,實驗湯底,兩晚上足夠。

  做這種賣魚丸的小鋪子用不上多大地方,一個小冰箱用來放魚丸,留個半平米放置炸鍋和煮鍋,最大需求面積不超過四平米。

  小陳跟老陳提出想借個臨街的小門臉用用,老陳得知兒子的用意,大力支持,在辦公室對面,南京路的路口找了個小門臉給兒子用,不但提供房子,還讓公司企劃給設計了門頭,連註冊事宜都是叫副手老方親自去跑的。

  小陳上班之後,跟張超說了他的想法,第一個實驗的店舖想讓張偉來經營。

  兩人是多年的同學,感情很好,張超沒推辭,拍拍老同學肩膀,「星耀,這個情我記下了,我替我哥全家謝謝你。」看到哥哥過得艱難他也想幫一把,可心有餘力不足,一個月工資那麼點,養活自己的小家都艱難,他做不到是事情,有人替他做到了。

  老陳公司做慣了報批,熟人好辦事,魚丸銷售的執照很快就批下來,連張偉的執照都一起幫著辦了。

  隻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在擁有一家魚丸廠之前,甄珍幾個先擁有了一家目前隻有一個加盟商的魚丸小鋪。

  加盟的合同也討論清楚,品牌管理,食材供應,還有店舖的裝修由同樣三人合股的銷售公司負責,收取一筆加盟費,填補管理費用、裝修費用和餐具費用的支出。

  對加盟方,他們最大的要求就是健康衛生,定期進行體檢,雖然本著幫扶弱者想法做這種連鎖加盟,但對顧客更要負責,否則品牌就做倒了。

  廠子還沒正式開工,但車間已經裝修好了,開動機器,甄珍親自調配比例,做了一批魚丸出來,孫老也趕到現場,隨著機器啟動,加入進去的魚肉,經過幾分鍾,終於在出丸口以大珠小珠落玉盤之態成功落盤,經過最後一步定型,圓滿走完從魚肉到魚丸之路。

  大家都很高興,孫老搶著吃了第一個煮熟的魚丸,高興得像個小孩子,「不錯,緊實細密,快,咱再試驗下蝦丸和扇貝丸。」

  選一個週末,甄大媽丸子鋪一號店正式開業,店舖用鵝黃色的牆闆包牆,招牌上有個眼睛笑成月牙的卡通形象的老奶奶,額頭還有兩道皺紋,形象溫暖可愛,一看就讓人想到做飯手藝很好的外婆。

  南京路路口人流量大,店舖又那麼醒目,炸丸子的老闆帶著口罩,穿著特製的黃色圍裙,看起來幹幹淨淨,丸子五毛錢一串,價格不貴,好多人駐足,買一兩串品嚐。

  一嘗停不下來,炸丸子綿密,煮丸子柔軟,湯底不重樣,清湯的鮮,麻辣的吃起來爽,番茄丸子酸酸甜甜,最特別的咖喱魚丸,有人不喜歡它味沖,喜歡的卻吃得停不下來,鍋裡煮的咖喱味魚丸都被一個小胖丫頭包圓了,一個人吃了十幾串,直呼過癮。

  一天下來,甄珍算了下,十斤裝的大袋魚丸,一共賣出四袋半。不會算賬的都能想像到,加盟到一定規模,走的貨量會有多多。

  炸魚丸不費事,煮魚丸更不用動手,張偉幹了一天不算太累,掙得錢可比紮紙花多太多了。心情好,感覺喘氣更加勻乎了,「掙錢就是良藥,」張偉高興地對甄珍說。

  晚上三人開小會總結,總結之前,小陳教會了寶庫一句話,是魯迅先生的名言。

  小孩嘎嘣脆的童音迴響在秋夜裡,「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1-21 08:49 PM

第80章 海鮮面 兌了一家飯店

  最近大家忙壞了,除了寶庫和咕嘟,三個大人都沒吃晚飯,甄珍把新下來的地瓜切塊,跟小米一起熬粥,熬出黃澄澄的米油,再蒸一條魚,烙幾張蔥油餅。秋天是吃蘿蔔的季節,趙姨把拇指粗的小蘿蔔去皮,跟甜口的辣醬一起醃製,蘿蔔汁水濃,還爽脆非常,用來佐粥、配餅特別好。

  飯吃得晚,吃清淡點,兩個男人就著餅和小菜,連喝了兩碗香濃的小米地瓜粥。

  舒服地嘆口氣,王進說起正事,「工廠還沒開工,咱們暫時沒辦法放開加盟,需求增量大,貨源供不上,會是個麻煩。」

  陳星耀問:「證照什麼時候能下來?」

  「魚丸廠還有兩項審批沒完事,估計還有半個月,內衣配件廠的報批手續我都交給楊哥了,因為要參加廣交會,配件廠的開業時間估計要推後。」王進回道。

  「那個不著急,先緊著魚丸廠,下一步可以招人了。」

  「嗯,」王進看了兩個合夥人一眼,嘿嘿一樂,「咱處了這麼長時間,我算看明白你倆了,甄珍可能還有一部分想法,想通過開廠子攢點創業資金,可星耀你不是,你跟我們玩,純屬就是來扶貧的。」

  扒拉下沒抹摩絲的闆寸,王進接著道,「我這人俗,我隻認錢。既能幫人,還能掙錢,何樂而不為?工人這塊我早就跟工人村街道打好招呼,咱們規模小,首批招三十來個人應該夠用,專門找的是兩口子雙雙失業,家庭特別困難,身體健康,幹活還利索的。隨時都能上崗,女的多,下一步要甄珍過去集中培訓十天。」

  甄珍沒想到王進在背後已經做了這麼多,真誠道:「我們倆一個上班,一個開店,魚丸廠你付出得最多。」

  陳星耀沉吟片刻,「合夥協議可以再改改,魚丸廠我不參與管理,分三成利潤太多,我隻拿兩成,剩下你倆均分。」

  其實他一成都不想拿,一點都不要,兩人肯定不同意。內衣配件廠他也是個甩手掌櫃,已經跟甄珍說好了,準備分楊廠長一些股份。

  王進一聽立即急眼了,「你雖然不參與管理,但你作用可大了,你是咱們廠子的公關和法務,大事都得靠你擺平。」

  小陳不接受反駁,站起身往外走,「就這麼定了,回頭我改了協議,找你倆簽子,晚上值班,先走了。」

  王進看著小陳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無奈地跟甄珍對視一眼。

  她跟陳星耀可以另外再算,甄珍同意多分王進一些,「人跟鋼鏰一樣,不能劈成兩半用,我還有店裡的生意要顧,頂多在配比和質量上幫你把把關,你付出得最多,既要管理,還要跑銷售,多拿一點是應該的,工資咱照以前說好的不變,提成這塊就按陳星耀說的辦,我也不接受反駁。」

  市裡的兩個大善人怎麼就讓他給碰上了?都是做廠長的人了,不好七情上面,可王進就是忍不住,一個大男人在甄珍紅了眼眶,哭是因為委屈,中學畢業就出來混,什麼苦沒吃過?啥樣人沒碰到過?被騙過太多回,早就習慣了。直到去年遇見甄珍,才時來運轉,生活有了努力的方向,甚至有了可以為之奮鬥的事業。

  抹了把眼角,王進鄭重對甄珍表示,「咱們省各個市我都跑遍了,市場我熟,魚丸我要讓它滾出咱們市,滾到全省到處都是,咱們爭取在年底之前,一人掙夠一輛車。」

  魚丸滾出咱們市?甄珍好笑,小王一激動,說都不會話了。

  和咕嘟玩溜溜球的寶庫聽到王進提車,跑了回來,小孩對圈最多的車標印象最深,高興地表示,「我喜歡奧迪車。」

  小王噎住,「奧迪的話,一人隻能掙個模型。」

  ……

  摩拳擦掌準備培訓工人的甄珍一早迎來主街飯盒菜家胡副廠長拜訪,離得近,老胡時不時過來溜躂一圈,兩家處得熟,有些經營上的想法老胡也願意跟甄珍商量。

  他們幹得不錯,大半年時間,又在西區開了兩家分店,西區是工廠區大本營,飯盒菜在那裡賣得比西塔這邊還好。

  甄珍喜歡用老胡過去的職務稱呼他,「胡副廠長,你又變帥了。」

  「天幹,抹了點大寶。」老胡摸了摸臉呵呵笑,坐下喝了口水,問道:「小甄,有個機會能拓展事業,你想不想接手?」

  甄珍有些意外,「您說說看。」

  「我認識個人,在市委對面有家飯店,幹了半年中餐,生意不好不壞,他閨女在北京批發市場服裝生意做得挺大,沒人幫忙,他打算把飯店兌出去,去北京給閨女幫忙。問我有沒有意向接手,我西邊的兩家店剛兌的,還沒怎麼捋順,想穩紮穩打一步步來,過來問問你有沒有意向搞個新店。」

  甄珍想先看看店,「下午我有時間,您把那人的電話給我,我過去看看。」

  老胡擺擺手,「下午我陪你一起過去,有熟人在,他也不會死要錢。」

  「那感情好。」甄珍沒推辭。

  出兌的中餐館叫馮記老菜館,店臨街,門臉不寬,進深比較長,加上後廚,一共一百二十平米,比大漁的營業面積大。

  中間是過道,古銅色的木方桌,靠牆擺了兩列,坐滿了能安排八十多人同時就餐。因為剛開業半年,牆面挺幹淨的,桌椅也沒怎麼磨損,像胡副廠長說的,兌過來不用收拾,可以立即開業。

  因為老胡在,姓馮的老闆沒跟甄珍報高價,「房子是我自己的,一年租金一萬八,你要是想買,價錢也可以商量,出兌費我不多收你的,加上桌椅闆凳和後廚的設備,掏一萬二全兌給你。」

  這個租金其實挺合理,老菜館臨著的這條大馬路是省城的中軸線,雙向八車道,馬路寬其實不怎麼適合開飯店,但這周邊有一項優勢,這邊的小公司比西塔還多,上班的多是年輕人,吃飯習慣在外面解決,飯店門前就是地下通道的出入口,對街過來吃飯也很方便。

  馮老闆出兌費要得低,其實帶著一個附加要求,朝後廚喊了一嗓子,裡面出來個年輕姑娘,看樣貌比甄珍大個三四歲。

  短髮,大眼睛,個頭有一米七,見她穿著廚師服,甄珍猜出,這姑娘應該是這家老菜館的廚師,沒想到老菜館的廚師一點不老,跟她一樣是個女廚師。

  果然聽馮老闆介紹,「小苗是我遠房親戚,她爺爺以前就是給村裡婚喪嫁娶做席面的,小苗的手藝都是跟他爺爺學的,一點不孬,客人吃了都說好。她不想跟我去北京,店要是一關,好一點的飯店很少招女廚師,這孩子很難找到下家,出兌費我可以再降一降,你要是兌下來得留她在店裡繼續幹。」

  叫小苗的姑娘搖搖頭,「叔,喃三個銀慢慢商量,不要我也沒關係,等攢齊錢,我自己出來開家小店。」

  甄珍露出笑容,這姑娘口音比前些天在大漁過生日的謝大娘的口音還重,怪不得老菜館的菜帶著遼南風味,生醃蝦爬子、櫻桃肉、家燜黃花魚,估計都是小苗從爺爺那學來的遼南家常老菜。

  她看人講求眼緣,小苗姑娘笑起來憨憨的,眼神純淨,身上的廚師服也幹幹靜靜,如果兌下這家店,確實缺人手,女廚師鳳毛麟角,出於同性間的相互照拂,甄珍也不會拒絕。

  「馮老闆,我回去考慮兩天再給你答複,如果接手,小苗的手藝隻要通過我的考核,我答應你,會繼續用她。」甄珍爽快地回複道。

  小苗聞聲,露出一臉驚喜,攢齊錢要等到猴年馬月,能繼續在這裡掌勺最好不過了,她會努力通過考核的。

  晚上陳星耀過來,甄珍把想法跟他說了,「那家店的位置可遇不可求,我想兌下來,試驗下我的經營思路。」

  天黑溫度低,小陳終於脫下了他那件萬年不變的Polo衫,換上一件黑襯衫,陳警官的衣櫃裡估計隻能零星見到幾件其他顔色的衣服,最多的就是萬年不變的黑。

  跟襯衫同色的眼眸看向甄珍,問道:「什麼思路?」

  「未來我要是做大做強,還要接著做高中低三個檔位的餐飲店,高端的不適合連鎖,低端的可以走魚丸店遍地開花路線,中檔餐飲我想開家麵館試試水,中餐連鎖不像肯德基和麥當勞那麼容易模式化,麵館倒是比炒菜更容易規範,趕早不趕晚,既然碰上了,我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想做你就做。」小陳沒二話,全力支持。

  「沒錢。」小甄聳聳肩,光棍道

  陳警官黑眸藏笑,「我借你,但得簽個協議,咱倆做伴侶,無固定期限。」

  甄珍斜睨他一眼,「怪不得有人說,結了婚像是被判無期徒刑。」嗔怪某人,「你的考驗期還沒過,咱倆現在隻是合夥關係,房子抵押來不及,人家著急出兌,晚了就被別人搶去了。所以,合夥人我想跟你借五萬塊錢,簽借據,爭取年底還清。」

  她手裡的錢,開魚丸廠周轉都勉勉強強,所以隻能指望陳警官伸出援手。

  小陳怎麼會拒絕,「五萬夠嗎,不夠的話,我再借你五萬。」

  「夠了,一切從簡,備點貨就能開業。」

  甄珍不知道,聽她念叨說,等這家店掙了錢就把房子買下來,防止將來地皮漲價,租金往上揚得太高,店裡吃不消。

  小陳第二天請了一上午價,立即去找馮老闆把房子給買了下來,還不讓馮老闆告訴甄珍,為此跟馮老闆簽了買賣合同之後,又簽了個租賃協議。

  支持心愛姑娘的事業,從做她的包租公開始。

  麵食在北方尤其有市場,拿省城來說,最火的麵館是老四季,八十年代末開業,雞湯抻面,配菜是煮雞架、煮雞脖,物美價廉,很受工薪階層歡迎。

  面有千千萬,甄珍不會跟人競爭,她要做的是海鮮面。

  跟馮老闆簽完合同,下午要培訓魚丸廠工人處理魚肉,甄珍讓小苗上午來店裡學習交流。

  小苗姓溫,性格大大咧咧,但一摸到菜刀和鍋鏟就像是變了個人,再嚴謹認真不過,對於甄珍要改變經營項目,她並沒有什麼異議,來大城市幹活,除了掙錢之外,就是學手藝。

  甄珍亮了下處理魚生的絕活,一下把小苗姑娘鎮住了,就更沒有反對意見,「甄老闆,我想拜你為師。」小苗野路子出家,看甄珍像看大師。

  甄珍笑了笑,「系統化學習得有基本功,這方面你還要練習,咱先學一樣。」

  剛才讓小苗做了道櫻桃肉,能看出來這姑娘調味功力不錯,但火工和刀工還差了點,成菜口味中等偏上,離甄珍收徒的要求還有些差距,不能培養當全職徒弟,海鮮面做法不難,可以先練這個。

  小苗沒什麼不同意的。

  甄珍做海鮮麵館的想法不是無中生有,魚丸廠每天要剝離大量的魚骨出來,扔掉浪費,思考怎麼讓魚骨變廢為寶,於是就有了海鮮面的思路。

  海鮮面無論是北派的膠東風味,還是南派的舟山群島風味,一碗麵好吃與否少不了一鍋海鮮湯。舟山一帶的海鮮麵館每家都有獨門的調湯手藝,甄珍也有。湯就從魚骨熬起。

  做海鮮面省城還有一項優勢,無論遼南還是遼東沿海的海鮮,省城這個集散地都不缺。海鮮的種類多,海鮮面組合多樣,豐儉由人。

  傳統的膠州海鮮打滷麵,會放五花肉和時令蔬菜。

  沙蜆子煮開,去殼留湯,五花肉切丁煸炒,加入海鮮湯,湯沸下面,面熟撒韭菜、蜆子肉,打個雞蛋在面上就是一碗能鮮死人的蜆子肉韭菜海鮮打滷麵。

  搭配不要太多,菠菜海虹海鮮面、芸豆碎五花肉蜆子大蝦海鮮面、海蠣子酸菜海鮮面。

  北方海鮮打滷麵用的是手搟面,讓甄珍驚喜的是,溫小苗是個搟面能手,經她出手的面,筋道爽滑,口感一流。

  「我爺爺白案最好,我胳膊有勁就是搟面搟出來的。」小苗謙虛道。

  但是做舟山群島的海鮮面標配的米面,小苗就不是很在行了,跟甄珍學得格外認真,甄珍做出的米面極細,柔軟棉滑,小苗嘗了一口,認為這樣的米面跟海鮮更搭。

  從面能看出來,舟山風格的海鮮面做起來要更精細一些。

  除了湯底講究,海鮮的搭配也有講究,黃魚跟蟶子搭在一起,熏魚搭配紅蝦,螃蟹可以入面,如果你財力夠,加入十數種海鮮也不是不可以。

  南派海鮮面還喜歡用鹹齏入湯,有了鹹齏調味,甚至可以省卻五花八門的調味料,一碗海鮮面隻餘本源海之鮮。

  結束了一上午辛勤的勞作,甄珍請整理快餐食材的大姐們和小苗吃海鮮面,一碗熱騰騰的海鮮面下肚,五臟熨帖,疲憊消除殆盡。

  大姐們都說這個買賣有前途,小苗笑眯眯,對麵店將來的業績很是憧憬。

  甄珍太忙了,不好意思老讓鄰居們照顧寶庫,秋季入園時間到了,寶庫小朋友是時候成為幼兒園苗苗班的一員了。

  社區幼兒園離家不遠,是一位退休的老園長承包的,幼兒園的建築面積大,還有個很大的操場供小朋友玩耍,教學質量也很好。

  甄珍沒想過把弟弟送到更好的機關幼兒園,學齡前的小豆丁還是以玩為主,玩得開心就是成功的幼兒園生活。

  寶庫跟大部分小朋友一樣,對上幼兒園有些害怕,雖然家裡開飯店接觸的人多,但小孩從來都是在長輩的眼皮底下玩耍,一旦離開長輩們的呵護,跟一堆不認識的人待在一起,寶庫晚上睡覺前,沒忍住哭了起來。

  不是那種哇哇大哭,憋著小嘴,摟著咕嘟,掉了小貓一身金豆子,邊打哭嗝邊問姐姐,「我可以帶咕嘟一起上幼兒園嗎?」

  小孩早前因為分不開手指頭,算不對數把自己氣哭一回,在那之後,就算摔疼了也很少掉眼淚。甄珍雖然心疼,但還是告訴弟弟,「每個人總要學會獨自上路,勇敢的小孩,你從明天做起好不好?」

  寶庫胖手抹了把眼淚,「那我今晚可不可以跟你睡?」

  入夏後小孩開始自己睡,今天終於逮著個機會,提要求跟姐姐睡一晚。得到應允,立即破涕為笑,摟著小枕頭跳上甄珍的大床,高興地跟小貓在床上滾來滾去。

  高興了一晚上,第二天醒來又開始情緒低落,甄珍依著他,自己搭配衣服穿,紅色帶黑色波點的小襯衫,搭配了一條鵝黃色,褲兜是兩隻綠青蛙的褲子,還穿了一雙鞋頭帶眼睛的藍色旅遊鞋。

  嗯,心情不好,靠顔色來振奮精神。

  甄珍牽著寶庫去了幼兒園,辦理好入園手續,小豆丁們按照年齡大小分成不同班級,站在操場上等老師帶回教室。有幾個小孩沒忍住哭得可傷心了。

  甄珍站著欄杆外看著弟弟,還好他家小孩沒哭,站在最中間,一眼就能被認出來,除了很醒目的亞麻色頭髮,主要是因為他一身花裡胡哨的穿著,毒蘑菇在哪都醒目。

  小朋友進教室要手牽手,寶庫想跟旁邊比他還胖的小胖子牽手,遭到拒絕,「我才不要跟你牽手呢。」

  哼,我也不喜歡你,寶庫撅小嘴,甩著小胳膊,踢著小正步進了教室。

  小胖子還變本加厲,見老師沒進來,聯合身邊的人笑話寶庫,「你們看,他長得跟我們都不一樣。」有幾個小男孩煞有介事地點頭,「對,不一樣。」

  一入學就被同性孤立,讓寶庫忘了害怕,燃起熊熊鬥志,大聲反駁,「因為我長得太好看了,所以才跟你們不一樣。」

  這句話是姐姐教的,寶庫記得可牢啦。

  有幾個小女孩圍過來,歪著頭看寶庫,「你長得比我的套娃還好看。」

  「他們都是醜八怪,我媽媽說這叫嫉妒。」有個胖妹掐著小腰要當寶庫的護花使者。

  要不是老師進來,寶庫因為顔值,差點要引起中一班男女生大混戰。

  街道幼兒園因為處在西塔地區,還會教小朋友學習幾句朝語,開學第一天老師教大家說「你好」的朝語,「阿尼哈撒呦」。

  小朋友嘰裡呱啦一通學,學會了,老師讓小朋友們互相對練,小胖妹跑到寶庫面前,彎起小嘴叛逆地來了句,「撒浪嗨。」愛看韓國影碟的媽媽說,這是我喜歡你的意思。

  寶庫到了嘴邊的阿尼哈撒呦又嚥了回去,大眼睛軲轆轉,小嘴也軲轆轉,「前軲轆不轉後軲轆轉思密達。」

  小胖妹星星眼,「甄玨,你會說這麼長的朝語,真厲害!撒浪嗨!」

  毒蘑菇寶庫小朋友笑得一臉得意。

  甄珍因為弟弟第一天上幼兒園,擔心他不適應,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甯。

  見她五分鍾之內看了三回牆上的鍾,來還盆的樸嬸笑著說,「哭沒哭,等見著孩子就知道了,到點了,走,我陪你一起去接寶庫。」

  幼兒園門口已經有一堆家長等在門外,有些小點的孩子一出來見了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哭得那叫一個委屈。

  甄珍擔心壞了,寶庫出來得晚,幼兒園小朋友都走出來一多半了,甄珍才見到她家毒蘑菇。

  樸嬸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哭啥哭,小孩小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左手牽著小胖妹,右手牽著一個綁著大蝴蝶發卡的小姑娘,身前身後還圍了一圈小姑娘。

  寶庫見到姐姐,興奮極了,「姐姐,讓妹妹們上咱家吃飯!」

  寶二爺又回來了……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07 AM

第81章 油墩子 變故

  寶二爺神情驕傲地跟妹妹們吹噓,「我姐姐做飯天下第一好吃。」

  小胖妹的小腰比寶庫還粗,必須是個小饞貓,小饞貓喜歡漂亮小男孩,也喜歡漂亮小男孩會做飯的姐姐。

  把胳膊舉過頭頂,由於胳膊太短隻能比了個沒合上的心,對著甄珍甜甜道:「姐姐,撒浪嗨!」

  有她帶頭,寶庫和妹妹們都把小手舉過頭頂,脆生生喊得特整齊,「姐姐,撒浪嗨!」

  「走,回家去,姐姐請你們吃飯。」撒浪嗨把甄珍喊得心花怒放,小孩們要點滿漢全席她也能麻溜兒去做。

  街道幼兒園的孩子基本都住附近,有好些家長都在大漁吃過飯,認識甄珍。胖妹的奶奶笑了,「我家青青最愛吃你家的燉鰱魚,上回她爺爺買了鰱魚回去,小丫頭吃了冒尖一碗飯。」

  「鰱魚我鍋裡還有,今天讓青青吃個夠。」甄珍牽著寶庫帶頭往家走。

  幼兒園放學早,父母都沒下班,來接孩子的都是爺爺奶奶,反正沒啥事,孩子要去就去吧,不能白吃人家的,吃完了再給錢。

  寶庫第一天上幼兒園,去時一個人,回來帶了一群妹妹。

  場面太壯觀,把派出所民警叔叔、診所的護士阿姨們都驚著了,全都趴在窗戶後面看熱鬧。

  小周笑著喊,「哎媽呀,咱寶庫現在就開始招蜂引蝶,長大了還得了?」

  妹妹們來了,咕嘟慘了,本來舒舒服服地趴在吧檯上當招財神獸,被小姑娘的嘰嘰喳喳聲吵醒,慘當擊鼓傳花那朵花。從一個小姑娘的懷裡,被傳進另一個小姑娘懷裡,耳朵到尾巴被好一通揉搓。

  「它的眼睛好綠啊,像一塊綠寶石。」帶蝴蝶發卡的莫子琪小姑娘最愛美,她喜歡長得好看的寶庫,咕嘟也好看,她都喜歡。

  拽著爺爺的衣袖央求,「爺爺,我們也養隻小貓好不好,養一隻跟咕嘟一樣的小黑貓。」

  孫女說啥莫爺爺都答應,「養,就養小黑貓這樣式兒的。」站起身朝後廚做飯的甄珍喊,「小甄,你家貓能不能借我配個種?」

  配種?!甄珍頭大地回道:「莫爺爺,想配種,您得抓到它才行。」咕嘟能答應才怪。

  咕嘟呲著尖牙朝莫爺爺嗷嗚一聲,呲溜竄下地,跟閃電一樣竄回樓上,對底下眾人回以神之蔑視。

  老話說黑貓邪性,莫爺爺對孫女說:「精怪貓碰不得,爺爺給你弄條波斯貓養。」

  「嗯哪。」莫子琪小朋友跟好說話。

  沒小貓玩,就吃東西吧。

  甄珍曾經找冶金廠的老師傅做了幾個模具,活了稀麵糊,又把蘿蔔刨絲,拌上蔥花,模具在油鍋裡燒熱,澆一勺稀麵糊在模具裡,添上蘿蔔絲,再覆上一層稀麵糊,填滿幾個模具,放在油鍋裡汆,炸了一大盤金黃金黃的油墩子。

  剛出鍋的油炸食物的香味,小朋友太難抗拒,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哇,面皮脆脆的,裡面是綿綿軟軟的蘿蔔絲,香香的,好滿足。

  寶庫和妹妹們,還有妹妹的爺爺奶奶們,捧著油墩子,老老小小吃得笑嘻嘻。

  當家的燉魚、小朋友愛吃的酸酸甜甜的鍋包肉、白灼小青菜、還給妹妹們格外做了一道甜津津的拔絲蘋果,油墩子吃飽了,一人下了一小碗菠菜魚丸面當主食。

  簡簡單單的家常菜餚,跟在自己家裡吃飯一樣,甄珍不收家長們的錢,「你們要是天天來,我就把錢收了,今天這頓咱們權當慶祝孩子們入園了。」

  吃飽了回家去,寶二爺捨不得妹妹們走,撅著屁股趴在門口望,妹妹們都走沒影了,才低著腦袋回屋,蔫蔫地對姐姐道:「我想跟妹妹們住在一起。」

  「寶哥哥,等掙了錢,姐姐給你蓋個大觀園讓你跟妹妹們在裡面可勁玩。」甄珍既無語又好笑,逗胖弟弟道。

  「大觀園是咱這旮沓的幼兒園嗎?我要跟妹妹們在大觀園裡玩套圈。」東北混血寶二爺同樣不學無術……

  甄珍接下來火力全開,鉚足了勁掙錢給弟弟蓋大觀園。兌回來的老菜館,換好了執照,稍一收拾就能開業。

  甄珍因為有大漁,無法同時兼顧兩家店,趙姨和樸嬸自己店裡還有活,幫不上忙,還得找小燕姐。

  高麗參店在西塔地區競爭太激烈,小燕姐的店掙的錢就夠個日常嚼用,沒有對面兩家掙錢,關了可惜,還叫她婆婆來看店。

  正式接受甄珍的聘請,做新開業的大漁麵館的店長加服務員,她跟小苗待遇一樣,除了基本工資,還有績效工資,如果幹得好,工資翻番掙。

  小燕姐心氣特足,「甄珍,姐把它當成是自家買賣,肯定幫你幹好。」除了幫甄珍,也為了多掙幾個,幹得好,家裡老人生病就再也不愁沒錢看病了。

  開業是週一中午,十點左右甄珍過去了一趟,湯底按照她的秘方調好,魚肉等食材也都備齊了,面已經醒好,現吃現搟,南派海鮮面所需的米面提前製作出來,放在冰箱裡保鮮。

  鹹菜甄珍全在趙姨那進的,海鮮面調味不宜過重,嫌口淡,可以點一塊錢一份的醬土豆、辣蘿蔔佐面。

  今天的工地供餐是徐大姐領著做的,但店裡中午的營業少不了甄珍,鍾小燕讓她先回去,「放心,姐絕不會掉鏈子。」

  鍾小燕有種扈三娘的潑辣氣,很適合這種接待人吃喝的工作,甄珍沒什麼不放心。

  中飯時間,被鞭炮聲吸引,下班的人三三兩兩在店門前駐足,以前老菜館吃起來太正式,他們一個禮拜頂多來一回。

  現在換成這個叫大漁的麵館,主營海鮮面,海鮮面省城還真不多見。開業有優惠,凡是點面,一人送一份鹹菜,嘗嘗也行。

  進來一看,各式海鮮麵價格三塊五到二十不等,有意思,一碗麵想把有錢沒錢的全都一網打盡。

  開複印社的小哥點了碗芸豆蜆子面,青花大碗,滿滿一碗,先喝了一口麵湯,歐呦,鮮!

  得到鍾小燕的誇獎,「小夥你真會吃,海鮮面就是要先喝湯,再吃麵。暖了胃,再呼嚕呼嚕大口吃麵。」

  一位點了黃魚蟶子南派海鮮面的西裝筆挺的戴眼鏡中年人更會吃,他用勺子喝了口湯之後,左手握勺,右手持筷,用筷子把米面捲成一卷放在勺子裡,再加上一塊黃魚肉,魚米面同吃。

  透明柔軟的米面,上疊顫巍巍的嫩白魚肉,被他一口吞下,表情十分陶醉。

  這顯然是個饕客。

  饕客嘴刁,不過這家面他真挑不出毛病,主動開口,「我去南方取證時,吃過一回海鮮面,那味道太絕了,叫它天下第一面也不為過,沒想到你們的面竟然絲毫不差,今天先嘗嘗,等明天我帶同事來吃你們放十八味海鮮的全家福面。」

  原來是對面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把贈送的拌蘿蔔端過來,被戴了這麼大一頂高帽,鍾小燕笑得合不攏嘴,「我們的海鮮都是當天上市的,麵湯也是新鮮魚骨小火咕嘟一晚上熬出來的精華湯底,絕對不作假,您跟同事可以放心吃。」

  省城四季都幹燥,入秋更幹,補水少的,人幹得嘴和臉都起皮,一碗熱湯熱面下肚,解了秋燥不說,還極度美味,三塊五的海虹肉丁韭菜面,海虹鮮,五花肉香,韭菜提了鮮味和肉味,吃得人舒服極了。

  有錢的吃碗黃魚面,十三一碗的價格初一聽聞令人咋舌,嘗過會發現物超所值,味覺敏感的絕對能嘗出來,黃魚面的魚不是養殖黃魚,絕對是野生大黃魚,鮮得純粹,這價一點都不貴。

  八十人的桌台,翻了兩次台,幸虧準備的麵碗多,要不刷碗都來不及。

  高峰期過了,小燕終於能喘口氣,興沖沖過來問小苗,「咱這算不算是一炮而紅?」

  「必須是。」小苗高興地揮了揮胳膊粗的搟麵杖,「咱這店前途大大的。」

  甄珍下午給魚丸廠的工人培訓前,過來看看經營業績。

  兩人正在吃遲來的午飯,見甄珍進來,放下筷子,鍾小燕興奮地報告好成績:「一個中午賣了將近八百塊。」

  甄珍笑著點點頭,中軸線屬於黃金地段,大漁麵館定價比大漁本店要高一些。這個營業額,跟她料想的一樣。

  剛開業人會多一些,如果穩定下來一天流水按一千算,毛利能有三四百塊錢,刨除租金和水電、煤氣、工資,一個月下來她還能剩個五千,相當不錯。

  三人研究了一會,為提高上面速度,準備再增加一個煮麵的鍋。

  聽小燕姐說女客不少,甄珍想了想,開口道:「湯是現成的,年糕跟海鮮也相合,我們可以從樸叔那進一些年糕,像面一樣煮,再添點蘑菇、時令蔬菜,讓顧客自選添加,應該會受女客歡迎,當是多一個經營項目。」

  「聽你的。」

  業績好,三個人鬥志昂揚,甄珍端起麵湯,「來,碰一個,小燕姐、小苗姐,你們兩個辛苦了!」

  「有錢掙,一點不辛苦。」小苗咕咚幹了麵湯,高興地表示。

  視察完麵館,甄珍立即馬不停蹄地趕往東邊的魚丸廠。工人已經接受了十天培訓,這批工人大部分都是中年婦女,殺魚很有經驗,處理扇貝、蝦蟹等海鮮也很在行,機器操作起來也不是很難,大家很快上手。

  對面內衣配件廠的工人還沒到位,魚丸廠除三十五個生產線工人,還招了個看門的大爺和做飯的大姐。

  隻跟食品機械廠簽了四台機器的生產合同,剛開始幹,訂單不會很多,再加上他們場地有限,四台都開不全。三十五個工人殺魚、入料、包裝,應該夠用了。

  工人家在西邊,一東一西距離有些遠,中午不可能回去,供一頓午飯是應該的,太好的吃不起,整理魚剩下的魚雜、魚頭,用豆腐、白菜燉出來,營養足夠。

  她不可能時時在車間管控質量,還缺了個有經驗的車間主任,徐大姐上回做端午節禮生意的時候,質量管理得很好,能擔大任,甄珍問她:「我想請你當魚丸廠的車間主任,你有沒有興趣?」

  徐大姐一臉驚喜,「有興許,當然有興趣。我原本打算把你快餐的活幹完,就去北行租個攤位賣涼皮,擺攤雖然掙錢,但我更愛幹車間。以前徐姐子在廠子裡隻是個組長,沒想到下了崗還能升職當車間主任,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東邊不亮西邊亮。」

  一切準備就緒,三個合夥人一起選了個開業的好日期,農曆八月初八,發了又發。

  初八一早,甄珍特意穿了套西服出席開工儀式,跟同樣一身正裝的王進一起,手持三柱香,往財神方位拜了三拜,跟佟大哥定了一隻烤乳豬,供奉過後,把肉分解,跟白菜一道回鍋,跟工人們吃了頓開工宴。

  吃完幹活,王進摁下開關,在工人們的歡呼聲中,魚丸廠正式投產。

  小陳低調,不會現身開工儀式。就算想來,他也沒時間,初八一早又出事了。

  有個流竄作案的兇徒,流竄到省城,在東郊與臨市交接的秀湖附近殺了一個人。

  根據目擊者的描述,兇手很快確定,是身負多條人命的頭號通緝重犯,劉興來。

  因為各種原因,九十年代涉槍案件頻發,去年統計的數據,每天此類案件的發案率為4.5起,劉興來為之貢獻了十數起。

  劉是北部邊境林區的伐木工,因為瑣事用斧頭砍了所在伐木隊包括隊長在內的五個人,砍死三個,重傷兩個。得手後又搶走了林分區森林公安駐地的槍和彈藥,流竄過程中又射殺了十幾個人,今天死的這個人是第十六個。

  而劉興來還不是全國背負命案最多的人,最多那個殺了三十八個,越獄後直接逃到大南邊邊境的毒窩,到現在還沒有歸案,跟劉同級別的重犯,全國現在有四五個之多,所以今年年初上層正式下令嚴打,針對的就是劉興來這樣的重犯。

  兇手跑不遠,應該還在秀湖附近,公安局組織全市警力在湖區圍堵劉興來。

  市局三個刑偵支隊都參與進來,分成八個區域,每個區域都有刑警帶領底下民警進行搜捕。一支隊負責的是東南方位,這個方位居民很多,雖然大部分都被事先轉移走,但總有些沒得到消息的人要往封鎖區域裡闖。

  由趙明帶著一隊民警在外圍巡視,路全和陳星耀帶著幾十個民警從外往內搜索。

  陳星耀沉聲叮囑走在後面的民警,「手裡有槍的都握緊了,沒槍的走在中間,把眼睛放亮,小心他放冷槍。」

  有幾個從沒碰到過大案的民警身上雖然穿了防彈衣,但還是忍不住害怕,現在防彈衣質量跟手銬一樣,看著就一般,一旦倒霉被打中了,會不會死人?

  一支隊的小孫不一樣,作為剛畢業的新人,頭一回碰上這麼刺激的案子,不但不害怕,反而興奮地心跳加速。

  路全見底下人緊張,給他們吃了顆定心丸,「省廳正在跟部隊協調,如果今晚還抓不到人,明天會調部隊戰士過來支援我們。」

  路全平靜老辣,陳星耀冷肅幹練,兩人衝在最前面,後面的民警被影響,都漸漸平靜下來,跟在後面認真展開搜索。

  人多,分開兩組搜索住宅,用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公安把住宅都搜了一遍,沒有發現劉興來躲藏的蹤跡,路、陳兩個接著帶隊往前搜。

  省城周圍沒有高山,村子跟秀湖相隔的那個一百多米的小矮山在省城算是高的,矮山雖矮,但佔地不小,上面長滿了松柏等矮樹。

  陳星耀皺了皺眉,「分配任務的人怎麼沒把這山頭算進去?我們這點人上了山根本不夠看,必須增加至少五十個警力。」

  關乎底下人安全的事,路全比誰都上心,點點頭,「打電話,請求支援。」

  陳星耀電話剛拿起來,聽站在最左側的小孫小聲道,「兩點鍾方向有土滑落。」

  「臥倒!」路全隨即大喊一聲。一但真是躲在這裡的劉興來,敵上我下,方位對己方很不利。

  陳星耀擡頭望了兩點鍾方位一眼,見一棵矮松的樹冠輕微晃動。跟路全對視一眼,沒準還真讓他們碰上了。

  對方手裡有槍,正面沖上去太危險,從兩面包抄最好。

  在背後跟其餘人比了個手勢,兩人分別帶一隊人匍匐向東西兩側移動,移動到一定距離,才站起身鑽進樹叢,往剛剛兩點鍾的方位摸過去。

  還差二十米,陳星耀兜裡的愛立信電話響了,陳星耀罵了一句娘,下回有經驗了,遇上這種時刻一定要靜音,掐斷電話,迅速躲到樹後。

  電話響了,對方並沒有所反應,等了一會,剛要繼續往前走,大家的call機又響了。

  肖鋒覺得一定是老天嫌他們命不夠長。拿起來一看,爆了句粗,「艸,三支隊在湖邊把人逮到了,老邱立大功了。」

  他話一落,原本打算圍堵的那棵樹後,撲騰出來一隻肥公雞。

  眾人:「……」我們謝謝你呀。

  讓民警回指定地點待命,局裡讓一支隊趕到逮捕地點,兇犯的槍不見了,這是定罪重要證據,最好找到。

  一支隊車停得遠,陳星耀下車後,遠遠打量了劉興來一眼,中等身量,面容普通,因為這段時間到處流竄,面容憔悴瘦削,看起來跟他這個年齡段的所有男人沒什麼不同,除了一雙眼睛,他從來沒有在第二個人身上看到過同樣的眼神,空洞得讓人心驚。

  變故發生子在一瞬間,劉興來突然掙脫了反銬在背後的手銬,極其靈活地擺脫了三支隊押解他的李峰的控制,從他腰間拔搶,朝一支隊下車的位置連開三槍。

  原本跟陳星耀約好,下班後來大漁彙合,討論接下來魚丸店加盟的事。連王進都從廠子回來了,還不見陳星耀的身影,電話不通,打傳呼也沒人回應。

  甄珍眉頭皺起。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08 AM

第82章 秋遊 嗩吶一出,誰與爭鋒

  回到秀湖邊的抓捕現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措手不及,最倒霉的是一支隊,一過來就成了兇徒的襲擊目標。幸虧車停得遠,全隊人又訓練有素。在劉興來掙脫的一瞬間,陳星耀一把掀開還沒關上的車門,眾人就勢躲在後面,要是等聽到槍響再躲避,那將避無可避。

  隊裡的金盃車雖然破破爛爛,但有個優點,門闆厚,擋住了兩發子彈。

  現場有些混亂,李峰的槍是局裡統一配置的六四式,抓捕時一槍沒開,還是滿匣七發子彈。

  劉興來還有四次製造殺傷機會,這種人多次躲過警察的追蹤,反應很快。警方怕誤傷自己人,不敢隨意開搶,他不用顧忌,連發三槍之後,又朝離他最近的李峰的大腿開了兩槍,趁亂還控制了三支隊的小楊。

  混亂過後,現場形成了一觸即發的對峙的局面。

  「給我準備一輛車和十萬塊錢,送我出城,等到了安全地方,我就會放了這小子,你們可要快點答應,等地上這個血流光了,我不介意手上再多條人命。」劉興來腳踩大腿受傷的李峰,槍指著小楊的太陽穴,臉上笑容陰險。

  他算盤打得很好,從這裡出了城,再往東開一百公里就進入長白山餘脈,進山躲一陣,手裡有錢,以後想要抓他,做夢去吧。

  現實中的對峙場面沒有電視和電影裡那麼戲劇化,李峰疼得昏迷過去,被劉興來拽在胸前的小楊也是人,和平年代活得好好的,喊不出什麼舍小我,為大我的豪言壯語。他是小孫的同學,兩人去年才來的警隊,小夥子表現可以,一臉平靜,被用槍指著頭,連哆嗦都沒哆嗦。

  三支隊隊長老邱語氣聽不出起伏,「你的要求我可以立即打電話向上面請示,但是有個條件,你後退一步,把地上的人先放了。」瞭解老邱的都知道,他這麼說話,代表心中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要不是李峰穿著防彈衣,劉興來就要照胸口打了,能不生氣嗎?為了這麼一個畜生,他手下的兩個年輕小夥子卻要無辜送命,憑什麼?

  陸續有人接到傳呼趕了過來,廳長和局長也到了現場。

  省了溝通時間,莊廳長當場喊話,「你的條件我答應,我立即安排人去提錢,先把地上的人放了,否則你什麼都得不到。」

  廳長說話的功夫,局長暗暗向路全和陳星耀使了個詢問的眼色,陳星耀微微點頭。

  情況緊急,找部隊狙擊手來不及,有車門掩護,兇徒換了一個站立方向,一支隊的位置化劣勢為優勢,正處於劉興來的視線盲區。

  作為全局蟬聯三屆的射擊冠軍,射殺劉興來的任務當仁不讓交給陳星耀。

  必須保證一擊即中,而且要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陳星耀將155毫米長的槍架在車窗底部保持平衡,深吸一口氣,瞄準點、準星、缺口三點一線,壓動扳機,子彈以308米/妙的速度射向劉興來的太陽穴。

  一擊斃命。這種時刻,他受到的訓練要求他必須將敵人徹底制服,警察的命也是命,不能有一點閃失。

  三支隊的人一擁而上,老李等人也在現場,對大腿中槍的李峰做了急救,幸虧沒傷到關鍵位置,否則就危險了。

  廳長和局長對陳星耀點點頭,上前處理後續事宜。

  一支隊眾人心有餘悸,路全拍拍陳星耀肩膀,肖鋒也拍了拍身旁的小孫,「不去採訪下你同學啊……」

  沒拍到人,身旁的人突然倒地昏迷,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原來第三顆射過來的子彈射中了小孫的腳腕,情勢危急,這家夥竟然一聲沒吭,湖邊土地鬆軟,血滲到土裡,大家都去關注前方事態發展,沒注意到他受傷了。

  老李迅速跑過來,檢查了下傷口,大驚失色,「糟了,出血量這麼大,傷到動脈了,趕緊送走。」

  警隊的傳呼號甄珍隻有小陳和肖鋒兩個人的,原本想打電話問問陳大爺,想了想又沒打,一旦臨時出任務,再把長輩驚動了,讓他跟著擔心不好。

  但陳星耀不是那麼不守信的人,臨時出任務的話應該會提前告訴她的。

  王進見她著急,勸道,「這幾年治安不好,公安局是最忙的單位,興許真是臨時有事。」

  甄珍脫下圍裙,對王進說,「寶庫在對門樸家,你幫我照顧下店裡和孩子,我去公安局問問。」

  大漁離公安局很近,甄珍飛快地騎到,早就過了下班時間,樓下停車場零星停了幾台車,大樓每層都亮著燈,刑偵支隊的六樓燈光最明亮。

  可能真來了緊急案子也說不定,甄珍剛準備回去,見到曾經帶她去孫老家做客的經偵支隊的瞿文遠從大門口衝了出來。

  瞿文遠也看到了甄珍,衝她喊了一句,「星耀在胸科醫院。」說完上了一輛警車,有個被羈押的走私犯在看守所犯病了,他得趕過去看看情況。

  自行車少了支撐哐當倒在地上,甄珍已經顧不上自行車,奔到大馬路上,叫了輛出租車,聲音緊繃地吩咐司機,「去胸科醫院,快!」

  陳星耀那麼厲害的人怎麼會出事?一定不會是他,雙手用力相握,甄珍反複默念,不會的,一定不會是他,多念一次就會加深一層信念。

  出租車並沒有開窗,甄珍卻從心底往外發冷,蜷縮在後座,止不住全身顫抖,上一次出現這種身體反應,是父親被憲兵隊一槍擊中胸口,睜著眼在她懷裡死去時,那時候是憤怒多過恐懼,而此刻她心中更多是恐懼,害怕陳星耀也要離她而去。

  還有半個月時間,她穿來現代就整整滿一年了,認識陳星耀也將要滿一年,短短三百多天,不知不覺一個陌生人竟在她心底刻下這麼深的烙印。

  來到陌生時代,她雖然在努力地適應環境,也在力所能及地幫助身邊人改變生活境況,可心底從來沒放下戒備,她可以無私,同時也自珍,像她這樣的性格,其實很難將心徹底交付出去。

  陳星耀對她告白,其實她很開心,她對他當然也有欣賞和喜愛,這人跟她上一世接觸過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樣,看似冷酷,但內心卻那麼柔軟,外表很男人,卻從沒有大男子主義。尊重她,支持她。

  是他讓她明白,男女之間完全可以平等相處。也是他讓她慢慢放下防備,改變先立業後成家的想法。最終更是他讓她意識到,她也有一顆想要戀愛的少女心,想要體會戀愛的酸甜苦辣鹹,想要在實現理想的過程中有另一半的參與。

  之所以沒有點頭答應陳星耀,是因為她總覺得跟陳星耀之間少了那種一見鍾情式的激情,缺了一點火花。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過來,有一種愛情,不是飛蛾撲火,而是春風化雨,相濡以沫。

  所以陳星耀你千萬別出事,我不允許!

  小陳彎著手肘從輸血室出來,突然被人從背後圈住,圈得那麼緊,彷彿要把他勒進身體裡,身後的人身上有著淡淡的油煙味,聞起來讓人心安,是家的味道。

  男人勾勾唇角,手不方便,用下巴蹭了蹭身側人的頭頂,「我沒事,別擔心。」

  走廊裡一支隊一個不少,除了小孫,肖鋒、鄭飛幾個血型合適的也都擼著手肘,在按壓針孔,跟陳星耀一樣剛給小孫獻完血。

  擱平常,見兩人摟在一起,肖鋒肯定會調笑幾句,這會眉頭打結,憋了一肚子火,不知道該朝誰發。

  小孫還在手術室搶救,身體裡的血流了一半,進手術室已經失血性休克了,進去一小時了還沒出手術室。

  「劉興來是個狠角色,埋了個針在手腕的肉裡,上回我跟你說過,現在的手銬很好解,對劉興來來說,解開隻需要十幾秒鍾時間。」

  小陳對甄珍解釋了這一系列變故的由來,看她眼中流露的後怕和擔心,撫了撫女孩的發頂,柔聲安慰:「我不會讓自己涉險的。」

  為姐姐,為父母,也為了你。

  又等了半個小時,小孫經搶救終於脫離生命危險,那一槍不但傷了部分動脈,還傷了腳筋。

  施救及時,術後隻要恢復好,不影響行動。

  小孫麻藥勁過去已經醒了,失掉的血不會立即補回來,臉色和唇色快要跟身下的床單一個顔色,虛弱地安慰眾人:「我是打不死的小強,不會有事的,等我一個月,肖哥你要是不信,咱倆比下五十米往返跑,我還能快你兩秒。」

  肖鋒的拳頭擡起又放下,隻懟了一句,「你可拉倒吧。」

  「你好好休息,老趙晚上在這裡陪床,先在胸科醫院觀察兩天,再轉回醫大一院,那裡條件好,你恢復得能更快一些。」路全交代小孫。

  眾人臨走前,小孫虛弱地叮囑隊友:「別告訴我爸媽,隊長你就說臨時安排我去外地追逃,要一個多月才能回來,我媽心臟不好,知道我受傷,我怕她受不了。」

  路全沉默了一會,才點頭,「我知道了。」走出病房,嘆了口氣,「你們看著吧,經曆了今天這事,局裡接下來又會有一批人交辭職報告了。」

  不光劉興來這種殺人殺紅了眼的惡魔,現在一些省份車匪路霸也很猖獗,拿人命不當回事,根本不怵警察。公安這份職業現在不是個好職業,掙得少,危險性又大,有幾個純靠理想主義撐下這份工作?如果有既能保證安全,掙得又多的工作,誰還幹這個?

  陳星耀聲音平靜開口,道出大家的心聲,「不管怎麼樣,總得有人幹這行。」

  一支隊的人還要回去處理未完成的工作,甄珍隨車一起回去,回家先安撫了找不到姐姐癟著小嘴要哭的寶庫,讓王進先回家,加盟的事改天再商量。

  陳星耀、肖鋒幾個一人獻了四百毫升血,不補補怎麼行。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甄珍更加心疼小陳和他的同事,家裡的食材充足,砍了一整扇排骨,頭一次甄珍不為了追求美食的色香味,用高壓鍋迅速壓了三鍋排骨海帶薏米湯,裝了滿滿一大鐵盆,不光一支隊,連今晚加班的其他人也算進去,推著家裡的三輪車送了過去。

  出門前,特意叮囑陳星耀多帶一個人下來一起擡,跟著下來擡東西的肖鋒看到大鐵盆,無奈搖頭,「甄珍,你今天掙的都得搭進來了吧?」

  甄珍笑笑,「怎麼說我也是擁有兩家店的人了,放心,吃不窮我。」

  小陳打量了甄珍一眼,感覺小甄老闆今天看他的眼神跟以往不一樣,這會沒工夫,哪天要好好問問。幫她把丟在門前的自行車搬到三輪上,小陳催甄珍趕緊回去。

  加班的人人有份,三支隊隊長老邱喝了一碗暖心暖胃的排骨湯,面帶微笑,「只要還有一個人感謝我們,我們的血和汗就不算白留。」

  成年人的義務和擔當,小朋友不需要負擔。

  有姐姐帶過去的奶黃包、玫瑰餅、棋子豆這些作為間食的小零嘴開路,連早前聯手欺負他的小男孩們也不來找寶庫麻煩了,誰擁有吃不完的零嘴,誰就是幼兒園老大。

  雖然男生不孤立他,但是寶二爺還是喜歡跟妹妹們玩,胖妹孟青青和蝴蝶結愛好者莫子琪小朋友是他最好的朋友,其他妹妹也很好,都是好朋友,就是這麼的隨(博)和(愛)。

  上午間食時間,今天姐姐給他帶了一大包蝴蝶酥,寶庫慷慨地拿出來跟小朋友們分享,連老師也有。

  甄珍怕小朋友洗不幹淨手,不嫌麻煩給每塊蝴蝶酥都包上一層油紙。寶庫肉手托著塊裹著油紙的蝴蝶酥送到老師面前,「梅梅老師,蝴蝶酥可好吃啦,姐姐說,明天給我做蜂蜜小麻花。」

  中一班的梅梅老師摸摸寶庫的捲毛,心裡苦,給開飯店家的小孩當老師,感覺最近腰都粗了,小朋友吃開心了,精力旺盛,好難管啊,不過蝴蝶酥也太好吃了!

  想到一會的樂器課,梅梅老師頭又大了,校長喜歡音樂為什麼不能獨自欣賞?非要讓幼兒園的小朋友們現在就選一樣學,這幫熊孩子能學個啥?

  四歲的豆丁學不來鋼琴,準備的大都是簡單的打擊樂器,讓小朋友先熟悉瞭解樂器的聲音。

  一人認領一樣,孟青青雙手各握一個沙鎚,莫子琪選了漂亮的鈴鼓,還有小朋友選了三角鐵,梆子,又是搖,又是敲,開心得不得了。

  輪到寶庫選,小孩目光在腰鼓上流連一圈,這個姐姐已經買給他了,其他也不感興趣。

  欸?看到最邊上一樣樂器,小孩高興地撿起來,「梅梅老師我要吹喇叭。」

  誰把大班的樂器分中班來了?拿都拿了,梅梅老師隻好解釋,「這個是小嗩吶,不叫喇叭,小朋友也能吹,你要是喜歡你可以選它。」這孩子腮幫子全是肉,別說還真適合吹嗩吶。

  寶庫越看嗩吶越喜歡,鼓著小肉臉,把自己吹缺氧了也沒吹出聲,逗得梅梅老師哈哈大笑。

  一節課時間在叮叮噹噹,嘁嘁喳喳聲中結束,小朋友玩得很開心,隻有寶庫不開心,嗩吶吹不出聲。

  老師下課單獨輔導了寶庫一遍,告訴他放學留一下,吃了人家姐姐那麼多好吃的,學校的嗩吶都是新買的,她用自己的工資送給小孩一個。

  甄珍來接弟弟,寶庫大眼睛軲轆軲轆轉,一看就藏著小秘密,出息了,忍到家,才從小書包裡掏出嗩吶,興奮地拿給姐姐看,「梅梅老師說謝謝你的蝴蝶酥,這個是她送給我的。」

  甄珍沒認識到嗩吶的威力,還挺高興,教育弟弟,「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不能公開,等姐姐哪天請梅梅老師來家裡吃飯,謝謝她送你的禮物。」

  寶庫聽不懂寡和均,一心撲在他的吹喇叭事業上,拿著嗩吶出了門,能塞下兩大顆灌湯鮁魚丸的小腮幫子,一旦能吹出聲,那穿透力十足的聲音一出,比拉鋸的聲音還剌耳朵,殺傷力太大了……

  正在給鹹菜加糖的趙姨手一抖,糖多放了一倍;壓面的樸叔一哆嗦,面斷了;對自家人的傷害最大,回後廚切蘿蔔的甄珍一顫抖,切了手指頭。

  「哎呀,寶庫,學會這門手藝,將來可以兼職幹婚慶掙錢。」樸叔找著罪魁禍首,調侃小家夥。

  小孩一聽掙錢,吹得更來勁,直到吹沒氣了才閉嘴。甄珍包好手,捂著耳朵出來,「照你這麼個吹法,你們學校老師都要受工傷了。」

  甄珍不幸言中了。

  下午樂器課,教小朋友合練,一開始大家都聽指揮,三角鐵、鈴鼓一頓敲和搖,整齊好聽,輪到寶庫了,嗩吶那麼一吹,聲音頓時亂套,小朋友玩瘋了,一頓胡亂敲打,最淘的楊樂都跑到教室中間跳上大神了,小朋友圍了一圈給他伴奏,吹得最歡實的就是甄寶庫小朋友。

  梅梅老師:「……」我錯了。

  寶庫因此被勒令一天只能吹三聲嗩吶。

  陳星耀因為親手擊斃兇徒,局裡安排他接受三天心裡輔導,參加工作四年,這不是他第一次擊斃犯人,在這個時代當警察經常會遇到這種事情,小陳心理倒沒怎麼受到影響,正義面臨取捨,下回碰上他還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趕上週末,又不值班,臨市的楓葉進入最佳觀賞期,他想帶甄珍看楓葉去。從輔導室出來,去大漁找甄珍,說了出遊的事。

  最近實在太累,歇業一天出去玩玩放鬆一下,這主意不錯。甄珍點頭,「行啊,大姐們快餐可以獨立上竈,我不用操心,帶上寶庫,咱們好好玩一天。」

  小陳目光微頓,「行吧。」讓電燈泡亮得更猛烈一些。

  何止是一個電燈泡,晚上回到家,接到甄珍的電話,問能不能換輛大客車,小陳有了不好的預感,跟他三叔借了水利廳的大客車開到杏花巷,遠遠看到一群小不點。

  確切的說,是一個男孩加一群小姑娘,還有小姑娘的爺爺奶奶們。二人行慘變旅行團,陳警官也只能受著。

  寶庫今天不是毒蘑菇造型,換了一身紅色運動服,跟個小紅包似投到陳星耀懷裡,大眼睛彎彎,「出去玩好開心呀。」

  我不開心。「寶庫,你穿這一身,不跟楓葉順色了嗎?照相該找不到你了。」

  「好看。」寶庫對自己的穿衣品味很有自信。

  上了路陳星耀才知道,小朋友們的小書包裡不光裝了吃的,還帶了自己的樂器。一路上先是由莫子琪帶頭唱,「吹起小喇叭,嗒嘀嗒嘀嗒」,小朋友們邊伴奏邊唱歌,嘰嘰哇哇一路,好不熱鬧。

  陳警官感覺自己拉了車鼓樂班子。爺爺奶奶年齡大了,聽力下降,不覺得吵,小陳和副駕駛的甄珍無奈對視一眼,開出不到三十公里,吱嘎一聲嗩吶響,震得小陳差點踩剎車。

  寶庫今早已經單手掐腰站在家裡平台上給大家吹了個起床號,剛才用完第二次機會,趕緊把嗩吶收起來,他很守信,讓吹三回就三回,從不多吹。

  耳膜都震疼了,終於到了目的地。

  省城東側和南側被長白山餘脈覆蓋,小陳今天帶大家遊玩的地方是距省城一百五十公里的關門山,山上遍植楓樹,金秋時節,層林盡染,山間小路有溪水相伴,水裡有活魚在戲水,陽光穿過紅透的楓葉照在人的身上,給人披上一層紅色的面紗。

  天氣怡人,山裡空氣清新,小朋友們像鑽進林子裡的小鳥,快活極了,胖妹孟青青跑到陳星耀前面,小胳膊比心,同樣奉送一句,「陳大哥,撒浪嗨。」

  小陳勾唇,帶小孩秋遊還挺有意思。

  在最古老的楓樹下給旅行團拍合影,站在石頭上的寶庫果然跟楓葉順了色,小孩毫無所覺,小嘴咧得比誰都大。

  中午野餐讓孩子們高興壞了,甄珍甚至還帶了小鐵鍋來,給大家煮麵條吃。

  爺爺奶奶們看出來兩個小年輕的關係,吃飽了肚子,朝兩人揮揮手,「孩子有我們看著,你們去那邊轉轉。」

  北邊有個岔路,半山坡有個公園管理處新修的仿古亭子,甄珍提議,「我們上那上面去。」

  「好。」

  臨風而立,眼前是溫帶闊葉林繪出的五彩斑斕的世界,景色不僅洗了眼,也滌盪身體的疲憊。

  甄珍輕聲開口,「陳星耀你通過考驗了,我答應做你的女朋友。」

  「你說什麼?」小陳以為自己幻聽了。

  「過期作廢,聽不到算了。」

  「金口玉言,說了就要算數。」小陳心花怒放,心情就像眼前的風景一樣,也是五彩斑斕的,「告訴我你是怎麼想通的……」

  寶庫在大樹底下給妹妹們一人撿了一片最大最漂亮的楓葉,玩夠了,擡頭找姐姐。

  莫爺爺指著山腰的亭子,「你姐姐在那上面呢,一會就下來了。」

  某小孩玩了一會,走向半山腰去找姐姐。

  亭子裡的兩人側坐在欄杆上,互訴衷情後,小陳終於握上了甄珍的手,摸手還不過癮,某人還想要更多,薄唇慢慢靠向甄珍的紅唇,隻差零點一釐米的距離……

  嘀的一聲響,嗩吶一出誰與爭鋒,愛吹喇叭的小孩用掉了他第三次吹嗩吶的機會。

  小陳因為身體前傾重心不穩,幹壞事心裡還有點忐忑,被這流氓樂器嚇得一激靈,側翻過欄杆,幸虧他反應快,抓住了亭子的基座,身體懸在半山腰。

  倒霉的小陳差點成了歷史上第一個因為打啵而摔得半身不遂的男人。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12 AM

第83章 食羊 過中秋

  小陳臂力不錯,一個引體向上,勾著基座又翻了回來。一落了地,見吹嗩吶小能手甄寶庫小朋友躲在對面柱子後面,探出腦袋一臉驚奇地在看他,一身紅運動服不光跟楓葉順色,跟涼亭的柱子也順色。

  怪他,談戀愛上頭,沒發現這小傢夥竟然偷偷爬了上來。

  甄珍面色羞赧,從本質上說她是個民國姑娘,在這方面多少有些保守。暗暗責怪自己剛才竟然忘記躲避,幸虧寶庫嗩吶「嗶」得及時。

  「這亭子必須得加個保護性圍欄,不是誰都像你身手這麼好,翻下去摔斷腿就慘了。」甄珍拍了拍身下的橫欄,顧左右而言他,藉以掩飾內心的羞澀。

  小陳沒戳穿她,好心情地解釋,「沒見今天就我們一波人嗎,這公園還沒正式開放,設施還沒完善,以後會加的。」

  寶庫雖然對陳大哥的武功很感興趣,但沒忘了剛上來時看到的一幕,拎著嗩吶上前,單手掐著小腰,「不許吃姐姐,妖怪才吃人!」

  小陳:「……」

  甄珍囧了囧,俯身直視憤怒的小孩,「吃人要張嘴,陳大哥可沒張嘴,陳大哥在給姐姐相面呢,越近相得越準。」

  姐姐說的話寶庫信,轉了轉眼珠,娃娃臉說變就變,化憤怒為驚喜,「陳大哥,你會跳大神嗎?」在小孩的認知體系裡,相面跟跳大神是一個工種。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小陳就鬧不明白了,為什麼打個啵會跟跳大神聯繫在一起,還能不能讓人愉快地談戀愛了?

  天聊不下去了,趕緊打道回府。

  賞楓之旅不光確立了戀愛關係,甄珍路上見有個地方專門賣羊湯,意識到喝羊湯的季節到了。

  關門山所在的臨市,是滿族人聚居地,當地有一種老品種的絨山羊,燉羊湯的方法用的是流傳上百年的傳統滿族工藝,羊湯入鍋,文火、武火交替,燉上數個小時,湯奶白,肉爛,味道極美。

  甄珍嘗過之後覺得,這種熬煮羊湯的傳統工藝很可行,但因環境所限,本地羊不能像以前那樣放牧散養,肉質受到影響,口感一般。

  不光遼省,國人食羊傳統悠久,東坡先生喜食眉山白煮黑山羊,草原牧民最愛手把羊肉,魯南有黃羊肉,更不要提著名的甯夏灘羊了。

  其他地方距離太遠,羊肉最好吃新鮮的,如果從老宋所長的戰友那進貨,沒有宰殺的活羊對他們這些散戶來說,運輸成本太高,拜北行大市場所賜,甄珍在生鮮攤位找到了宰殺好的內蒙羊肉的貨源。

  好羊肉,不但沒有羶味,還有一股奶香,草原長大的羊,肉質緊實有彈性。

  賣羊的大哥一大早送了三隻羊過來,甄珍準備開賣季節性食物,羊湯。

  還是那句話,好的食材不用過多調味,甄珍的羊湯不放枸杞、黨參等藥材,用的是老法,隻放生薑,大量的生薑,一鍋要放足一二十斤。

  羊湯姜味濃郁,喝時撒一戳鹽,還有跟羊湯最搭的香菜,隻三味常見調料,味道就很美。

  不光有羊湯賣,還賣白煮羊肉,吃的人選好部位,甄珍現切,蘸著蒜蓉、小米辣、半塊白腐乳調成的蘸碟吃。

  甄珍刀工好,羊肉片得薄而透,吃在嘴裡不失彈性,是上佳的味覺體驗,奶白的濃湯,綴以鮮嫩的香菜,嚼一口羊肉和羊雜,平民美食比得過饕餮盛宴。

  羊湯暖胃,適合秋天進補,因為放了生薑,更加暖身,邱老中醫誇甄珍,「這一碗湯比我的藥靈,以後誰上我那看病,我幹脆不開藥了,讓他們上你這喝湯治病。」

  「我看行。」甄珍煞有介事地點頭。

  跟他一桌的小王大夫喝得盡興,向甄珍提議,「有個老話叫魚羊鮮,好像張大千曾經試過將魚羊同煮,據說鮮上加鮮,甄珍有功夫你也試試唄?」

  甄珍搖頭,「王哥,我試過,這兩種食材合在一起並沒有一加一大於二,還是單吃更加純粹。」

  「傳說不可信,王哥明白了,我們天天擺弄藥,受不了藥味,你這羊湯跟別家都不一樣,生薑羊湯真好喝,晚上給我留一份,帶回去給你嫂子和侄子也補補。」

  「好嘞。」

  一天賣了三隻羊,開了一年飯店,更加得心應手,甄珍每推出一樣新品都得到大家的熱烈響應。

  推遲了幾天的合夥人會議,晚上續上。

  先吃飯,再開會。

  甄珍給合夥人王進,還有合夥人兼新上任的男朋友陳警官準備的食物更加精細一些,羊肉取後腿,剁肉蓉,攪打上勁,溫水汆成羊肉丸子,湯裡加白蘿蔔絲,盛在碗裡端上桌,吃之前點幾滴香醋、麻油,還有胡椒粉和必不可少的香菜。

  熱騰騰的羊肉蘿蔔絲汆丸子溫暖了涼如水的秋夜。

  舒舒服服喝上一大碗,王進彙報這周魚丸廠的經營情況,「魚、蝦、蟹丸已經交付給幾個大的批發商了,從反饋情況看,顧客接受度還不錯,天冷了,大家想喝熱湯,丸子跟白菜、蘿蔔都很搭,肯定不愁賣。甄珍,下一步是不是可以做點肉丸賣賣?」

  甄珍點頭,「等我研究好配比,咱們再商量。」

  丸子已經生產出來了,魚丸店的加盟是時候提上日程。

  當初幹這個的想法就是要幫扶一下市裡得職業病的困難家庭,初衷不變,接著執行就是。

  小陳背靠椅背,垂眸道:「職業病在市裡有定點的收治醫院,張偉這兩年看病,也認識了不少病友,這事我問過他,他願意幫忙聯繫家庭困難的病友,讓他們先來他的店觀摩,如果想幹,再找我們聯繫。」

  「對,這事自願,不想幹,咱也不能逼著人家幹,剛開始還是得找點人品可靠的,防止把牌子做砸了,有熟人介紹再好不過。」甄珍同意。

  「事情有點多,我們缺人用,加盟這塊缺管理的人,財務這塊也缺。」廠子開業事多,王進這兩天都累瘦了。

  「會計我可以介紹個兼職的,剩下的人再慢慢找。」小陳表示。

  速戰速決商量完,催王進早點回家睡覺。小陳倒是不急,白天上班沒辦法,下了班分分鍾鍾都不想跟女朋友分開。

  王進一出門,某人的手就握上甄珍的手,舉起來端詳,手指潔白修長,粉嫩的指甲泛著健康的光澤,「你天天碰食材,手還那麼滑……」

  誇了一半被打斷,「你們在扳手腕嗎?」在門口轉呼啦圈的寶庫進了屋子,大眼睛注視兩人交握的雙手,「我也想玩。」

  看小陳吃癟的表情,甄珍忍不住幸災樂禍,有個紀律委員小舅子,可以想像的到小陳的鬱悶。

  手也牽不了,想親一下還要被魔音灌耳,小陳幹脆拉著女朋友還有小舅子上樓上平台,賞秋月去。

  還有兩天就是中秋,一輪明月掛在晴朗的夜空,寶庫胖手指著缺了半邊的月亮大聲說:「月亮婆婆被太陽公公把臉給揍癟了,打人不對,男生不能打女生。」

  小小年紀有這樣的認識值得肯定,你要是不插在我跟你姐中間看月亮,我會更喜歡你,小陳心說。

  寶庫彷彿聽到他的心聲,研究完月亮的傷勢,撿起呼啦圈扭小腰去了,小肥腰左扭右扭、前扭後扭,姿勢很滑稽,呼啦圈不聽話,在他肥肚子上隻停頓了兩秒不到就往下禿嚕。

  小孩轉了一會,跺了跺腳,幹脆撿起呼啦圈,玩套圈。掄起呼啦圈往姐姐放在平台上的桶子套。套中了,舉著小胳博歡呼,套不中,捶胸頓足,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跟黑夜融為一體的小咕咚蹲在他身後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戲精!

  小陳和甄珍趴在欄杆上說起他的打算。「會計可以兼職做,我想介紹我們局小鄒的媳婦給咱當兼職會計。小鄒在我進局裡那年,抓捕搶劫犯時中槍犧牲了,他媳婦一直沒找,一個人帶著孩子,過得挺不容易的。」

  甄珍臉頰貼上他的上肘,黑襯衫棉布表面帶著微微的涼意,聲音輕柔,「你真好。」

  「這樣就好了?」小陳低頭看她,「還有更好的呢,當初沒跟你說,如果內衣配件廠掙錢了,利潤我不會收走,我想成立個基金。

  這次小孫和他的同學李峰同時受傷,小孫家裡條件還行,李峰父母都是下崗工人,家裡就他一個獨子,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他父母的日子可想而知,會有多難。

  這幾年暴利犯罪多,警隊每年都有犧牲和受重傷的人,給的那點撫卹金和慰問金,連個孩子都養不起,管不了一輩子。基金可以細水長流,補貼下他們的生活。我爸的錢不是大風颳來的,做這種事情,還是用我自己掙的錢比較好。」

  他有這樣的想法,甄珍一點都不意外,低聲表示:「你做什麼我都支持。」

  小陳臉頰蹭了蹭甄珍的發頂,「我也一樣。」

  因為這兩天賣羊湯,甄珍做了很多老北京芝麻燒餅來配湯,卷餅時面拉得長,卷的卷多,芝麻燒餅起得層數也多,小小一個,外裹芝麻,外脆內軟,芝麻香噴噴,和面時放了花椒粉和鹽,吃起來還有股椒鹽的香味。

  寶庫又帶了一大包去跟同學們分享。

  早晨做出來的芝麻餅,晾涼之後,才被甄珍收起來給寶庫帶走。芝麻餅依然鬆脆可口,小朋友們都愛吃,一隻小手拿餅,一隻小手小心地接著芝麻粒,不讓一粒芝麻從手中溜走。

  不光吃寶庫的,其他小朋友也把自己帶來的蘋果、南果梨、月餅跟同學們分享。

  也有家庭條件不好的,但小朋友們還沒大到學會互相攀比,寶庫就很愛吃一個小朋友帶過來的醬蘿蔔,就著燒餅吃可香了。總之,食物經過分享反而更加美味。

  叫王子鳴的小男孩吃完間食,過來找寶庫,「你家還賣芝麻餅嗎?」

  「嗯吶,姐姐天天做。」寶庫答道。

  「那我讓我爸爸帶我去吃。」王子鳴滿意地點頭。

  「我家還賣羊湯,可好喝了,比牛奶還好喝。」

  廣告打得太成功,王子鳴下午放了學家都沒回,就把爸爸拽到大漁,要喝羊湯,吃芝麻燒餅。

  王子鳴的爸爸穿了件過時的肥大西服,心情不錯,看甄珍還賣水煮羊肉,嚷嚷著要給兒子買一份,「兒子,爸給你割一份肚腩肉吃,吃羊肉還是肥一點的香。」

  沒買太多,隻割了二兩,甄珍片好了肉,笑著說,「子鳴爸爸,你確實會吃,五花的肚腩,軟還香,我家寶庫也愛吃。」

  王子鳴的爸爸頭髮好長時間沒理了,捋了把頭髮,嘿嘿笑,「這地方的肉,烤起來更香。」

  東西他隻點了一份,自己不吃,笑眯眯地看著兒子吃,怎麼看也看不夠,兒子嘴巴上沾了兩粒芝麻他都覺得可愛得不行,小子鳴胃口小,甄珍羊湯份量足,喝了一半,吃了一個芝麻餅就徹底飽了。

  子鳴爸爸就著兒子的勺子,三兩口把剩下的湯灌進肚子,付了甄珍錢,拉著兒子往外走,「兒子還想玩什麼?爸今天全都滿足。」

  「真的嗎?我還想去中興玩碰碰車。」小孩興奮極了。

  「還等什麼,走嘍。」

  過中秋,工地要改善,給甄珍幹活的大姐們下午留在店裡加班處理食材,有個大姐認識王子鳴父子,見他們走遠,面露同情地對甄珍說:「王健和媳婦下崗之後,他媳婦跟個包工頭好上了,一腳把他給蹬了,兒子也帶走了,王健這人最疼兒子,剛開始好一頓鬧騰,又進了一次法院,最後調解讓他一個禮拜帶兒子兩天,今天應該是他帶兒子的日子。哎,咱東北老爺們裡,這是最疼孩子的一個。」

  帶了兒子兩天,王健帶王子鳴來大漁吃了兩天飯,第一天喝羊湯,第二天點了咕嘟的精品魚,紅燒青魚尾。

  王健雖然落魄,但是個見多識廣的人,對兒子說,「鱅魚頭,青魚尾,青魚尾能划水,魚肉緊實,最好吃,這道菜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紅燒划水。」

  王子鳴跟寶庫不一樣,寶庫早慧,能坐得住,大人們講什麼也都聽得認真,這小子眼裡隻有吃的,根本不聽他爸說什麼。

  不過王健也不在乎,兒子喜歡他點的食物就已經讓他開心不已。

  吃了咕嘟的魚,王子鳴笑嘻嘻,王健更是高興,見兒子徹底吃不下了,才把剩下的魚肉扒拉到碗裡。

  這道魚確實貴有貴的道理,味道太好了,魚肉細白,筷子夾不起來,可以直接嗦,嫩嫩滑滑,是流質的魚肉精華。

  吃了魚肉,王健甚至忽略了明天中秋兒子不能跟他一起過節的惆悵。「青魚的尾巴彎起來像子鳴的笑臉,下周我們還來吃好不好?」

  「好。」

  因為最近太忙,中秋的節禮生意甄珍並沒有參與,錢掙不完,事情要一樣一樣來。

  過節工地放假,甄珍給大姐們也放了假,小苗也回遼南老家過節,前一天烤了好多月餅,給大姐們和派出所、診所,還有幾家朋友分了分。

  小陳本來打算趁著過節把甄珍介紹給家裡人認識,但想到還沒正式告訴他媽,遂又作罷,甄珍過節還是留在杏花巷過。

  弄了一隻整羊,劉叔改造了一個大油桶,放上炭火,甄珍和鄰居們在杏花巷烤全羊過節。紅楓放假,連紅梅也被從療養院接了回來,杏花巷四家一個都不少,比春節人還全。

  羊身改刀之後,用小茴香、花椒、蔥段等香料把肉先按摩一遍,先醃製入味,再上火烤制。

  天一擦黑,樸叔把鐵桶的炭火升起來,劉叔過來將羊身橫穿,刷上糖色、醬油和食用油。

  小燕姐家的楊姐夫說:「我以前在內蒙跟人學過烤羊,甄珍,平時總是你做飯給我們吃,今天過節你歇一歇,羊我來烤。」

  有了工作忙,楊姐夫像換了一個人,恢復了當年雷厲風行的光彩,甄珍笑著和小燕姐對視一眼,「好,今天我吃現成的,嘗嘗姐夫的手藝。」

  天徹底黑了下來,十五的月亮升上半空,四家把桌子搬出來,放上供奉月亮的食物,葡萄、橘子、蘋果、月餅。

  寶庫發現了規律,「月亮是圓的,所以給月亮吃的東西也是圓的。」

  「你也是圓乎乎,把你也給月亮吃好不好?」寶琴逗他。

  小孩縮著小身子,猛搖頭,「月亮婆婆不是陳大哥,不吃人。」

  搬啤酒出來的甄珍,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有狀況啊,鄰居們全都憋著笑。

  楊姐夫手藝真不錯,濃濃的肉香瀰漫在杏花巷,羊肉外皮黃紅酥脆,滋滋往外冒油,先拿刀片了最酥脆的外皮肉,蘸著幹料吃。

  酥香入味的羊肉,香得人上頭,大家共同舉杯,「中秋快樂,明年更好!」

  羊很大,還給派出所值班的民警片了一盤子送過去。

  吃得正開心,甄珍見王健一個人從岔路拐了過來。

  見大家在吃烤羊,本來想喝碗兒子愛喝的羊湯,就當是跟兒子一起過節的王健也愣了一下。不打招呼轉身走不太好,笑著說:「我過來問問有沒有羊湯賣,你們吃你們的,不打擾了。」

  聽甄珍介紹,這是寶庫幼兒園同學的爸爸,樸叔招呼,「哥們,是東北人不?趕上了你得坐下來一起吃。」

  「多一個人幫我們解決,我們求之不得呢。」小燕姐讓楊姐夫把他拽過來。大過節的一個人出來喝羊湯,不用猜就知道家裡什麼情況。

  王健以前在廠子裡跑供銷,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人,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坐了一會倒是放開了。

  寶庫端了姐姐分來的一盤羊肉送給王健,「王爸爸,這是羊尾巴上的活肉,吃了活肉,人的生活越來越活泛。」

  小孩越來越聰明,甄珍教給他的話,能一字不差地記下來。

  王健把跟兒子一般大的寶庫摟進懷裡,眼中發熱,「對,生活越來越活泛。」

  寶庫的月亮婆婆在天空微笑。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15 AM

第84章 打邊爐 寶庫的憂愁

  陳家中秋節的家宴,照例還是一大家子一起過。吃完飯,小陳跟老陳走到大廳一角,問他爸:「我媽那你什麼時候能攻克?」

  今年嚴打,他工作太忙了,經常睡在單位宿舍。有時抽個時間回家,他媽都休息了,跟他媽交流的時間有限。

  談戀愛的事不告訴她,倒不是怕她,他擔心李淑珍同志反應過激,再幹出點什麼事情,讓甄珍受委屈。

  老陳擺擺手,「你媽那人認死理,我們得徐徐圖之,這段時間她提那個副市長的千金的頻率已經從一天三回,變成一天一回,等她三天提一回的時候,我再說你跟甄珍的事。」

  小陳有點鬧不明白,「張薇給我媽灌了什麼迷魂湯。怎麼就那麼讓她唸唸不忘?我怎麼就沒聽她提別的女的。」

  「衛生局最近跟醫大一院聯手搞什麼手足口病宣傳,你媽跟那張薇又見了幾面,舊情重燃了唄。」

  小陳就算發愁她媽,也沒忍住被老陳逗笑,「你最近愛情片看來沒少看。」

  「你說對了,昨天看了個老片《縱橫四海》,三角戀太上頭,惆悵得我一晚上沒睡好。」老陳一臉回味,把目光轉向兒子……

  小陳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蹙著眉頭看老陳,「幹嘛,你想讓我玩三角戀?我跟你說,我的槍都不一定快過甄珍的刀。你不想絕後的話,少想些有的沒的。」

  「大哥,星耀,你倆站那幹嘛?節日福利時刻到了,大哥快點,三缺一就差你了。」陳老三喊他大哥扶貧。

  散財大爺老陳忘了三角戀的事,顛顛地走向麻將桌,「每當這個時刻,我就格外想念我的圈錢好搭檔甄寶庫小朋友。」

  抱著一根大羊排啃得滿嘴流油的寶庫,打了個大噴嚏。

  「孜然吃鼻子裡了吧?」甄珍給弟弟擦了擦嘴。

  香得流油的羊排把寶庫吃醉了,彎起小嘴對姐姐傻笑。

  女的戰鬥力不行,吃飽了肉,邊吃水果,邊聽男人們在一旁白話。

  楊姐夫越看王健越面熟,喝了口酒,終於想起來,「你以前是不是機床廠的?我以前在省工業廳的表彰會上見過你,你是那年咱們省最年輕的優秀銷售骨幹,參加工作第二年,就賣了價值一百萬的機床,這事我有印象。」

  王健面露自嘲,「哥,那都是過去時了,我現在在家具城給賣家具的攬客呢。」

  老樸周了口酒,擡眼看他,「兄弟不應該啊?以你的能力,肯定能找個更好的工作。」

  「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從單位出來這幾年我基本啥也沒幹,時間全耗在跟我前妻爭孩子上了,孩子沒爭著不說,等想攢點養兒子的錢時,發現滿大街都是找活幹的,以前比我還厲害的多了去了,哪有什麼好工作專門留給我。」

  楊姐夫無聲拍了拍王健的肩膀,他要不是遇見甄珍和小陳這兩個貴人,不也打算去開夜班出租嗎。

  「小王,再等等,等內衣配件廠開業了,我招你接著跑供銷,廠裡就缺你這樣的人。」

  這話倒是提醒了甄珍,魚丸廠的機器隻開了兩台,還有富餘的生產能力,想要把市場打開,必須走出省城,王進忙於生產管理,暫時沒時間跑市場,那天還念叨,要找個靠譜點的人幫忙搞銷售。

  子鳴爸爸還真是個合適的人選,疼孩子的男人怕自己出事,將來無法照顧孩子,都愛惜羽毛,不會亂來,聘這樣的人放心。何況這還是個銷售天才。

  「王哥,你有沒有興趣幫我推銷魚丸?價值上跟你以前推銷的機床沒法比,吃的價格低,靠走量,能累點。」甄珍開口說道。

  王健先是眼睛一亮,隨後又面露為難,道出自己的難處,「小甄,不瞞你說,我之所以幹攬客這個活,就因為時間自由,我那個前妻使壞,讓我週四、週五跟孩子相處兩天,正常工作哪能讓你休得不當不正的,可不跟孩子多接觸接觸,我怕孩子將來忘記我這個親爹,難啊。」

  楊濤姐夫笑了,「小王,你魔怔了?幹銷售的哪用坐班?」

  王健拍了下腦門,哎呀,一定是烤羊肉太好吃了,竟然還想著在國營廠子上班那一套作息。

  甄珍接口道,「我們的底薪不多,但有績效工資,按斤數提成,賣得多掙得也多,不光是你,我們巷子裡的幾家鄰居幫著代賣魚丸都給提成。」

  樸嬸幾個點頭,「甄珍丸子質量好,一點不愁賣。」

  這個工作比攬客的活強太多,王健又不傻,怎麼會拒絕,「我幹,小甄,跟你說實話,除了對機床有研究,我對吃的也很在行。」

  「知道紅燒青魚尾叫紅燒划水的人可不多,王哥你確實是個行家,我早看出來了。」甄珍笑。

  小燕姐高興地端起杯,「咱杏花巷就是個寶地,招財還聚人,來,咱為杏花巷咱幹一杯。」

  寶地杏花巷的十好幾口人,全都笑著舉杯。

  「幹啦。」寶庫擎著小胳膊,舉起他的橘子汽水,張羅著跟大人們碰杯,小孩是該幹杯,確切的說,人是大寶庫聚來的。

  王進對王健的加盟舉雙手贊成,兩人是本家,名字也相似,聽起來像哥倆一樣,老王家人都能說,兩人交流一上午,銷售思路徹底研究透徹了。

  王健立即走馬上任,市外的市場等下個月再跑,先在市裡試試身手,銷售冠軍不是白當的,隻用三天時間,把王進久攻不下的大東副食給拿下了。

  大東副食位於老城的撫近門,比北行的曆史還要悠久,是名副其實的百年老店,多年養成的客流,副食品銷售額一天能過十好幾萬。跟魚丸廠同在東區,送貨很方便。

  從生產線下來的最新鮮的丸子,一大早擺上大東副食的櫃檯,放了個小電鍋在貨櫃上,煮好的丸子讓顧客現場品嚐,大家吃了都說好。丸子上市第二天,櫃檯前就排起賣丸子的長隊,一天賣了四百斤。

  魚丸廠又開動了一台機器。

  甄珍抓緊又研製了一種新口味丸子,羊肉不出貨,一隻五十斤的羊,宰殺完隻剩下是十幾斤,熬羊湯可以,做成羊肉丸子成本太高,跟廠子薄利多銷的經營思路不符合。不做羊肉,牛肉量大採購成本相對低一些,做牛肉丸子。

  牛肉肌肉紋理硬,攪打的原理跟魚肉不同,孫老設計時,已經提前考慮到,針對肉丸又上了一道工序。

  選優質的牛後腿肉,片成片,添加了一種棒槌狀設備捶打肉片,捶散肌肉紋理之後,再加冰塊攪打。甄珍考慮北方人的口味,牛肉丸肉膠調得粘稠,做成硬漿肉丸,肉質細密有嚼頭。

  撿起一顆彈在桌子上,能彈得老高了。銷售專家王健給想了個廣告詞,「彈彈彈,彈走大褶子。」

  把甄珍和王進逗得不輕,笑夠了,甄珍關心銷路,「牛肉價貴,咱們大批量進肉還七塊八一斤,丸子定價至少要在十三塊錢以上,你們有信心賣出去嗎?」

  二王兄弟信心滿滿,「放心吧,好東西永遠不愁賣。」

  甄珍也不隻做技術指導,上回接待台商考察團,認識了一批省城餐飲行業的領軍人物,一直沒斷了聯繫。他們起步早,飯店的規模比大漁大多了。對丸子有很大的需求,甄珍靠機械生產出來的丸子,一點不比手打出來的差,拿來入菜不掉價,還能節省後廚人力。

  省賓館的王大廚帶頭跟甄珍下訂單,慈育魚丸廠的丸子開業不到一個月,走進了省城高端餐廳的後廚。

  多點開花,大漁麵館的生意,開業一個月漸漸穩定下來,跟甄珍想的一樣,好的時候一天能賣上一千二三,賣得一般時,營業額在一千塊錢上下打轉,有小燕姐操持,甄珍不用操心。

  她隻需要顧好大漁的生意,普通價位的飯菜隻需要定時更新一兩道菜式就可以,甄珍把注意力放在包間經營這塊。

  店小,她畢竟一個人,精力有限,一天頂多能做一桌大菜,再多了忙不過來,現在包間一天最多創收三、四百。

  做什麼菜式既能節省她的勞力,還能讓包間快速運轉起來呢?

  答案必須是火鍋。

  秋燥,還沒冷到吃麻辣火鍋的時候。現在魯菜式微,粵菜後發至上,家裡最不缺的就是魚和丸子,甄珍下一步要在包間推出粵式打邊爐。

  打邊爐對火鍋湯底的要求不高,講求食材的新鮮,新鮮的牛肉丸,根據牛身各個部位分解出的牛肉,海鮮、貝類、蔬菜,當然還少不了一道原汁原汁的蘸料,沙茶醬。

  沙茶醬做起來不難,大部分調料家中有常備的,甄珍去熟識的幹料鋪買回來南姜、椰絲和魚露,回來自制沙茶醬。

  照例,出了新菜品,一家人先試菜。週日,甄珍、小陳、寶庫、咕嘟,圍坐在桌子兩端,陶制的瓦罉盛滿炭火,起一大陶鍋,邊涮邊吃。

  廠裡的魚丸和牛肉丸各裝一盤,寶庫喜歡蝦滑,甄珍剝了新鮮大蝦,剁成蝦茸團了二十個丸子,在盤子裡貼整齊,小陳愛吃的手切牛肉,咕嘟愛吃的鮮魷魚、新鮮魚片,還有她愛吃的新鮮蘑菇,一張桌子放不下,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放菜。

  丸子扔進湯裡,咕咚一聲響,古稱「谷董羹」,甄珍逗弟弟,「丸子發出了寶庫一樣的聲音。」

  小孩早忘了當初他為了跟咕嘟看齊,還要給自己起名叫咕咚的事,使勁搖頭,「我會發出嗶一樣的聲音。」

  想起今天還剩一次吹嗩吶的機會,寶庫呲溜滑下椅子,要給大家吹嗩吶助興。

  刺耳的嗶聲,小陳耳膜快要充血了,對噪音製造者小舅子道:「寶庫你還是少吃點好。」

  吃多了,肺活量大,嗩吶吹得更高亢。

  寶庫用行動回應他,一連吃了三個大蝦滑,兩個牛肉丸子,一小碗牛肉,還有兩個大扇貝。

  吃開心了,小孩問姐姐,「我明天能不能帶這個跟同學們一起吃?」

  寶二爺厲害了,還想在幼兒園裡吃著火鍋,唱著歌,真寶玉都不敢這麼幹。

  被甄珍無情拒絕,小孩好說話,不帶就不帶。

  吃了魚和肉,葷素搭配,又吃了幾口菜菜,小肚子再也沒縫了,一手撈起同樣吃得肚圓的小貓,一手扶著小肥腰,去門口消食。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還差了個晚來天欲雪。」小陳吃得開心,來了詩性。

  甄珍舉杯,「能飲一杯無?」

  「必須能。」

  兩人幹了開胃的山楂酒,相視而笑,能吃到一起去的人,特別適合當情侶。

  給小陳燙了一勺子牛肉,甄珍提醒他,「骨頭湯我燉好了,吃完你就給小孫和李峰送去。」

  受傷的小孫和李峰已經從胸科醫院轉到市裡條件最好的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因為他們都沒告訴家裡,同事們承包了兩人住院期間的夥食,屬甄珍送得次數多,她有這個條件,多送點是應該的。

  小陳也給甄珍夾了一筷子海鮮菇,眼尾愉悅地挑起:「心眼這麼好的姑娘,怎麼便宜我了呢?」

  甄珍又回敬小陳一根脆鮮的魷魚爪,「因為你手長。」

  「……」

  吃完了沒耽擱,小陳立即開車去醫院送飯。

  病號飯需要葷素搭配營養均衡,甄珍沒特意弄高端的餐食,兩菜一湯,排骨山藥湯,蒜蓉茼蒿,還有蝦仁滑蛋。

  小孫和李峰見陳星耀進來,歡呼道:「好吃的來了。」

  甄珍大廚的手藝好,簡單飯菜也能做出不一樣的味道,啃了塊排骨,小孫發出幸福地擔憂,「照這麼個吃法,等我出院,跑不過肖哥不說,興許連嫌疑人也追不上了。」

  「那就把你調去曹豔一個屋。」小陳哼了一身。

  想到腦子不太好的曹豔,小孫少啃了一塊排骨。

  從病房出來,陳星耀在住院部一樓大廳碰到了曾經被強制安排相過一次親的張薇。

  張薇倒不是聽了消息來偶遇陳星耀的,兒科住院部跟外科住院部在一個大樓裡,今天輪到她在住院部值班。看到一身黑衣,俊帥挺拔的陳星耀從電梯裡出來,愣了一瞬。目光瞥向他手裡拎著的飯盒,開口問道:「沒聽說你家裡有人生病,來看同事?」

  除了甄珍,小陳對待大部分異性都惜字如金,隻點點頭,嗯了一聲,就邁步離開。想起老陳咒他玩三角戀,小陳步子邁得更大。

  張薇注視小陳的背影良久,才邁進電梯上樓。

  週日人少,電梯裡就她一個人。門闆映出苗條靚麗的身影,白大褂不但沒有遮掩住她的魅力,反而更突顯了她沉靜的氣質,張薇面露微嘲,她這麼好的條件陳星耀都看不上,不知道該說他眼瞎,還是眼高於頂好。

  省城人雖然多,但數得上名號的政商界人士不多,二代裡優秀的更是屈指可數,張薇對陳星耀其實挺有好感的,年輕女孩都慕強,她自己學曆和能力不差,想要找個各方面都勝過她的男人做另一半,陳星耀就是城裡為數不多的符合她要求男人。

  可惜這人是個沒有感情的破案機器,白瞎了那麼好的條件。她倒沒有死纏爛打的想法,但心裡難免有點不平衡。

  粵式打邊爐受到了客人的交口稱讚,今晚來吃火鍋的是一夥年輕人。看穿著氣質,家庭背景應該都不簡單,請客的是熟人,老陳的朋友,市計委主任彭遠的兒子,彭暢。帶了九個人過來,有男有女。

  彭暢今天過生日,點菜很捨得,甄珍店裡最貴的四十一斤的精品石斑魚,直接點了一條五斤重的。

  彭暢和他爸單獨來甄珍這裡吃過一回,跟甄珍熟,「剩下的你看著安排,不用給我省錢,今天我生日要吃盡興。」

  吃得貴不見得吃得好,隻要食材新鮮,東西怎麼做都好吃。碧瑩瑩的綠葉蔬菜,新鮮宰殺的石斑魚、剛從生產線下來的丸子,現切的牛肉,吐完沙子的雜色蛤。

  先涮魚和肉,吃好了再涮蔬菜,蔬菜要是沒吃飽,再來一份大漁麵館的細米面。包間裡的人吃美了,保暖思淫.欲,有個男的見大漁小老闆長得水靈,問彭暢,「這小美女有主沒?」

  「有沒有主我不知道,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你可安分點吧。」彭暢翻了個白眼。

  說話的是建委主任的小兒子,建委是實權單位,衛小利打著老子的名頭,頭上頂著紈褲二字,在市裡招貓逗狗,彭暢挺煩他,今天本來沒叫他,誰知道這人竟然厚臉皮地不請自來。

  一群人吃好了,還要接著整下一悠,出來結賬,衛小利藉著酒勁調戲甄珍:「給我當小情兒,隻要伺候好我,我給你出錢開個幾千平的大飯店。」

  「你膽子不小。」說話的是在外面陪寶庫轉呼啦圈的小陳,他今天一來就看見出來上廁所的彭暢,不愛進去打招呼,一直在外面待著。

  「哎呦,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陳公子原來你好這口啊,得罪了。」衛小利心裡直罵娘,怎麼惹上這黑面閻王了。

  從廁所出來張薇正好看到這一幕,目光驚訝地在甄珍和陳星耀臉上轉了幾個來回,原來陳星耀拒絕她,是因為看上了個開小飯館的女人,張薇沒怎麼釋然,倒是勾出些許不平。

  場面有些尷尬,彭暢趕緊把人領走。

  留下來的小陳眉頭緊皺,問道:「來你店裡吃飯的男的,這樣的多嗎?」

  甄珍搖頭,「這年頭,有幾個能包得起二.奶,嘴上佔點便宜而已,你別生氣。」

  站在桌邊聽兩人講話的寶庫眨著大眼睛問:「二.奶是什麼?是奶奶的二妹妹嗎?」

  小樣,還會自己論起輩分了。

  小陳拔苗助長,培養四歲小娃的操守,「男人一生一世隻能喜歡一個女孩,不能找二.奶。」

  寶庫眉頭打結,喜歡一個女孩,跟二.奶奶有什麼關係呢?

  愁得小孩睡不著覺了都,甄珍睡前進房間給他蓋被子,小孩睜著大眼睛翻過小身子,愁腸百結地問姐姐,「為什麼隻能喜歡一個女孩呀?孟青青和莫子琪我都喜歡。」

  甄珍聽了也很憂愁,免不得為寶二爺未來的操守擔心。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17 AM

第85章 羊臉肉 活在當下的人

  中秋之後就是國慶,大街兩側彩旗飄飄,很有節日氣氛。

  寶庫這些幼兒園的小豆丁們也在學習認識國旗。

  梅梅老師教之前,給小朋友們發了畫紙和蠟筆,讓小傢伙們憑著印象自己畫。拿起畫筆的小朋友們都畫得很起勁,成果很喜人……

  淘氣包楊樂畫了藍顏色鋸齒型旗子,看著像他養的小狗的狗牙;莫子琪的旗子和她愛好一樣,畫成了一隻大大的蝴蝶結,孟青青的旗子則跟她的小臉一樣圓。

  甄寶庫小朋友也沒好到哪去,旗子邊緣呈捲毛狀,波浪形的。

  小孩詞彙量豐富,小臉滿是自信,「這是迎風招展的旗子。」

  好吧……還知道動態美,值得表揚。

  放了學,寶庫從教室裡衝出來,胖手攤開獻寶,手心是一顆小星星,「姐姐,這是我送給你的國慶節禮物。」

  甄珍撿起黃顏色的小紙片,笑眯眯誇獎弟弟,「姐姐把它貼在床頭,夢裡會出現星星的。」

  禮物得到珍視,小孩肉臉放光,使勁點頭,「嗯吶,夢見星星。」

  晚上,方老闆和魏虎帶著客戶上門,來吃打邊爐不說,還順道下了筆訂單。

  重口味愛好者魏虎說:「我們店不是提供簡餐嗎,好多顧客都說洗完澡嘴裡沒味,問能不能弄點臘貨吃,甄珍我和老闆就把這任務交給你了。」

  甄珍給了個建議,「做臘魚怎麼樣?十天左右就能出貨,臘好之後或蒸或炸,咸口的很下飯。」

  「聽著就好吃,我們先定兩百斤。」魏虎沒意見。

  臘味在南方家喻戶曉,北方可能山東一帶做得多些,省城秋天干燥少雨,其實很適合曬制臘魚。

  說幹就幹,甄珍給包間上完菜,立即打電話給合作的供貨商,讓他們送草魚、鯉魚和青魚過來,直接要了一千斤魚,其實做臘味用羅非魚和鯪魚最好,可惜這兩種魚只喜歡溫暖的環境,北方養殖不了。

  除了給洗浴中心供貨,甄珍還想留一些在店裡賣,等過了國慶,新大米下來之後,大米飯就著蒸臘魚,肯定受歡迎。

  要的都是一斤五兩左右的魚,這種大小的魚最容易臘入味,六百多條魚,在幫工大姐們的幫助下,一次性剖完。

  秘製的調料水燒開、晾涼,拿來醃魚,因為醃魚的料並沒有放太多鹽,甄珍把洗乾淨的大石頭放在醃製的魚肉上面。這種加壓醃製法,可以縮短醃製時間,減少亞硝酸鹽的產生。

  家裡的露台又派上用場,拉起鐵絲繩,用夾子將魚肉掛起來晾曬,魚鱗在陽光照耀下,閃著銀灰色的光芒,寶庫小朋友擁有了一房蓋那麼多的大寶劍。

  甄珍在樓頂見劉叔背著大包,趙姨拉著紅梅往巷子口走。中秋療養院破例讓紅梅在家裡待了一個多禮拜,到時間要回去了。

  忙叫住一家三口,「趙姨,等等,我給紅梅姐準備了點熏鮁魚,您給她帶上,回去慢慢吃。」

  過年時送了熏鮁魚和兩條大黃魚給紅梅吃,事後趙姨念叨,紅梅這個春節比往常都要安靜,除了醫生干預的結果,甄珍覺得紅梅沒吵鬧,也許還跟吃了咕嘟的快樂魚有關。所以這回中秋,甄珍專門又送了些燻製的鮁魚給鄰居們,味道好,紅梅格外愛吃。

  這幾天待在家裡的紅梅跟春節時一樣,沒發火,也沒大喊大叫。把兩口子高興壞了,不指望女兒完全康復,只希望女兒能少些痛苦。

  甄珍過節送的魚,兩口子一口沒吃,都留給兩個孩子。

  這種個頭的鮁魚本地不產,都是南方過來的,價格不便宜,趙華兩口子不好意思再要甄珍的東西。

  老劉朝天台擺擺手,「給我們吃浪費,你留著賣錢。」

  甄珍怎麼會聽他的,快速下了樓,從後廚取了魚,追上人,把魚塞到趙姨懷裡,「不是說療養院讓帶吃的進去嗎?您走之前跟照顧紅梅姐的護士說一聲,每天給紅梅姐吃一塊,魚肉蛋白高,增加點營養,對紅梅姐身體有好處。」

  一盤熏魚賣給不相關的人吃,是能掙些錢,但送給紅梅吃,才能真正體現它的價值。

  紅梅彷彿感受到甄珍的關心,以往只對寶庫和咕嘟笑過,聽甄珍說完,竟彎起嘴角,對甄珍微笑起來,世界在她的腦海中沒有印記,她的笑容是那麼純粹,像山泉一樣清澈。

  甄珍回了個大大的笑容,學寶庫的口頭禪,鼓勵道:「紅梅姐,你要好好的。」

  魚沒曬完,甄珍回去接著忙。一家三口坐上出租車,趙華摟著一大包熏魚,坐在後座紅了眼眶,「每次都是甄珍想著我們,咱欠這孩子的太多了。」

  坐在副駕的老劉嘆了口氣,「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趙華偏過頭對女兒說:「甄珍和寶庫就是你的親妹妹和親弟弟,紅梅要記住了。」

  紅梅聽不明白,卻對母親笑了笑。

  趙華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我們紅梅是個愛笑的姑娘,以後誰都不許說紅梅不愛笑。」

  現在國慶節沒有法定假日一說,趕上週中大家照常上班。晚上飯點過了,小陳帶著張偉找了過來,張偉不是空手來的,他老婆是八王寺汽水廠的,自己職工拿貨便宜,用小陳的車給甄珍拉了十箱汽水送過來。

  寶庫趴在卸下車的汽水箱子上不下來,八王寺汽水雖然歷史悠久,但架不住它依然是勾兌的飲料,糖份大,小朋友們都超級喜歡,寶庫什麼味的都愛,橘子味、荔枝味、香蕉味,不看著他,一次能喝一整瓶。

  小孩一高興就要給人吹嗩吶,「叔叔,我給你表演「嗶」的一聲響。」

  小陳頭疼,張偉摸不著頭腦,「嗶」是啥?

  甄珍適時地制止,「寶庫你忘了?今天國慶,你一大早為祖國獻禮,已經吹完三聲了。」

  小孩撓撓臉,不情不願地作罷。

  終於搞明白寶庫表演內容的張偉,笑了好久,這小孩太招笑了,二人轉也有人吹嗩吶,寶庫長大了可以唱二人轉去。

  魚丸店忙,張偉沒怎麼長肉,但精神狀態跟第一次見相比,大大不一樣了,臉上朝氣代替了原先的暮氣,說起這個月的經營業績,常年蒼白的臉因為激動,竟然泛起了紅暈。

  「你們幫了這麼大忙,我不能白受著,房租這塊該多少錢,一分不少我付給陳叔。付了房租,刨除掉費用,甄珍你猜,我還剩了多少?」

  雖然只租了四平米,老陳黃金地腳租金不會便宜,甄珍猜,「七百?」

  張偉搖搖頭,「一千。」

  連甄珍都有些驚訝,跟大姐們出去擺攤賣涼皮不一樣,張偉的小店還有不菲的租金,如果算單平米盈利率,小小的魚丸店遠遠超過了大漁。黃金地腳永遠是黃金地腳,人流就是錢。

  「能掙這麼多,把我們全家都驚著了,一千錢,我以前得扎四個月紙花,一千塊錢也比我弟張超的工資多,掙這些多虧了你們。」張偉唏噓道。

  小陳不愛聽人說感謝,打斷他的話,問道:「人找怎麼樣了?」

  張偉笑著點頭:「我已經聯繫了一部分病友,首批大概三十個人,他們來我那參觀了幾天,都想幹。人你們放心,有些我熟,不熟的都讓張超去居委會打聽了,街坊鄰居評價不錯的,我才推薦給你們,當然都是身體條件還行,能出來幹買賣的。」

  都是行動派,第二天下午,跟老陳借了間大會議室,甄珍把人召集在一起,開會介紹加盟的具體步驟。

  在座的基本都是男的,有些人的病情明顯比張偉要重一些,臉色更蒼白,身體也更瘦弱。

  做好事可以,但也不能沒有原則,甄珍講了要求,「大哥們,我們是做食品的,你們身體抵抗力弱,很容易被傳染流行疾病,我們的第一項要求,要定時出具體檢報告,營業時要帶上口罩,對己對人都好,希望你們能夠做到。」

  有個方臉的大哥代表在座的說話,「小甄,得了這病我們比誰都惜命,你就算不要報告,我們也會定時在職業病防治醫院體檢,這些要求我們肯定能做到。」

  雙方溝通良好,甄珍推心置腹,「黃金地腳有限,張哥的丸子鋪你們都看過,所以要做好準備,除非找到跟他一樣的黃金位置,大部分店都不一定有他的掙錢。」

  有個面色蒼白的大哥開口道:「做買賣肯定有風險,我們不圖掙大錢,讓家裡孩子一個禮拜吃上兩回肉,我們就滿足了。」

  這兩點大家有共識,剩下就好說了,好些人已經找好了位置,等驗過現場之後,就能安排裝修。

  上次給張偉裝修時,招牌等材料備得多,甄珍找給她做鍋的冶金廠師傅又加急趕製了一批煮丸子的四格湯鍋,店小,準備時間兩三天就夠了。

  得了這個慢性病,大家性格多少都有些受影響,以前話少的現在話更少,開完會出來,說不出太多感謝的話,跟甄珍點點頭,把感激深深放在心底。

  陳星耀不想甄珍那麼累,他有車,對這個城市又熟悉,下班之後,由他開車去看加盟店舖的場地,甄珍只需要負責重新優化丸子湯底。

  ……

  老道口是鐵路局的集散地,除了佔地甚廣的辦公樓之外,還有鐵路局的附屬企業,比如鐵路印刷廠就在辦公樓後身。

  以前印刷廠只對內,不接外部訂單,這兩年改制,也接些外單,因為有補貼,收費比別的印刷廠低,好些消息靈通的都來這裡辦理印刷業務。

  張權背了一大包樣書從印刷廠出來,心情跟背後的大包一樣沉重。社裡沒錢,取樣書,沒有公車坐,扶了扶眼鏡,往大馬路上的公交站走去。

  乾等車不來,小北風一刮,有魚的腥味從背後吹來。轉身看了一眼,見巷子裡一家樓上魚乾像銀色的小旗幟一樣迎風舞動,曬這麼多魚,估計是開飯店的。

  中午沒吃飯,正好想吃魚了,工作不順,更要對自己好點,張權不等車了,背著包進了巷子,走到大漁門前。

  現在差十分鐘三點,以為這個時間不當不正,店裡沒顧客,不一定愛開火。沒想到進了門,見屋裡還有三位年輕姑娘在吃飯。

  張權找了張桌子坐下,看了眼菜牌,對漂亮的小老闆說:「給我來份紅燒青魚腩,再切一盤羊頭肉。」

  青魚是咕嘟昨晚的出品,價格不低,張權點這倆菜一共得花三十多。

  教育出版社工資不高,之所以花大價錢吃頓好的,是因為今天是他入社第十五週年紀念日,人生還有幾個十五年?今天想獨自為自己慶祝一下。

  聽鄰桌三個打扮時髦的姑娘邊吃飯邊談論上哪進料的事,張權深深地感嘆,為什麼現在年輕人都不讀書了呢?

  甄珍將魚入鍋之後,轉回前廳片羊臉肉。

  張權注意力被吸引,小老闆的動作原樣復刻了梁實秋老先生的描述,「一把雪亮的薄刀,橫著刀刃片羊臉子,片得飛薄,然後取出一隻蒙著紗布的羊角,撒上一些椒鹽。」

  老先生的書出版社出過,編輯正是他,內容幾乎都要背下來了,不知不覺念出聲。

  甄珍抬頭看了眼這個戴著酒瓶底眼鏡的大哥一眼,美目含笑,「《雅舍談吃》?」

  張權露出一臉驚訝,隨即又明了,技術這麼好的小姑娘,估計對美食書籍如數家珍,讀過這本書正常。

  「讓梁老先生惦念了七八年的羊頭肉不知道是不是我這個味?您嘗嘗。」甄珍笑著把肉端上桌。

  羊頭肉外層的皮帶著膠質,皮下脂肪如膏脂般細白,彈牙嫩滑,夾一片肉入喉,恣意又舒坦,確實是能讓老先生躺在枕頭上,吃著入睡的好滋味。

  羊頭肉吃了一半,紅燒青魚腩也好了,甄珍還上了一碗剛燜好的白米飯,張權先澆了一勺魚湯在米飯上,鮮香濃滑,吃了口醬色米飯,感覺自己要被放倒了。

  青魚是常見的淡水魚,咕嘟變不出高品種,又在重量上下功夫,甄珍一早開水箱的門,見地上躺了三條快四十斤重的螺絲青魚,被嚇了一大跳。

  這種重量的青魚,魚腩最美味,肉軟,無骨,每一口都是淨肉,紅燒更能凸顯它的美味。

  白煮羊肉,紅燒魚腩,張權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小姑娘,你是不是梁老先生的親戚?」

  親戚算不上,前世倒是實實在在的老鄉,甄珍含笑搖頭。

  以書會友,張權話匣子打開,跟甄珍聊起了他的工作,「我是七七年恢復高考後的第一屆大學生,我們那時候都定向分配,回原籍的多,我被分配回省教育出版社,到今天,參加工作整整十五年。」

  文化工作者值得敬重,甄珍拿小盅倒了兩杯山楂酒,「真是可喜可賀,我敬您一杯。」

  張權痛快地干了,實話道:「今天這頓飯吃得開心,煩惱都消散了不少。」

  吃了口菜,接著問甄珍:「作為本地人你應該知道,我們出版社在全國都能排的上號。你愛看書嗎?」

  見甄珍點頭,他立即劃開背包的拉鏈,掏出幾本書,要送一本給甄珍,「這是我最新編輯的書,維特根斯坦的《邏輯哲學論》,吃了你這麼美味的飯菜,當是我的回禮。」

  他執意要送,甄珍沒推辭,雙手接過。「我一定好好拜讀。」

  見旁桌三個姑娘停了話頭,也在看他,見者有份,張權問,「你們要不要?」

  三個姑娘立即點頭,接過書,珍重地收到包裡,自己不看,家裡有上學的人,留給他們看,她們文化少,工作中碰到太多沒素質、沒文化的,對文化人格外多了層敬意。

  這三個姑娘不是別人,正是西塔歌廳陪人唱歌的周秀豔、趙曉鷗、魏明明三個,三人最近不在歌廳幹了,來大漁的次數少了,今天過來除了吃飯,還想找甄珍幫忙拿個主意。

  幾個姑娘愛書的舉動讓張權感到高興,「你們知道這本書我們印了多少冊嗎?」

  不等甄珍幾個回他,張權比了個手勢,「五千冊。五千冊興許都賣不出,就是在書店躺著吃灰的命,賣不出去,書店再退回來,各種退書,我們社的倉庫現在都要堆滿了。哎……

  時代變化太快,我們上學那會,哲學書最受歡迎,康德的作品第一版起印就是十萬冊,印這麼多冊,還是一書難求,你再看看現在,誰還逛書店?或者說誰還看書?」

  「人人朝錢看,誰還關注靈魂那點事。」周秀豔接口。

  「讀書大部分時候都是很小眾的愛好,愛著恆愛之。為了這部分人,您也要堅持做下去,對了,出版社什麼時候清庫存?我去搬一箱子回來。」以前沒錢,現在甄珍準備用實際行動支持出版事業。

  張權笑了,「留個電話給我,清庫存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聊了兩句,張權專心吃飯,聽隔桌的三個姑娘跟小老闆聊天。

  周秀豔開口說:「甄珍,博物館的緙絲刺繡你看沒看過?」

  甄珍點點頭,最早追溯到宋代的緙絲刺繡作品是省博的鎮館之寶,酷愛老物件的甄珍第一時間就去看過。

  「明明的太奶奶就是緙絲繡的傳人,當年跟著旗人來到東北,運動時沒少遭罪,萬幸手藝傳了下來,傳到她這一輩,前些年經濟剛剛恢復,古董都不值錢,別說緙絲繡了,有手藝也是白搭。

  我們三個這些年玩命地陪人唱歌,也攢了點錢,覺得現在時機成熟了,想弄個小廠子,專門做這種緙絲刺繡,走工藝品銷售的路子。」愛說話的周秀豔把他們三個的打算告訴了甄珍。

  魏明明是三姐妹裡最不愛說話的,沒想到竟然有這樣的手藝。

  這三個人合作還真挺合適的,周秀豔潑辣適合跑市場,曉鷗性格好,人靈活,搞管理行,明明就專心研究緙絲技藝,甄珍由衷地替她們高興。「現在私營企業少,房子、人工成本低,很適合創業,這一步你們走對了,我一百個支持,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你們儘管提。」

  三個姑娘笑了,「我們沒經驗,在哪選場地,註冊都需要走什麼程序,兩眼一抹黑,求你指點指點。」

  「好說。」

  張權笑了,他早前的結論太武斷,固然現在看書的年輕人少了,但少數有想法的年輕人從來沒有停止探索、實踐的腳步。

  書籍可以永生,他包裡這本書還有一句關於永生的論述——永生是屬於活在當下的人。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19 AM

第86章 尋寶 寶貝是國家的

  張權吃完飯跟甄珍要了電話號碼,承諾等出版社清庫存時,一定給她打電話,姑娘們要是過去買書,全部打六折。

  周秀豔三個沒急著走,想早點把廠子開起來,有太多的事情要跟甄珍打聽。

  關於在哪給她們的工藝品小廠選址,甄珍倒有個主意,「要不你們在魚丸廠附近找找看?回頭我讓王進也幫忙打聽打聽,在東塔附近選廠址有個好處。

  陳星耀說,等過幾年房地產放開,城區勢必要往外擴張,城內拆遷的力度不會小,我們剛開始幹,最好找個能待長遠的地方,三天兩頭搬遷,影響經營。

  西邊是政府規劃的大型工廠搬遷區,不會給我們這些小廠子留地盤,東邊不一樣,本身屬於城區的一部分,機場附近限高,限高不適合搞房地產,附近動得肯定慢,我們至少能在東邊幹個二十年。」

  趙曉鷗笑出小酒窩,「有道理,明天我們就過去找地盤,剛起步,其實我們前期不需要多大的地方,有個容納學徒的大屋子,再加個陳列室、辦公室和倉庫就夠用了。」

  周秀豔調侃甄珍,「哎喲,陳星耀都被你掛嘴邊了啊,等你倆結婚的時候,讓明明給你繡幅紅雙喜當禮物。」

  魏明明抿嘴笑,「紅雙喜太簡單了,我給你繡幅梅竹鸚鵡圖。」

  省博的宋代珍品就有梅竹鸚鵡圖,沒想到魏明明繡技這麼高超,甄珍光顧著感嘆,忘了回應她們的調笑,等於變相默認了跟陳星耀的關係,三個姑娘好一頓審問她。

  聊了一會,又進來三個年輕女顧客。甄珍心說,今天什麼日子?女性沙龍?

  這三個女的一身名牌,光看外表確實像參加沙龍聚會的有錢人家的女人。

  她們還真不是來吃飯的,其中一個穿著淡粉色長袖套裙,長發披肩的年輕女人,斜睨甄珍,撇了撇嘴,跟挑揀大白菜似地評價她:「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嗎,陳星耀看來腦袋被驢踢了。」

  跟她一起來的短髮和大波浪目光掃向甄珍的廚師服。

  短髮的說話更難聽,「陳星耀是缺人伺候,才找了這麼個女廚子吧?」

  嘿!陳星耀的爛桃花找上門了!

  甄珍被這幾個臭不要臉的給氣笑了。她在這個時代遇到的看不起她的人,不是貶低她的年齡、性別,就是就貶低她的職業。

  倒也是,社會是進步了,老思想卻根深蒂固地紮根在某些人腦海。舊社會有「五子」之說,廚子、戲子、窯子、澡堂子、剃頭挑子,五子都是伺候人的,所以地位低下。

  老思想面前有個老字,代表它過時了。現在還抱著這種想法的人,披著再高級的皮,也藏不住肚子裡的腐爛心腸。

  甄珍哼了一聲,「大清早亡了,少在這充上等人,要吃飯就麻溜兒掏錢點菜,找茬出門右轉,派出所有專人接待。」

  周秀豔三個火了,敢欺負我姐妹兒,膽肥了。

  最先開口罵她們的竟然是最斯文的魏明明,「別以為穿了身中興一樓的外國名牌就覺得自己多尊貴,脫了這層皮,你以為你是誰?」

  周秀豔邪氣地笑了笑,「你們能買得起這層皮,靠的是誰?你爸、你哥、你對象?報個名頭出來,看看我認不認識?」

  那個短髮穿牛仔外套的揚了揚脖子,輕蔑道:「說出來嚇死你,宏天房地產公司聽過嗎?老闆是我爸。」

  省城這樣缺心眼的有錢二代真不少,甄珍要被逗笑了。

  「宏天?你爸難道是王宏天?前段時間是不是進醫院了?腦袋縫了十好幾針吧?頭是怎麼破的,這麼沒臉的是事,估計不會跟你說,我就好心告訴你些內情。」趙曉鷗譏諷道。

  「你爸喝了點貓尿,想要調戲小姑娘,讓人家一酒瓶子給幹趴下了。人家小姑娘可說了,進監獄不在乎,鬧大了讓你家上報紙,回去你好好找找,你爸在外面彩旗飄啊飄,說不定你有好些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將來跑出來跟你爭家產。」

  歌廳水深,有人迷失了,靠上個男人以為自己成功上岸了。當然也不缺潔身自好的,往王宏天頭上扔酒瓶子的女孩隔天就辭職不幹了,那臭男人事後想報複都找不著人。今兒個為了那個有氣性的小姑娘,也得好好埋汰埋汰王宏天拽得二五八萬的女兒。

  「你!」那女的氣得不輕,短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要論吵架,這三女的對上週秀豔三個,根本不夠看。動個嘴真不算哈,歌廳啥樣事見不著?撕吧、動刀子、酒瓶子亂飛的場面隔一週不上演一回,那才叫不正常呢。

  甄珍沒再開口,她的口水很貴,不想浪費在一幫無聊的人身上。一隻手支著下巴,一隻手轉著剛剛拿來片羊頭肉的薄刀,刀花在她手裡晃出殘影,一旦控制不住,刀身不小心飛了出去……毀容都是輕的。

  粉紅外套的長發女目光掠過甄珍手裡的刀,往門口方向後退一步,罵了句野蠻人,帶頭出了門。

  人走了,店門猶自晃蕩個不停。

  周秀豔目露揶揄,看向甄珍,「你家小陳可得看好了,這年頭有錢的狐狸精前仆後繼的。」

  甄珍眯了眯眼,「招蜂引蝶,是欠收拾。」

  「有人就愛以自己為標準,拿著框框去衡量別人,她們靠別人養著,有什麼臉看不起靠本事掙錢的人?我想不明白,這些人成天除了美美美,她們有理想嗎?」魏明明面露不解。

  「當然有,」甄珍哼了聲,「她們理想是做嬌妻。」

  ……

  小陳跟肖鋒下午從市法院出來,肖鋒看他一眼,扒拉下手指,「我掐指一算,又到了你給甄珍送禮的時候。」

  這臭小子真成他肚子裡的蛔蟲了,怎麼就猜出來他今天要去給甄珍取禮物?

  「事辦完了,我不回局裡了。」

  肖鋒眨眨眼,好奇道:「陳哥,你給甄珍送什麼?說出來我幫你參考參考,我跟你說,確定了關係,也可以反悔,你要是瞎作,小心煮熟的鴨子飛了。」

  「送花。」小陳沒好氣道。

  「蔬菜裡還有什麼花能吃?」小陳有前科,肖鋒已經想到韭菜花上了。

  「去你的吧。」某人罵了一聲,噴了搭檔一臉車尾氣,把車開到他定做禮物的店舖。

  取了東西來到大漁,只在前廳看見趴在桌上畫小貓的寶庫,問道:「你姐姐呢?」

  「姐姐在磨刀,磨大刀。」寶庫抬起小胳膊,比了個巨長的距離。

  磨刀好啊,他送的東西正好用上,小陳進了後廚,單手托花,舉到甄珍面前,「寶刀贈英雄,玫瑰獻廚神。」

  小陳送花永遠不走尋常路,這回送了甄珍一朵玫瑰,鋼的。柄很長,兼做磨刀石。

  鏗鏘玫瑰,甄大廚受得起。

  甄珍沉著臉接過,收起長柄砍骨刀,換了把短刀在玫瑰的手柄上立即開磨,磨刀石很好用,刀刃刺啦出火星子了都,甄大廚的眼裡也有火星子。

  小陳見情況不對,小心試探:「我得罪你了?」

  甄珍沒有正面回答,「用刀殺人是下策,我知道的有毒食物,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想怎麼個死法?疼痛度認你選。」

  「……」

  不懈追問下,小陳才得知他招了三隻蒼蠅登門。他大部分情況下智商很在線,想起撞見衛小利調戲甄珍那天,張薇也在場,再根據甄珍的描述,很快猜出那三個女人的身份。

  市裡上層圈子很窄,他陪老陳出席過一些飯局,見過那三人,除了宏天的千金,那粉衣服的應該是張薇的表妹,還有一個應該是市委一個領導的女兒。估計張薇看出他跟甄珍的關係,在背後嚼舌根,這仨女的今天上門給她出氣。

  猜出真相也沒用,一個大男人也不能因為這樣的事情,主動找女的麻煩。沒瞞甄珍,小陳把他媽安排他跟張薇相親的事說了。

  甄珍倒沒怎麼把張薇放在心上,對陳星耀的母親反而關注得更多,「你媽難相處嗎?」

  「我媽年輕時,趕上運動,我姥爺被整得很慘,差點當著她的面被打死,受了點刺激,再加上我姐的事,所以人有些難溝通……」見甄珍皺了眉,小陳安撫道:「她年齡大了,脾氣已經好了很多,憑你的性格,肯定能把她擺平。」

  用的是擺平兩字,而不是別的。甄珍心往下沉了沉,命運不會是給她開啟了韓國肥皂劇模式,送她個惡婆婆吧?

  「處不好也沒什麼,我就算受夾板氣,也不會讓你受委屈。」小陳體貼道。

  「你這話說的,我怎麼一點沒被安慰到。」

  ……

  老陳上午參加了市裡舉辦的土地拍賣會,擱往常,來參會的半個屋子都坐不滿,這次不一樣,來的人快把大會議室擠爆了。

  最近市裡註冊成立的地產公司很多,現在公司註冊要求實繳資本,房地產公司的註冊資本金可不低,就算這樣,也沒能阻止有錢人湧入房地產淘金。

  消息靈通的人有的是,最晚不超過兩年,福利分房制度就要被取消,到時住宅參與市場流通,房價、地價會翻倍漲,小學畢業的都能算明白這裡面的暴利。

  趁著政策沒放開,多儲備點土地,哪怕沒那個實力開發,屯兩年把地轉手,也能掙筆好錢。

  現在施行的《土地管理法》是八十年代末通過的,雖然規定了國有建設用地的招拍掛流程,因為市場化不夠,好多地塊早就定好了買家,今天的程序隻是走個過場。大地塊早就有了主。

  有些新成立的小公司在緊張地相互競價,老陳跟副手老方懶得舉牌,最先拍賣的邊角地塊他們不感興趣,最後壓軸的那塊地,早前已經跟土地局溝通了好,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這還真算不上暗箱操作,競價就那麼一兩家公司,跟主管單位協商時,老陳被扒了好大一層皮,根本沒什麼優惠。

  等了一上午,終於輪到壓軸地塊拍賣,老陳給老方使了個眼色,老方按照起拍價舉了牌,旁邊也有幾家舉牌,為了場面好看,找幾個托是正常的。

  不對,宏天老王那個損色怎麼也跟著舉牌?

  百發在市裡的競爭對手,頭一個就是宏天,王宏天那老小子雖然作風不正派,幹買賣捨得拉下臉,手段圓滑,這兩年業績蒸蒸日上,平時沒少跟他叫闆。

  老陳跟老方對視一眼,雖然跟政府協商好了,但中途跑出這麼個程咬金,應該有內幕,這塊地懸了。

  參與競標的人都傻眼了,市裡兩家最大的地產公司今天槓上了,眼瞅著那塊地溢價已經超過起拍價快一倍了。

  老陳皺了皺眉頭,按照這麼個拍法,換算成樓闆價,單平米已經超過了兩千塊錢,再加上建安成本,整個項目算下來,投資要超過一點五億,這是什麼概念?不說省城,就算直轄市天津,去年全市房地產總投資都沒超過七十億。

  沒賺頭,他放棄,老陳對老方搖了搖頭。

  那塊位於故宮旁的商業地塊最終落入宏天手裡,王宏天對老陳露出挑釁的笑容。他背後有人,已經找了個冤大頭接盤,就算溢價這麼多,這地轉手,他還能賺上幾百萬。掙錢不說,還能噁心噁心陳發,一舉兩得,開心!

  「小人得志。」老陳嘀咕一句,轉頭吩咐老方,「我不方便,你去查查,這裡面有什麼貓膩?」

  老方為人圓滑,到處都是他熟人,第二天一早已經探聽出內部消息,「主管市長跟土地局打了招呼,讓咱們兩家競價,這麼做挑不出毛病,土地局沒有理由反駁。」

  「呸,早前土地局召集我們開會的時候,王宏天說不感興趣,現在玩這一出,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老陳氣得拍桌子。

  「我猜是他們從銀行弄了筆大額貸,手裡又有錢了。」老方分析。

  「不行,今年他已經搶了我兩塊地了,這次要是認輸,我陳發還怎麼出來混?」

  老方眼珠轉了轉,出主意,「拿地的流程完全合規,我們挑不出毛病,他跟副市長好,你還跟書記關係鐵呢,讓上面發句話,壓壓他怎麼樣?」

  老陳白了他一眼,「我的原則你忘了?堅決不給朋友添麻煩。」地產界智多星不是白叫的,老陳想出個不是主意的主意。

  露出老狐狸的笑容,「那塊地在哪你忘了?旁邊金店當年動工時,發生什麼事了?」

  老方立即反應過來,哭笑不得道:「您這招吧……有點冒險,全憑運氣,不過,要是賭對了,確實能氣死王宏天。」

  「不怕,我有幫手。」老陳指了指牆上的財神像。

  晚上,老陳提前離開飯局,親自過來找寶庫,「明天週末,寶庫你來幫思密達大爺一個忙好不好?」

  寶庫大眼睛閃亮,「幫你摸牌嗎?」

  「去挖寶。」

  「我喜歡挖寶。」小孩興奮極了。

  甄珍搖頭,這一老一少,老的沒正行,小的太天真,說的跟真事似的。

  她錯了,老陳和寶庫確實要挖寶。

  位於故宮東側佔地面積六萬平方的地塊,上面建築物已經拆除幹淨。四周被圍了起來。

  事先跟土地局打了聲招呼,以為老陳沒拿到地,心裡不舒服,想去現場看看,土地局痛快地放行。

  老陳親自開車帶寶庫過來,把車停在旁邊的小路,把小孩抱下車,從後備箱取出一樣工具。

  寶庫張著小嘴興奮道:「我們是不是要挖地雷?」

  老陳看了看手裡的工具,呲牙笑了,「這個是最先進的探寶儀,地雷倒是也能探到。不過,我們今天不是來挖雷的,我們是給別人埋雷的。」

  小孩聽不懂,擼起衣袖,朝胖手吐了口唾沫,「我幫你。」

  老陳,「……」探寶真不用往手上吐唾沫。

  老陳借來的探寶儀是美國產的,內置精密芯片,金銀銅鐵識別能力強大,是盜墓、挖墳、找寶的不二之選。

  一大一小頭戴著同款鴨舌帽,合持一根探測桿,跟個趟地的老漢似的,從地塊的邊緣向中間摸索。

  走出節奏了都,「探戈就是趟啊趟著走,三步一寸兩不一回頭。」老陳嘻嘻哈哈唸著今年小品台詞。寶庫跟著念了一會,也念順溜了。

  趟了大半天,探寶儀沒發出一點動靜,這地整得精細,連個瓶蓋都沒有。

  老陳心說,他真是魔障了,輸了就輸了,在這塊地找到個遺址是能阻止王宏天那老鬼繼續開發,但這不是異想天開嗎?

  真是瞎扯蛋。

  有小寶庫在也不行,寶庫名字帶寶,也不能保證事事心想事成啊。

  老陳打了退堂鼓,低頭對寶庫說:「不玩了,陳大爺帶你吃自助餐去。」

  瞎扯蛋能手寶庫沒玩夠,搖了搖頭,「接著趟。」

  「好吧,接著趟。」

  趟了大半,快要接近地塊最中間,探寶儀終於響了,寶庫撅著屁股從地裡扒拉出個鐵飯盒蓋,撅小嘴,「不是寶。」

  「來都來了,趟完再走。」

  又往前走了兩步,探寶儀滴滴響了起來,儀器上的英文老陳搞不明白,但地上沒發現飯盒蓋之類的東西。

  寶庫胖手呱唧起來,「找到啦。」

  難道真有遺址?老陳看了眼樂翻天的小孩,名字起的好,命裡真帶財。

  保險起見,老陳給探寶儀的提供者,省文物局考古隊打了個電話。

  王宏天晚上剛進家,手機響了,接到個晴天霹靂的消息,「什麼?東故宮那塊地,發掘出一個遺址?目測是春秋時期遺址?這有什麼的,故宮周圍挖不到三尺,哪都能挖出點東西,把文物轉移了,接著開發就是……什麼?先秦遺址政策要求要原地挖掘保護,不讓遷移?……遺址在地塊中間?這塊地暫時動不了?開什麼國際玩笑!」

  老王差點氣暈過去,幾百萬沒了。

  從扯蛋二人組榮升挖寶黃金搭檔的老陳和寶庫,擊掌相慶,「心想事成,合作愉快!」

  寶庫這小孩不簡單啊,老陳決定信命了……

  不簡單的寶庫自此多了毛病。

  甄珍被莫名其妙上門找茬,小陳心中有愧,這次送禮來了個大手筆,甄珍喜歡老物件,他姥爺珍藏過一件元青花筆洗,拿來送給甄珍把玩。

  聽說這東西是古董,寶庫把筆洗緊緊護在懷裡,「寶貝都是國家的,要上交!」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21 AM

第87章 蟹黃湯包 濕地一日遊

  小陳頭疼扶額,「你比我還像警察。」

  「我是正義的來福靈,」小孩上下抖了抖眉毛,說得不盡興,摟著筆洗亮嗓兒,「正義的來福靈,正義的來福靈,一定要把害蟲殺死、殺死、殺死!」

  姐夫變害蟲,好一個正義小使者。

  甄珍好說歹說跟小孩解釋清楚,地底下沒挖掘的遺蹟和文物要歸國家管,但不是所有的古董都要上交給國家。

  小孩半懂不懂,倒是把手鬆了,甄珍趕緊把東西收起來,元青花那麼稀有,要是摔碎了,可找不到第二個。

  面露不解,「怎麼就讓他們兩個發現了春秋時期的遺蹟呢?」寶庫運氣是不錯,但甄珍覺得他跟老陳一起,好像運氣格外好,打麻將能自摸,找個遺蹟像找大白菜似的,名副其實的圈錢搭檔。

  小陳解釋道:「這事其實不見得有多玄乎,咱們市別的地方不說,故宮周圍的地下雖然比不上陝西的遺蹟多,但也不少,大都是明清時期的馬廄、豬圈什麼的,沒有人家的墓葬群那麼有研究價值,所以土地局整理淨地的時候,也沒找專人探查。

  我爸之所以想去探探,是因為隔壁的那家金店重建的時候,也發現了春秋時期的遺蹟,包括他們爺倆這次發現的,都是生活遺蹟,沒什麼有價值的文物,將來要是全部發掘出來,可以在地下做個展示,供大家參觀。」

  小陳笑了一下,接著道:「遺蹟面積不大,妙就妙在它的位置上,在這塊地的最中間。雖然不影響宏天開發這塊地,但進度要放緩,而且前期做好的規劃也要變。做房地產就是搞金融,進度拖得越長,規劃變動,成本無限增大,不管宏天,還是他的下家都玩不起。」

  「原來是這樣。」甄珍目光微閃,不玄乎就好。寶庫是她最親的人,她難免患得患失,怕小孩福氣太過,會在別的地方被找補回來。

  小陳送甄珍禮物,老陳送小孩禮物,找人專門尋來一個輕便的小型探寶儀給寶庫玩。

  寶庫對嗩吶的熱情終於消退了,恨不得吃飯、睡覺都摟著他的寶貝探寶儀,上幼兒園都想帶著,被甄珍及時制止。

  不讓帶去上學,小孩一從幼兒園出來,就急匆匆拽著姐姐往家走。

  杏花巷從此多了個頭戴圓頂小帽,專心趟地的小孩,如果說嗩吶是小孩製造噪音的工具,探寶儀也沒好到哪裡去。

  路兩側沒來得及清理的啤酒瓶子蓋、圖釘、小鐵片被探寶儀不停地識別出來,滴滴滴響個不停。

  「唉呀媽呀,秒回革命年代了,寶庫你這玩意的動靜聽起來像是在給敵方發電報。」樸叔出來笑話尋寶小能手甄寶庫。

  小孩從兜裡掏出一枚髒兮兮的銅錢,興奮地獻寶,「這是我剛剛找到的。」

  「大錢兒?收穫不小啊,樸叔給你做個雞毛毽子玩。」

  還是老樸,傍晚剛笑話完寶庫,晚上就過來求助。有個老頭在他家點了一份脊骨湯,啃骨頭把嘴裡的假牙給硌掉了一小片。

  老頭急眼了,捂著嘴嗚哩嗚嚕,「我的牙套鑲得早,可是純金的,一小片夠喝多少燉脊骨湯?不行,老樸,趕緊幫我找回來。」

  還能怎麼辦,撅著屁股趴地上找吧。

  樸家的餐廳是大漁的四倍大,金牙片呈拋物線狀飛出去,誰知道它飛哪了,桌子腿都扒拉開找了一遍,連個影都沒發現。

  把廣義累得沒脾氣,「金大爺,我掏錢陪你行不行?咱別找了。」

  「那就算了吧。」老頭失望道,他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

  「欸?怎麼把寶庫給忘了,你們等著。」老樸拔腿跑到對面,不一會,手持探寶儀,美滋滋挺著小肚子的寶庫隆重登場。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神似掃地雷機器的探寶儀在靠東牆的第三條瓷磚縫那發出鳴叫。

  假牙片好巧不巧卡在瓷磚縫裡。

  金牙片失而複得,老頭高興地掏出十塊錢要獎勵給寶庫。

  「又紅又專」大寶庫猛擺小手,「學習雷鋒好榜樣,做好事不要錢。」

  從此寶庫的尋寶事業發展為,給趙姨找一根針,幫樸嬸尋回不知道滾到哪個角落的銀頂針,甚至街坊一個不滿一歲的小寶寶疑似吞了個鋼球,寶庫為急壞了的寶寶奶奶在桌子腿底下找到了原以為被吞進肚子的鋼球。

  甄珍和小陳獎勵小雷鋒,週末歇業一天,小陳開車帶著大漁三口,去二百公里外的遼河濕地。

  跑那麼遠,首先是為了公事。九三年國家正式取消糧食統購統銷,農民手裡的餘糧多了,價格也低了不少,給甄珍和樸叔供貨的糧商的糧價雖然也公道,但多了層差價,沒有一對一從糧農手裡採購便宜。

  單單為了自己店裡的消耗,甄珍不會走這麼遠,外出採購,主要是為了遠在西南的朋友,至今還有源源不斷的頂級川味調料,麻椒、豆瓣醬、菜籽油從重慶跨越萬水千山運抵省城,姜曉豐的情義隻能通過糧食來還,哪怕一斤便宜幾分錢,大批量購買,也能省不少錢。

  遼河三角洲地理環境得天獨厚,毗鄰渤海,海中魚蝦蟹產量豐富,因為土地肥沃,陸上的產出同樣豐厚,大米的品質在東北也是數一數二。

  過了十一,北方的水稻到了收穫期,甄珍打開車窗,陽光與泥土的芬芳撲面而來,路兩旁金黃麥浪隨風起伏,彷彿綿延到天邊的奢華地毯,有一種黃叫梵高黃,黃得熱烈、璀璨。

  懷裡的寶庫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大眼熱切,「這裡有好吃的。」

  小孩說對了,前方有美味在等著他們。

  車一拐進村頭第一家,孫大叔老兩口聽到車響立即從屋子裡迎了出來。

  老孫是常來甄珍店裡吃飯的一位顧客的大哥,幫忙給兩人牽上線,在電話裡已經初步商定了收購價,今天過來主要是親眼看看大米的品質。

  跟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農民,臉膛黑紅,臉上縱橫交錯的紋路因為笑容而舒展,從偏廈取了一袋樣米出來,語氣誠懇道:「這是去年的陳米,地裡的稻子再曬兩天,就能下地割了,你放心,小甄,這種珍珠米我們種了好幾年,今年水稻結穗時天氣好,米質保管比這袋還要好。」

  小陳今天完全是司機角色,站在一旁笑而不語,把舞台留給甄珍。

  甄珍抓了一撮米在手心觀察,米質好,哪怕是放了一年的陳米,大米光澤度一點沒受影響,顆粒飽滿,晶瑩透明,確實是黑土地上長出的像珍珠一樣珍貴的食物。

  甄珍很滿意,「孫大叔,大米我挑不出毛病,因為是幫我朋友採購的,我沒別的要求,水稻曬好,別摻沙子,價格就按照咱們商定的來。」

  老孫承諾,「斷財路的事,那是傻帽幹的,我一定替你把好關。」

  他是村長,這兩個年輕人採購的量大,還不像別的收糧的,使勁往下壓價,不光自己家,村裡別家都能跟著多掙一點,哪怕多收個幾十上百,孩子一年的學雜費也出來了。

  正聊著,大娘從熱氣騰騰的竈間出來,熱情地招呼,「我都準備了,中午留家吃飯,沒啥好東西,都是家跟前的吃食,吃好保證不了,保準能吃飽。」

  甄珍不裝假,笑著道:「您太謙虛了,聞這香味,肯定好吃,我不會客氣的。」

  節氣還沒走到霜降,農家小院的絲瓜、苦瓜藤子顔色濃綠,寶庫抱著咕嘟從豬圈一直逛到雞圈,看什麼都稀罕,模樣太可愛。

  孫大叔跟不要錢似的,給小孩摘了一大籃子絲瓜、苦瓜,還送了幾個風幹的絲瓜囊,「拿回去洗碗,老好用了。」

  飯很快上桌。大叔兒子、女兒都參加工作了,老兩口經濟條件還不錯,火炕上鋪著幹淨的炕革,牆壁雪白,家具雖然陳舊,但都擦拭得幹幹淨淨。

  偌大的炕桌擺了滿滿一大桌子菜,出門早,寶庫肚子餓得咕咕叫,望著桌子上的飯菜直流口水。

  農家菜量大實惠,地裡現摘的秋豆角,跟土豆、茄子、排骨、大辣椒、洋柿子一起做了個大亂燉,盛了冒尖的一大盆。

  現在早晚兩頭冷,植物經曆低溫,甜度上來,秋豆角有豆子味,茄子鮮甜,洋柿子也酸酸甜甜,跟排骨肉燴在一起,滋味絕了。做了一輩子飯的大娘,懂得用最樸實的食物,燉一盆最美味的菜。

  泡了菜湯在米飯上,寶庫跟咕嘟兩個光吃大亂燉就把肚子撐圓了。吃飽了直接在熱乎乎的炕上攤平了。

  「好舒服(喵喵)。」兩小隻憨憨傻傻的樣子把大媽和大叔逗得噴飯。

  時間充足,大人們吃得慢,遼河三角洲水質好,河裡的鮮鯉魚沒有土腥味,大娘先用油把魚煎香,用自己釀的大醬燜,是最簡單的農家燉魚,甄珍吃了口,覺得一點不比自己做的味道差。

  小河蝦炒韭菜、絲瓜炒雞蛋、冒油的鹹鴨蛋對半切。

  大叔給甄珍和小陳一人分了一隻河蟹,「今天潮水晚,市場沒有新鮮的海蟹,我讓你大娘蒸了河蟹。我們當地人都不怎麼吃這玩意,我倒覺得味道不錯,你們嘗嘗。」

  黃、渤海盛產梭子蟹,飲食習慣慢慢養成,當地人確實不怎麼習慣吃河蟹。

  金秋起,蟹腳癢,農曆九月的河蟹頂蓋肥,膏似凝脂,蟹黃飽滿,蟹肉細膩鮮美,清蒸遼河蟹,依然能把人吃醉。

  桌上還有一道當地菜餚勾起甄珍的興趣,蒲筍幹燒肉。

  蒲筍是濕地的特產,春天吃嫩蒲筍炒肉片,吃不完的鋪在葦蓆子上曬上一天,幹筍有韌勁,拿來燒肉,兩者是絕配。

  小陳抬頭見甄珍眼珠轉了轉,勾唇笑了,某姑娘又看上人家的好東西了。

  果然下一秒就聽甄珍聲音和煦地開口,「大叔,你們這的河蟹多嗎?」

  「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河蟹賣不上價,沒人專門養這個,稻子地裡的,還有河裡的都是自然繁殖的。」

  「您村裡有沒有人開貨車?我想收購一批。」河蟹存活時間長,清蒸的可能大部分顧客不認,但加工成另外的食物,就另當別論了。

  大叔一聽甄珍要收購,立即點頭,「有,當然有。全村蟹子加在一起估計能撈兩貨車,要是不夠,我可以再從別的村收購一批。你等著,我這就讓人撈去。」

  河蟹換的錢,留著給村裡訂個報紙,買些農業書籍,能換好多東西回來。怪不得早晨聽見喜鵲叫,今天迎了個財神進家,大叔放下筷子,立即去找人撈蟹子。

  大娘笑老伴,「說風就是雨,別管他,咱們吃咱們的,小陳多吃點肉,甄珍你也吃。」

  甄珍沒放過大娘,「您家裡的蒲筍幹多嗎,我還想收購蒲筍幹。」北方沒有竹筍,蒲筍幹很好地代替了竹筍,無論做魚,還是麵館都用的上。

  這下輪到大娘不淡定了,「多的是,家裡還有三麻袋呢,我們這家家都曬,你要是要得多,每家都能勻一部分出來,我們自己吃的東西,收拾得幹淨,你放心吃。」

  本來只採購大米的,被甄珍搞成了農副產品採購一條龍。大叔的侄子就是開貨車的,讓他整理各家的貨量,甄珍當場付了定金。接到貨後,立即把剩餘的貨款付清。

  耽誤的時間有點長,到了小陳滿心期待的下一個目的地紅海灘,太陽已經偏斜。

  纖弱的堿蓬草隨海水蕩漾,顔色已經由豔紅轉為深紫,海河相接,目光所及之處,是浩瀚無邊的紅色海洋。

  寶庫再一次體會了宏大的意義,跟咕嘟兩個眨著大眼睛,半天沒回過神。

  等回過神,小孩留詩一首,「大海啊,全是草!」

  「喵喵!」好詩!

  小陳轉頭看向跟他並肩而立的姑娘,「讓我猜猜,你腦袋裡是不是正在轉著收購堿蓬草的主意?」

  甄珍睨他一眼,「你當我傻啊,現在的堿蓬草都結籽了,還怎麼吃?要收購也得開春嫩的時候來收。」

  果然還要收。

  小矮個寶庫指著遠方的地平線,興奮地叫道,「有大鳥!」

  紅頂、白羽,黑頸的大鳥,在日光下如剪影一般展翅飛行,是喜歡吃堿蓬草草籽的丹頂鶴。

  小陳抱起寶庫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拔苗助長,「丹頂鶴是忠貞不渝的鳥,選定了伴侶,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小孩撓了撓臉,怏怏地哦了一聲。

  面對一望無際的紅,甄珍的心也跟著火熱,看了一眼身旁高大的男人,道出久藏心中的理想,「所謂美食,三分廚藝,七分食材。現在好食材越來越難尋覓,我之所以急著掙錢,就是想有自己的食品生產基地。像孫大叔他們村子,將來有了錢,我想跟村裡合作,搞無公害水產養殖,還有農作物種植。再有錢,我還要承包一大片海,養海參,養魚。跟食物的原產地合作,搞保護和推廣,好食材要讓更多的人知道。」

  「你這是要成就一個美食帝國?」小陳星眸含笑。

  甄珍堅定地點了點頭。

  陳警官決定吃軟飯,把頭靠向甄珍肩膀,「求包養。」

  有奮鬥目標的人要爭分奪秒,遊玩了一個白天,甄珍晚上回去,把冰櫃裡所有的豬皮找了出來,跟雞湯一起熬煮,煮熟攪碎,調味繼續燉煮,靜置一晚,凝成豬皮凍待用。

  第二天一早,一貨車遼河三角洲的河蟹按時運抵省城。

  「哎呦!甄珍你買這玩意幹嘛,毛鬚須的,沒肉,殼還硬,哪有大飛蟹吃著過癮。」有個給甄珍處理食材的大姐被河蟹麻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大姐,等我做好了,你再嘗嘗。」甄珍把寫著當天菜單的小黑闆放在門外,今天除了魚,多了一樣美味,蟹黃湯包。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是時候讓省城人領略南派的精緻面點了。

  挑了一籠螃蟹,上鍋煮熟,拆蟹肉、蟹黃,用蔥姜和豬油入鍋一起炒制,和面,搟皮,添餡料和豬皮凍,甄珍雙手靈活地給面皮上了三十三道褶子。

  皮凍是提前準備的,甄珍拆蟹肉蟹黃速度極快,蟹黃湯包雖然做法繁瑣,對她來說倒沒費多大力氣。

  做法繁瑣,湯包蒸制更講究,甄珍沒有提前把湯包胚蒸熟,客人現點現蒸。給美味點時間,所得才不負期待。

  湯包她的定價並不低,定得低湯包都不答應,十五塊錢一籠。

  甄珍想通過這一波蟹黃湯包,掙上一萬塊錢。

  價高也有人點,市場小街賣貨的聽過路的說甄珍今天上新,四個小老闆結伴一起來吃。他們敢想敢幹,算是第一批人富起來的人,做生意累,掙了錢要對自己好點。

  甄珍上了湯包,現場教授吃法,「一共十二個字口訣,『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再吸湯』。」

  「講究!」搞明太魚批發的小老闆興緻勃勃用筷子夾住湯包的頂部,顫顫巍巍的湯包被拉長成淚珠狀,要破不破地被移入面前的小碟子裡。

  明太魚老闆誇張地抹了把汗,「真刺激。」

  這是第一步,下一步用筷子將湯包錯破一個孔,灌入薑醋汁,嘴對上小孔先吸湯。

  最為銷魂的一瞬,是嘴唇和面皮相貼的一刻。

  桔梗批發商喝完湯,來了句,「比親嘴過癮。」

  小學四年級的語文水平,讓一屋子人笑掉大牙。

  總之,湯包絕對值十五塊錢的高價,蟹黃和豬油,兩種美味碰到一起,猶如火星撞地球,好吃得一塌糊塗。

  吃完的人回去都說好,口口相傳,下午四點就有人提前過來吃晚上這頓湯包,午休時又準備了三十屜湯包,甄珍不用現包,等待湯包蒸熟的過程,觀察了會坐在前廳吃湯包的人。

  十五塊錢夠買三斤豬肉,價格不便宜,來吃湯包的大部分都是男的,十幾張桌子,只零星坐了幾個女顧客。

  甄珍免不得產生這樣的疑問,為什麼女人不捨得花錢?為什麼女人不能享受生活,享受美食,對自己好點?

  有兩對看似夫妻的人相對而坐,甄珍格外關注了下,嫌貴他們只點了一籠,一籠十個湯包,第一對,男的吃了八個,給女人留了兩個。

  第二對,那男的做得更絕,把十個都吃了,女的臨走前擡起男人的碟子把滴落在盤子裡的湯汁喝了。

  見甄珍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發愣,坐在吧檯前第一張桌子,一位盤著髮髻的中年女人說道:「你一定在疑惑,這倆女人看穿著打扮應該經濟條件不差,為什麼把姿態放得那麼低?

  這位女顧客眼神很犀利,果然觀察力敏銳,甄珍點了點頭。

  對方面無表情,只答了四個字,「還沒覺醒。」

  沒覺醒?好像也對。倒不能苛責她們。覺醒需要內省,同樣也跟外部大環境有關。

  背景經曆不同,每個女性的想法不同。有人要做莬絲花一樣的嬌妻,還有人甘當你吃肉我喝湯的包子,也有人像歌廳三姐妹一樣掙男人的錢,走自己的路。

  思想決定行動。

  這個問題太複雜,甄珍把目光對準面前這位身穿淺灰色西服套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女顧客。這位又是什麼樣的女人呢?職業女性?當代老佛爺?起碼氣質像。

  接受完丹頂鶴式忠貞教導的寶庫,放學後開開心心地帶他的兩個好朋友,還有好朋友的爺爺和奶奶,來家裡吃蟹黃小籠包。

  寶庫見到老佛爺,先是歪歪腦袋,接著大眼一亮,驚喜地叫道:「思密達大娘!」

  小孩記性真不賴,春節見了一面,再見李淑珍女士依然記的。

  甄珍去後廚端湯包,偏巧沒聽見。

  怕小朋友燙著,專門給她們準備了吸管,青青小手彎起,又來了個撒浪嘿。子琪也甜甜地道謝。

  女人不管將來是否覺醒,但她們天生發光發熱,青青和子琪沒有吃第一口,而是把吸管遞給奶奶和爺爺,讓老人先吃,孝順得不得了。

  被誇了,兩個小姑娘異口同聲,「我是小棉襖。」

  在好朋友們的刺激下,寶庫跑去後廚又抓了一把吸管,一股腦全都塞給思密達大娘,拍拍胸脯豪氣道:「我是你的貂兒。」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23 AM

第88章 招新 創造意義

  甄珍從後廚拿了薑醋汁出來,見寶庫坐在那位中年女顧客的懷裡,撅著小嘴用吸管在喝湯包汁,吸溜吸溜,喝得好不開心。

  原本滿臉嚴肅的「老佛爺」正幫小孩扶著吸管,臉上神情比觀音菩薩還慈祥,聽她帶著笑意對寶庫許諾:「大娘給寶庫買貂兒,喜歡什麼樣的,就給你買什麼樣的,把皮草城搬空!」

  甄珍:「……」恕她見識少,這年頭真沒見過有小孩穿貂兒。

  她家小孩是招人稀罕,送吃送喝,送香吻的不少,但也沒見過有人一上來就要給孩子買貂兒的啊?

  這位女士外表嚴肅,原來內心這麼火熱。

  小孩見姐姐出來,小嘴鬆開吸管,茶色大眼愉悅地彎起,歡快地表達自己的喜悅,「思密達大娘是好人。」給買貂兒的都是好人。

  甄珍一個趔趄,手裡端著的薑醋汁差點飛出去,思密達大娘?寶庫喊思密達的人有且只有一個,這位女士不會是思密達大爺的老婆,陳星耀的媽吧?!

  像,真像,尤其那雙眼睛,單眼皮,眼神同樣都深不見底。

  李淑珍擡頭對甄珍笑了笑,因為被小皮襖寶庫溫暖了,臉上的笑容也帶了點暖色。

  她今天過來,並不是張薇跟她透露了什麼,而是大侄子星辰在她面前說漏了嘴。她當然知道甄珍,兒子話少,但老陳賊能白話,從去年年尾到現在,寶庫就不用說了,提到這家飯店和飯店小老闆的次數能有幾十回了。

  他們父子兩個感情好,眼光也差不多,老陳欣賞的人,兒子肯定也有好感,兩個年輕人能湊成一對,倒不令人驚訝。但是,為什麼兩人的事情連星辰都知道了,反而不告訴她這個當媽的呢?

  「您是李阿姨?」甄珍出聲詢問。

  李淑珍點點頭,「這會人多,你先忙你的,等你忙完了,咱倆再聊。」

  「好,吃湯包一定要在燙嘴的時候吃,味道才正宗,您還想吃點什麼?我再給您加個菜。」甄珍很快平複了心中的驚訝,用平常心面對這位的來訪。

  早點面對也好。況且聽她先前說話,不像陳星耀形容的那麼難以溝通,能把兩性關係上升到覺醒高度的人,思想不應該守舊才對。

  李淑珍搖搖頭,「我晚上吃得少,吃籠湯包正好。」

  吃得少的話……甄珍轉回後廚,沒有特意用什麼好食材,剩的幾塊鹵豆腐切細絲、蔥絲、香菜、芹菜葉、花生碎,菜籽油熗辣椒面,拌了個小菜。

  重新端回來,笑了笑道:「聽陳大爺說,您最愛吃這種家常小拌菜,不知道我拌的合不合您口味。」

  李淑珍目光閃了閃,這姑娘竟然記得她最喜歡的食物?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她有眼睛會看,不得不說小甄這孩子待人接物,圓滑到讓人如沐春風的地步,或許不應該用圓滑來形容,那是一種分寸感拿捏得很精準的周到。

  這樣的做派,是父親生前常念叨的老派生意人行事風格,想到她還會做正宗的滿族小吃勒特條,心中愈發對甄珍好奇起來。

  見大娘不吃姐姐的拌菜,寶庫胖手費勁巴拉夾起一筷子菜,往李淑珍嘴前遞,半途還掉了三根豆腐絲,「吃菜菜,長大個。」小孩誓將皮襖的暖心舉動進行到底。

  李淑珍回過神,笑著張口,入嘴的拌菜,豆腐豆味十足,菜籽油清爽,高粱醋酸度柔和,剛被蟹黃湯包征服過一次的她,再次被征服,要的就是這樣的家常味,豐儉自如,隨心隨意。

  忙過一陣,顧客陸續吃完離店。連寶庫也被莫爺爺和孟奶奶帶著去小公園看人打撲克去了。

  新客還沒上來,甄珍收拾好桌子,把碗放在洗碗槽,來不及刷,先跟前頭那位大佛聊聊才是正經的。

  李淑珍沒擺架子,只問了問甄珍的家庭情況,還有她在哪裡學的廚,為什麼會做勒特條等事。

  不難應付,問什麼甄珍就答什麼。

  聊了一會,李淑珍拿包離開,走之前告訴甄珍,「下回我來吃魚。」

  甄珍把人送出門,目送她拐出巷子,心裡七上八下的,她到底通沒通過李淑珍女士的考核啊?

  陳星耀接到母親電話時,還沒下班走人,電話裡母親讓他回他姥爺的老房子一趟。

  沒多遠,陳星耀從單位出來,五分鍾就到了,上樓開門進去,屋裡漆黑一片,擡手摁亮開關,見母親坐在窗前的躺椅上,一動不動注視著窗外對面樓上的燈光。

  聽到兒子進門,李淑珍沒有回頭,平靜地開口,「我想進你那屋看看。」

  當然不是他睡覺的屋,陳星耀目光微頓,沒問為什麼,找出鑰匙,把門打開。

  跟著進屋的李淑珍第一時間被牆上照片中女兒純潔的笑顔擊中,她記得這張照片是女兒大一在中山公園照的,照片的背景有盛開的桃花,沒等桃子熟透,女兒就被人殘忍地殺害了。

  強忍住眼中的淚水,李淑珍環顧屋子一圈,長久地凝視兒子整理的線索牆。

  過了好半天才聲音沙啞地開口:「我常常想,如果你姐還活著,會活成什麼樣子?她喜歡塞尚,喜歡讀薩特,也欣賞波伏娃關於女性的觀點。

  八十年代有一陣出國熱,你爸又寵她,她可能等不及畢業,就會跳上去法國的飛機,在那裡待得樂不思蜀,找個隨性的藝術家男朋友,興許會是個老外,將來生個像寶庫那樣的漂亮混血小寶寶。」

  陳星耀把屋裡唯一一把椅子拖出來,放在母親背後讓她坐下,聽她提起寶庫,下午又接到心虛的堂哥打來的道歉電話,他已經猜到母親見過甄珍。可姐姐跟甄珍又有什麼關係呢?

  坐在椅子上的李淑珍跟照片裡女兒的視線齊平,清了清嗓子,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也是幾年前吧,我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我想代你姐姐走走她沒走完的路,你和你爸都不知道,我偷偷拜了美院的退休老師為師,想系統地學油畫,可惜咱家隻有你姐姐遺傳了你姥爺的藝術細胞,我畫得一點都不好,也沒好意思拿給你們看,學了一段時間就放下了。」

  陳星耀目光頓住,這些他真不知道。現在想想,他跟母親關係冷淡,原因其實是雙向的,母親性格內向,從來不會向他敞開心扉,他又何嘗不是?有事從來都找父親,不願跟母親透露隻言片語。

  李淑珍接著開口,「畫畫有門檻,看書隻要識字就能做到,不光你姐姐感興趣的存在主義,咱們遼教出版的哲學叢書我都買了,一開始看不懂,看進去之後,我明白了哲學其實在研究兩個問題,怎麼生和怎麼死,死是重點。」

  看向兒子的目光流露出一絲歉意,「當然就算把書上的思想全部吃透,想要用哲學指導生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依然不能釋懷你姐姐的死,我早年極端,給你造成不小的陰影,到現在我可能還不是個好母親,專斷慣了的人,想要放下控制慾很難,但我想我應該學會慢慢放手。」

  多年來母親第一次對他敞開心扉,陳星耀頗感意外,驚詫地擡起雙眸,想要開口說點什麼。

  李淑珍彷彿要把憋在心頭的話一次性說完,不等兒子開口,又繼續道:「你和你爸可能都誤會了,我之所以想要撮合你和張薇,不是因為她的家世,她的外在條件,我只是覺得她是我所見過的為數不多的既獨立,又有主見,還有學曆和修養的年輕姑娘。

  不願做男人的附庸,不接受父兄的照顧,走到現在完全靠她自己。我們周圍有太多從苦日子起步,摸爬滾打混出頭的人,能摒棄出身優勢,堅持走自己的路,相對更難得。我覺得這樣的姑娘配得上你,所以才撮合你倆。你知不知道她還在複習,準備繼續碩博連讀?」

  「我幹嗎要知道她的計劃和打算?」況且他也看不出張薇這樣的難得在哪裡。

  李淑珍搖頭笑了,兒子既然有了意中人,怎麼會關注不相幹的異性呢?這孩子老說她軸,他不是知道他要起了倔勁,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陳星耀等不及了,問道:「你見甄珍了?她是不是很好?」

  李淑珍想了想,提起女兒最喜歡的波伏娃書裡的一句話,「『有些女人把自己當成花束、大鳥籠;另外一些女人成為博物館,還有些女人變成難解的符號』。」不確定地開口,「甄珍在我眼裡像個難解的符號,怪神秘的。」

  陳星耀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甄珍。

  甄珍挑眉,這算是誇還是貶啊?「我其實是想活成博物館來著。」嘴上這麼說,心裡還是挺佩服李女士的犀利的。

  這麼容易過了母親這一關,小陳壓力頓減,調侃甄珍,「博物館好啊,博大精深,博學多才,博采眾長。」

  甄珍給他一拳,回味道:「怪不得你媽會說出女性覺醒的話,原來她對女性的地位和權利問題感興趣。」

  「我說過要多陪陪父母,可事情太多,根本分不出多餘的時間給他們,我想我這些年錯過了好多。」小陳面露遺憾。

  「我爸和我,忙生意,忙破案的時候,我媽卻一個人在踐行我姐的活法。還是我對我媽成見太深,我是幹刑偵的,只要稍稍放點注意力在她身上,就能發現這些年她的所作所為,她的轉變,可我卻選擇視而不見。」小陳越說聲音越低。

  甄珍主動伸出手,覆上小陳的手背,「還不晚,一切都來得及。」

  「嗯。」陳星耀反過來把甄珍的手攥住。

  有隻帶肉坑的胖手從桌邊伸過來,啪的一下拍在陳星耀的手上,「買貂兒!」皮襖寶庫在姐夫面前立馬掉毛,一點不溫暖。

  母債子償,小陳從甄珍這得知他媽欠了小孩一皮草城的貂兒,頭有點大,無奈看著小孩,「你穿那玩意幹嗎?想變成小狗熊?」

  「我喜歡熊。」小孩胖手抱胸,擡著下巴跟姐夫強調。

  基因這東西真強大,戰鬥民族可不就喜歡熊嗎?

  為了掙錢給小舅子買皮襖,小陳分出點精力關注下內衣配件廠的籌備進展,楊姐夫從廣州給他打了電話,他們的樣品質量不錯,一共接了三個大訂單,價值三十萬。夠他們幹很久。

  出差之前,廠子的營業執照已經拿到了,工人找的是有機床操作經驗的下崗工人,由冶金廠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做了操作培訓,都是熟練工,很快就能上手,材料也備齊了,等他一回來就能開工生產。

  小企業靈活,隻要跟緊市場,拿到訂單,掙錢不算很難,想要掙大錢,大部分人都從工人身上薅毛,按時計酬,付最低時薪,工人想要掙錢就要拚命加班,小陳當然不會,包括一個院子的魚丸廠,工資五百塊錢起步,年底如果效益好,還會給大家發獎金。

  周秀豔三姐妹在王進的幫助下,也在附近找到一個兩層水泥小樓做廠房,面積不算大,一樓用來當工作間和倉庫,二樓做展示和辦公用,辦理審批流程時,三姐妹有志一同,也把工藝品廠起名叫慈育,慈育緙絲工藝品廠。

  東塔永光寺,慈育群靈,有星星之火在燃燒。

  北方的河蟹季不長,天冷了,螃蟹肉質不再飽滿,雖然口感還行,但拿來入菜不上算。

  甄珍實現了預期目標,把孫大叔他們村,還有隔壁幾個村的河蟹蒐羅一空之後,一共包了大概一萬隻蟹黃包,也就是一千屜湯包,成本低,掙足了一萬的純利。

  馬上冬歇期又要到了,給最後一家工地供完最後一頓飯之後,甄珍和大姐們的雇工合作正式結束。

  晚上歇業,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吃頓散夥飯,十家人連同家屬把飯廳坐滿了,拼了三張大桌,擺上瓦罉和陶鍋,清湯裡投幾片白蘿蔔,魚片、牛肉、丸子、大白菜,邊吃邊涮,吃得口幹,把湯裡的白蘿蔔撈起來吃,滋味好極了,在寒霜降下的夜晚,大家打邊爐,話未來。

  熱騰騰火鍋把人的眼睛都熏濕了,端午節第一個上門找活的彭大姐得了腎病的丈夫洗了兩次腎,身體狀況提升了不少,能時不時出趟門,今天也來了,偷偷抹了把眼角,誰能想到,從端午到現在,半年時間,他們這幾家人的生活會有這麼翻天覆地的變化。

  涼皮生意紅紅火火,周邊不是沒有競爭對手出現,但他們的涼皮和肉夾饃味道正宗,豎起了響亮的口碑,競爭對手都幹不過他們,收入一直很穩定。

  除了涼皮,大部分人都在甄珍這裡幹了半年活,工資加上生意的收入,手緊一點的,已經攢了快一萬塊錢,以前在廠子上班都沒攢這麼多過。

  大家共同舉杯,敬甄珍,「我們現在的好日子都是你給的,你是我們所有人的恩人。」

  甄珍幹了酒,「我還是那句話,現在的收穫都是你們應得的,大姐們在我這幹完活,立即忙活家裡的事,覺都睡不足,曹大哥家的小樂,才三年級就能幫著篩面,洗麵筋,還有雨露,天天在涼皮攤底下寫作業。」

  「我愛在涼皮攤寫作業,人多熱鬧。」雨露眨著大眼,笑嘻嘻道。

  「我也愛在我家寫作業。」寶庫裝模作樣地附和道。

  小樣,幼兒園有啥作業,畫小鴨子?把大家逗得哈哈笑。

  苦中作樂不是他們這些人的專長嗎?付出辛勤勞動總能有苦盡甘來的一天。所以,未來這幾家人通過涼皮生意,掙下了不小的產業,當然不足為奇。

  交接完工地快餐的活,甄珍並沒有喘口氣,早前加盟的三十家魚丸店,湯底的熬製她已經交給樸嬸和趙姨,但日常管理,後續的加盟還需要投入精力,甄珍要照顧店裡,不可能頻繁外出。

  王進跟王健兩個想在年前開闢出至少三個城市的丸子市場,根本分不出時間。小陳去外地抓捕一個重犯,已經離開半個月了。

  甄珍跟他們電話聯繫,想要招兩個人,一個在外,負責巡店、查看場地、補貨,一個負責內務,雖然有小陳犧牲的同事的妻子做兼職會計,但出納等文職工作需要有人擔起來。

  文職還好說,跑外勤的不太好找,既要對這個城市熟悉,還要善於跟人打交道。為公司儲備人才應該找個學曆高的,但現在大學大部分包分配,有旱澇保守的企事業單位在等著大學生,即便公司前景不錯,估計不會有人愛來。

  甄珍想問問鄰居們有沒有人選推薦,樸嬸幾人都搖頭,親戚、朋友裡都沒有合適的。

  派出所的人見多識廣,民警老馮倒是想起個人,「甄珍,女的你要不要?」

  「不限制性別,馮叔。」

  老馮唏噓了一聲,「咱們市不是有個警察專科學校嗎,市局不會上那裡招人,但派出所缺人一般會去那裡招,前年我們招人的時候遇見個小姑娘,體側、文試都通過了,臨到政審出了問題,她爸那年年初,把一個廠領導給捅了,判了七年,公安要求嚴,近親屬犯重罪是不能被招錄的。

  哎!可惜了那麼好的苗子了,聽說現在蔬菜批發市場幹活,就在十二線那,我有回還碰上了,一個人管裝管卸,跟個男人一樣出力,那姑娘常年送貨,對市內特別熟,人也實在,當初我們瞭解得很透徹。這麼好的姑娘,被耽誤成這樣,太可惜了。」

  老馮介紹的人應該靠譜,甄珍問:「她叫什麼?」

  「叫鞠華霜。」

  甄珍隔天去十二線批發蘿蔔的時候,特意打聽了這位姓鞠的姑娘,批發蘿蔔的大哥順手一指,隔壁土豆攤有個姑娘正在卸貨。

  天氣已經涼了,穿兩件都有些防不住風,這姑娘隻穿了件短袖,內蒙來的大土豆,一麻袋快一百斤了,她扛在肩上,健步如飛。

  等她歇息的功夫,甄珍上前搭話,這裡不是談事的地方,說自己是老馮介紹來的,問她下班可不可以來杏花巷商量點事情。

  小鞠面上有些疑惑,但還是點了下頭,說下午四點半下班後過去。

  等小鞠上門的功夫,甄珍下午還接待了一個特殊顧客。一位自己推著輪椅上門的姑娘,可能想來店裡吃魚。

  店門的寬度夠,但輪椅卡在門檻進不來,甄珍想幫忙有點使不上力,正好樸叔在外面,看到後,過來搭了把手,幫著把人推進門。

  姑娘面帶自嘲,「你們這下知道大街上為啥看不見幾個殘疾人了吧?一是嫌丟人,二是怕麻煩。」

  她說得對,偌大一個城市,殘疾人的比例不會低,開店至今甄珍在店裡接待過的殘疾人不超過五十個,大都是手和眼睛有殘疾。腿腳不利索的顧客,一隻手都能數過來。連徐大姐斷了一條腿的老公,都不輕易出門。

  能自嘲的人精神面貌不會差,姑娘研究完菜牌,點了份酸湯魚,「吃這個一定開胃。」

  甄珍把魚端上來,姑娘先喝了一口湯,陶醉地眯起眼睛,「下飯店的感覺真好。」

  現在是飯店最閒的一段時間,這位姑娘愛聊天,跟甄珍自報姓名,她叫柳麗,今年二十二,跟甄珍同歲,兩年前在省大門口出了車禍,高位截癱,腰以下沒有知覺。

  「我躺在床上挺屍了一整年,有一天看到窗外最後一片楊樹葉子,我突然想起歐亨利的那篇同名小說,我覺得我媽就是為了要成全那個要死了的年輕畫家的老畫家。不等我死,我要把我媽先熬死了。為了我媽,我得坐起來。」

  甄珍從柳麗口中得知,出車禍前她是省大會計專業的,這一年把專業又撿了起來,還在學習最新的計算機編程,雖然不能動,但希望坐著掙錢。

  說是這麼說,但未來還是難以看清,柳麗在家裡憋久了,難得遇見能聊在一起的同齡人,面容有些苦澀,「不靠想像活著,創造點意義出來,生活對我們這樣的人太難了。」

  「你想不想有個工作?」甄珍問。

  「當然想。」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26 AM

第89章 大烤魷魚 三女合作

  甄珍對柳麗解釋,「我跟人合夥做加盟店,賣炸丸子和煮丸子,現在一共有三十一家店,缺一個出納,兼做一些案頭工作,比如接聽電話之類的。你要是感興趣,我想聘你來幹。」

  碰上了就是緣分,能勇敢走出家門的殘疾姑娘,也許需要一份工作肯定她的價值。這份工作不會太累,小柳身體應該能適應。

  「我沒工作經驗,學歷你知道的,大一都沒唸完,出納我能做好嗎?」柳麗雖然意動,但怕擔不起這份工作,影響甄珍的生意,沒有立即答應。

  甄珍沒問柳麗為什麼不回學校繼續上學,想想也知道,過個大漁的門檻都那麼費勁,更別說學校那些數不清的台階。搖搖頭,笑著鼓勵,「學歷在我看來,是學習的經歷,只要肯學總能學到有用的,現在店少,我們業務不多,你一點點適應,很快就能上手。再說你編程都能自學,這點加減乘除絕對能做好。」

  「甄珍你既然放心我,那我一定好好學,幫你把業務管好。」柳麗也乾脆,狠狠點頭,有工作了,還有工資拿,母親也應該會高興吧。

  甄珍把丸子店的業務,又著重跟柳麗講了一遍,一個清瘦的中年女人推門進來,是柳麗的母親,見女兒出門這麼久還不回家,不放心找了過來。

  怪不得這姑娘能一個人推車來大漁吃飯,原來她們一週前才搬到杏花巷北面的小區。原先的家住在五層,小柳上下樓不方便,她母親王姨把房子賣了,又從車禍賠償金裡拿了點錢填補房款,在北面小區買了個位於一層的房子。

  那房子臨著小街,王姨找人把窗戶改造了一下,拿出一間屋子,準備開個雜貨舖,既能維持生計,還不耽誤照顧女兒。至於家裡的男人,王姨只簡單提了一嘴,早年離婚了。

  沒想到女兒出門吃個飯,竟然還能得到份工作,「小甄,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王姨別的不擔心,就怕上班太遠,通勤不方便,冷點不怕,上下車讓人幫忙抬上抬下,一次兩次還行,多了就招人嫌了。」作為母親,雖然希望女兒有點事情做,但是又怕她吃苦受累,遭人白眼。

  聽母親這麼說,柳麗低下頭,是她考慮不周全,如果行動方便,她又怎麼會放棄上學呢?

  甄珍是誰?開口問柳麗之前,這點早就想到了,給母女倆吃了顆定心丸,「為了以後方便鋪貨和聯繫業務,辦公和中轉的貨站要找中心一點的位置,我在咱們南邊雅閣書店對面看好了一個臨街的房子,離你們家估計一千米左右,不用坐車,柳麗你如果想要自己鍛鍊下,可以試試推車上下班,要是下雪路滑,王姨你再送她。」

  柳麗一掃愁容,跟母親激動地對視一眼,往天上做了個揖,「蒼天啊,大地啊,甄珍,你就是老天派來拯救我的天使。」

  「我也這麼覺得。」甄珍笑,只能說緣分這事妙不可言。

  讓柳麗母女回去再等一到兩週,所有事情都處理好了,才能正式開始辦公。

  下午四點四十,守時的小鞠姑娘來到杏花巷,進了門之前,目光晦澀地看了眼小巷盡頭的派出所,曾經她離那裡只有一步之遙。

  推開大漁的門,從後廚傳出屬於魚類菜餚特有的鮮香味道。幹了一天重活,飢腸轆轆,聞到這個味道,胃開始抽痛,小鞠揉了揉肚子,心說這家小老闆廚藝倒是很厲害,但一個開飯館的找她幹什麼呢?請她搬煤氣罐?

  有個白白胖胖,看起來像外國人的小男孩舉著一串魚丸從後廚衝出來,把魚丸塞到她手上,仰著臉笑嘻嘻說:「大姐姐,請你吃打丸。」

  成天把自己當成騾子使,早就忘了自己還是個女的,冷不丁聽小孩喊她姐姐,小鞠內心小小雀躍了一下,想摸摸小孩的小臉,怕自己手太粗剌了孩子臉上的嫩肉,抬起的手換了個方向,放到自己頭上,傻笑著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

  甄珍端了個托盤隨後出來,問舉了串魚丸不知道該不該吃的鞠華霜,「你餓不餓?咱們先吃飯再說事好嗎?」

  鞠華霜搖搖頭,「你不說清楚,我這飯吃了也要消化不良。」

  甄珍把托盤放到桌子上,示意小鞠坐下聊,她也坐到對面,「本來想讓你先嘗嘗我們魚丸廠的產品,那就等會再嘗,我想請你幫我管理加盟店舖,賣魚丸的小鋪子。西塔派出所的老馮推薦的你,他說你能行,我信任馮叔,所以我信你。」

  鞠華霜有些驚訝,沒想到那位老公安到現在還記得她,畢業這兩年遇到太多的冷遇,頭遭被人惦念,弄得她有點手足無措,半晌才出聲回應,「一個月給多少錢?」

  不是她不識好歹,他爸的官司是刑事附帶民事官司,人被判了,還要賠償傷者三萬塊錢,因為傷了領導,應得的買斷錢被剋扣了好多,家裡兩個弟弟上高中,母親因為這件事情精神受到刺激,沒法出去工作,所有擔子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

  不為了掙錢,誰願意去搬那麼重的土豆?她太缺錢了,最關注工資多少。

  甄珍把跟王進和小陳商量好的待遇告訴她:「因為是管理崗,你的工資會高一些,一個月七百,如果幹得好,加盟的店主零投訴的話,每月會有一百塊錢獎金,年底從加盟費結餘中再分百分之十給你,作為年終獎勵。但你要有個準備,現在店少還行,等加盟店增多之後,工作可能不會很輕鬆。」

  不輕鬆,但有錢拿。

  鞠華霜有些激動,她現在一天打三份工,除了蔬菜批發市場的工作,晚上還要給汽水廠送汽水。凌晨三點起床,還有一份送奶的活,三個工作加在一起一個月也不過掙一千零八十,如果接了小甄老闆的工作,可以辭掉兩個工作,誰都不是鐵人,這樣高強度連軸轉,她也是咬牙在撐著。

  鞠華霜是曾經勵志當警察的姑娘,行事周全,沒因為甄珍給的工資高,就立即答應下來。

  在蔬菜市場工作之前,她幹的是小攤上給人燙麻辣燙的活,勾兌的湯底,味道勾人,生意特別好,她得知真相,跟老闆吵了一架,罵他傷天害理,被攆走才幹蔬菜運送,寧肯出賣力氣,也不干那種缺德事。

  這家魚丸聞起來味道這麼好,不會也加了東西吧?「我能先吃點嘗嘗嗎?」鞠華霜問道。

  「請便。」甄珍看出她的想法,差點當上警察的姑娘,心思細膩,性格謹慎,老馮介紹的人果然靠譜。

  鞠華霜舀了一勺子咖喱魚丸,澆在白米飯上,先吃魚丸,魚丸口淡,跟濃香辛辣的咖喱搭配在一起,入口鮮,有回甘,嘴中還留點微微的苦,她喜歡這種複雜的口感。

  麻辣魚丸她也喜歡,鮮香辣。酸甜的番茄味她不是很感冒。炸魚丸是她的最愛,有烤肉味,她老爸喜歡跟燒烤有關的一切食物,從小沒少跟著吃,等年底探監,她一定要給老爸帶兩串過去。

  越吃越上癮,不知不覺幹了滿滿一大碗米飯,鞠華霜有些不好意思,人家這麼坦誠,她也該交代下自己的經歷。

  醞釀了好久,低聲出口,「馮叔應該說過我政審不合格的事吧?其實我也不想去出賣體力,進不了派出所,總能找點賣東西的活吧。可干不了兩天,人家就知道了我爸捅人的事,再看我人高馬大的,都說我家上樑不正下樑歪,我指不定也是個危險分子,就把我給辭了。」

  小鞠眼神清正坦然,鄭重地開口,「我爸不是危險分子,我也不是,我爸常年帶著我練拳,從小就教育我做人要有俠肝義膽。他捅人確實不對,進監獄是應該的,但他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你知道,廠子就算再大,也是廠長一言堂,當年他們機械廠遠沒到資不抵債的地步,稅後利潤還剩下幾十萬。廠長獨斷專行不聽勸,做主把廠子賣了,轉過頭就以私人身份參股另一家機械廠。

  是啊,再也不用掙那點死工資,以後他就是大老闆了,哪管國有私產流失和工人的死活。我爸看不慣,代表工人去跟他理論,爭執中把他給傷了。」

  原來是這樣,甄珍目露同情,先前只聽老馮提了兩句,沒想到有這樣的前因。

  在一旁桌子畫小鴨子的寶庫感覺出大姐姐情緒低落,走到她身旁,彎起小胳膊,學青青妹妹甜甜地喊,「撒浪嘿。」

  小鞠的淚水湧入眼眶,從小到大她很少哭,父親出事她只哭過一次,跟年少時的理想失之交臂她沒有哭,甩麻袋時肩膀脫臼她沒有哭,久違的溫暖卻讓她失控了。

  擦了把淚,接著對甄珍姐弟說:「攛掇我爸去找廠長理論的人出事之後,全都縮在後面,拒絕在律師起草的求情信上籤字,這麼做我理解,他們怕被扣了買斷錢,但他們還落井下石,在背後嘲笑我爸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在看守所時,我問過我爸,後悔嗎?他說理論還是要理論,但後悔帶刀子去理論。

  我是氣他衝動,但我不恨他把我的一輩子給毀了,練拳的人要有俠肝義膽。所以……」

  小鞠對甄珍抱拳,「甄珍,俠肝義膽的人鋤強扶弱,強我們沒能力鋤,但你能踐行扶助我這個弱小,你也有俠肝義膽,馮叔也是,謝謝你們。」

  甄珍也抱拳,「我不是在扶助弱小,我們都是弱小,我們是在相互扶持。」

  寶庫看姐姐的動作,肉肉的左手抱住肉肉的右拳,「學習雷鋒好榜樣,立場堅定鬥志強!」下午新學的歌,中間的詞小孩忘了,一頭一尾記得挺牢。

  小鞠擦乾眼淚,露出笑容,「對,我們鬥志強,我們不服。」站起身把小肉墩寶庫抱起來,玩了好久舉高高。

  甄珍找的這兩個人,一個是介紹來的,一個是自己撞上來的,殊途同歸,三個女孩合成一股繩,加油干就是。

  用最快的速度租好房子,後面倉庫簡單收拾下,擺上兩個冰櫃,前面的小辦公室,沒用甄珍動手,柳麗和她媽幫忙收拾出來,擺上辦公桌,買了個檔案櫃,扯上電話線,柳麗帶上她的算盤,正式入駐。

  為了送貨方便,用賬上的流動資金,甄珍買了個微型小貨車給鞠華霜開。

  王進跟甄珍開玩笑,「廠子有我和王健大哥兩個男的,丸子鋪是你們三個女的管,咱們比一比,到明年這個時候,誰的利潤高。」

  「比就比,誰怕誰。」甄珍應戰。

  天氣冷了,現炸出來的丸子和熱湯煮出來的丸子很受歡迎。在張偉之後加盟的大哥們第一個月就有盈利,把店選在人流密集的公交站、廣場、百貨商店旁邊的,據說一個月掙了八百多,最少的一個月也掙了五百多。

  張偉的第一家店相當於蛛網的中心,目前外圈已經結了三十個結,由點及面,這張蛛網要開始向外輻射了。

  對體弱多病的人來說,丸子鋪裡熱鍋熱氣把幾平米的小鋪子的溫度提升,溫暖的營業環境,提供了有效的庇護,不會傷害他們的身體,比幕天席地擺小攤要好太多。

  打電話表示要加盟的人把柳麗桌上的電話都打爆了,篩選了一部分人出來。由小鞠出馬,去查查他們的背景,再有困難,那些偷懶耍滑,風評不好的人,她們是不會同意加盟的。

  加盟速度變快,最忌諱管控不嚴,一顆老鼠壞了滿鍋湯,讓公司信譽受損。

  這事交給小鞠,甄珍很放心。在甄珍這上班半個月,不用做以前那種高強度的體力勞動,小鞠臉上長肉了,但眼底的黑眼圈並沒有消散,甄珍問過之後才得知,她一早還要爬起來送牛奶。

  送奶工的活不比清潔工好多少,按件計酬,起那麼大早,一個月也只能賺三百塊錢。

  甄珍勸她別幹了,不要仗著年輕不顧惜身體,想要掙錢還有別的方法。

  正好寶庫幼兒園想要找個老師教小孩練習武術,甄珍把小鞠的情況跟老園長說了,老園長欣然同意。

  這位退休老園長也是個老頑童,成天不是想著教小孩敲鑼打鼓,就是想著讓孩子練拳腳功夫,西塔街道幼兒園出來的孩子一個個賊生性,跟小老虎似的。

  幼兒園托費低,給不了小鞠太多錢,讓她週四、週五分別給大班和中班上兩節課,一個月給開三百塊錢。

  一節課半個小時,這錢掙得比送奶容易多了。把丸子店的工作協調好了,不會耽誤工作,鞠華霜喜歡跟小孩玩,教得也認真。老園長站在教室後面聽課,也跟著學了幾個招式。

  小鞠在甄珍和柳麗面前練過拳,她說這是她家傳的拳法,不光出拳,還有腿功,在甄珍看來沒有詠春柔和,倒更像散打。

  小朋友們挺愛學,踢胳膊踢腿,嘿嘿哈嘿。

  寶庫學得最認真,他比其他人有個優勢,他有鞠姐姐給開小灶。

  抓逃回來的陳星耀一進屋,肚子上就挨了功夫小高手寶庫的肉拳。「一個月沒見你就這麼想我的啊?」

  小陳捏住小孩拳頭,聽他接著嗚嗚喳喳,「吃我一腿。」

  打是親罵是愛,寶庫用拳腳表示對姐夫的愛。

  甄珍端著一盤大烤魷魚出來,笑話小孩,「你要是跟魷魚一樣長八條腿,興許就能打過陳大哥。」

  小陳用口型問甄珍想不想他,被甄珍無情打擊,「不想。」忙得要命,哪有功夫想你。

  口是心非。

  這次追逃去的是大西北,沒有海鮮吃,聞到魷魚的鮮味,陳星耀哈喇子都要留下來了,魷魚是咕嘟昨晚弄出來的曼氏無針烏賊,幾十年前這種烏賊很常見,因為過度捕撈,現在變得珍貴稀有。

  「叫大烤,其實這道菜跟絕大部分魯菜的做法一樣,大火燒開,小火慢慢收干湯汁,這道大烤魷魚是沿海一帶喜慶日子必備的菜餚,專門為大日子準備的菜。」外裹油亮醬汁的魷魚裝盤前被整齊的分段,甄珍夾了一小段放進小陳的盤子。

  「都是大日子了,還說不想我。」

  處理魷魚時,甄珍沒有去掉它的皮,外皮鎖住魷魚濃稠的膠質,有嚼勁,醬香濃郁,口感和香味達到了極致。

  這是咕嘟的魚,緩解精神疲憊的良藥,小陳吃完飯,精神放鬆,連日奔波的疲勞消散大半。拉著甄珍的手不放開,趁著沒人,越過吧檯,快速親了甄珍臉頰一下。

  剛想換個地方親,某個小孩的肉拳懟到了他屁股上,「看拳。」不是有意打斷,寶庫缺個陪練,覺得陳警官翹翹的屁股比沙包好用。

  陳星耀啵沒打上,差點磕了牙。

  某人一臉鬱悶,小舅子是施瓦辛格的傳人,終結者,打啵終結者。

  甄珍笑罵他活該,催他回家陪父母,臨走還給裝了幾條一鍋出的大烤魷魚帶走,這道菜冷吃熱吃都行,冷吃就酒,越吃越香,望潮愛好者老陳肯定喜歡。

  甄珍最近喜歡專精一樣菜餚,研究了各種魷魚的製作方法,寶庫喜歡炸魷魚圈,甄珍別出心裁,把整隻魷魚穿在兩根竹籤上,裹上炸粉,入鍋炸制。

  炸出來的魷魚,小孩拿著跟咕嘟的臉,還有自己的臉比了比,大魷魚比咕嘟的臉大兩圈,比自己的臉大一圈。

  興高采烈地拿著比臉大的魷魚去了幼兒園,一條魷魚喂飽了全班小朋友。

  比臉大的魷魚成了寶庫的新寵,油炸食物不能天天吃,甄珍也只在週末的時候給他炸一個。

  小孩拿在手裡不吃,聽到門響,用魷魚擋住肉臉,大聲問來客,「請你猜猜我是誰?」

  古有琵琶女猶抱琵琶半遮面,今有大寶庫魷魚遮臉猜猜看。

  省城明年要舉辦農博會,老陳想推薦寶庫去拍宣傳片,今天先帶朋友來看看人。

  他剛才在車上好一頓吹,把寶庫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聰明得呱呱叫,一進門就被無臉怪打了臉。

  「就他了!」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27 AM

第90章 赫哲魚宴 差異是一種美

  跟老陳一起來的中年男人是農博會籌備委員會的,專門負責宣傳片的拍攝。一臉撿到寶的驚喜,「聽聽這小聲兒,又奶又脆,還有股苞米茬子味,我們的宣傳片就想找這樣的小孩念旁白,老陳你沒騙我,終於幹了件正事。」

  老陳翻了個大白眼,合著我平時都不干正事唄?

  寶庫把手裡的大魷魚往下拉了拉,露出來的毛突突大眼睛滿是疑惑,你們猜的是我嗎?

  籌委會副主任還是一個市屬的廣告公司總經理,這公司主要就是為政府拍宣傳片開的。現在法律法規滯後,好多政府機關都可以創辦公司,有些公司經理本職就是公職人員。

  甄珍接過他遞來的名片,好傢伙,各種頭銜滿滿登登把名片反正兩面都印滿了,這人要不是老陳帶過來的,保不齊被她當成騙子拿掃帚趕出去。

  姓邱的副主任越看寶庫越愛,瞧這小模樣長得,粉嘟嘟的小臉,眼睫毛又濃又長又翹,跟假的似的,又可愛又喜慶,不能光唸旁白,這孩子必須出境,有了他,明年農博會的成交額興許還能再漲一漲。

  「我跟老陳說過了,這次的農博會其實是三省聯辦的,主會場在咱們省城,宣傳片我們想拍點不一樣的,全找小朋友出境,用小朋友的眼睛看黑土地,我除了想拍出東北特色,還要讓片子帶點民族特色,咱們東北幾大少數民族,滿、蒙、回、朝鮮、赫哲、錫伯、鄂倫春、還有俄羅斯族全都不能少,我想讓你家寶庫代表俄羅斯族小朋友出境。」

  寶庫具有天然的外貌優勢,這事還真適合他。既能為家鄉做宣傳,拍攝過程中還能學到知識,對小孩來說是個與眾不同的經歷。所以老陳才把人推薦給籌委會。

  甄珍沒什麼意見,低頭問用小米牙扯著大魷魚啃得滿嘴油花的寶庫,「你想上電視嗎?」

  「想!」寶庫不假思索道,像海爾兄弟一樣出現在電視上是寶庫現階段的最高夢想,高興地把啃了幾個牙印的大魷魚送給邱主任啃,「叔叔,一起吃。」

  太熱情了,邱主任無福消受。

  老陳不嫌乎,拿起大魷魚啃了半邊,直說好吃。

  眼尾掃到趴在暖氣片上裝手風琴的咕嘟,滿眼都是素材的老邱眼睛又是一亮,「這貓好,真精神,我能不能借你家貓拍幾個鏡頭?」

  杏花巷海爾兄弟上電視要一起上,有福同享。

  農博會其實是涵蓋了農林牧副漁五大類別的博覽會,宣傳片不會單單只集中在農作物這一項,況且現在已經十二月初,到處光禿禿的,除了蔬菜大棚裡能見點綠,上哪找農作物去?

  合適的小朋友還沒找全,老邱讓寶庫先在家準備準備,等落了雪,冰層凍實了,最先開拍湖面冬捕的場景。

  寶庫等著天更冷,其實天已經很冷了,零下十幾度了都。冬天再度光臨省城。

  天冷,要吃點熱乎的,魚丸廠、加盟店、大漁麵館和大漁本店順應節氣,接連發力。

  魚丸廠重新調整組件,選用最新鮮的河魚,斬拌,攪魚茸,用新組件小壓板,壓出厚度在零點五公分的魚片,大張的魚片被工人分割成寬四釐米,長六釐米的小魚片,做好的半成品魚片,專供加盟的丸子鋪銷售。

  經過考察,甄大媽丸子鋪又吸納了四十家加盟商,現在一共七十一家店舖,主要分佈在省城中心的四個區。

  做好的半成品魚片,連帶製作湯底的調料,被鞠華霜送到加盟商的店舖,湯底是甄珍最新調配的日式風味鮮湯。直接送熱湯不現實,甄珍為此專門抽出兩個晚上時間培訓加盟的小店主製作湯底。

  昆布煮制十五分鐘,放白蘿蔔、蘋果、清酒和淡口醬油,次序有先後,尤其醬油的量要控制好,否則一鍋黑乎乎的醬湯,太鹹不說,也影響食慾。把魚片用竹籤穿好,放在湯裡煮熟。

  新鮮煮制的小魚片,五毛錢一串,連湯一起售賣。

  凍得縮手縮腳的日子裡,吃一口熱乎乎的魚片,喝一口鮮中帶點清甜果香的湯水,胃裡一暖,人也渾身發暖。

  等公交車的夜晚,站在橘黃燈光的小丸子鋪前吃上兩串,是好多人回憶裡冬日的幸福一刻。

  新品上市,業績好的加盟店一天能賣出三百串。據柳麗統計,大部分店舖的營業額上新後都增長了百分之三十左右。

  王進也算了一筆賬,每天走貨給丸子鋪的魚製品價值在三萬塊錢左右,一個月就是九十萬,這個數字初一聽聞令人咋舌。開丸子鋪輔助銷售,現在看來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麵館甄珍最不擔心,冬天本來就是麵館的銷售旺季,小燕姐潑辣能幹,小店管得很好,小苗姑娘鍛鍊出來,調味水平也更進一步,麵館在市委一帶已經打響了名頭。

  顧客一多,有時搟面來不及,小苗仔細研究水、水溫和面的比例關係,研究什麼樣的面胚搟出來的面條能夠放置多個小時,還不影響筋道的口感,這樣一來,高峰時間就不會太過忙碌,不影響服務質量,還不用讓自己那麼累。

  小苗跟她爺爺一樣,有白案天賦,面條的製作愈發爐火純青。

  而在大漁本店,甄珍正式推出了烤魚菜餚,家裡的轉爐派上用場,整魚擺合頁狀,夾上鐵夾子,放在轉爐裡烤到表面金黃,添湯底,將烤魚放在鐵鍋裡咕嘟,喜歡配菜的可以加些豆腐、寬粉之類的一起煮。

  烤制食物的炙烤香味可能從人類祖先第一次撿起烤熟的食物放入嘴中那刻起,就深深地烙印在人類的基因裡。烤魚受歡迎的程度,讓甄珍加急跟老師傅又定做了二十個底部可以放炭火的平底鐵鍋。

  人多忙不過來,不光給小燕姐請了一個刷碗、理菜的幫工,甄珍這邊也找了以前幫忙做快餐的一位大姐的妹妹幫忙打下手。家裡地方小,小燕姐高麗參店倉庫間還在,安上燒熱水的裝置,讓幫工大姐在裡面洗菜、洗碗。

  解放出來的甄珍,有時間研究以前沒嘗試過的菜餚。精進廚藝不能懈怠。

  下午接到一個訂餐電話,顧客的要求很特別,想點一桌赫哲族的魚宴。大漁雖說主做魚,但很少有人點魚宴,甄珍欣然應下。

  最近因為寶庫要拍宣傳片,東北少數民族的食物她沒少研究。家裡最多的就是美食書籍,從書中瞭解過赫哲族的烹魚方式。美食製作一通百通,對甄珍來說並不麻煩。

  統籌兼顧,先從最耗時的炒魚毛做起。魚毛還有個別名,魚鬆。是赫哲人家宴請客人的一道必備菜餚。

  做法簡單,可以用鯉魚來做,鍋中加水放入山椒、花椒、把蒿,蔥姜香料,水開煮魚,魚熟搗碎,然後就是炒制,至少要翻炒一兩個小時,加白糖和鹽,將鯉魚肉中的水分炒乾,炒得魚肉蓬鬆入味,顏色金黃這道菜才算做好。

  甄珍邊炒邊想,之所以有「魚不入海不能稱之為魚,不嘗炒魚毛就不算到過赫哲家」的說法,是不是因為這道菜太過費時,最能體現赫哲族人的熱情好客?

  功夫沒白費,炒好了給從幼兒園回來的寶庫還有家裡蹲的咕嘟盛了一小碗,伴著白粥,兩個小傢伙喝起魚毛粥跟小豬吃食一樣,呼哧呼哧連喝兩碗。

  魚毛做好,剩下的相對好辦。赫哲族人喜食生魚,概因當地的水質好,江魚可以直接拿來生吃。甄珍其實夏天想在店裡推出魚生,想到養殖魚的品質,遂又放棄。

  鯉魚都是咕嘟變出來的,肉質比江鯉魚要高出一個層次,用來做這道菜再合適不過。

  殺生魚用赫哲族人的叫法,名為塔拉哈。

  「塔拉哈?」吃飽了魚毛拌飯來到後廚看姐姐做飯的寶庫,小手杵著臉蛋,挑起小眉頭,一臉不解,「塔拉哈不是羊枴子嗎?」

  甄珍邊切魚絲邊笑著解釋,「羊枴子叫嘎拉哈,是滿語。塔拉哈是赫哲族語言,是生魚的意思。」滿赫同源,語言有相似性。

  這兩天被姐姐著重普及了一些東北少數民族知識,寶庫已經認識了鄂倫春人的馴鹿,同時還知道赫哲族人喜歡用大魚皮來做衣服。

  皺皺小眉毛,老氣橫秋道:「語言就是複雜。」

  甄珍笑出聲,如果這話你不用苞米茬子味說出來,興許更有說服力。

  切好的鯉魚肉絲倒米醋蓋過魚肉,醃製到魚肉泛白,就可以用調料涼拌。對了還有魚皮,甄珍最欣賞赫哲族人製作魚肉食物時對魚皮的重視。

  像這道塔拉哈,如果野外生活的赫哲族人來製作,魚不去鱗,切完魚肉把魚皮直接扔到火上烤,烤到魚鱗爆裂,把魚皮處理乾淨,切絲跟與魚肉絲一起拌,柔脆有度,魚皮從口感上為這道菜增添了別樣的風味。

  有了塔拉哈,就必須有烤塔拉哈這道菜,鯉魚依然不去鱗,剖掉內臟後,扔到有餘熱的炭火裡烤,烤得半生不熟拿出來,切厚片蘸醬汁吃。

  鯉魚外部熟透,內裡還沒有斷生,一塊魚肉的口感說不上冰火兩重天,既有熟肉的香,又有生魚的滑,絕對獨特就是。

  四口鍋一起開動,寶庫大眼睛一眨不眨看姐姐練雜技。看了那麼多遍,還是看不夠。

  客人提前半個小時到來,甄珍一見他們的面貌就知道是一家人,兩位老人看起來快有八十了,家裡四世同堂,一共來了十四個人。

  全家人笑起來都一樣,身材高高大大,說話嗓門也很大,訂餐的應該是這家的大兒子,「我們全家除了兒媳婦和孫媳婦都是赫哲族的,我聽別人說你家的魚做得特別地道,我父母年紀大了回不去老家,想在你這吃魚,找找烏蘇里江的影子。」

  原來如此,「那請你們吃吃看,吃完再評價。」甄珍笑著帶他們進包間。

  先上宴客傳統三道菜,炒魚毛、殺生魚,烤塔拉哈,神情嚴肅的老爺子一看殺生魚的做法就暗暗點頭。赫哲族人少,赫漢融合之後,口味也漢化,拌生魚的時候還放什麼黃瓜絲、土豆絲之類的玩意,喧賓奪主,失了魚肉的本味。

  這家飯館的小廚師做法地道,果然名不虛傳。

  嘗了一口,魚皮焦香,魚肉簡直不要太鮮,老頭覺得能跟他小時候吃過的殺生魚相媲美,半輩子都沒吃過這麼美味的魚生,今天真是來對了,示意大家都吃。

  魚毛甜中帶鮮,烤塔拉哈蘸醬汁,鮮上加鮮,配他們自帶的稠李子酒,簡直美呆了。

  一家都是大胃王,甄珍來上干煎鯿花的時候,三盤菜已經秒光。見甄珍特意把干煎鯿花的魚頭對準老兩口,家裡人都笑了,「我們赫哲人家宴客少不了一道整魚,確實要把魚頭對準客人,表示歡迎和敬意。小老闆,你不會也是赫哲族人吧?我們家原本姓巴亞吉爾,你們家是不是也是後改的姓?」

  甄珍搖頭,「我是滿族。」

  「滿赫同根,都是魚養大的,你做魚這麼好,那就一點不奇怪了。」戴眼鏡的中年人應該是這家的二兒子,誇讚甄珍。

  寶庫從門口探出圓腦袋,被老太太看見,對小孩招招手,「漂亮小孩上奶奶這來坐,奶奶年輕打仗的時候,還跟像你這樣長相的外國小伙子合作過呢。」

  怪不得一家人定居省城,巴亞吉爾家的兩位長輩早年參加抗聯,抗戰勝利之後,被派往省城工作,從此定居下來,再也沒回烏蘇里江老家。

  寶庫坐在老奶奶懷裡,好奇地看他們吃飯喝酒,小孩看啥都稀奇,桌上的這家人吃完了一面魚不說翻過來,而是說劃過來,老爺爺說,常年在水上生活的民族,最忌諱翻船。

  學這家人,寶庫讓姐姐給找了個碗,倒了汽水,要跟人家一樣大碗喝酒,喝之前也學桌上人,小手蘸了汽水,朝天上點三點。

  把抱著他的老奶奶逗壞了,低頭對小孩說:「確實應該點三點,西伯利亞、大小興安嶺還有蒙古高原的各民族大都信仰薩滿教,崇尚萬物有靈,點三點就是敬神的意思。」

  寶庫似懂非懂,不妨礙他歡快地點頭。夾了一塊炸大馬哈魚給老奶奶,「奶奶,吃魚。」

  「好孩子。」

  一桌魚宴十道菜,大馬哈魚是冷水魚,甄珍店裡有常備的,除了炸魚快,還汆了丸子,大馬哈魚的魚籽和鱘魚子是喝酒之人最喜歡的菜餚,家燒嘎牙子魚,鱘魚骨,刨魚花,還做了道女士喜歡的酸甜口的鍋包魚。

  吃興濃,老爺子和老太太帶頭唱起了《烏蘇里船歌》,「啊朗赫呢哪,啊朗赫呢哪,啊朗赫赫呢哪,赫雷赫赫呢哪……」

  寶庫小嘴張了張想跟著學,鬱鬱地放棄,這是他學過最難的歌。

  一頓飯,巴亞吉爾一家吃得極其盡興,對甄珍的廚藝讚不絕口。

  臨走之前,老爺子和藹地對甄珍和寶庫說:「孩子們,雖然我們幾個民族的生活習慣、文化都慢慢被同化掉了,但永遠別忘了我們的來處和我們本民族的祖先,差異才是美,千篇一律就沒意思了,記住咱們是不一樣的。」

  寶庫大聲附和,「沒意思,不一樣!」

  一家人笑著離開。

  雖然還是沒下雪,但終於等來了寒流,零下二十幾度的低溫持續了十天,老邱給甄珍打電話,告訴她週末外出拍冬捕。

  孩子小,得家長帶著,平時家長上班沒時間,所以老邱找了週末兩天開拍。

  寶庫的大事業,甄珍必須全力支持,週末歇業,陪寶庫去鴨綠江下游的豐湖拍冬捕。本來小陳也要去,但是費勁從大西北抓捕回來的犯罪嫌疑人,什麼也不交代,忙著跟他周旋,實在沒時間。

  省城到哪都方便,開到豐湖也就三個半小時,車上一共十來個小朋友,挺難為老邱的,這些小朋友裡除了幾個漢族小孩,其他都是他找來的少數民族的小朋友,連服裝都是按照孩子的尺寸定做的。

  寶庫已經提前換上了,上身是白色,領口有刺繡的褂子,下身是豆沙色的肥褲子,腰上繫著同色腰帶,頭上還綁了個布條狀頭飾,這一套穿在身上,看起來憨憨的。

  臭美的不行,問姐姐,「我帥不帥?」

  「帥呆了。」

  一路說說笑笑到了地方,車停在山坡高處,一下車大家都被眼前所見驚豔,大湖一眼望不到邊,結冰的湖水在正午陽光照耀下,反射出冰藍色的光,美輪美奐,只有大自然才能雕琢出這樣的美景。

  豐湖名字起得好,水產豐富,當地每年都會安排冬捕,大部隊到來之前已經有小分隊拍攝完鑿冰洞的過程,當地採用的是古法捕魚,打「咕咚網」,下「鈴鐺網」。

  小朋友沒有台詞,是宣傳片裡的見證者,鏡頭只要捕獲他們的表情即可。

  根本不用擺表情,聽有人從上游的冰凍拉扯咕咚耙吸引魚群,那巨大的聲波,聽在孩子耳中有如低沉的戰鼓,開啟一場漁獵大戲。

  馬拉魚網,上萬斤胖魚被漁網捕獲,陽光下閃出耀眼的銀光。

  老邱很會拍,孩子們還有小貓,帶著驚嘆的美好側顏,純真的大眼俱都被錄像機記錄下來。

  正午陽光正好,氣溫雖低,但體感溫度不算太低,老邱跟助手們要研究哪裡需要補拍,讓孩子們先自由活動。

  叮囑家長們看緊了孩子不要靠近冰洞,掉下去就危險了。

  寶庫在冰面上打了一會呲溜滑,見姐姐跟一個漁民在聊天,走到地上攤著的魚網前,發現魚網底下有個圓咕隆咚的東西,眨了眨眼,這不會是湖裡撈上來的金子吧?

  小貓咕嘟則慢慢靠近了最近的冰洞。

  其他小朋友都在打呲溜滑,千篇一律沒意思,我們是不一樣的!

  金子是要咬一咬才知道,找寶小能手寶庫張開小嘴。

  小貓把尾巴伸進了冰窟窿,準備用尾巴釣魚。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27 AM

第91章 救人 不一樣的海爾兄弟

  「老邱就是拍個熱鬧,冬捕哪會那麼容易,你們來前兒,我們光下網就下了三個鐘頭,今天網小,擱以往,起網至少也要起兩個點,拉轉盤起網的馬每回冬捕都得累瘦一圈。」老漁夫健談,跟甄珍說起冬捕的一些常識。

  「大爺,冬捕撈上來的魚都怎麼處理的?」甄珍又想進貨了。

  老漁夫目光突然頓了一下,指向前方魚網處,哈哈笑出聲,「我們的魚賣哪等會再告訴你,有條胖魚需要趕緊處理一下。」

  甄珍順著他手指方向一看,胖魚寶庫屁股朝上,臉朝下,小胳膊、小短腿亂撲騰,正跟魚網親密接觸呢。

  某個小孩翻船了!

  小孩小嘴距離他眼中的大金子還差零點五釐米時,主動停下,想起姐姐說過,見著東西就往嘴裡放的都是小傻子,他才不是小傻子呢,嗯,金子不能咬。

  晚了!天氣冷,小朋友們的民族服裝裡面都套著厚厚的棉襖棉褲,每個都是小胖熊,膝蓋打彎都費勁,蹲著的小孩沒有維持好平衡,一個趔趄零點五釐米沒了……跟眼中的「大金子」打了個啵,幸虧嘴已經閉上,要不還得犧牲掉半顆牙。

  這會也沒好多少,小嘴粘在「大金子」上怎麼都扯不下來了,「嗚嗚嗚……」好疼,這個東西是魔鬼,想要吃我。

  零下二十多度的大鐵疙瘩,親上去,能放過你才怪。

  甄珍趕緊跑上前,看小孩小嘴粘在重力鎚上疼得要掉金豆子,又好氣又好笑,「先忍忍,眼淚要留下來,你整張臉都要粘在上面,我得拿鐵鍁把你臉鏟下來,那你就真要變成魷魚臉了。」

  小孩厲害,生生又把眼淚憋回去了。

  還是老漁夫有經驗,拉轉盤的馬累了要吃鹽,他兜裡有鹽粒,碾成細面,撒在寶庫小嘴旁邊,一點點把他的小嘴從墜魚網的重鎚上揭下來。

  寶庫嫩嫩的小嘴還是破了皮,又沾了鹽,滋味太銷魂,沒控制住,摟著姐姐的脖子直掉眼淚,邊打哭嗝邊告訴姐姐他為什麼這樣了,「我想給姐姐撿個大金子,給姐姐打金耳環嗝……金項鏈,大金瘤子,大金鐲子嗝……青青,子琪,思密達大娘,朴嬸嬸,趙姨和燕姐姐全都有。」嘴破了,也沒耽誤他講話,撿金子要惠及所有他認識的女姓。

  「你要是想打,這個倒也能打,手鏈子,腳鏈子,長一點,拖地那種,帶著出門老威風了。」老漁夫笑得要抽過去,這小孩太招笑了。

  您老真幽默。

  光顧著安撫弟弟,甄珍突然發現小貓怎麼也沒了。

  因為要補鏡頭,魚網還沒整理,堆疊在一起,正好把小貓的身影擋住了,甄珍在魚網後面找到正美滋滋用尾巴釣魚的小貓。

  止住眼淚的寶庫看到貓兄弟一臉崇拜,「咕嘟,你好厲害!」

  咕嘟聽到讚美,忘了正釣魚呢,得意地要甩尾巴,欸?怎麼甩不動?

  「你走兩步,沒事你走兩步。」甄珍被這兩小只搞得徹底沒脾氣。

  氣溫低,鑿開的冰洞很快又結上一層冰,被某隻傻貓充當魚鉤的尾巴尖已經凍在冰層中……

  「喵喵喵!」快來救我!

  湖上面積大,大家分散活動,並沒有發現「杏花巷傻帽兄弟」出的事故。

  等看完回放鏡頭的老邱想單獨找寶庫拍幾張臉部特寫時,發現小孩小嘴塗了一圈紫藥水,人中那塗得尤其深。

  這哪還是俄羅斯族小孩,這是中了毒的俄羅斯小孩。

  「咋整的,寶庫?一會不見,你咋變成太君了?」

  小孩已經在小鏡子裡欣賞完自己的美顏了,咧著紫色小嘴對老邱重複赫哲族老爺爺的話,「差異就是美。」

  就是這麼得不普通,就是這麼得自信!

  幸虧發現及時,再凍上一會估計要截肢的咕嘟,尾巴尖被凍腫了,被甄珍塗了一層厚厚的防凍膏,又纏了好幾圈繃帶,看起來像是頂了一朵棉花糖在行動。

  站在寶庫身旁,喵喵兩聲附和,美!

  好樣的,寶庫因為太財迷,把拍特寫鏡頭的機會拱手讓給了另一個小胖墩。

  拍完了捕魚的鏡頭,還要拍燉魚的場景,攝製組從湖面轉戰到一處江邊的農家大院。

  長白山丘陵從北往南一直延伸到連市的海濱,鴨綠江兩側被高度不一的山嶺所夾。這處農家就承包了附近好幾個山頭,種桃樹,冬天桃樹只剩枝杈,甄珍能想像到,等桃花盛開的五月再來,賞桃花、看江景、吃大魚,會有多享受。

  桃花暫時看不上,但大魚已經燉上了,冬天天短,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落到最高的那座大山後面,西邊的天空佈滿淡紫色的霞光。

  農家院裡的一棵大梨樹下,現起的爐灶,支起一口超大鐵鍋,燃燒的桃枝劈啪作響,天氣冷,鍋裡蒸騰出一朵朵小型蘑菇云,燉魚的香味隨之噴湧而出。

  爐灶旁是嗷嗷待哺的攝製組和家屬,中午大家在車上對付了點面包、餅乾,這會別說小朋友,連大人都饞得口水直流。

  「大家先忍忍,拍完了咱在開動。」老邱嚥了口唾沫,讓大家稍稍忍耐。

  掌勺的是這家胖胖的大嬸,一張團團笑臉很上鏡。揮鍋鏟的動作有大將風範,是跟江魚、湖魚打了一輩子交道才練就出的那種利落的大將風。

  魚湯好了先擺拍,小朋友們穿著五顏六色的民族服裝,圍坐一桌,小腦袋埋在大碗裡,一大口奶白的魚湯下肚,一個個笑眯了眼。

  敬業的寶庫也笑,仔細一看比哭還難看,嘴疼,喝不了熱的。

  「好,今天就到這裡。」老邱喊停。

  除了俄羅斯族小朋友出狀況,今天拍攝一切順利,收拾好器械,招呼大家吃飯。

  胖嬸家是五間敞亮的大瓦房,臥室的炕上和地下,擺了兩桌,大碗的燉魚,煎魚乾,炸魚塊,主食是蘿蔔絲豬油渣大包子。

  大家都餓了,忙著往嘴裡塞東西,顧不上說話。甄珍給寶庫盛了一碗小米粥放涼,又把包子掰碎,伺候嘴疼的小孩把晚飯吃了。

  見咕嘟尾巴頂了個棉花糖,魚湯喝得呼呼快,小孩好氣,是不是兄弟啦?你怎麼能吃得這麼快樂。

  忙乎完小的,甄珍才吃自己的。大嬸今天大柴鍋裡燉的是胖頭魚燉豆腐,二十來斤的胖頭魚一共頓了四條,只加了一點黃豆醬提鮮,吃的就是這樣的鮮度跟爽度。

  這才是真正的鐵鍋燉大魚,這才是第一口的新鮮。大嬸的魚是她來到後世吃過的除了小貓的魚之外,最美味的。

  魚肉美味的原因跟早年的西湖醋魚類似,魚肉新鮮,客人點餐後從西湖裡取一斤重的草魚直接燙熟、澆汁,魚肉現殺、現澆汁,連廚房和餐桌的距離都算在內,中餐要講究起來,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秒。

  參與拍攝的小朋友跟寶庫年齡相差不大,家長們也都很年輕,沒比甄珍大幾歲,平時上班忙,帶孩子來戶外拍攝,相當於給自己也放了個假,飯吃美了,大家精神放鬆,聊興也濃,很快熟識起來。

  得知甄珍是開飯館的,都幫忙打聽怎麼能買到豐湖冬捕的魚。

  「為了我們的口福,一定得幫甄珍把魚買到,來趟這裡不方便,以後想吃了就上甄珍那吃去。」周明宣的媽媽笑著說。

  連老邱也參與進來,「豐湖太大,個人承包不了,它有個管理區,是水利局下屬單位,我們聯繫拍攝都是跟本地的水利局聯繫的。」

  胖嬸點頭,「別看我們離得近,想買水庫的魚,一點不便宜,反正魚撈完都被車拉走不知道賣哪去了,估計都優先供應我們市裡了。」

  魚能買到最好,甄珍最看中的不是這裡的魚,來時在車上見過,附近有很多小河塘,周圍環境好,塘水應該跟鴨綠江和豐湖的水質一樣好,如果承包這裡的魚塘來養魚的話,品質不會比豐湖的魚差。

  魚丸廠以後要上馬魚豆腐、魚餅等產品,淡水魚質量很難把控,如果廠裡能控制好上游魚肉的供給,等將來做大,可以走上出口這條路。

  甄珍開口問胖嬸:「嬸,江邊的魚塘對外面人開放承包嗎?」

  胖嬸猜出她的打算,立即搖頭阻止,「小甄你不瞭解情況,我們這的魚塘你最好少碰。」

  難道還有村霸強行霸佔集體資源?眾人停了相互之間的交談,想聽胖嬸講講緣由。

  「就說我家前面這條江,擱早前兒我年輕那會,中午做飯家裡要是沒菜,我哥直接拿著肋刀去江裡扎鱔魚,那時候的江鱔又多又大,一紮一個准,現在你再看,江裡哪還有大魚。

  說遠了,小甄,我為啥不讓你承包呢,豐湖是早年截的水,又有大壩擋著,魚你們可以放心吃,小塘子循環不行,得依賴江水。有人缺了大德,在上游十里外的江邊建了個化工廠,污水直接就往江裡排,廠子開產沒幾天,江魚就死了一大片,白花花的在江面飄啊,看得我們心疼死了,現在誰家都不敢往江裡放鴨子,也沒人敢承包魚塘,跟他們挨著的幾家魚塘的魚都被霍霍了,聽說正在打官司。」

  大夥聽了直皺眉,「就沒人管管他們?」

  胖嬸大兒子哼了一聲,氣得臉都紅了,「廠子是鎮長小舅子開的,鎮長還有親戚是市裡大領導,化工廠能交稅,不能說關門就關門。水利局倒是來查了幾回,江是流動的,水質樣本看不出什麼來,廠裡死不承認,咬定他們排放的廢水不超標,最後全都不了了之。自從這家倒霉廠子開了之後,江裡連鱔魚都找不到了。」

  又是一例縣官不如現管,豐湖所在的豐凱鎮偏僻,鎮長看來就是這裡的土皇帝。

  這麼美的大江,就這麼讓缺德化工廠霍霍了,大家聽後全都氣得不行,除了老邱和他手下幾個小夥子,幾個孩子家長在事業單位上班的多,也有做生意的,想管但有勁使不出來。

  「邱主任,你官最大,你說怎麼辦,我們給你打下手,不行我們回去就給省水利廳還有環保的寫信。」錫伯族小朋友丁浩的媽媽開口道。

  老邱搖頭,「咱們跟人家是兩個市,我手沒法伸那麼長,環保這塊現在執法力度特別弱,慢慢來,我回去想想辦法。」

  只能先這樣,本來吃了大魚挺開心,被殺千刀的化工廠給氣到了。明天還要拍殺年豬的場景,大家吃好了飯,跟胖嬸一家子道別,回鎮上一傢俬人開的小賓館休息。

  小鎮不大,只有一條八米寬的主幹道,街兩旁的樓房最高不超過三層,其餘大部分都是平房和瓦房,冬天天冷,大街上幾乎看不見行人,還不到八點,有些人家甚至燈都滅了。但奇怪的是,狗吠聲卻此起彼伏,聽起來像是在暗暗排斥他們這一車外人出現。

  大客車又往前開了四百米,到達他們夜宿的目的地,鎮上的新龍賓館,當看到賓館前小廣場聚集的人群時,車上的大人小孩都驚呆了,人原來都擱這呢,一百多號人把小廣場都擠滿了。

  確切的說,人群是兩伙,中間隔了一臂距離的楚河漢界,站在最前面的人拿在手裡的傢伙被車燈一照,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這次帶孩子出來的多是媽媽,車上男少女多,好多家長見此情景,第一反應是摟緊孩子。

  老邱眉頭緊皺,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打群架都能碰上。看年齡,這還不是社會無業小青年之間的互毆,人群裡有些人年齡偏大,看著像是兩個家族在對峙。

  車外一觸即發的局面被大客車的車燈一晃,被按下靜止鍵。

  小鎮不大,消息傳得很快,兩伙帶頭人猛然想起來,有個攝製組今天在豐湖拍宣傳片,一看車牌果然是省城的車。媽的,事情都趕一塊了。

  穿黑色棉襖的帶頭人對穿草綠色大棉襖的帶頭人抬了抬下巴,「家醜不可外揚,讓那個女律師把手裡的東西交出來,今天這事就到此為止,劉老大你想打官司,我奉陪到底。」

  劉老大往地下啐了口唾沫,「媽的,張老四你算盤倒是打得啪啪響,東西給了你我拿什麼打官司?想要沒門,咱們法庭上見。」

  老邱猜對了,對峙的確實是當地兩個家族,跟他們今晚聽胖嬸爆料的黑幕有關,穿黑色棉襖的張老四就是鎮長的小舅子,化工廠的老闆。

  穿綠軍大衣的是鎮上的劉家老大,劉家是鎮上的大族,定居本地兩百年,鎮上一半人都姓劉,所以有底氣跟鎮長對著干。爭執的焦點就是那幾個魚塘,魚塘是劉家人承包的,因為張老四化工廠排污,馬上要出塘的魚全死了,損失將近八萬塊錢。

  九六年,八萬塊錢是什麼概念,劉家要是這麼算了,除非改姓。

  小朋友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人們緊張,他們的大眼睛則滿是好奇。「

  他們在玩你瞅啥嗎?」有個脆脆的小奶音打破了車裡的沉默。

  說話的當然是戰鬥英雄甄寶庫小朋友。一見打架就興奮,可把甄珍愁死了。

  攝像小孫不解問道:「主任,怎麼連個主持公道的公安都沒有?」

  「這一看就是當地人的糾紛,公安都是他們自己人,主持哪門子公道?」

  「領導咱把錄像機打開,一會他們真要打起來,咱們都給錄下來,有誰受傷也好當個證據。」小孫建議。

  「你是不是傻?打群架這種糾紛最難判,再說要是發現咱們錄像,興許這兩伙人矛頭轉向咱們,再把咱車砸了,嚇著孩子怎麼辦?嗯……要錄也得偷偷錄。」

  小孫:不待說話這麼大喘氣的領導。

  甄珍指著被綠大衣那群人保護在中間的一個梳低馬尾辮的女人,問:「邱主任,穿白棉襖的女的你認不認識?」

  連甄珍都面熟的人,老邱當然認識,「這不是咱們省城大名人曲海燕嗎?」

  車上的其他人也認出來,曲海燕之所以有名,是因為去年代理了車輛廠工人維權的集體訴訟案,為工人追回來應得的失業補償出了名,有段時間報紙、新聞沒少報導,對省城的破產企業領導來說,她是令人頭疼的女魔頭,對下崗工人來說她是個大英雄。

  英雄有難不能不幫,車上人全都著急起來。

  車下的曲海燕也心急如焚,從業這麼多年,這是頭一次遇到這麼明火執仗的武力威脅,好不容易從化工廠弄出來點他們排污的間接證據,要是被搶走,這件案子就輸定了。

  兩方人早不耐煩互相喊話試探,站在張老四身後的堂弟亮出手裡的撬棍,「四哥,扯那些沒用的幹嗎?直接上手搶啊。」

  年輕人哪管什麼外地來的大客車,這聲喊話彷彿一聲信號,人群立即暴起。當然像互飆你瞅啥一樣,傢伙都是亮出來嚇人的,上的也不是撬棍,搬磚,上的是手。

  兩伙人撕扯在一起攪成一鍋粥,場面那叫一個亂啊。

  老邱的攝像機早就架起來了,見好幾個人朝曲海燕去了,曲海燕聽到他們鳴笛,想要越過人群往客車這邊跑。

  老邱立即做了決定,「明天不錄了,接上人我們連夜回省城。」就算不救人,他們今天也被迫攪合進這件破事裡,在這呆一晚提心吊膽的,也睡不好,殺年豬哪都能拍,不是非要在這裡拍。

  接上人就跑,但前提人得上得了車才行,曲海燕離車還有十來米距離,被一堆人圍追堵截。

  車上女人、小孩不算,留下司機,男的全都準備下車救人。

  小朋友們有的害怕,有的興奮,寶庫跟咕嘟大眼睛滋啦冒火,一看就是不安分的,見他身後的丁浩把中午沒吃完的煮雞蛋都拿出來了,寶庫拉開自己的小書包,找出他的武器,嘎拉哈。

  「姐姐,打他們。」

  姐弟倆出門,甄珍帶了藥包和吃的,弟弟把自己的玩具都隨身帶著,要不是太麻煩,連尋寶儀和嗩吶都要一起帶出來。

  因為赫哲族的殺生魚,塔拉哈,寶庫最近對羊枴子,嘎拉哈,特別感興趣,家裡能找到的全被他裝在包裡。

  原本後悔沒帶把刀出來的甄珍見到羊枴子眼前一亮,她家小孩確實是個寶庫,要啥有啥,這東西太有用了。

  嘎拉哈是用羊的膝蓋骨磨的,一副四個,玩法多樣複雜,很適合鍛鍊手部的敏捷力,在甄珍的上一世,小女孩們都把嘎拉哈當成寶貴的財富,甄珍磨了很多副,想要送給小姑娘們玩。

  寶庫包裡裝了十幾個,甄珍對老邱喊,「他們有武器,你們下去太危險,讓我試試看。」

  曲海燕邊往客車的方向跑,邊躲避拉扯他的人,原本有個人已經馬上要拽住她的頭髮,結果跨出一步沒站穩,突然摔倒了。

  這一摔只是一個開始,周圍接二連三哐哐哐又摔倒好幾個,沒空想到底為什麼,曲海燕發現周圍終於留下點空隙,能夠發力繼續跑。

  車上人都沸騰了,做廚師的人這手勁就是巧,瞧瞧,真是彈無虛發。

  低溫下,廣場的地磚凍得硬邦邦,嘎拉哈被甄珍磨得滑溜溜,一扔一個准,專往拖拽曲海燕的人的腳下扔,踩在滑溜溜的骨頭上,地磚還帶點冰霜,不滑倒才怪呢。

  曲海霞在甄珍的干擾下,順利跑到車前三米遠,老邱已經把客車的大門打開了,甄珍手裡的嘎拉哈也扔光了。

  突然斜後方跑過來一個人,一個鈍刀把曲海燕的被撕扯開的羽絨服割裂了。

  「啊!」車上膽小的女人嚇得驚叫出聲。

  鴨毛飛揚中,男人們跑下車,把曲海燕扶了上來。客車早已啟動,不用轉彎從北面直接出鎮。從後窗觀察,暫時沒有車跟上來。

  萬幸,剛剛那一刀只割裂了羽絨服,沒有傷到曲海燕,大家雖然驚魂未定,成功救回了人,精神很振奮。

  找了件車裡的軍大衣給曲海燕披上,紛紛關心道:「曲律師,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曲海燕搖頭,面帶歉意,「不好意思連累你們了,我實在沒別的辦法,唯一的希望就是坐上你們的車逃離現場,害你們擔心,小朋友是不是都嚇著了?

  你們放心,劉家人肯定會幫忙拖住張家人,出了鎮他們就不會追上來,何況證據都讓他們搶了,更不會來追我。」女律師捋了捋亂發,低嘆一聲。

  剛剛脫離險情,案子的事曲海燕沒說太多,只說,今天用了點計謀錄下了張老闆親口承認往江水排放重金屬汞和鉛的對話。結果,不等出鎮被發現,晚上打群架之前,她已經被圍堵在鎮賓館一下午了。

  老邱拱手,「曲律師,我們也聽聞了這件事,想著要幫忙,卻沒有你這樣的行動力。」

  丁浩媽媽還是心有餘悸,問道:「這樣危險的情況你經常碰到嗎?你家人是不是都擔心死了。」

  曲海燕年齡不到四十,結婚晚,女兒才上小學三年級,有位孩子媽媽給貢獻了一根皮筋,她把頭髮重新紮上,扯起嘴角,「我家人最長掛在嘴邊的話就是,海燕,你可長點心吧。」

  大家都笑了。

  歷險過後,剩下的全是疲憊,脆弱的時候,想跟救她的人說說心裡話,曲海燕垂眸道:「有時候我也想放棄,法律有太多漏洞,執法有太多不規範,有太多的人在知法犯法,可不相信法律我們還能相信什麼呢?咬咬牙,就接著幹,可惜,大部分時候就像今天這樣,做了無用功,差點沒命,證據還沒保住。」

  「什麼證據?」小孫問。

  「三洋錄音設備裡的一盤小磁帶。」曲海燕答道。

  有個小孩伸出肉手,手心是個四四方方的小巧錄音帶,「是這個嗎?」

  曲海燕霍地一下站起來,「小朋友怎麼在你這?我明明放在被砍壞了的羽絨服裡側的兜裡。」

  寶庫指了指懷裡小黑貓尾巴上的棉花糖,「咕嘟釣回來的。」

  五分鐘前。

  曲海燕被砍那一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鴨毛亂飛,連砍她的人都沒看見,她衣兜內側的磁帶跟砍刀發生碰撞,往客車這邊飛了出去。

  只有小貓火眼金睛發現飛來的東西,蹭到開啟的車窗邊,尾巴上厚厚的繃帶早就扯鬆了,棉花糖變成塌陷的花盆底,最適合接東西,小貓尾巴一甩,接了個正著。

  咕嘟神氣活現頂了頂大尾巴,寶庫咧開破了皮的小嘴。

  千篇一律就沒意思了,我們是不一樣的海爾兄弟。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29 AM

第92章 征服 廚藝被趕超

  夜路不好開,比去時費時,開回省城用了五個多小時,到家已經下半夜了,孩子們都睡著了,大人折騰一晚,大部分都沒睡好。

  刑偵一支隊的眾人也沒睡好覺,第二天上班個個面帶郁色,壓力永遠都在,但最近壓力特別大。今年是嚴打年,上面狠抓結案率,破案週期被一再壓縮,不光公安部門,法院、檢察院整個系統全都擰緊了發條。

  大案要案格外受重視,小陳帶隊去西北追回的在逃嫌疑人是城南王千戶村人,因為大棚承包問題,與村裡人發生糾紛,往村裡的公用水井投了毒,毒死了包括村長在內五個村民,十三頭豬和幾百隻雞鴨。

  村民王友田案發後消失不見,被一支隊鎖定為犯罪嫌疑人,現在攝像頭太少,在火車站、汽車站排查了三天之後,發現王友田從北站登上了一列開往西安的普快列車,立即給外省的兄弟單位發協查通告,過了半年,甘省的刑警發現了嫌疑人行蹤,又經過艱苦的追捕,最後才將此人緝捕歸案,離罪案發生的二月份,已經過去十個月時間。

  路全和陳星耀進了辦公室就被叫到樓上開會,除了局長、主管刑偵的姜副局長,還有跟他們不太對付的鄭副局長也在。

  領導們叫兩人上來主要還是關心王千戶村這件案子。

  局長掐滅手裡的煙頭,抬頭問道:「怎麼,嫌疑人還不招供嗎?」

  路全點頭,「嘴巴閉得死緊,什麼都不說。」

  姜副局長皺了眉頭,「為他我們牽扯了太多警力進去,年底之前一定要把案子結了。」

  「是。」路全跟陳星耀應道。

  鄭副局長看了眼姜副局長,哼了聲,「一個沒什麼見識的農民這麼長時間都拿不下來,你手下的精兵強將是不是能力退步了?」

  說話陰陽怪氣,一大早就找不痛快。前段時間傳言局長要被調到省廳的事情最後不了了之,鄭鋒活動一通也不是毫無結果,局政委退休,這個職位定了他補缺,政委主管行政,負責隊伍建設,對接上級,作報告都是政委的活。

  還沒正式上任,年底的結案率,官迷老鄭已經自動算作是他的業績,成天盯著刑偵幾個大案的破案進度。

  一起合作這麼多年,局長和姜副局早就見怪不怪,陳星耀跟路全兩個眉都沒皺一下,對自己能力自信的人不在乎別人的詆毀。

  沒想到這人還得寸進尺,「你們別那麼死板……」

  都是明白人,怎麼會猜不出他話裡的未盡之意?連老好人局長都變了臉色。

  「別的地方都怎麼不死板?」陳星耀語帶譏諷,故意尋根究底。

  路全在背後扯了下他的衣角,頂牛也別在另外兩個人面前頂,當場下他面子,以後還要給你穿小鞋。

  姜副局以好脾氣著稱,聽了也火了,一把扯下嘴裡的煙,「別的地方怎麼幹我管不著,老鄭我今天明白地告訴你,只要我管刑偵一天,我手下的人就不會幹屈打成招的事,沒定罪之前都是嫌疑人,就算定了罪的人,那也是人,是人就有權享受基本權利保障,你要是再攛掇我底下的人動手,我跟你沒完。」

  神神在在的局長合著眼皮來了句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雞湯,「社會都這麼殘酷了,我們沒有道理成為殘酷的一部分。」

  鄭峰有些下不來台,老臉一紅,「我可沒說動手打人,你們想多了。」

  老鄭的想法被無情駁斥,到底要怎麼撬開王友田的嘴,需要路全和小陳自己回去想辦法。

  隊裡手上還有兩個案子,早晨來碰了個頭,大家都出去忙了,只有肖鋒和腳還沒完全恢復利索的小孫在。

  四個人對坐一圈,研究對策。王友田這人雖然是個農民,但心裡素質絕對過硬,各種審訊手段、心理戰在他身上玩了個遍,老婆兒女他不在乎,死去的父母他沒覺得對不起,對死者家屬毫無愧意,總之不管你怎麼審,我就是不承認毒是我下的。

  小孫吃了口肖鋒從樓下給買的煎餅果子,邊嚼邊說:「王友田要不是偷羊被抓著了,咱根本找不到他,在抓捕那一刻,他還忙著往嘴裡塞最後一塊羊肉,你們說,用吃的誘惑他,管不管用?」

  一語驚醒夢中人,其餘三人眼前一亮,肖鋒往小孫肩膀上拍的力度太大,差點把他手裡的煎餅果子給拍掉了。

  陳星耀調侃,「我們都被思維侷限了,你這閒得蛋疼的傢伙還有點用。」

  「所以說,勞逸結合還是有道理。」路全笑著道。

  「讓甄珍做頓飯饞死他,一頓不招,再做一頓,直到把他饞哭受不住招了為止。」肖鋒回憶起在甄珍那吃過的美食,「好吃的太多了,陳哥你去跟甄珍商量一下做什麼好。」

  小陳叫肖鋒穿衣服出門,「調查時沒查過這方面的情況,咱們先去找人問問他為什麼貪吃,還有他在飲食上有哪些偏好,再考慮下一步行動。」

  這個不難查,晚上陳星耀去找甄珍。小嘴帶傷的寶庫歡快地迎上前,「陳大哥,我們昨天做好事了,姐姐讓壞人摔倒,咕嘟會釣魚,我有嘎拉哈。」小孩說話雖然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把事情概括得很清楚。

  甄珍只告訴他提前回來了,沒說還遇到了狀況,「怎麼回事?」小陳緊張地上前關心。

  聽甄珍說完,嚇出一身冷汗,後怕道:「你們運氣好,那鎮上的人膽子小,大客車底盤低,跑不快,要是真想追你們,你們根本跑不出鎮子,把你們堵住,控制不住再發生點意外,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呢。」

  「這樣的事又不是天天都能碰到,下回我們一定注意。」甄珍回後廚給小陳端了碗羊肉湯壓壓驚。

  小陳喝了湯,說明來意,「我代表局裡過來跟你下訂單,魚就行,想請你發揮出最高水平,做出那種光聞味道就讓人一刻都等不及,不吃就能死的那種魚。」

  查了一天王友田貪吃的緣由,原來這人小時候趕上三年困難時期,餓狠了,不偷不賭,就愛吃,什麼都愛,只要好吃的就行。

  甄珍疑惑挑眉,「你們局訂魚乾什麼?」

  聽完小陳訴說的緣由,甄珍又仔細問了幾個問題,想了想建議道:「熱鍋熱氣,味道最容易揮發,還是做烤魚吧,用最好的魚做。我準備好材料,你們帶過去,放上炭火,循序漸進,有時間讓你們發揮。」

  「你是專家,聽你的。」

  第二天省城東北郊看守所,今天特意早了一個小時提審王友田,正好在早飯時間。往常要是審得早,參與審訊的刑警會帶包面包給他。

  今天不嘞,啥也沒帶,王友田從小門進來,見小陳和肖鋒兩手空空,有點詫異。

  在看守所裡,飯雖然能吃飽,但吃好絕對不可能。蹲局子他不怕,他之所以打算頑抗到底,就是怕吃監獄裡的飯。

  要是不犯罪,想吃什麼沒有?對王友田來說那是兩碼事。

  他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因為扣大棚漲了不少見識,平時喜歡鑽研,瞭解刑事審判遵循犯罪從無原則,如果偵查機關證據不足,嫌疑人又拒不認罪,是不能追究嫌疑人的刑事責任的。

  從買耗子藥到把藥投到井裡,這個過程他施行得很嚴密,公安能收集到的證據有限,只要他不鬆口,他興許能過了這一關。

  面色平靜地坐到小陳和肖鋒對面,見隔壁看守室的小窗開了,王友田還轉頭望了一眼。

  跟平時一樣,默不作聲地跟審訊人員互相對望。

  小陳跟搭檔兩個誰都不開口,一個雙手抄胸,一個支著下巴,也不看王友田。

  屋裡安靜得很詭異。

  王友田率先控制不住,挪了挪屁股,剛活動完,聞到一股異香從看守室的小窗飄了進來。

  是一種混了多種香料的魚香,愛吃的王友田甚至聞出來魚皮中醇厚的油脂被炭火烤過之後那種炙烤香,魚像是黑魚,但聞起來比他吃過的黑魚要香太多。

  憤憤地看向對面兩個警察,怪不得今天這麼反常,原來是想饞他,他是那麼禁不住誘惑的人嗎?

  肖鋒支著下巴開口,「烤魚分三步,第一步先醃,用上藿香、秘製的烤魚料醃得透透的,第二步放火上烤,電烤的不正宗,必須是明火,用無煙炭烤,烤得魚皮往外滋滋冒油,魚肉焦黃焦黃的,第三步澆上特殊的醬汁,小火慢燉,一定要小火,咕嘟咕嘟燉著,魚肉在冒泡的湯裡呼哧,哎呀,美呀。」

  每說一句,王友田喉結就滾動一下,口水都要咽幹了。

  小陳看了肖鋒一眼,「就干吃魚?」

  「哪能呢?葷素要搭配。」肖鋒掰著手指頭,「地瓜寬粉得放吧,滑溜溜,亮晶晶,吸溜一下滑進肚子,藕片也要放,放在魚湯裡煮軟,咬起來還拉絲,鹵豆腐、金針菇、白蘿蔔,想吃就放,烤魚據說是重慶人借鑑了重慶火鍋發明的,火鍋講究哪些,陳哥你知道嗎?」

  「不知道。」

  「異中求和嗎,烤魚也是,葷與素、麻辣與鮮香、脆生生與軟綿綿,炭火燒著,酣暢淋漓地吃著……」

  小窗口烤魚的味道愈發銷魂。

  王友田失了平靜,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立起,主動往通往後側監室的小門走,「你們要幹什麼我知道,別做夢了,我不會認罪的,我根本沒犯罪。」

  陳星耀沒攔他。

  見小門重新鎖上,肖鋒興奮地拍桌子,「咱倆相聲說得挺成功。哎媽呀,說得我自己個兒都饞了,今天是醬香的,明天換個口味,蒜香的怎麼樣?」

  「後天麻辣的。」

  王友田沒撐過麻辣的,兩人說了三天相聲,王友田的嘴因為美味的烤魚鬆開了,可以認罪,只求能吃一頓烤魚,要麻辣味的,一定要多放花椒。

  怎麼都會死,吃一回麻辣烤魚再死,值了。

  「王友田自己的大棚菜農藥打得少,但村裡其他人的大棚殺蟲劑、促生劑還有膨大劑一樣都沒少打,過年期間王友田棚裡已經見紅的西紅柿全都落了果,損失了好幾千,他認為是別家棚裡的農藥混在融雪裡,污染了他的大棚,懷恨在心,報復村裡人。」嫌疑人已經認罪,肖鋒沒瞞著甄珍,跟她解釋了王友田的犯罪動機。

  案子破了,路全嘗到勞逸結合的甜頭,扶著小孫,全隊來甄珍這吃烤魚。

  肖鋒吃了口銷魂烤魚,閉著眼陶醉道:「吃飯還得講心情,結了案子,吃飯更香。」

  「拉倒吧,你什麼時候吃飯不香。」肖鋒的最佳損友趙明拆台。

  鄭飛對兩位隊長說,「刑事審訊真是一場嚴密的心理攻防戰。」

  路全點頭,「我們的方法未必有多磊落,可這也是現有形勢下,我們能守住的最後底線。」

  「我們是國家機器沒錯,但別做沒感情的機器。」小陳補充。

  這一點大家都有共識,紛紛舉杯,「聽兩位隊長的,走一個!」

  裡面正吃著,外面甄珍迎進了帶著禮物過來感謝她的曲海燕夫婦。

  曲海燕這幾天忙著整理失而復得的證據,從老邱那要來當晚錄像視頻時,才得知,那天晚上要不是甄珍扔了羊枴子把追她的人放倒,她不會那麼容易跑到客車上。

  海燕有恩必報,買了禮物先送到老邱那裡,當晚車上的所有人都有禮物,給甄珍的謝禮今晚兩夫妻親自送上門。

  「海燕姐你客氣了,我就是順手一扔,當時還怕你也踩上去,幸虧你沒跟著一起滑倒,要不我罪過可大了。」甄珍給客人倒了茶,實話實說。

  曲海燕臉上還留有那天被抓撓過後的傷痕,笑著搖頭,「但你還是救了我呀,而且我直覺你肯定有這個準頭。」

  兩夫妻配合默契,她丈夫接口,「小甄飛嘎拉哈,彈無虛發。」

  把兩位女士逗笑了。

  甄珍想起曲海燕受的傷害,收起笑容,「曲姐,咱不能白受欺負,你得告他們去。」

  曲海燕點點頭,「那晚的傷害已經構成刑事犯罪了,我拿著錄像直接在他們上一級公安機關報了案,希望能治他們的罪,但希望不大,越是保守的地方,保護層就越厚。尤其是這種雙方各打五十大板的群毆案子,和稀泥的處理方式不要太多。

  還有這件環保案,當初接手這件案子的時候,我就覺得希望渺茫,涉及管轄權,只能在當地法院起訴,拿不到直接證據,一審敗訴的可能性很大,一旦敗訴還要接著收集證據,申請二審,二審不行還要再審,司法程序就是這麼漫長,要不有人說打了一輩子官司,但你要是守法,就只能跟著程序走。」

  曲海燕早就習慣了,不說自己的煩心事,抬頭對甄珍微笑道:「我別的本事沒有,在侵權領域還算有點研究,你以後要遇到難處,需要打官司,儘管找我,你姐夫是檢察院的,你找上他的機會可能不多。說是這麼說,但我們希望你別有用上我們的時候,惹上官司,是件很讓人頭疼的事。」

  曲姐夫愛接老婆的下句,「惹上了,也別怕打官司,跟人斗其樂無窮。」

  路全出來上廁所,正好看到曲海燕夫婦,都是司法領域的,跟他們熟,前兩天聽小陳說過曲海燕在豐凱鎮遇險的事,邀請道:「裡面沒外人,進來喝一杯?給你倆壓壓驚。」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曲姐夫說。兩夫妻沒有推拒,樂呵呵跟著進了包間,甄珍添了兩副新碗筷,聚餐又多了兩個人。

  桌上人聽了豐凱鎮的事都跟著生氣,小孫姥姥家也是鴨綠江邊的,「我小時候就愛在江裡扎猛子,那時的水那個清啊,還有媳婦魚,咱們這的人都不怎麼認,那小魚別看小,曬乾,或者烤著吃,滋味絕了。可不能讓他們把江水糟踐了,咱一起想想辦法啊。」

  陳星耀本來就想等手上案子結了跟甄珍提一提,正好曲海燕今天過來,說道:「我幫忙找找水利廳的,資源領域的特殊一些,雖然不是垂直管理,廳裡說話有時也挺管用的。」

  法律是最後的救濟方式,如果能通過其他手段解決,曲海燕當然不想費勁打官司,但結果不好說,她會做好兩手準備,起訴的材料還得接著準備。

  路全也說,「傷女人搶證據,還動了刀,雖然未遂,要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當地公安局長還欠了我們隊一個人情,這回得讓他還上。」

  曲海燕夫妻有些過意不去,「我們今晚是來致謝的,沒想到又背了一堆債回去。」

  「啥債不債的?要算人情債,咱們市下崗工人都欠你的,要不是你打贏了那場官司,有多少個廠長要昧下黑心錢坑工人。」肖鋒說。

  「對,你要是想還,哪天我要是打離婚,你做我代理人吧,曲律師。」小馬張嘴就咒自己,被大家好一頓埋汰。

  吃完了這頓飯沒幾天,王進急三火四給甄珍打電話,說王健去臨市走訪市場的時候,發現仿冒他們商標的假魚丸,量還挺大,剛認識了侵權律師,就被侵了權。

  臨市跟省城相隔六十多公里,不算太遠,甄珍要跟著一起去取證,看看情況。下午出門,晚上回來得晚,今天小陳串休,讓他幫忙去幼兒園接寶庫。

  小陳接了寶庫沒回大漁,帶他回自己家,老陳晚上有飯局,李淑珍女士去外市搞宣傳去了,家裡沒人。

  串休也不得空閒,小陳的結案報告沒整理完,在茶几上寫報告,讓小孩子坐沙發上看電視,等整理完,見外面的天都黑了。

  今天有點冷,從熱屋子出去,扇乎兩下容易把孩子凍感冒,小陳問寶庫,「咱倆在家裡對付一口行嗎?」

  「行。」小孩特別好伺候。

  等甄珍回來,問被送回家的小孩,「晚上你吃了什麼?」

  小孩圈起胳膊,「一大桌子,可豪華啦,陳大哥做的。」

  甄珍疑惑,陳星耀的廚藝僅限於煮方便麵,幾天不見,怎麼還鳥槍換炮,能煮豪華大餐了?

  寶庫嘴裡的豪華大餐是這樣的。

  小陳從抽屜裡翻出兩包西紅柿打滷麵,名牌,統一方便麵九二年在內地建廠,受歡迎程度超過了三鮮伊面,堂哥星辰送了兩箱過來。

  方便麵煮得確實好,煮好,小陳給小孩和自己各盛了一碗,捧場的小舅子立即讚道,「好香,陳大哥你真厲害。」

  小陳被誇,挺得意,「太簡單了,怎麼也得配個午餐肉,等著,我給你煎肉。」

  煎好午餐肉罐頭,又覺得缺了點素,從抽屜裡找出他媽從連市帶回來的即食海藻。

  擺上海藻,還想吃點花生米,又翻出一袋桑葚花生。

  吃的夠了,還缺喝的,給小孩倒了一杯可樂,他自己開了瓶啤酒。

  對付吃點,對付了半桌子。

  寶庫吃得開心極了,姐姐就不做方便麵,姐姐也不給吃午餐肉,姐姐只許他每週喝一次八王寺汽水。

  小孩從睫毛縫裡偷偷覷了眼姐姐,勇敢地叛變了,「姐姐,我覺得你做飯沒有陳大哥好吃。」

  甄珍:「……」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30 AM

第93章 海蠣子燉雞 吃飯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真是反了天了!陳星耀的好勝心什麼時候這麼強了?難道還想在廚藝上跟她一爭高下?「跟姐姐說說你都吃什麼豪華菜了?」

  「滑溜溜的方便麵,午餐肉比姐姐做的紅燒肉還好吃,還有可樂,氣可沖了,喝完嗝一下。」寶庫抿了抿小嘴,一臉回味,把晚餐陳大哥給他吃了什麼東西一樣不落地跟姐姐學了一遍。

  甄珍:「……」就差辣條了!

  陳星耀你好樣的!

  小陳第二天下班來報導,迎接他的是一碗海鮮魚板面,拿水泡開的。

  瞅了眼碗裡白刺呼啦的方便麵,連個雞蛋和榨菜都不給配,小陳暗暗猜測,大廚今天心情不好?抬頭問道:「假冒的魚丸影響銷售了?需不需要我出面?」

  「出面?你出方便麵麼?」甄珍雙手抱胸,目露冷光。

  某人立即反應過來,今天這待遇跟他投喂給小孩不健康食物有關。開口補救,「我還會煮粥,下回給寶庫熬大米粥,配煮雞蛋吃。方便麵這東西確實不好,聞起來香,吃進嘴就那麼回事,隔三差五吃一頓還行,吃多了反胃,太不健康,哪能跟你做的東西比,傻子才愛吃方便麵呢。」

  正在好妹妹孟青青家做客的甄寶庫小朋友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甄珍哼了聲,從後廚又端出一碗魚丸湯,懲罰還沒結束。

  看賣相魚丸不像是甄珍的出品,難道是那家假冒的丸子?小陳用勺子舀了個魚丸吃了,倒不算難以下嚥,味道跟方面便差不多,鮮得過頭了,「添加劑沒少放啊。」

  吃了一個小陳就不吃了,三無小廠子產的東西,誰知道添加劑超沒超標?

  甄珍好心放過他,說起這個丸子的事,「這家膽子不小,起名叫魚丸,我敢確定裡面一點魚肉都沒放,售價是我們的四分之一,賣得比我們好。」

  小陳皺眉,「這應該叫麵疙瘩。」

  「麵粉的成本才幾個錢,添加劑都是論噸賣的,我們這還在到處找質量好的魚呢,人家這麼簡單就把錢掙了,要是都這樣,以後誰還認真做好東西?」

  甄珍有著上一世老生意人的思維,腳踏實地做貨真價實的東西是她的堅持,不光生氣自己的商標被假冒,更生氣的是仿冒者掛著羊頭賣狗肉的做法,長此以往,劣幣逐良幣,市面上質優價低的食物會越來越少。

  男朋友關鍵時刻是要拿來用的,陳星耀覺悟不低,撫了撫甄珍的後背,「為這樣的人生氣不值得,既然遇到了,咱們就把他解決了。」

  交了結案報告,壓力沒有那麼大,小陳週五請了一天假,跟王進一起開車去臨市工商局,工商倒是很配合,接到他們的舉報後,用了兩天時間找到假冒他們產品的魚丸廠負責人,等他們到時,那個侵權者已經到了。

  那人穿了件過時的呢子大衣,神情怯懦,看著人很老實,認錯態度很好,一個勁跟他們鞠躬道歉,「我看你們家魚丸包裝設計得很好看,就照著弄了個差不多的,真不知道這麼做違法了,我回去一定好好學習法律,再也不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兩家魚丸的包裝就放在大辦公桌上,兩相一對比,不細看,真找不到差距,他們叫慈育,這家就叫茲育,慈育的商標是個有點圓潤的小塔,茲育的小塔就比他們瘦點,像成這樣,連舉證都省了。

  雞賊成這樣,還說不懂法。有些人外表看著雖然老實,但心眼跟篩子似的,最能忽悠人。

  這不工商局的人態度已經向著他了,「他的產品上市還不到一週,賣出去一千塊錢的貨,按照三倍來罰,我們給他下了三千的罰單,至於你們的損失,據我們所知,你們的產品也是才打入我們市,受到損失也有限,讓他賠你四千,再加上兩千的懲罰賠償,一共六千。如果你們不同意,那就去法院起訴他。」

  呢子大衣特別會演戲,聽到罰這麼多,跟失了魂似的坐到地上,嘴都哆嗦了。

  陳星耀冷哼一聲,「行了,別裝了,你那不是心疼錢的表情,你那是面部抽筋。」

  他畢竟不是專業干律師的,來之前特地諮詢了下處理過商標侵權案的曲海燕,曲律師回覆說,商標侵權賠償數額實踐中確實是按照被侵權人的損失來定的,再加上一部分懲罰性賠償,工商的處理挑不出毛病。損失太難界定,打官司週期長,賠償不一定比工商調解的數額多。

  陳星耀聲音暗含一絲譏誚,「賠償我們接受,國家不讓私人進行食品檢測,我們要申請查一下家這丸子的具體成分。」

  這人不止商標侵權,謊報產品成分,如果查出來添加劑超標就不是以次充好那麼簡單,賣假冒產品跟賣有毒食品的處罰標準和量刑標準大大不一樣。

  工商的負責人聽了他的要求有些不高興,年終歲尾事那麼多,他們這麼處理已經夠嚴厲了,為什麼還要繼續找彆扭?冷著臉道:「你們要是實在想查,填個申請表,有了結果我們通知你們,但週期很長。」慢慢等著吧。

  罰款當面繳清,兩方人一同出了工商局。

  太心疼掏出去的錢,老實巴交的呢子大衣出了門不繼續裝了,換了副嘴臉,陰狠中帶著得意,「你查,你使勁查!要是能查出我添加劑超標,我倒過來走。當我稀罕仿冒你們的東西,仿冒你是看得起你,換個牌子,我還是賣得比你們好,有錢才有資本清高,下回見,你們得管我叫爺爺。」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要不是小陳攔著,王進都要上去削他。

  閻羅陳的外號不是白叫的,小陳聲音比面色冷,「胡海,我記住你了。」

  胡海縮了縮脖子,有點為剛才的衝動後悔。

  能幹出假冒偽劣的事,私底下還不知道藏著哪些貓膩呢,這人既然找死,他就不客氣了。反正請了一天假,這會還沒到中午,小陳和王進在鋼城待了大半天,天黑了,才回到省城。至於調查結果怎麼樣,看王進翹起的嘴角就知道,成績很喜人。

  今天是冬至,榆樹屯賣菜的大叔一大早送了兩隻大公雞過來,一隻估計有七斤重,朴叔貢獻了海蠣子,趙姨,小燕姐和小苗包了餃子,除了鄰居,甄珍還請了柳麗、王健、鞠華霜一起過來吃晚飯。

  大公雞宰殺好,甄珍先把肉剔下來,片成薄而透明的雞肉片,片後再切絲。冬天正是海蠣子肥美的季節,朴叔已經將蠣肉處理好,個個飽滿肥厚,清洗乾淨備用,冬至聚餐吃雞肉海蠣子打邊爐。

  沒去包間,前廳桌子小,拼四張桌子,擠在一起吃反而更熱鬧。等人全部到齊,甄珍端上兩個大陶鍋,片下來的雞骨、雞架先入鍋煮。

  湯中放少量的黃芪、黃精、白朮,正宗的溜躂雞,冷水下鍋,燉煮十來分鐘,淡淡油花先浮上來,雞湯的香味飄散開,先分別給大家盛了一碗雞湯暖胃,雞湯香味濃郁,帶著淡淡的藥膳味道。

  寒冷的冬夜裡,這是一碗幸福的雞湯。

  喝了雞湯,加了海蠣子入鍋煮,甄珍示意大家再喝一碗,有了海蠣子的加入,海陸新鮮食材相融合,雞湯的香濃轉為鮮濃。

  「好喝,比我媽的參雞湯還好喝。」廣琴又開始拆老娘的台。

  朴嬸不但沒瞪閨女,還深有同感,「頭一次喝海蠣子燉雞,沒想到這麼鮮靈,你說人家南方人怎麼那麼會吃?咱怎麼就想不出來呢?」

  「還沒完事呢,朴嬸,你再用漏勺涮雞肉嘗嘗,海蠣子煮太老不好,大家趕緊撈。」

  雞肉片得薄,放在湯裡燙十秒鐘就可以撈出,燙老了會影響雞肉鮮嫩的口感,醬料是普寧豆醬為主料調配的,海蠣子和雞肉都滑嫩得入口即化,雞肉海蠣子打邊爐是傳統的粵式風味,清淡,遵循本味。

  鍋裡汩汩冒著熱氣,眾人的臉龐都被熱氣熏紅,窗戶上的水汽太重,有水線從窗戶頂部往下淌,像是玻璃流下了面條寬的眼淚。

  小陳低頭問坐在他懷裡的寶庫,「這個跟方便麵比哪個更好吃?」

  小孩特別誠實,毫不猶豫答道:「方便麵。」

  小陳:「……」

  我蠢,哪壺不開提哪壺。

  今天週五,王子鳴小朋友由爸爸帶,講起他的最愛,「我最愛吃辣條,燒烤味的,可好吃了。」

  「辣條是什麼?」寶庫熱切的問道。

  張嘴要答的王子鳴立即被他爸用海蠣子堵住小嘴。

  大人們都笑了,擋也擋不住,現在小還沒學會花錢,等上了小學,學校周圍的小賣部就是孩子們的天堂。

  鞠華霜感嘆一句,「照現在的趨勢,經濟會越來越好,生活節奏也會越來越快,人哪有耐心做飯,又沒有甄珍這樣的手藝,如果讓他們花一個小時去片一隻雞,五分鐘吃完,我想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在外面吃,或者吃方便麵吧。」

  楊姐夫點頭,「污染越來越嚴重,我不信食物的價格還能像現在這麼便宜,比如海鮮,野生海鮮越來越少,將來估計只有有錢人才能吃得起,但大家都追求味覺享受,好食材的味道會被什麼代替?必須是添加劑。」

  朴叔和趙姨也開口提起他們的競爭者,甄珍不知道,原來冷面和拌菜這兩個餐飲小分類,也已經有人開始往裡放添加劑了。

  這是大勢他們擋不住,大家能做的只有管好自己,朴嬸堅決不想這麼幹,「你說那玩意吃多了,將來人的味覺會不會越來越不敏感,比方說,現在有些歲數大的上我家吃飯,冷麵湯裡的醋放得已經夠多的了,但他們非說不酸,倒了半瓶子醋進去才滿意,將來我看不止歲數大的,大部分人口都會越來越重,吃那麼多糖和鹽,身體不得完了嗎。」

  「甄珍,錢掙不完,寧肯少掙點,咱也別偷這個懶。」小苗笑容憨憨,是個實在人。

  甄珍舉起杯,「必須不偷懶,咱自己給自己提一杯怎麼樣?」

  「我笨我驕傲。」柳麗俏皮地接了句。

  冬至吃餃子,天冷不凍耳朵。滿足地吃完雞湯煮的餃子,安排人把柳麗送回家,大家早早散了。

  小陳沒走,今天外出辦事的結果還沒跟甄珍交代,說之前接到個電話,小陳聽後道了一聲謝,掛斷電話。

  笑著跟甄珍說:「那個胡海的第一桶金,你猜是怎麼來的?」

  「哦?」

  「八十年代放貸卡得松,隨便拿點材料就能去銀行貸款,銀行好些呆壞賬都是那時候放出去的,領導層換了好幾批,存根還在不在都不知道,現在想收貸一是找不到人,就算找到錢都敗壞光了,也沒能力還。

  胡海做生意早,下午問了幾個人,發現他是在88年左右暴富的,我就有了這方面的懷疑,找經偵的幫忙查了查,果然這人還真是個老賴。

  他不是覺得搞假冒食品犯罪成本低嗎?我們就來個釜底抽薪,你既然有錢交罰款,有錢開廠子,那就把銀行的錢先還上再說。」

  男人需要鼓勵,甄珍學領袖說話,「小陳同志,你辦事我放心!」

  「光口頭說說,來點實在的。」小陳把臉湊到甄珍嘴邊。

  欸?自帶雷達的打啵終結者——甄寶庫小朋友的捲毛腦袋出現在門口,「陳大哥,買辣條。」

  小陳有種自覺墳墓的趕腳,捂著腦門鬱悶道:「買啥買?讓你姐給你做。」

  看小陳吃癟,甄珍開心極了,沒把辣條當個事,「麵粉做出來的東西,好弄。」

  「姐姐你真棒!」寶庫滿足了。

  小陳、寶庫、咕嘟三個動作一致,歪在料理台上看甄珍做辣條,爐灶裡的暖光映紅了廚房一角,鍋裡慢燉的高湯蒸騰著熱氣,少女悠閒地活著面。

  小陳微笑開口,「不管未來怎麼變化,做飯和吃飯都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如果食物真有階級性,便宜的食物就算價低,也有價低的吃法,一勺精心熬煮的肉燥,配清清爽爽的蔬菜、豆腐,滿足味蕾,也營養豐富,我對未來倒不那麼擔心。」

  正聊著,小陳聽力好,聽到外面有喧嘩聲,朴嬸推門進來,「甄珍、小陳,東面烘缸廠小區有個人要殺老婆、殺孩子,讓政府陪他錢。」

  晚上值班的民警不會太多,小陳聞聲立即跑出去幫忙,甄珍跟鄰居們去得晚,出事的樓底下已經站了好多人。

  聽一個大娘說,「小宋把買斷的錢拿去炒股,賠了個精光,活不起了,準備拉老婆和孩子陪葬。」

  「造孽啊,這回股災不知道多少人傾家蕩產,沒錢接著掙唄,怎麼就這麼偏激。」有人怒其不爭。

  「你不知道,就小宋那脾氣,平時對老婆、孩子非打即罵,下了崗脾氣更差,哪天要是不弄出點動靜,樓下鄰居都猜他是不是把人給打死了。」

  「是不是老爺們了,打老婆、孩子的都是畜生。」朴嬸氣死了,不對,他現在還想殺老婆、孩子,連畜牲都不如。

  大俊叔叔的預言成真了,滬指創造了最高的9.6%的單日漲幅之後,在月中全面跌停,重挫之後的股市,不知道有多少家庭捲入進去,甄珍跟鄰居們都不炒股,所以滬指跌停對他們的生活沒什麼影響。

  沒想到離他們這麼近的隔壁小區就有家庭深受其害,買斷錢都敗光了,屋漏偏縫連夜雨,當然這男的也不值得同情,倒霉的是他的家人。

  宋家在四樓,小陳快步上去,今天值班的是倒霉的涂大龍和另一個民警,已經打電話叫支援了,見到陳星耀像是見了救星。小聲說:「陳哥,你真是及時雨。」

  一樓沒有門,樓梯上站了一大堆看熱鬧的人,小陳第一時間找了個負責人,讓他幫忙把樓上看熱鬧的人請走,這種時候,就怕聽到刺激的話,不相干的趕緊離開現場。

  推開門時,一股冷風從打開的窗戶吹過來。陳星耀見宋明兩隻胳膊分別摟著老婆和女兒,手裡抓著兩把尖刀抵住她們的喉嚨,看神色已經陷入瘋狂邊緣。

  冬至,一年最冷時節,宋明的老婆邊打著冷顫邊低聲嘟囔著什麼,宋明十四歲的女兒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秋衣,早就凍得麻木,刀尖在小姑娘的脖子上刺出一道血線,小姑娘毫無痛覺,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一點。

  「我的要求很簡單,把我賠掉的錢還給我,再給我找個一個月能掙八百的活,我就放了她倆,你們要不答應,就等著給我們三個收屍吧,快點,我手要是控制不住,刀子不聽使喚可怪不了我。」宋明聲嘶力竭地喊。

  陳星耀往前邁了一步。

  宋明見狀把人拽著往窗檯方向退,大聲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動手了。」

  今天胡海賠償的錢忘了給王進,就在陳星耀兜裡揣著,小陳把錢從兜裡掏出來,「先把你女兒放了,這打錢就歸你。」

  「我賠了五萬,這點怎麼夠,一分都不能少。」這人有些歇斯底里,精神不正常,他也不想想,就算滿足了他的條件,難道就不能秋後算賬嗎?

  隨後進門的老馮心裡惱恨極了,這事怪他們,宋明打老婆所裡曾經處理過幾次,他老婆選擇原諒,他老媽又上所裡求情,他又痛哭流涕,就這麼不了了之,沒想到放縱之下,出了這麼大的事。

  門又開了一下,是老宋所長來了,感覺到風向變了,小陳故意放開捏錢的手指,有三張百元大鈔被風吹著飄到宋明臉上。他著急把錢從臉上揮開,手抬高了一寸。

  機不可失,陳星耀一個箭步上前,打掉他手裡的兩把刀,捏住他的喉嚨把人反向摁在窗檯上。

  宋明一家在眾人的注視下被帶去派出所。

  見小姑娘雖然披著棉襖,但面色不好,甄珍回家從鍋裡盛了桶雞湯提著,送到派出所。

  宋明在隔壁屋子大聲喧嘩,承認自己做錯了,正在大聲請求原諒。

  他老婆又心軟了,跟老宋所長求情。

  老宋哼了一聲,「這回誰也幫不了他,等著蹲監獄吧。」縱容不對,這回他們吸取教訓了。

  寶庫把一個熱水袋塞到宋明女兒宋小佳懷裡,「姐姐,可暖和了。」

  「喝碗湯就更暖和了。」甄珍把雞湯推給她。腦袋不清醒的媽就算了,不給喝。

  兩姐弟送完東西就出去了。

  雞湯和熱水袋讓宋小佳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是對救她的陳星耀說的,「叔叔,我也有罪,我有時候真想殺了他們兩個。」

  「你沒罪,有罪的是他們。」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31 AM

第94章 蒸大白魚 老陳送大樓

  未成年的孩子何其無辜,被牢牢束縛在這樣的家庭,連掙扎反抗都不能,孩子胸中要存著多大的恨意和絕望,才會說出殺死父母的話。

  辦公室裡的警察們都沉默了。

  宋明用這場婚姻綁架了小佳的母親,多年加害甚至讓她對宋明產生了依賴感,不用斯德哥爾摩效應不足以解釋她為什麼半個小時前才被用刀抵著喉嚨,聽宋明哭喊幾聲就要原諒他。「孩子他爸要是進去了,我們母女日子要怎麼過下去?讓他掙錢贖罪不行嗎?炒股賠的錢,真不能還給我們嗎?不用全部,一半也行。」

  「不行!」平時總是笑眯眯的老宋所長,沉下臉怒吼一聲。

  老宋幾個對這家情況多少有些瞭解,以前處理他們家麻煩事的時候雙方老人也在場,孩子奶奶雖然口頭承認打人不對,但她一口認定兒子打人的緣由一定是兒媳和孫女沒做對。孩子姥姥則勸和不勸離,說現在女人日子已經好多了,擱以往哪個男的不打老婆,不管怎麼樣,人還是要有個家。

  大人偏袒自私,大人愚昧懦弱,可孩子有錯嗎?

  一滴眼淚滴落在雞湯裡,小姑娘聲音低不可聞,「我可以不要這個家,不要他們嗎?」

  「孩子啊……」老馮說不下去了,他跟宋所長在基層幹了一輩子,像宋明這樣的他們也接觸過一些,有好多事情鬧得大,被判了,輕傷害沒兩年又出來了。家暴男就是最可怕的狗皮膏藥,哪怕兩口子離了婚,有些男的還不會放過老婆孩子,除了遠走高飛,只要還在本地待著,這一輩子都別想擺脫家暴男。

  宋明這個人渣同理。小佳這孩子尤其慘,還有個硬氣不起來的媽。

  「孩子,他這次犯的事很大,短時間內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你好好學習,將來有能力了,去外地待著,別回來了。」老馮只能這麼勸。

  小佳沒說話,眼淚滴落在雞湯裡的聲音,像重鎚敲在警察們的心上。

  「對這樣的孩子,我們的保護手段太少了。」老公安宋所長的聲音裡透著深深的無奈。

  陳星耀回家時已經很晚了,老陳比他還晚,見出差回來的母親坐在沙發上,邊翻一堆材料邊等父親。

  「我爸呢?」

  「你劉叔炒股賠了兩百萬,有點想不開,你爸去開解他了。」

  股市大崩盤,好多人最開始直接懵掉,到現在才回過神,有了痛感,崩潰想不開的太多了。陳星耀直覺像今晚宋明這種揚言殺妻殺子要補償的只是一個開始。

  李淑珍很快覺察出兒子情緒有些低落,甄珍那姑娘不是愛給人氣受的人,應該是跟工作有關,放下材料開口問道:「遇見難辦的案子了?」

  自從那天在姥爺房子跟母親聊開之後,陳星耀也在嘗試著進入母親的內心世界,跟她多多交流。

  走過去,斜靠在沙發靠背上跟母親說起了今晚的事情。「人的惻隱之心是偏的,我最見不得年輕的小姑娘受到暴力對待。」

  「誰又不是呢。」李淑珍喃喃出聲。

  「這個媽已經把自我舍掉了,對孩子的傷害不比當爸的少,孩子對母親有多期待,現在就有多失望,這孩子可能最不想面對的就是這個媽。」李淑珍低頭沉思片刻,轉頭看了眼兒子。

  「你去問問這孩子學習好不好?現在升學難,考不上重點高中基本升學無望,十四歲有自己的想法了,如果她想進衛校學護士,衛生局下屬一家衛校師資力量很好,可以接受初中生就讀,住宿管理也不錯,我用你爸給我的錢子在學校設了獎學金,她要是願意去,上學住宿可以不用花錢。」

  這又是陳星耀所不知道的有關母親的事情,不等他回應,母親又扔出一個重磅消息。

  「明年我就五十五了,退休在家無所事事,人容易變遲鈍,你爸那些生意我也不感興趣,在衛生局幹了這麼多年,認識了不少人,我想跟醫大的退休大夫一起辦個心理諮詢中心,專門服務女性的心理諮詢中心。」

  陳星耀注視母親良久,「這也是在踐行我姐沒走完的人生之路?」

  李淑珍點頭,「不光是為你姐,女人天生敏感細膩,如果在遇到挫折時,有人願意多聽聽她們的聲音,我想某一些人也會少走一些彎路吧。」

  「媽,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小陳低嘆,或者說我對你的瞭解太少了。

  宋家的事情問派出所就清楚,宋小佳受家庭影響,學習成績很差,在班裡成績墊底,原本她父母就沒想讓她上高中,九年義務教育供完了,趕緊找活幹,好貼補家裡。

  李淑珍想先跟孩子在大漁見個面,聽聽孩子的意見。

  宋小佳的媽因為她爸被羈押,成天魂不守舍,可能女兒晚上回不回去睡覺都不知道。

  小佳來得早,她不是一個人來的,有個戴眼鏡的男生陪她一起過來。甄珍很快反應過來,孩子受傷害太深,不信任大人,有個同齡人陪著安心一些。

  看那個男生有些面熟,穿著省城最好的高中育才中學的校服,瘦瘦高高,前額寬寬,一看就是個尖子生。

  「你是不是去年在我家吃了快一個月的魚?」甄珍記性好,想起男孩去年在家準備物理競賽,他爸媽給錢讓他來店裡吃魚補補腦子,後來沒再見過他,應該是考完試回學校上學了。

  張楠靦腆地點點頭,「學校住校,好久都沒上這來吃飯了。」

  現在重點高中管得跟監獄似的,這男孩能請假出來陪小佳,兩人關係應該很好。

  都不是話多的孩子,謝過甄珍給倒的熱茶,兩人握著杯子不說話。

  小佳穿了件高領黑色毛衣,把脖子上的傷口擋住了,梳一個馬尾辮,五官秀麗。恢復平靜之後,小姑娘眼中看不到一點戾氣,那晚說出要殺父母的話,該是多麼的憤恨無望。

  甄珍回後廚拿東西,聽張楠小聲跟小佳說,「這家的老闆人很好,去年有一夥砸牆的工人來店裡吃飯,有人嫌髒不讓進,她一點不嫌乎,還讓工人們去包間裡吃飯。所以你別怕,也許她們真想幫幫你。」

  「嗯。」

  今天是鞠華霜在幼兒園教小孩練拳的日子,寶庫放學被她順便送回來,進了門不等脫下面棉襖,小孩騰騰騰跑到張楠和小佳面前。

  炫耀自己新學的知識,指著張楠說,「你是男孩。」又指著小佳,「你是女孩。」

  甄珍再次想到宇宙能量守恆問題,人長得太好看,是不是老天爺在其他方面就要收回一部分,比如智商……

  「男孩不能隨便親女孩子。」小孩板著小臉一本正經地教育大哥哥和大姐姐。

  兩個靦腆的大孩子臉都被說紅了。

  鞠華霜笑得快要岔氣了,對摸不著頭腦的大人說,「老園長又有新點子,給中班以上的小孩開幼兒生理衛生課,這是寶庫下午學到的知識。」

  甄珍心說,老師的話就是聖旨,小孩紀律監察員的身份是徹底坐實了,陳星耀要是知道這個噩耗,說不定想自己掏錢開個幼兒園。

  鞠華霜還要去巡店,只待了幾分鐘就走了。

  小店客來客往,小佳待了一會放鬆下來,教寶庫摺紙青蛙玩。對小孩說話既耐心又輕柔。

  甄珍更生那對父母的氣,多好的小姑娘,怎麼就生在那樣的家庭。

  感嘆一番,聽有人在門外喊她,是柳麗下班路過,過來送賬本。店裡有門檻,柳麗就不進來了,把賬本交給甄珍,「我媽今天包酸菜餡包子,我得趕緊回家吃剛出鍋的包子去。」

  小佳聽到聲音,停下動作,透過窗戶看到柳麗嫻熟地轉動輪椅,已經走出好長一段距離,速度一點不比健全的人用雙腿走路慢。聽她剛才講話,聲音輕快又愉悅。原來也有人跟她一樣慘,但卻又那麼快樂。

  李淑珍跟她的朋友,退休醫生彭英準時過來,醫大醫院是個教學醫院,彭英不但是精神心理科的大夫,還是醫科大學心理系的教授。

  見兩個孩子緊張,笑了笑,「忙了一天,我都餓了,你們餓不餓?聞這味道就知道飯菜有多香,咱們先吃飯,邊吃邊聊好不好?」

  孩子能說出弒殺父母的話,可見心裡創傷有多重,彭英精力充沛,聽李淑珍說了小佳的事,主動要求幫忙。今天吃頓飯,可以先評估一下,後續要是需要輔導,可以繼續跟進,把小佳列為即將成立的心理諮詢室的第一個服務對象。

  飯菜甄珍已經準備好了,思密達大娘上回臨走時說要來吃魚,今天的飯菜就以魚為主。金鯧肉膛厚實怎麼煎都不散,改斜刀,熱鍋熱油煎得兩面金黃,生薑切片,點紹酒燜魚,魚肉新鮮,加少量的醬油和鹽就夠了,開鍋放涼水泡過的地瓜粉,慢煮十分鐘起鍋。

  好事成雙,甄珍還蒸了條興凱湖大白魚,長江有三鮮,北方的邊塞有三珍,興凱湖大白魚,烏蘇里江大馬哈魚、綏芬河灘頭魚。

  能被歸為三珍,可見大白魚的特別,魚肉珍貴,清蒸最能體現其美味,入蒸籠大火猛蒸,用火讓一條魚涅槃。

  炒個回鍋肉,快手弄兩個素炒,再來個辣辣的毛血旺,很快上齊,甄珍還要忙乎晚上這頓,給他們留了包間,讓四人進包間邊吃邊聊。

  彭英忙了一天,真餓了,聞了聞撲鼻的飯菜香,對李淑珍說:「你未來兒媳婦這手廚藝確實不簡單。」

  照顧人照顧習慣了,彭英吃之前先用公筷給小佳夾了一塊魚肉,「鯧魚吃下巴,這塊肉最肥厚,不信你嘗嘗。」也給張楠夾了魚鰭邊的肉,「這地方的也好吃。」

  李淑珍給兩個孩子分別盛了一碗毛血旺。

  自長大記事從來沒有人給她夾過菜,小佳冰封的心被溫暖了一下,原先的防備慢慢消散,也有了點心情品嚐美食,吃了碟子裡的鯧魚下巴,立即被征服,她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魚。魚肉不柴、不散、不腥,唯有鮮,是那種極度的鮮美。

  「大白魚果然名不虛傳,能吃出蟹腿的味,你們嘗嘗。」彭英最先品嚐的是清蒸大白魚。

  大白魚魚肉潔白細膩,淡水魚竟然有海鮮的蟹味,不能不說造化的神奇。

  吃了一會,朴嬸和趙姨端著自家的豆面打糕和拌八寶菜過來給加菜,「我們廚藝沒甄珍好,給你們添個主食和拌菜吃吃。」沒打擾幾人吃飯,朴嬸慈愛地摸摸小佳的腦袋,「多吃飯長大個。」長了力氣,將來要被打,可以揍回去。

  兩道魚都是小貓的出品,除了美味,效果也慢慢顯現,小佳覺得心中的恨意都慢慢消融了,原來沒有恨的世界讓人那麼輕鬆。

  當被問到想不想去衛校學習護理時,小佳想了想點頭,「每次被打,都是我自己處理傷口,我想我應該挺擅長做護理的,我想去學。」

  這回答連做了多年心理諮詢的彭英聽了都暗暗唏噓兩聲。

  學霸張楠則皺了皺眉頭,「小佳雖然願意,但她媽不一定會答應,我們都不是她的監護人,她未成年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法律就是這樣,父母哪怕都是混蛋,孩子的監護權還被牢牢掐在他們手裡,道德和法定資格就是他們套在孩子頭上的枷鎖。

  「這個我們大人來想辦法,小孩子不用操心。」李淑珍說。

  這兩位阿姨篤定的態度,讓小佳想去相信,小姑娘站起身給兩人鞠了一躬,鄭重地道了聲謝謝,困境讓她的思想比同齡人成熟,「你們的幫助我沒法拒絕,我也不想拒絕,現在我沒能力報答你們,但我會牢牢記住的,將來有能力一定還。」

  李淑珍喜歡女孩,對小姑娘說話語氣也更溫和,「孩子,等長大了命運就握在你自己的手上,再不用聽任何人的擺佈。」

  「嗯。」

  商量完細節,兩個孩子出了大漁,張楠緊了緊棉襖的領口問小佳,「你冷不冷?」

  小佳搖頭,「不冷,很暖和。」心暖了,身體就不冷了。

  彭英回去的路上也跟李淑珍說:「贈人玫瑰手有餘香,今晚心情格外好,我們倆那個諮詢室得早點弄起來。」

  「好。」

  勸說小佳媽媽同意她念衛校由老宋所長親自出馬,以他那個缺德本家宋明的減罪量刑情節為誘餌,騙小佳媽媽簽了字。

  「對分不清是非的人不用講誠信,學校有宿舍,孩子要是不想回來就可以不回來,她媽要是作妖,咱再多經管著點。」老所長說。

  大人們在幫助弱小,小人兒們在繼續學習生理衛生課,外面寒風凜冽,教室裡暖暖和和,溫暖的環境裡,有三個小人兒溜號了。

  胖妞孟青青左右看看,賊頭賊腦地跟兩位好朋友嘚瑟,「我還知道一個衛生知識。」

  莫子琪今天發卡上別的是大紅色帶白色波點的蝴蝶結,跟她的上衣是同一款布料,眨著大眼,細聲細氣地問:「是什麼呀青青?」

  「我知道來例假。」

  寶庫探過捲毛腦袋,好奇問,「來例假?是來人了嗎?」

  「來例假來的不是人,總之……是一件很厲害的事情。」孟青青自信道。沒告訴兩個好朋友,她偷聽媽媽說來例假了,要買衛生巾。追問時被一句小孩子不需要知道那麼多草草打發。

  寶庫撅撅小嘴,不告訴我,我可以問老師。

  課間休息的時候,小孩果然跑去問梅梅老師,「老師,來例假是什麼?不是家裡來客人了嗎?」

  梅梅老師:「……」

  小孩你想上天啊!蒼天啊,大地啊,哪位天使姐姐好心告訴她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園長曾經說過,對於小朋友們的好奇心要適度地滿足,梅梅老師頭疼地想了又想,回答寶庫,「來例假是下半身流血了。」這樣夠適度吧?

  流血好嚇人,小孩怕疼怕流血,興趣瞬間破滅,轉身跑去跟小朋友們一起做遊戲。梅梅老師鬆了一口氣。

  ……

  老陳這兩天很忙,省城地產圈也因為這次股災損失慘重,說地產圈有些不準確,應該說,他認識的有錢人裡,一半以上都虧了錢。

  錢沒了,人還在,你說鬧心不鬧心。

  老陳這兩天電話被打爆了,不管以前關係鐵不鐵,張口就借一百萬。

  倒霉的老陳在電話裡哭窮把嗓子都給說啞了,關係好的不提也得幫一幫,點頭之交的那種想借錢沒門,掙錢不想著我,沒錢跑來借,當我是提款機啊。

  不但不借,奸商老陳還趁機接手了兩棟甩賣的物業。更讓他高興的是,他的老對手王宏天這次也賠進去三百萬,活該!

  週六老陳接到個老朋友的求救電話,手裡沒有資金周轉,名下有個獨棟物業問老陳感不感興趣?

  收購需要資金,老陳因為最近頻頻出手,手裡資金也沒剩多少,朋友在他剛創業那會曾經幫過他,不幫說不過去,不過那物業的位置還真不差,離他辦公大樓不選遠,也是市中心的位置,一共八層,上面是分割出去的辦公樓,底下有個兩層的飯店。

  飯店原先是朋友親自經營的高檔中餐,不怎麼掙錢,這次一起都賣給他。

  老陳靈光一閃,突然有了個主意,兒媳婦甄珍,老婆已經認可了,雖然已經認識一年了,但名分才正式定下來,他們老陳家殷殷期盼多年的兒媳婦,怎麼也得送個像樣的見面禮。

  送兒媳婦一棟樓,夠不夠體面?

  放下電話,立即開車過去看現場。朋友老佘的大樓在十三緯路上,自古就是省城高檔餐飲集散地,門臉很敞亮,臨街那面有三十米寬,進深也有三十米,飯店營業面積將近兩千平米,裝修是今年股市還掙錢那會換的,拿過來稍稍改動一下就能營業了。

  都是朋友,老陳沒想趁火打劫,給了一個很合理的收購價,老佘感激涕零。

  但還沒徹底拍板,老陳想先瞞著兒子和兒媳,帶寶庫來看看。自從找寶之後,寶庫在老陳心中就是金童,帶神秘光環那種。

  結婚有用小孩壓喜床的傳統,帶寶庫這個小金童來踩個樓,以後的生意肯定紅火。

  第二天,老陳接寶庫去踩樓。

  今天天氣陰沉沉的,倒不怎麼冷,有經驗的都知道,這是要下雪的前奏。擱往常,到這會省城至少要下三回雪了,今年天干,一場雪都沒下。早不下,晚不下,趕著他帶著寶庫去踩樓的時候下。

  老陳看了眼身旁又穿得花裡胡哨化身胖胖的毒蘑菇的寶庫,「雪主財,我們的飯店將要有個開門紅。」

  寶庫喜歡坐車,穿得靚,心情也靚,使勁點頭,當應聲蟲,「開門紅。」

  大飯店金碧輝煌,大理石鋪底,金黃色的壁紙包牆,特別的豪橫,聽說這個飯店將來是姐姐的,寶庫恨不得在裡面打滾,很稱職地完成了踩樓娃娃的職責。

  寶庫看好了,老陳給老佘撥電話,「說定了,明天簽合同。」

  耽誤了一個小時,外面果然下起了雨夾雪,雨夾雪下得急,地上又濕又滑,車剛啟動還沒拐上主路,就見一個老大爺摔倒在馬路牙子上。

  老陳心善,把車停下,下車去扶老大爺。老頭有點胖,扶了半天沒把人扶起來,差點把他拽倒在地上。

  上車就把夾克脫了,今天踩樓,老陳裡面穿了件老婆給買的大紅羊絨衫。高級羊絨衫有個毛病,用的是天然植物染料,特別愛掉色。

  雨夾雪下得又急又密,羊絨衫很快濕了大半,掉的色把彎腰扶人的老陳的卡其色褲子都染紅了。

  某個小孩出息了,自學了按車窗,脆脆的小聲整條街的人都能聽見,「思密達大爺,你來例假啦,你好厲害呀!」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6 09:31 AM

第95章 重慶火鍋 要開一家火鍋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老陳感覺整條十三緯路都安靜了一瞬。不遠處一對打著雨傘低頭走路的小情侶停下腳步,把雨傘撇開,朝他的方向快速走過來。

  老陳用強大的意志力頂住了胖胖的毒蘑菇對他的語言攻擊,沒有羞愧地遁走,也沒有尷尬得摳腳摔倒……

  就他這大體格,要是倒了,學雷鋒就變成賠錢學雷鋒了。

  有幾滴從羊絨衫上流下來的紅色雪水滴在身下老大爺的臉上,老頭雖然此刻很狼狽,精神頭可足了,看他的眼神帶著憐憫,「大侄子啊,給人開車是不是一個月掙不來幾個錢?不該省的還是不要省,劣質染料對身體傷害可大了,你要是沒錢買好毛衣,大爺有退休金,大爺借你。」

  老陳:「……」

  兩個小情侶跑到近前,一起幫忙把老大爺扶了起來,還好,大爺穿得多,沒傷到骨頭,老頭就住在前面兩個路口遠的臨街住宅樓,小情侶順路,一人扶一邊,扶著老頭慢慢往家走。

  見那年輕女孩臨走之前還偷偷看了眼他的紅屁股,老陳頂著堪比防水磚厚度的臉皮裝傻,「剛那小孩喊啥?誰是思密達大爺?」

  思密達大爺當然是寶庫眼裡下半身流血的倒霉陳大爺。見老陳往回走,小孩帶著小紅帽的圓腦袋從車窗縫擠出來,大聲關心,「思密達大爺,流血可疼了,我給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我被你整得腦殼疼,呼也沒用。

  老陳從後背箱翻出一個大塑料袋,墊在司機座椅上,把身上的罪魁禍首羊絨衫也脫了,轉頭對身旁的毒蘑菇說,「寶庫啊,你別看陳大爺長得像大嬸,但大爺是個貨真價實的老爺們,例假這玩意真來不了。」

  為了自己以後少出點洋相,老陳充當了一把生理衛生老師,給寶庫詳細講解了女性的生理循環週期問題,「大猩猩、牛、馬、駱駝都會來例假,但是跟人一樣只有母的才有,這個知識點你要記住了……你孩子這成天不是避孕套就是例假,以後學醫得了,當婦科大夫,妥妥的。」

  沒聽見小孩回應,轉頭一看,也不知道是剛才在大樓裡蹦跶累了,還是他講解的例假知識太枯燥,小孩已經歪在座椅上睡著了。

  才聽一個知識點就秒睡,看來當婦科大夫夠嗆。

  回家換了身衣服,老陳開車帶寶庫回到大漁,送樓的事已經跟老婆說了,老婆沒意見。

  他不想繼續瞞著,對甄珍說:「十三緯路有個順達大廈,我準備送給你當禮物,樓有點小,加上地下面積,建面一共也就一萬,你先收著,等以後房地產放開,大爺尋摸個好地角,再蓋個氣派的大樓送給你。」

  送個樓跟送個模型似的,甄珍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連連擺手拒絕,「陳大爺,太貴重了,我不要。」

  「貴重啥?陳大爺窮得就剩樓了,不送樓送啥?」老陳沒說錯,最近手裡資金都拿去盤物業了,手裡別的不多,就固定資產多。

  「爸,你怎麼學我說話?」窮得就剩錢的小陳從二樓客廳走了出來。

  欸?這小子車停哪了?走著來的?還以為他又在單位加班,老陳目光在甄珍和兒子臉上轉了又轉,難道登堂入室了?!

  兒子好樣的,下一步得抓緊給孫子準備大樓。

  甄珍一看老陳八卦的眼神和喜不自勝的神情,就知道他想歪了,趕緊解釋:「陳星耀昨天一晚上沒睡,吃完早飯我讓他上樓上沙發眯一會。」

  老陳失望地瞪了眼兒子,你就不能快點行動,急死我了。

  小陳忽略了他爸滿含怨念的眼神,剛才開門時聽了一耳朵,坐下來勸甄珍:「給你就收著,那樓沒辦過抵押,資產很清晰,關鍵樓下兩層是現成的飯店,我如果沒記錯,今年重新做過裝修,可以直接拿來用,你有那麼多想法,這個面積大一些,正好可以讓你發揮一下。」

  「你想想,這就是把雞蛋放在不同的籃子裡,反正都是咱們家的,寶庫也有份。」老陳摟著小孩繼續勸。

  小孩對金閃閃的壁紙印象深刻,幫著添油加醋,「是黃金做的房子,可好看啦。」

  甄珍秒懂那家飯店的裝修風格,肯定走的是東北特色的土豪風。

  都說到這個份上,甄珍沒再開口拒絕,那她就接過來,努力讓蛋生蛋,把這個資產的效益做到最大化。

  皆大歡喜,老陳回去準備合同,小陳回單位加班。甄珍囑咐他們開車小心點。

  下了半天雨夾雪,氣溫降低,地面的水被凍成冰,路面跟鏡子似的,寶庫原本還想出去打跐溜滑,一出門就坐了個屁股墩,摸了摸屁股懊惱地回家睡午覺。

  天氣不好,出行不便,又趕上週末,店裡中午生意很差,甄珍送走寥寥幾桌客人,坐在暖氣旁,思考即將接手的這個飯店的經營項目。

  做大型中餐生意得有足夠的後廚力量,好的廚師可遇不可求,現去尋覓不現實,可她一個人來,更不現實。

  所以,哪種吃喝生意不需要用到大量的專業廚師?

  可以是火鍋。

  火鍋在中國有著上千年的歷史,作為御廚世家傳人,甄家對火鍋當然不陌生,現代火鍋興盛正是從清宮流傳開來的,乾隆年間,新年犒賞群臣曾經同時開了三百五十桌火鍋,堪稱當時之最,嘉慶登基時更是創下記錄,擺下著名的千叟宴——一千五百五十桌火鍋的宮廷宴席。

  回到滿清的發源地,弄個當代千叟火鍋宴,想想也不錯。銅火鍋在八十年代末曾經流行過一段時間,省城大部分人家都有一個銅火鍋在櫃子裡吃灰。銅火鍋是老北平涮肉的標誌性鍋子,做這個也可以,只要肉好、醬料好,有了好口碑,生意也能養起來。

  但甄珍不怎麼想做銅鍋涮肉,餐飲也是一種文化,文化是流動的,受各種因素影響而變化,她一直在關注大眾口味的變化。

  像添加劑的使用一樣,工業化食品生產對大眾口味影響慢慢顯現。甄珍敏銳地覺察出,隨著添加劑、鹽、糖、脂肪攝入的增多,人們的口味將會越來越重。最本源的四大菜系,川、魯、粵、淮,現在可以看出端倪,未來將是川菜的天下。

  大勢擋不住,那就積極地面對,甄珍想做川渝一派的重慶火鍋。

  開火鍋店要先有鍋,甄珍立即給冶金廠為她做鍋的老師傅打電話,讓他先做幾個樣品出來。

  一個小時後,沒想到老師傅竟然踩著滑溜溜的玻璃路面跌跌撞撞地找了過來,「電話裡說不清楚,當面研究明白,我做的時候心裡也有底。」老師傅撣了撣帽子上的水珠,笑著道。

  甄珍趕緊給於師傅倒了杯熱茶暖手,拿紙畫了幾個示意圖,「於師傅,對於您來說真沒什麼難度,就是一個中間分格的大鐵盆,一種分成兩半,中間封到底,另一種分成小格子。還有配套的泥爐,規格按照我剛才電話裡說的來,我沒別的要求,受熱要均勻,鐵坯不要太薄,薄了容易糊底。」

  重慶火鍋算是當代火鍋流派獨樹一幟的存在,有一種說法,重慶火鍋最早是挑擔的小販創造的,用麻辣滷汁煮牛下水給碼頭賣勞力的人吃,吃一格算一格錢,也就有了現在的九宮格形式。

  有人要是嫌格子小施展不開,或者吃不了辣的,可以吃那種一半辣、一般不辣的,所以甄珍又多做了一種鍋。

  於師傅心裡有了底,收起甄珍畫好的紙,「小甄,於叔以前在廠子裡敲大鎚,剛從廠子裡出來時,還想拎著鎚子去當力工,要不是你最初定做的那批鍋讓叔找到信心,估摸這樣的天裡還在外面等活,捨不得回家。

  現在單子多了,我跟我兒子倆力量有限,時不時還要租別人的地方加工,等把你這批活幹完,我想弄個小廠子,找幾個老工友一起幹,人多力量大,將來多接點單子,也能多創點收。有合適場地你幫叔留意下。」

  「於叔,東塔你覺得怎麼樣?」

  「東塔?你們的魚丸廠是不是也在那?行啊,湊一起,將來咱也能互相照應一下。」老於連聲說好。

  站在窗邊,望著老於慢騰騰往家走的背影,甄珍勾起唇角,星星之火,又點亮了一家呢。

  暖濕氣流過境,隨著雨夾雪轉為小雪,結冰的路面附上一層雪沫,車軲轆在這樣的路面行駛,真有可能前軲轆不轉後軲轆轉。

  糟糕的路況為省城及省城周邊帶來了上百起車禍,路上行走也不安全,摔倒骨折的大有人在。

  這樣天氣裡,加班的陳星耀接到了東大派出所上報的失蹤案。

  中午車輪胎已經被老陳派司機幫忙上了防滑鏈,小陳放下電話,立即開車去了東大派出所。

  失蹤的是東大一名大二英語系的女生,叫周婷,家是省城的,一般週末會回家住兩天。週五晚上見女兒沒回家,周婷父親往宿舍打了個電話,佔線沒打通,也沒當回事,都以為她這周不回家了。

  週六早上不放心,又往宿舍打了個電話,這次通了,結果宿舍人說,周婷週五上完下午最後一節課,五點就離開學校回家了。

  他父母一聽就慌了,把親戚還有女兒高中時要好的同學的電話都打了一遍,沒找到人,立即就近在學校所在轄區派出所報了案。

  正式立案有時間要求,值班的派出所民警倒是沒耽擱,詢問了周婷失蹤之前接觸過的人,查證一天一無所獲,失蹤超過二十四小時,給市局打電話請求支援。

  周婷還有兩個哥哥,陳星耀一進門就被一家人團團圍住,「陳警官求你幫幫忙,我們都急死了,好好的大活人怎麼就不見了呢。」

  「有人在家裡接電話嗎?」陳星耀問周婷的父親。聽請求支援的民警說,周父經營一家體育用品店,不排除有人綁票勒索錢財的可能。

  「她兩個嫂子在家裡守著電話。所有人的電話和呼機都開著,沒有電話打過來。」周父搖搖頭。

  天還沒完全黑,立案之後公安可以調取學校附近有限的幾個錄像設備。查到天黑,安置在東大北門收發室的錄像設備錄到一個模糊的身影,求證了周婷同宿舍室友她離開宿舍時的穿著,多方對比,確認那個身影就是周婷。

  東大校園很大,周婷五點零五分左右從宿捨出來,走到北門用了十五分鐘時間,五點二十出了北門。北門往北是臨湖公園,附近沒有攝像頭,出了公園再往北是貫穿城市東西的主幹道之一,車流滾滾,交通繁忙。

  周婷家在南五馬路西邊,她從北門出入,走的是常規的回家路線,女孩失蹤之前應該沒有行為方面的異常。

  天已經徹底黑透了,民警勸心急如焚的周家人回家等消息。

  陳星耀沒走,聽值班民警介紹情況,「臨湖公園東岸的小樹林平時總有散工在那裡等活,夏天的晚上有人直接就睡在裡面。我們今天已經問過幾個人,都說週五那個點他們已經離開小樹林,就算在,平時路上大學生那麼多,也不會格外去關注一個過路的女孩。」

  陳星耀沉默點點頭,其實此刻他的心情相當不平靜,女孩的身份跟姐姐極度相似,年齡只相差一歲,同是在校大學生,都是出了校門就無故失蹤。

  參加工作這幾年他碰到過好幾起失蹤案,在監控設備稀少的情況下,成功找到失蹤人口可能性微乎其微,陳星耀心裡已經有了最壞的準備。

  即便有最壞的打算,他也不想放棄,搜索的黃金時間不容錯過,拿起電話,小陳給休假在家的肖鋒還有鄭飛打了過去,讓他們過來幫忙

  他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女孩跟姐姐的關聯,不只這一點。

  道路結冰的雪夜,甄珍本以為不會有太多顧客上門,但不走尋常路的大學生朋友們卻給店裡帶來了生意。

  省大在大漁的北側,直線距離在兩公里左右,今天公交線路暫停營運,甄珍見進門的幾個學生膝蓋和胳膊肘上有水跡,估計是走過來的路上摔了跤。

  年輕人抗造,又精力充沛,楊海、余任偉幾個是省大經濟系大三的學生,今天學校發醫療補助,聽同學說西塔小街旁有家做魚的館子廚師手藝特別高,他們幾個關係不錯的哪管路況好不好,美食當前,關鍵手裡還有錢,必須來造一頓。

  「有辣的嗎?越辣越好。」楊海問甄珍。

  甄珍送走了於師傅,一直在研究火鍋底料,建議道:「你們一共十個人,我給你們片兩條黑魚,配魚丸和蔬菜,涮火鍋吃怎麼樣?」

  「就這麼定了。」

  湯底早就有了,黑魚的魚排放到湯底里繼續煮,甄珍快速把魚片片好,先上魚肉,再上兩盤家裡常備的魚丸,白菜心、寬粉、木耳、豆腐、金針菇,把拼起來的桌子擺滿,調了芝麻醬汁和海鮮醬給他們當蘸料。

  魚片片得薄,用漏勺燙幾秒魚肉就熟了,魚肉沾染了又麻又辣的湯底的味道,吃進嘴裡辣得人要噴火,「爽!」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不虛此行,跤沒白摔。」

  甄珍上輩子只上過女校,最遺憾的是沒上過大學,對大學生很羨慕,反正就這一桌人,後廚沒事,摟著寶庫坐在吧檯後面,邊教小孩寫字,邊聽他們說些學校趣事。

  今天來吃飯的都是男生,聊的話題圍繞著足球、女朋友、學生會、未來的工作打轉。

  聽了一會甄珍覺得挺長見識的,大學生們都熬夜看意甲,喜歡巴蒂斯圖塔的有六個,國家隊裡喜歡阿根廷隊的有七個,全部都是馬拉多納的粉絲。有八個人喜歡長相清純的女生。不喜歡學生會的勾心鬥角,但是又覺得學生會是學校推薦好工作的踏腳石,不喜歡也硬逼著自己在裡面待著。畢業想回原籍的和想去一線大城市的一半一半,想進體制內有個穩定工作的有八個人,只有兩個人表示想進入有創造力的行業,不在乎是否穩定。

  他們吃了一半,又進來個不走尋常路的,只一個人,是個面色蒼白,頭髮有些長的高個男生。

  跟第一波人應該認識,見到他們沒怎麼驚訝,找了個離他們最遠的桌子坐了,跟甄珍要了份鮁魚餡餃子。

  甄珍煮餃子的功夫,外面的大學生爭論起來,端了餃子出來,甄珍就聽那個開口跟她點菜的楊海對後來的那個高個男生說:「馮奔,你這人怎麼這麼隔路,跟我們一起坐掉價唄?能把你吃了怎麼地?」

  「我愛一個人待著。」叫馮奔的男生低聲說道。

  「馮奔,馬克思老人家說了,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誰都離不開這個關係。」

  馮奔低頭吃了口餃子,只回一句,「我不在乎。」

  馮奔率先吃完,結賬離開。

  留下的男生議論起馮奔,特別有才華,不尊重人,只尊重他認為對的真理,人緣極差,畢業肯定不會被分配好工作。

  寶庫悄悄對姐姐說,「我喜歡吃餃子的哥哥。」

  「為什麼?」

  「嗯……就是喜歡。」寶庫敲敲小嘴,找不到原因。

  甄珍雖然也認同人是活在集體裡的生物,但不耽誤她欣賞馮奔這樣的男生,人想要保持自己的完整性,不受外在因素的干擾,很難很難。

  「寶庫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姐姐都不會幹涉,而且姐姐已經在書裡給你找了個楷模。」

  「楷模是什麼?」小孩仰起腦袋,眨著大眼睛問。

  「楷模就是榜樣。」甄珍拿起現在最火的小波先生的文章讀道:「一隻特立獨行的豬……」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10 10:31 PM

第96章 豬豬 成功的定義

  「做豬呢,要無視豬圈的存在,要勇於探尋豬圈外的廣闊天地,要警惕別人用豬圈框你,也不要安於待在豬圈裡,隻覺豬圈美。」甄珍把小波先生的話嚼吧嚼吧說給寶庫聽。

  小孩沒怎麼聽懂,擡起一條腿,抻開兩條小胳膊,顫顫巍巍維持小身子的平衡,「我要做一隻單腳站著的豬豬。」

  以小孩的認知,特立獨行就是金雞獨立。

  「特立獨行,就是不隨大流,跟別人不一樣。」

  寶庫有些明白了,放下胳膊,挺了挺小胸脯表示道:「我要當一隻跟誰都不一樣的豬豬。」

  豬豬男孩第二天帶了一大包姐姐做的大米花去幼兒園,一個人當豬沒意思,大家吃肥肥一起做豬豬。

  老陳是個高效率的人,合同準備好,第二天一早就跟朋友老佘簽了約,證件齊全,合同明晰,買賣成立。

  等甄珍中午忙完,安排助手老方親自帶著甄珍去交稅,跑過戶手續。

  手續一下跑不完,從房地產大廈出來,甄珍從老方手裡接過順達大廈的一大串鑰匙,去現場親眼看看自己的禮物。

  順達三到八樓分租給十幾家公司,買賣不破租賃,租約還在延續,甄珍也不準備動,留著繼續吃租就好。

  大廈有電工、水暖維修工、收拾衛生的大姐,他們幹得也挺好,就接著留用。租賃管理這塊,租賃合同轉交過來,自然不可能由老佘的人繼續管,日常對接管理甄珍想問問劉叔願不願意幹?

  她最關心的是底下兩層飯店。像寶庫說的,飯店裝修很豪橫,桌椅都帶包金,改動太浪費,甄珍決定繼承下這個風格。她最滿意的一點是,飯店裡有現在最時髦的空調設備。

  一樓是散台和後廚,二樓以包間為主,營業面積有大漁的十多倍大,後廚的設備也都很新,老佘不準備再搞餐飲,全都跟房子一起作價轉讓。這樣就省了好大一部分設備的花費。

  關於後廚功能分配,甄珍想做點改動,火鍋不像中餐,用不到太多爐竈,拆除一部分,給洗切流程留下足夠的空間。

  老方去大漁吃過飯,對甄珍料理魚肉的手藝相當欣賞,聽甄珍提起她想把飯店改成專門經營重慶火鍋的店舖,想了想問道:「你做魚很有一手,既然開火鍋店,為什麼不開一個魚肉火鍋店呢?」

  做決定之前甄珍當然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笑著解釋,「方叔,魚火鍋我會做,但不是現在,我們北方人因為氣候還有早前的飲食文化,口味還是偏重。

  魚肉火鍋,還有其他海鮮類涮煮,最好還是沿襲南方的吃法,湯底要儘量清淡。不太符合我們現在對食物認知,開飯店要見效益,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扭轉、培養大家的喜好。

  以後經濟發展起來,大家口袋裡的錢越來越多,也會越來越受重視健康和養生,到那時才是魚肉火鍋面市的好時候。」當然到那時魚肉、海鮮火鍋的價位也不是這種中檔餐飲能比的,這點奸商小甄老闆也預判到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老方開始對甄珍另眼相看,老闆的未來兒媳婦商業嗅覺,行業的前瞻性樣樣都拔尖,未來不可限量。

  繼承老陳的高效率,甄珍回家之後,就去找今天輪晚班,還沒出門上班的劉叔。劉叔在酒店幹維修也有幾年了,有這方面的經驗,可能沒有楊姐夫的管理才能,但看好一個房子的踏實穩重絕對具備。

  老劉兩口子聽甄珍說完,半天沒反應過來。老陳動作太快,鄰居們都不知道甄珍獲贈一棟大樓,反應過來既驚且喜。打心眼裡替甄珍高興,好人有好報,善良的孩子一定會得到善待。

  給誰幹不是幹?給甄珍幹能管幾個人,還相當於升了職。老劉跟老婆對視一眼,點點頭,幹脆道:「甄珍,你既然信任劉叔,劉叔一定幫你把大廈管理好,但我跟酒店的合同還剩倆月,怎麼也得跟人家交接好,才能上你那上班。」

  甄珍點頭,「交接清楚是應該的。對了劉叔,跟大漁一樣,我想把後廚改建這塊也交給你,除了後廚,還有幾個地方也要做些改動,桌椅我不準備換,但我想把桌面做點更改,好放火鍋。」

  老劉想了想,「你這家飯店面積大,工程量不會小,劉叔一個人幹不過來,甄珍,要不這麼的,天冷又加上冬歇期,那些在建設大路等活的人一週都接不來一個活,我幫你找幾個信得過的散工來幹,你看怎麼樣?」幹活要量力而行,在自己日子還能過得去的情況下,還是多照顧下其他的下崗兄弟吧。

  「我沒意見,就照你說的辦。」

  小甄老闆雪後的一天效率很高,小陳搜尋失蹤女大學生的效率不高。

  小陳、肖鋒還有鄭飛分別詢問周婷的室友,對比得出結論,失蹤前一週,周婷並沒有什麼反常表現,每天按時上下課,快到學期末,下了課晚上都在自習室複習期末考試內容。周婷性格靦腆,跟男同學很少交流,目前沒有男朋友,跟女同學之間的關係良好,跟同寢室室友也從沒因為瑣事鬧過不愉快。

  總之,這就是個文靜內向的普通大學女生。

  下雪後氣溫降至零下二十四度,這樣的天氣裡,臨河公園東岸光禿禿的小樹林裡還有人在舉著牌子等活。

  陳星耀幾個再次詢問等活的工人,所有人的答案一緻,天冷,大家的注意力渙散,不會故意盯著過路的大學生看,何況周婷失蹤的時候穿的是一件不會引起人注意的黑色長款棉襖。

  五點二十分左右,天已經黑了,因為是週五,出入小北門的學生很多,想從等活的工人嘴裡問出點有用信息的期待就此落空。

  有沒有可能是等活的人作案呢?三個都是有經驗的刑警,交叉詢問過後,基本把這個可能性排除掉了。

  還剩最後一組對象待查,就是周婷的家人。

  三人為了辦案方便,跟東大派出所要了一間屋子當臨時辦公室,陳星耀吃了口方便麵,說道:「周婷的家庭,尤其是近親屬我們查仔細點,不在場時間,最近的通話記錄,債務,包括她父母一個都別落下。」

  遲來的面條還沒吃完,周家人找了過來,周母雙目赤紅,已經在崩潰邊緣,猛地把臨時辦公室的門推開,破口大罵,「你們這幫人怎麼這麼無能?都三天三夜了,我女兒現在正在受苦,你們還有功夫吃飯?我要向你們領導舉報你們瀆職。」

  女兒丟了,情緒崩潰,三人能理解她的心情,但不代表他們就要受她污衊,肖鋒放下筷子,「說我們無能我勉強認了,說我們瀆職我不認,」指著陳星耀說道,「我們副隊長,接你這案子之前就已經熬了兩個大夜,已經連續三個晚上沒睡覺了,我們不是機器,我們也是人。」

  派出所的所長出來把周婷母親往外拉,「我們警力現在是最吃緊的時候,就算這樣還抽出三個人辦你的案子,這三人是市局刑偵隊伍裡最厲害、最能幹的警察,我說句不好聽的,他們要是找不到你家女兒,你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周婷的母親聞聲根本沒顧得上道歉,立即嚎啕大哭起來。

  要是哭能把案子破了,他們也想哭一哭,趕在下班之前,三個人兵分三路,鄭飛去證券交易所,肖鋒去電話局,陳星耀則去體育局附近的運動廣場,瞭解周父體育用品店的經營情況。

  天快黑的時候,鄭飛給陳星耀發了條傳呼,從證券交易所的交易記錄查出周婷父親周建設這次股災的損失不小,投了十萬塊錢進去,血本無歸。

  小陳放下傳呼,擰緊眉頭,運動廣場周邊的其它商戶提供消息說,周建設的體育用品店把假的帶魔術扣的耐克鞋當真鞋賣,一雙賣七百八,去年被工商處以巨額罰金,口碑受影響,今年生意一落千丈。

  肖鋒隨後也打來電話,從電話局拉出來的周建設的通話清單裡,有好多來電都是陌生的電話號碼,從局裡檔案記錄裡查詢,有幾個號碼歸屬外市一個很有名的且屢禁不止的地下錢莊。

  借高利貸應該是拿去炒股了,還不上錢,周建設會不會窮途末路綁架自己的女兒?

  這麼做的前提是,周家還有大量積蓄,且錢都在老婆手裡掐著,周建設拿不出來。要不假裝綁架女兒勒索錢財的做法就說不通。

  陳星耀回局裡的路上還接到一個陌生電話,來電的人是用座機打的,自稱是周婷的小姨,向陳星耀提供了一條聽起來很有價值的線索。

  因為周婷是家裡第三代唯一的女孩,周婷去世姥姥特別喜歡周婷,去世之前特地去做了遺囑公證,家裡存款幾個兒女平分,房子和房子裡的東西都歸周婷所有。

  周婷的姥爺生前愛收集鼻煙壺,一共收集了兩百多個民國以前的鼻煙壺,以前全家人都沒當回事,但這兩年古董行情水漲船高,可以想像到這是多大的一筆財富,對此家裡人不是沒有怨言。

  根據繼承法,如果周婷死亡,遺產的直接繼承人隻會是其父母。

  「周建設?高利貸?遺產?」陳星耀默念幾個關鍵詞彙,目光沉下來。

  晚上寒風大作,屋簷上、街角的薄雪被大風吹起,彷彿天上又飄了一次雪。這樣的寒夜,昨天來吃鮁魚餡餃子的馮奔,又上門了,點的還是一樣的食物。

  甄珍給他上完餃子,好奇問道:「我家餃子就這麼好吃?讓你不顧大風天專門跑過來吃?」

  本以為馮奔不會回答,結果這家夥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回道:「你的餃子有很高的性價比,吃後的幸福感雖然虛無縹緲但是抵得上我的時間成本。」

  甄珍搖搖頭,真是個怪人。

  晚上客少,樸嬸和趙姨帶著織了半拉的毛褲過來找甄珍,邊織毛衣邊跟她嘮火鍋店的事。

  有意思的是,馮奔吃完不像昨天那樣急著回去,從包裡掏出一本大厚書,坐靠窗的桌子上,看得很投入。

  樸嬸見了還感嘆兩聲,她家廣琴要是這麼好學就好了。

  樸嬸和趙姨嘮完嗑回去了,馮奔收起書準備離開。離開之前看了眼腕上的手錶,離末班車到站還有十五分鍾,道路不好可能還會晚點五分鍾,他還有時間說兩句。

  「雖然現在競爭不激烈,可以說遍地黃金,但你步子要是邁得太大,後期管理跟不上的話,尾大不掉就是你的結局。」被迫聽了一耳朵小老闆的生意經,經濟系高材生,也精通管理的馮奔提點了兩句。

  甄珍笑了,「聽你的意思,我要麼不要冒進,穩紮穩打,要麼找個靠譜的管理者,幫我管著是嗎?」

  馮奔依然面無表情,「為我提供兩個月餃子,我可以幫你構建個管理模型。」

  甄珍沒當他是個騙子,昨天那夥晚走的大學生好一通議論馮奔,這家夥不但年年拿一等獎學金,才上大三就已經在國家級刊物上發表了好幾篇論文。

  沒有立即答應他的條件,甄珍問道:「你畢業想幹什麼?你有什麼理想?」

  「建最完美的經濟理論模型。」馮奔揚起下巴。

  馮奔這人多少有點天才病,不愛跟同齡人交流,之所以願意跟甄珍多說兩句,是因為天才的雷達讓他發現了同類,廚藝天才小甄老闆。天才對天才另眼相看,另外餃子沒吃夠,補助再花兩天就沒了,到時想吃也沒的吃。

  都這麼天才了,為什麼不自己賺點?他隻對經濟模型和鮁魚餃子感興趣,對錢不感興趣。

  甄珍對所有有意思的事物和人都感興趣,餃子對她來說真不是事,她想看看馮奔能給她提供怎麼樣的管理模型。

  寶庫從畫紙上擡起頭,望著馮奔高瘦的身影,問道:「大哥哥是特立獨行的豬豬嗎?」

  「嗯,他還是個特立獨行的天才豬豬。」

  「我是天才豬豬嗎?」寶庫一臉期待。

  甄珍看了眼弟弟腦袋上的大波浪,眯眼笑,「你是統一牌捲心菜豬豬。」

  馮奔有一點說對了,攤子鋪得大,她缺管理者,火鍋店少了個經理。給認識的大廚,還有朋友分別打了電話,讓大家幫忙推薦一位適合做飯店經理的人。

  其實她還缺一位炒制火鍋底料的大師傅,這個就不麻煩大家了,反正飯店還要改造,有時間讓她慢慢找人。

  甄珍第二天一大早去早市買食材,北行大早市還是雲遮霧罩,早點攤子的食物蒸騰著熱氣,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一溜早點攤子最末端,有個炒貨攤子,甄珍突然冒出一個主意,停下了腳步。

  北方人貓冬,毛嗑少不了,據不完全統計,省城人民一年能磕掉兩百噸瓜子。炒貨攤子是一位四十出頭的大哥開的。姓邢叫邢凱禮,還有個筆名,叫子夫。

  為啥有筆名,因為炒瓜子的大哥是個詩人。

  早市雖大,大家擺攤坐著也沒意思,市場上幾個怪人經常被大家拿來八卦,甄珍經常逛早市,跟賣雞蛋、賣魚幹的攤主混熟了,也被灌輸了一耳朵。

  比如賣炒貨的大哥愛寫詩,至今不成家,除了炒瓜子,剩下時間不是在寫詩,就是在醞釀寫詩。還有位在早市賣背心、秋衣秋褲的大姐,是個業餘歌唱家,曾經報名參加央視的歌唱比賽,因為年齡被刷下來,她都快五十了,報的是青歌賽。

  賣背心大姐不是甄珍所需要的,但是炒貨大哥很合她的心意,炒瓜子看似簡單,想要炒得好不是那麼容易,炒的火候不夠,激發不出瓜子仁的香味,火大了,容易炒糊。

  甄珍曾經在他攤子上買過幾次瓜子,邢大詩人不光炒瓜子火候控制得好,他這人認死理,不像有些小販往新瓜子裡兌陳瓜子,他的瓜子選最好的葵花籽,很少能從裡面吃出壞的,帶蟲眼的。

  炒貨利薄,想要掙錢最好全天待在市場賣貨,但這大哥隻幹早市這一波,賣一天影響他寫詩,所以賣了這麼多年,依然清貧,當然靠寫詩發財的可能性也基本沒有。

  這樣的人不就是量身為火鍋店打造的嗎?大哥的臂力、火候的掌控能力,隻要稍稍指導一下,絕對能把火鍋底料炒好。火鍋底料吃新鮮的最好,一天炒一回就可以,跟早市時間可以同步,不改變大哥的作息和他的寫詩時間。待遇好說,好事的賣雞蛋大娘給算過,這人賣炒貨一個月掙不過五百塊錢。

  火鍋底料對飯店來說至關重要,隻要大哥通過考核,定個高工資是應該的。

  在旁邊等了一會,直到買瓜子的都走了,甄珍才上前說出自己的打算,大哥停下揮鐵鍬的動作,臉上沒見激動,「我考慮一下,過兩天再答複你。」

  選擇是雙向的,甄珍也要考核下大哥的技術。

  沒想到第二天傍晚,邢大詩人自己找過來,答應甄珍來應聘,「在早市上體味人生已經膩歪了,我是得換個環境體味人生。」

  感情看上的不是這份工作,看上的是飯店迎來送往的環境。不管初衷如何,甄珍也算達成了目的,兩人約定隔天下午先考核下,甄珍滿意了,就簽合同。

  這位大叔也挺個性,說了兩句話,也不再客套一會,推門就往外走,跟被鞠華霜從幼兒園接回來的寶庫碰了個正著,小孩這兩天特別能識別特立獨行的人,跑過去告訴姐姐,「他跟馮哥哥一個樣。」

  小孩還真說對了,甄珍支著下巴跟鞠華霜感嘆,「什麼樣的人算是成功的人?是家庭幸福?是有錢?是社會地位高?是眾人交口稱讚?是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裡取得巨大的成就?」

  小鞠笑,「這不就是你嗎?」

  甄珍搖了搖頭,「我倒覺得他才是成功的人,他才不在乎世俗的成功,他活著隻為了一個目的,做一個完完全全的詩人。」

  馮奔也是,他想做最完美的經濟模型,才不管什麼學生會不學生會的。陳星耀和隊友也是,他們隻想最完美的解決一件案子,不在乎回報。他們都是敢於衝破世俗框框的人。

  大寶庫也不受世俗約束,首先體現在穿衣服上。思密達大爺送了姐姐一棟大樓當禮物,思密達大媽見天這麼冷,想起還欠寶庫一件貂兒,也要送弟弟禮物。

  皮草城轉了一圈,也沒見有賣童裝貂兒。別出心裁,買了件黑色的女士小披風送給寶庫當大披風。

  寶庫興沖沖穿著去上幼兒園,進了教室也不捨得扒掉披風。小臉熱得紅撲撲,跟腦袋上的大蝴蝶結永遠不重樣的莫子琪,還有人形比心小機器人莫青青三個坐一塊堆,小孩們冬天長了一圈小肥膘,可不就是三隻跟別人都不一樣的小豬豬嗎?

  穿了貂兒,手裡還得抱個什麼才顯得富態,這個必須由送禮物特例獨行的老陳給補上,送了寶庫一隻白裡透粉,滑溜溜,軟乎乎的小寵物,豬!

  「這是金豬,絕對富態。」老陳哈哈笑,臨了還補充,「這豬是農業大學的最新品種,長不大,你就放心養。」

  寶庫養豬貫徹姐姐的教育,「做豬呢,要無視豬圈的存在。」不聽姐姐的意見,要把豬放客廳散養。

  這隻特立獨行的豬來了第二天就送了他一個大禮,小孩一大早起床,自己穿好衣服出了房間,勇於探索廣闊新天地的小豬站在寶庫房門口哼哼,寶庫不等抱豬,踩了坨東西,驚叫出聲,「粑粑!」

  寶庫以後再也沒抱小豬,思密達大爺騙人,這豬不是瘦肉型秀珍豬,不但吃得多,還長得飛快,長了半年快把房蓋壓塌了。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10 10:33 PM

第97章 殺豬菜 寶庫找爸爸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豬也不是一天就長大的,離它壓塌房蓋還有上千斤豬食的距離。踩了粑粑的寶庫發現了一個重大事件——豬豬一次拉的屎夠咕嘟拉一個月的。

  小貓咕嘟則總結出一個不變真理——吃得多,拉得多。

  案子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破的。周婷的父親周建設被帶到公安局接受問話。

  周建設心理素質一般,故意讓他單獨待了半個小時,讓他醞釀情緒,果然,等陳星耀和肖鋒一進屋,中年男人開始痛哭流涕,「警察同志,求求你們救救婷婷,我閨女一定是被放高利貸的人綁走的。」

  陳星耀跟肖鋒對視一眼,沉默地在周建設對面坐下。

  周建設聲音帶著哭腔,說話又急又快,「我家店被罰了之後生意不好,兩個兒子又陸續結婚,家裡的積蓄也用得差不多了,我有點著急,看股市行情好,買股票能掙錢,五月份時我就用店裡的流動資金買了點股票,掙了兩千塊錢。嘗到甜頭,想再要往裡投,手裡已經沒錢了。

  按照股指翻番的漲速,絕對比高利貸的利息高,我通過特殊渠道借了八萬塊錢炒股,用每月盈利還利息,如果不是年底大崩盤,這錢一點都不愁還。誰成想,會發展成這樣。」

  陳星耀背靠椅背,眼神銳利,「這麼說是高利貸的人把你女兒綁走,勒索你還錢?」

  周建設揪著腦袋上稀疏的頭髮,低著頭頹喪道:「不是他們能是誰?放高利貸的神通廣大,他們把我家幾口人查得清清楚楚,給我打電話時沒少用我老婆孩子、還有小孫子要挾我,這些天我孫子上下幼兒園都是我親自接送,就怕他們把孩子擄走,我尋思我女兒已經成年,又在學校,所以就沒怎麼太擔心,沒成想,出事的是婷婷。」

  肖鋒譏諷道:「你女兒週五不回家,也沒見你著急啊。」

  「我怎麼不著急,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敢告訴我老婆。我借錢的事我家人都不知道,我要說出來,我老婆能把我給吃了。」

  肖鋒一個字都不信,「我們手裡有你的通話記錄,週六你還接到要賬的電話,怎麼,他們電話裡沒跟你提這事?」

  「我也奇怪,他們一句都沒提,我甚至還問了,他們沒承認也沒否認,一定是他們幹的。我女兒是大學生,長得還好看,你說他們會不會把我女兒賣到哪個山溝溝裡抵償我的債務?求求你們,趕緊把我女兒救出來,再不救,人被糟蹋了就來不及了。」

  周建設說的這些小陳和肖鋒不認同,行有行規,這種地下錢莊常年遊走在法律邊緣,最常用的暴利催收手段,無外乎就是電話威脅、當面恐嚇,頻繁的電話騷擾,毆打、欺淩是有,綁架興許也會用到,但催款的手段由輕到重,股災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月,放高利貸門都沒找上來,就實施綁架?在嚴打的收尾階段這麼幹,那他們真是腦袋被驢踢了。

  陳星耀目光鎖定周建設,「你老丈人那些鼻煙壺值不少錢吧?」

  周建設瞳孔猛地收縮。

  「指定繼承的遺產可不算家庭共有財產,你要是不告自取,就是盜竊。有人告訴我們,你跟你女兒因為鼻煙壺的事,上個星期還在電話裡吵了一架。放鼻煙壺的保險櫃鑰匙你女兒隨身帶著,聽說你老丈人收過一個乾隆年代的牙雕山水鼻煙壺,現在估值十萬不止。」陳星耀緩聲開口。

  周建設冒了冷汗……

  反應是真的,但審了兩個小時,他始終不承認自己為了鼻煙壺綁架女兒。小陳皺了眉。

  門外有敲門聲響起,去查周建設不在場證明的鄭飛回來了。

  據鄭飛查證,週五晚上接完孫子,周建設確實外出了,他去了火車北站貨站,取託運的羽毛球拍。貨站有取貨記錄,登記的時間是傍晚五點半。

  這個時間周婷剛剛走出北門,如果周建設設計綁架女兒,他親自動手的可能性被排除。

  有沒有可能,他跟高利貸的人合謀,把女兒綁到一處地方,讓女兒交出鑰匙,等合謀者離開,再把女兒放了。

  這個猜測也很快被地下錢莊所在市的公安機關證實不成立。今年情況特殊,當地的公安機關對地下錢莊實施嚴密監控,雖然他們用影子銀行的方式還在不停放貸,躲避電話監聽,隨時催租,但因為監控嚴密,他們的人想要離開本市很難。

  上述兩點都不成立,周建設交際範圍又不大,通訊記錄已經被他們掌握,找其他人幫忙實施綁架這點也存疑。

  帶人進局裡問話有二十四小時的時間限制,沒有確切證據證明周建設綁架女兒,隻能把他給放了,調查進入了死胡同。

  陳星耀揉了揉眉頭,穿上衣服,招呼肖鋒和鄭飛去甄珍那裡吃晚飯,「吃頓好的,換換腦子。」

  「我倆也是這麼想的。」

  肖鋒鼻子好使,還沒進大漁就聞到了麻辣火鍋的味道,興奮得不行,「甄珍怎麼知道我想吃火鍋了?做夢都想這一口,今天是個幸福的好日子。」

  屋頂傳來了幾聲幸福的哼哼。

  「啥玩意?好像是豬。甄珍要殺年豬?不對?是小豬,要做烤乳豬?我最愛吃烤乳豬。」這世界上就沒有肖警官不愛吃的東西。

  出來迎人的寶庫使勁跺腳,大聲阻止道:「不許吃我的旺財!」

  「你養狗了?」小陳彎腰抱起小舅子,他這兩天太忙,不知道老陳又送禮了。

  「旺財是豬,思密達大爺送給我的小香豬,永遠長不大的小香豬。樸叔給它做了個房子,旺財在房頂上睡覺。」室內不適合養豬,踩了粑粑之後,寶庫同意把小豬放在房頂上養。

  「房子最好蓋個兩室一廳的,要不盛不下你的旺財。」小陳揶揄小舅子。

  寶庫不信,撇過腦袋不理陳大哥,旺財才不是大肥豬。

  甄珍端著於師傅火速打出來的九宮格火鍋進了前廳,見陳星耀面色疲憊,皺了皺眉,人要是休息不好,怎麼能有好狀態?柔聲說道:「吃完飯,晚上回宿舍好好睡一覺,等睡醒了,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陳星耀放下寶庫,接過甄珍手裡的鍋,輕笑一聲,安撫道:「我知道輕重,不會搞垮身體的。」媳婦還沒娶回家,沒幹的事多著呢。

  鐵鍋湯汁麻辣濃香,小陳讚了一聲,「好香。」

  「當然,這底料可是被寫詩耽誤的火鍋大師炒的。」甄珍玩笑道。

  她看人很準,這項工作邢大詩人確實能幹好。

  重慶火鍋的湯汁講究重油厚味,牛油打底,熬化之後放入剁碎的豆瓣,添牛骨原湯,加入花椒、豆豉、湯、老薑、醪糟、辣椒熬製。

  開火鍋店底料用得多,必須用大鍋炒,看似簡單,對火候和溫度的掌控拿捏一定要精準。次序有先後,熬煮要定時,邢大哥一點就通,做了三次已經得心應手,商定好工資,等甄珍收拾完屋子,就可以正式上崗炒料。

  紅炭煮紅油,紅油燙牛肚,今天吃正宗的麻辣牛肚火鍋。毛肚去梗,在湯汁中稍稍一燙,口感鮮、嫩、脆,蘸蒜泥小磨香油調製的小料,解膩增香。

  吃牛肚火鍋牛身的其他部位都得來一套,牛肝、牛心、牛背柳肉、還有血旺、牛舌,素菜隨意搭配,當然還有魚,今天原樣複制重慶火鍋,燙的是南方俗稱黃辣丁,北方叫牛尾巴的黃顙魚。

  牛尾巴一骨通到底,沒有小刺,會吃的整條魚吞入口中,魚肉一擼到底,魚骨完完整整。國內最正宗的牛尾巴來自黑龍江、松花江,那是開江之後才能吃到的極品美味,冬天沒那口福。

  沒有開江牛尾巴,大家照樣吃得歡。牛肚火鍋才是麻辣燙界的鼻祖,熊熊燃燒的炭火,紅豔豔翻滾的湯汁,燙熟最鍾愛的食材,牛肚脆,牛肝綿,牛舌韌,背柳嫩。

  小陳三個把毛衣脫了,直接穿著襯衫吃,吃得汗流浹背,酣暢淋漓,豪氣衝天,肖鋒大聲表示,「火鍋一吃,我對案子的信心又回來了,太爽了,甄珍,給來瓶啤酒,要常溫的。」

  牛肚火鍋太辣,寶庫吃不了,吃餃子吃飽了,自告奮勇去拿酒,從窗戶根底下扛了一瓶啤酒回來,「冰手。」小孩放下啤酒,往小手上哈氣。

  可不冰手嗎?現在常溫零下二十度,這還是才放外面沒多一會的啤酒,要是再放一會,瓶子都能凍炸了。

  還有個人也不吃,馮奔同學晚上又來吃鮁魚餡餃子,讓他過來坐著一起吃,他搖頭拒絕,「我隻對鮁魚餃子感興趣。」

  就是這麼長情。

  幾人吃了一會,放慢速度,免不了提幾句案子的事。周婷的母親在她失蹤第二天就印了上千份尋人啟事到處張貼,知道周婷失蹤的人不少。

  大學生之間關於學生遇害的事情,消息在內部傳得很快。馮奔雖然不合群,但不代表他兩耳不聞窗外事。

  肖鋒問他:「聽說過東大女生失蹤的事情嗎?」

  馮奔點點頭,「當然知道。」惜字如金,讓話癆肖鋒都接不上話。

  刑警們是幹啥的?一看就是知道馮奔這小子是個隔路的天才,搖頭笑笑,繼續聊。

  以為馮奔不會再出聲,結果這家夥吃完盤子裡的餃子,擦了擦嘴,突然開口道:「我們學校一個月前也有個女的失蹤了,五天後在學校北牆外面發現她上吊了,據說受不了失戀打擊,自殺了。」

  陳星耀聞聲放下筷子,省城那麼大,一年失蹤的人不少,不是所有的失蹤案件都會上報給市局,有的就在底下派出所解決了。這個女生如果家不在本地,多半沒有家長操心案子,又很快找到屍體,估計最後定性為自殺結案。

  看了馮奔一眼,問道:「你專門說這個,難道覺得有疑點?」

  馮奔滿臉不解,「難道真有傻帽為失戀自殺?我甯願相信她是讓人給謀殺的。」患天才病的人都有輕微的情感障礙,當然不理解還有人會為情所困。

  三人吃完飯回去的路上,肖鋒攛掇小陳給省大所在轄區的派出所打電話,問問自殺女孩的案子是怎麼處理的。

  陳星耀想了想,撥了值班電話,值班民警回說,確實定性為自殺案,女生是外省的,家境不好,父母讓學校賠償,學校不給賠,到現在還沒被帶回鄉安葬。

  「明天帶老李去殯儀館看看。」陳星耀放下電話說道。

  稱職的警察不會放過一點蛛絲馬跡,三人此時還沒想到,他們多此一舉的複查行為,竟讓跨越二十年的重大連環殺人案浮出水面。

  生命薄如蟬翼,生命也絢爛如蝶。屬於寶庫的生活就像他的穿著一樣,比毒蘑菇還燦爛。

  過了九七年元旦,春節的腳步又近了。攝製組的老邱扛起攝像機,召集大家把上次沒拍完的殺年豬場景拍完。

  這次不走遠了,就在省城西北郊拍攝,離樸叔他們村很近,當天往返。這次不光有小朋友,還別出心裁請了國際友人客串,來自德國的文化考察團。

  甄珍忙著給火鍋店裝修,正好樸叔要回家看老父親,由樸叔帶著寶庫去拍攝。

  今天村裡大戶家殺的是兩頭三百斤的大肥豬,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攝製組不拍這樣的場面,小朋友也隻能聽聲,寶庫聽得滿臉興奮,可以想見旺財未來的下場。

  來了攝製組,村裡提前過了年,能幹的大嬸、小媳婦全都帶著刀來了,不來幹仗,來幫忙切酸菜。

  在東北,酸菜切得細不細,是考驗主婦廚藝的關鍵,殺豬菜雖然粗放,但酸菜還是往細裡切才能更加入味。

  這期間老邱採訪了國際友人,找德國人來客串是有原因的,因為德國的緯度跟東北相似,自古也有吃酸菜的傳統,隻不過一個用的是圓白菜,一個用的是大白菜。

  德國小夥子說,酸菜在德語中是酸和草藥兩個詞直接拼合而成,吃酸菜對身體好,中國大叔在鏡頭下哈哈笑,「對,一天不吃想得慌,酸菜確實是能讓人上癮的藥。」

  殺豬匠手法嫻熟,處理豬肉的人分工配合,豬血調味灌入洗淨的大腸,上鍋煮之前要用牙籤紮眼,防止煮爆了。

  豬大骨上鍋燉,骨湯熬酸菜,酸菜去油膩,吸收骨湯中的鮮,酸菜大骨湯滋味絕妙。

  豬血煮熟切塊加入酸菜骨湯,帶皮的白肉切片也彙入菜中,東北的殺豬菜還少不了粉條。

  長長的粉條不掐斷,小朋友們還得站起來夾。寶庫今天得了好幾個大特寫,其中就有從炕上站起來跟一根兩尺長的粉條搏鬥的鏡頭。

  拆骨肉蘸蒜蓉醬、大塊豬血腸蘸蒜蓉醬,大肉、大肘子,大盆的酸菜,吃糧食長大的豬,肉賊拉香。

  滿洲人信奉薩滿,「朝祭灌酒於豬耳」,這頭拿來祭祀的豬要被完整地吃掉,可能就有了殺豬菜的起源。

  日耳曼人不信薩滿教,但他們的食譜裡卻也有酸菜燉豬腳這道菜,東北殺豬菜讓考察團的成員吃得滿嘴留香,就是熟悉的那個味,飲食文化有時很玄妙。

  今天錄製過程很順利,老邱跟助手們錄製完,放下攝像機也加入到吃殺豬菜的隊伍。

  小朋友們肚子小,很快吃飽,在院子裡瘋跑一陣,又回去找大人投喂肉肉。

  上回在豐凱村遇險,今天陪孩子來拍攝的大部分是爸爸,寶庫站在門檻外沒有進屋,看著屋裡其樂融融的場面,大眼睛露出羨慕,別人都有爸爸,他有樸叔,可樸叔是廣義哥哥和廣琴姐姐的爸爸,不是他的爸爸。

  梅梅老師告訴他,黑頭髮的爸爸生不出他這樣的小孩,他的爸爸頭髮是淺色的。寶庫調轉腳步,去了國際友人那一桌,問金發碧眼說酸菜是藥的德國小夥子,「你知道我爸爸在哪嗎?」他們頭髮顔色淺,應該認識爸爸。

  德國小夥:「……」聽不懂。

  笑容是最好的交流方式,寶庫擎起小胳膊,甜甜地笑:「撒浪嗨!」

  桌子上的老外學他的動作齊聲喊,「撒浪嗨。」

  「愛老虎油!」小孩又說。

  「衣西里拔弟兮!」老外回。(德語我愛你)

  愛的交流很有成效。

  看完裝修才回到家的甄珍聽到外面車響,寶庫邁著小短腿呼嘯著進了門,小臉放光,大聲對姐姐喊,「我帶爸爸來家吃飯啦。」

  甄珍:?!

  爸爸?

  跟在寶庫身後,進來一群國際友人,寶庫給自己找了一車爸爸。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10 10:37 PM

第98章 糟溜魚片 窮樂呵

  樸叔也跟車一起回來,幫著隨團的翻譯跟甄珍解釋,「國際友人入鄉隨俗,跟寶庫我愛你,你愛我,愛了一圈。也不知道在哪旮沓聽來的咱中國人認幹親的習俗,不管結沒結婚,全都要認寶庫當幹兒子。咱寶庫老能耐了,不認則已,一認認一車,不光有幹爸,還有幹媽,號召力槓槓的,把國際友人都征服了。」

  金發碧眼叫穆勒的德國帥哥彎起胳膊比心,用蹩腳的中國話告訴甄珍,「寶寶,闊耐。」

  甄珍摸了摸寶庫的小捲毛,看小孩眉飛色舞的傻樣,彎了彎唇角。

  拜幹親這種保育習俗,必須要準備豐盛的酒席,吃飯簡單,必須還得吃好。這次文化考察團不知什麼原因,男的多女的少,甄珍問寶庫的十幾個「幹爸爸」還有三個「幹媽」想吃點什麼。

  下午跟老邱出去參觀了朝鮮族村子做打糕、醃辣白菜,中午吃的殺豬菜都消化幹淨了。出來這麼久,雖然中國地大物博,中餐更是花樣百出,但故鄉的胃讓大家格外想念西餐。聽說甄珍是個得過廚藝比賽大獎的廚師,幹爸、幹媽們問她能不能做西餐。

  自從給老陳朋友王叔的父親做過一次俄餐,甄珍閒暇時也研究過西餐,家裡食材有限,現買來不及,但奶油和葡萄酒家裡倒是備了一些。德國人也喜食魚類菜餚,做西餐也能湊倆菜。

  留寶庫在前面跟國際爸媽們雞同鴨講,甄珍趕緊進後廚準備,小咕嘟前兩天吃錯了魚,家裡的水箱裡有三條又大又醜的鮟鱇魚,取出魚肝,用白葡萄酒和少量薑絲入鍋清蒸。

  西餐要分餐,鮟鱇魚的魚肝很大,三塊魚肝蒸熟分盤,剛剛好。

  果凍般泛著淡粉光澤的魚肝口感細糯、柔滑,伴著葡萄酒香滑入胃中,豐腴適口,讓人滿足無比。

  國際爸媽們吃得一臉迷醉,嘰裡呱啦說了一大通德語,翻譯把他們的原話轉述給甄珍,「你的廚藝堪比國外大廚,魚肝比法式鵝肝還好吃,據我們所知,寶字在漢語裡有寶藏、寶貝的意思,可愛的寶庫小朋友和你這位姐姐確實是東北的大寶貝,大寶藏。」

  甄珍回了句東北話,「你們可勁造,管夠。」

  接著上主菜。

  德國人也喜歡熏魚,省城冬天的魚市上有松花江、綏芬河捕獲的大馬哈魚售賣,體型巨大的大馬哈魚,可炸、可汆丸子,她曾經燻製了一些,可以作為主菜的食材。

  為搭配煎熏魚,甄珍還特意準備了西式的奶油沙司也就是西餐面醬佐魚,材料是簡單的蛋黃、麵粉、奶油,蛋黃攪打成漿,奶油和麵粉分批次混合,攪打加熱,再將蛋黃漿加入麵糊,攪打得越充分,沙司的口感越好。

  淡黃色的沙司,有著淡淡的奶味,不甜膩,配煎製的大馬哈魚,寶庫的國際爸爸媽媽們在中國找到了家的感覺。

  廚藝無國界,中國的大廚很OK。

  有個頭髮是褐色的高個子小夥子問甄珍,「你的爸爸媽媽還收不收幹兒子?我要給他們當幹兒子。」

  「……大哥,你整差輩了。」

  國際友人入鄉隨俗得很徹底,臨走時用送給幹兒子的紅包來付甄珍的飯錢,還要了家裡的地址,說他們回國後要給幹兒子寫信。

  寶庫送走幹爸、幹媽,胖手麻利地從紅包裡把錢掏出來,歡快地上交給姐姐,結果這錢他不認識,「假錢!」小孩很生氣,幹爸幹媽欺騙他感情。

  甄珍好笑,「這是外國的錢,叫馬克。」把弟弟抱在懷裡,姐弟兩個坐在飯桌前,研究了一會德國馬克,甄珍輕聲問懷裡的小孩,「寶庫想爸爸了嗎?」

  寶庫擡頭看姐姐,小表情分明在說,姐姐你記性好差。「爸爸們剛走,不想。爸爸們好,還給外國錢。」小孩很好滿足,有人可以讓他叫爸爸,管他們是真爸爸還是幹爸爸,他是有爸爸的小孩,有一車爸爸。

  甄珍接著問,「那你想媽媽嗎?」

  寶庫搖頭更加幹脆,「不想,寶庫有姐姐。」在他的認知裡,姐姐就是他的媽媽。

  不缺母愛的小孩,或者說不缺愛的小孩,失落隻是一時,他不自卑,不自怨,他自信勇敢,安然知足。

  甄珍沒有再問,如果寶庫懂事後想瞭解自己從哪裡來的,想要找到自己的父親,那她一定盡全力幫他找到爸爸,找到後是開心是失望都是人生成長路上的酸甜苦辣鹹,而現在他還太小,不該承受那麼多,童年是彩色的,隻甜蜜就好。

  因為成年人的世界有時太過殘酷,滿是惡意。

  嚴打警力實在吃緊,省大那個失蹤女生的屍檢沒有通過市局來做,由市病理學會做的鑑定,鑑定人經驗不足沒有發現異常,定性為自殺。

  判斷是自縊還是他縊是法醫的基本功,有著多年檢驗經驗的老李絕對是一名稱職的法醫,哪怕兇手再小心謹慎,老李還是從死者頸前的馬蹄形鎖溝、喉骨的骨摺痕跡等處發現了蛛絲馬跡。

  那個叫王木楠的女生,可以百分之一百確定為他殺。

  遺憾的是,他們接手太晚,屍體被太多人接觸,沒法提取有價值的痕跡證據供對比檢驗。

  間隔一個月,城裡一南一北兩所大學的女生,接連遇害。

  陳星耀在例會上提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兩件看似不相關的案子有沒有可能是一個人所為?一個專門針對女大學生下手的惡魔。

  領導們雖然不認同,但還是通知各大學讓學生們提高警惕,尤其是女同學切勿落單,天黑後不要獨自一個人出校門,好在馬上就要放寒假了,供兇手選擇的作案目標會分散開。

  猜測隻是猜測,如果說這兩件案子還有什麼共同點的話,那就是兩個女孩的失蹤沒有任何目擊證人,沒有留下一條有用的線索。

  周婷依然杳無音訊,周建設借高利貸的事情曝光,關於他被帶回局裡問話,在陳星耀提及鼻煙壺時神情緊張的原因也找到了,他在周婷失蹤之前,逼迫成功,周婷在電話裡答應週日回學校之前把那件最貴重的鼻煙壺交由他處理。

  有了鼻煙壺,高利貸可以還清,周建設傷害女兒的動機被排除掉,而且如果他是兇手,沒法解釋他傷害王木楠的動機。

  「能神不知鬼不覺把人擄走,顯然兇手經過長時間觀察,不是隨機選擇作案對象。」路全跟陳星耀相對而坐,他們在試圖給潛在的獵殺大學生惡魔進行犯罪心理畫像。

  陳星耀目光放在筆跡本上,「線索太少,準確性有待商榷,隻能從王木楠這件案子進行分析。」

  「你說,我聽著。」

  「年齡在三十五歲到五十歲之間,有固定工作,身高在一七五左右,有交通工具,方便搬運受害人。」

  路全點頭,「我的分析也差不多,但這個範圍太模糊,想要抓住他,我們先要找到周婷。」說完嘆了口氣,「或者說周婷的屍體。」

  陳星耀沉默了一會才開口,「下一步還是用笨辦法,在周婷回家的路線,尋找監控錄像,查找可疑車輛。」

  「只能這麼辦。」刑事偵查大部分情況下幹的就是大海撈針的活。

  ……

  老劉給甄珍找的這幾個散工都是熟練的裝修工人,幹活細緻麻利,估計在農曆年前能完成所有的改造。

  現在還沒有在外吃年夜飯的傳統,甄珍想等過完了元宵節再開業,時間定在正月十六。

  缺的那位經理人選,由冷芳和省賓館的王大廚聯袂推薦,是省賓館的餐飲部經理,大名叫秦月娥,江湖人稱娥姐。

  娥姐裡打外開很有江湖大姐風範,性格跟小燕姐有點像,風風火火,不咋呼,有成算,很能張羅事。

  甄珍在不忙的午後跟穿著一身闆正西服套裝的娥姐在大漁見了一面,問她為什麼想離開穩定的國營賓館,來她這種私營火鍋店上班。

  娥姐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甄珍,你說我圖啥?當然是圖錢。你家寶庫小,你不瞭解行情,從九四年開始的,教育局這個三特班已經弄了三年了,什麼民辦公助、公辦民助、校中校,花樣百出,擇校費都開出天價了,九千塊打底,不知道有多少家長為了這九千塊錢愁白了頭。

  我兒子還有兩年就要上高中了,這個錢還要翻好幾番,憑我們兩口子的死工資,上哪攢夠這個錢?」

  甄珍倒是知道一點折校費的事,鄰居里紅楓是憑自己優異的成績考上高中,廣琴因為是少數民族,就學安排特殊,不需要折校。而小燕姐曾經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要不是因為她和陳星耀給他們夫妻安排工作,她家楊樂的折校費還不知道上哪去湊。

  娥姐揉了揉太陽穴,「咱苦點累點不怕,我就怕孩子將來埋怨我,說本來能有個好前途,就因為你交不上摺校費,讓我上了個普通高中,考了個三流學校,一輩子都耽誤了。」

  娥姐的焦慮是所有家長們的焦慮,甄珍沒上過大學,對大學格外關注,現在高考錄取率低,真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不擠怎麼行?上大學是寒門學子或者說有抱負的人改變命運的唯一通道,砸鍋賣鐵去上學的不在少數。

  當然像馮奔那種,考試前一晚熬夜看外國經濟期刊,睡過了頭,完美錯過第一門考試,本來能進北大,結果進了省大的怪胎另說。

  娥姐快人快語,對甄珍表示,「上回接待台商考察團那次,咱倆也算合作過,來你這工作雖說是為了掙錢,但娥姐跟你保證,以前怎麼幹,現在要加倍幹好。光說不練假把式,你看我實際行動。」

  如果一場宴客是一場小型戰役,像娥姐這樣的人就是天生的戰略家,他們就是為現場調度而生的,也自豪有這份能力。

  上回招待台商,省領導那麼重視,娥姐指揮若定,從桌布到勺子,再到突發狀況,在她眼裡都不是事,甄珍很佩服這樣的人,對她的到來求之不得。

  「娥姐,姐妹齊心,其利斷金,咱們加油幹。」甄珍伸出手。

  「必須的。」娥姐握住甄珍的手使勁搖了搖。

  有了經理,下一步就是招收服務員和後廚的雜工,招工還延續甄珍一貫的做法,為省城的下崗再就業做點貢獻。

  這回找的介紹人是曲海燕,曲姐。當初她代理車輛廠集體訴訟案時,對市區的下崗企業調查得很仔細,最清楚哪個廠子安置費發放不到位,哪塊工人現在生活艱難,電話裡立即應承了甄珍的請求。

  放下電話,第二天就介紹了三十個靠譜的下崗工人,經過娥姐考察後,全部留用。關於培訓工人,跟冷芳冷姐借了酒店的客服部經理,給員工做培訓,中餐火鍋店,要做到四星級酒店的細緻服務。

  火鍋店跟大漁不一樣,大漁算是甄珍的私人小館子,營業面積小,至今隻請了一個刷碗大姐。火鍋店是個中高端飯店,如果因為服務員數量少,服務質量跟不上,口碑太差的話,是要影響日後生意的。

  所以招這些人還不一定夠,先試營業看看,不夠再接著招。

  培訓娥姐負責,餐具甄珍親自採買。

  陳星耀查了一週監控錄像,毫無收穫,再查下去也不會有結果,週六了給三人專案小組放個假,他開車陪女朋友去餐具批發市場買漏勺。

  小陳邊開車邊對甄珍道:「等這個案子忙完,我教你開車吧,都是有一棟大樓的人了,必須得配輛車。」

  甄珍想起當初自己定下的目標,在生意領域已經超額完成了任務了,隻是沒想到多了個男朋友,還被未來公公硬塞了一座大樓,連買車的目標也快要實現了,不是說,就她這生活的躥升速度,跟綁了火箭似的。

  「我覺得我在開車上有天賦,隻需要你稍稍指點一下,肯定一次就會。」甄珍放出豪言。

  陳星耀看她一眼,剛想說話,突然一輛外觀滑稽的四輪鐵盒子從他車旁快速開過,「這人有意思,這車是他自己造的吧?」小陳的注意力被吸引。

  甄珍也看見了,前面是個大交通崗,有交警執勤,那輛怪胎四輪車果然被攔下來,車上下來一個中年大叔,他倒會保護自己,頭上還帶著個頭盔,摘下頭盔,露出圓乎乎的胖臉,一個勁點頭哈腰,交警不領情,看樣子要罰款。

  也是,雖然現在機動車不多,交通管理不是很嚴,大街上各種三輪蹦子經常橫衝支撞,但你也不能在主幹道上試車啊,這大叔該罰。

  沒想到圓臉胖大叔第二天竟然出現在大漁,是老劉帶他來的。

  老劉對甄珍說:「這是我們廠原先的廠長,我進廠就是他介紹的,後來酒店的工作也是他牽的線,今天過來看我,甄珍你幫著掂量兩個菜,我請聞廠長喝一杯。」

  聞廠長趕緊擺手,「吃飯就行,喝酒不敢,我開車來的,昨天被罰了五十,你嫂子罵了我一晚上。」

  甄珍往窗外望了一眼,果然那輛鐵盒子停在外面。

  老劉也是才知道聞廠長在鼓搗車,好奇問道:「我以前也沒見你對車感興趣,怎麼下了崗,你連興趣都變了。」

  老劉笑了,「我以前就有這個想法,咱們國家產四個輪子的拖拉機還行,到現在都沒有自有知識產權的家用小轎車,於是我就想琢磨琢磨這個東西,要不是咱們廠清算早,我都想讓咱們廠轉產汽車呢。」

  老劉噎住,「廠長,咱們廠是塑料製品廠,跟汽車不搭噶。」

  老聞不以為意,「誰說做塑料的就不能產汽車,人沒有夢想……」指著寶庫牽著的肥了一圈的旺財,「跟豬有什麼區別。」

  寶庫不知道自己的旺財被貶,還能接上話,「我家旺財的夢想是做隻特立獨行的豬豬。」

  這爺倆還聊上了,「我也想當個特立獨行的人。」

  老聞轉頭對老劉接著道:「轎車三大件,底盤、發動機、變速箱,發動機這塊我已經拆解清楚了,下一步接著研究變速箱。大劉啊,一會吃完飯,我給你看看我幾年的研究成果,這玩意暫時是個拼接貨,底盤是用舊的紅旗車改的,能上道,安全性比三輪蹦子好多了,就是沒牌沒照,不讓上大馬路。」

  老劉嘿嘿笑,「研究完了汽車,廠長你是不是還要接著研究火箭?」

  老聞瞪眼睛,「埋汰我啊,把車研究明白我就知足了。」

  甄珍快速給安排了三個才菜,酥雞,茼蒿燉刀魚,還有一個素炒。

  兩個老工友高高興興吃了頓飯,老聞開著他的鐵盒子順著小路慢慢開走,排煙裝置沒弄好,鐵盒子的後屁股噴出的黑煙把寶庫熏夠嗆,捂著鼻子抱怨,「好臭!」

  汽車問世一個世紀,技術早已更新無數代,一個零起點的人想要把車研究透徹無異於痴人說夢,老劉笑著評價他的老廠長,「窮樂呵窮樂呵,他高興就好。」

  研究碰上瓶頸,再加上家裡人不支持,老聞不怎麼開心,對甄珍的廚藝印象深刻,又跑過來吃魚,心情不好,今天不想省錢,對甄珍說,「給我來個貴菜,就那個糟溜魚片。」

  帶皮的黃魚肉,用桂花鹵還有紹酒炮製的香糟鹵,勾薄芡,放瀝幹油的魚片,翻騰一下立即出鍋。

  糟溜魚片,有酒香,微微帶甜,香嫩鮮滑,美味和咕嘟加持,老聞心情也好了,跟旁桌人說起自己的研究,「變速箱難度真大,沒人指導真沒法拆解明白。」

  來大漁吃飯的啥人都有,還真有幾個以前在機械廠、車輛廠上班的,省城車輛廠產的是機車,不是小轎車,但大家都是研究機械原理的,聽說老聞竟然在研究車,窮樂呵的基因被調動起來,有兩個下午沒事的,要跟著去他的基地,現場觀摩一下。

  老聞來者不拒,笑著對甄珍感嘆,「有點愛好,人才有奔頭,等我們的好消息。」

  真是個可愛的大爺,甄珍沒當回事,結果不到一個禮拜,老聞開著他那個四個輪子鐵盒子又來了,外殼重新銲接,也不冒黑煙了,看著很像那麼回事。

  又吃了盤糟溜魚片,圓臉上的肉堆疊,老聞笑得特開心,「人多果然力量大,再等我一個禮拜,變速箱就能拆解開,我邀請你去現場看我試車。」

  「好,我一定去。」

  週末,老劉接到老聞打來的電話,讓他去看他試車,提醒他叫上甄珍,小陳也在,開了子彈頭,把在家的鄰居都拉上,一起去給老聞捧場。

  省城有好幾個車輛廠,北車車間大,廠房還沒拆除,老聞認識北車的人,用他們一個廢棄車間當工作間。

  甄珍見還有店裡的幾個熟客在,估計都是吃飯時搭上火的。

  變速箱是他們幾個用舊車上拆解下來的變速箱仿製的,先仿才能創新。

  老聞在大大的車間裡,把他的那輛鐵盒子從車間這頭開到那頭,換了好幾檔,變速反應有些慢,但成功走出第一步。

  老廠長笑得像個一百八十斤的孩子。

  甄珍被感染,翹起唇角,想起汪曾祺汪老先生的一句話,人總要愛著點什麼,恰似草木對光陰的鍾情。

  樸叔笑著開口,「除了壓冷面,我就愛看足球。」

  老劉說:「我愛修表。」

  甄珍和小陳的愛好和工作一緻,做好吃的和查案子。

  小人兒寶庫揚著下巴表示,「我要賣卡、賣蛋蛋、賣圈圈。」

  寶庫這理想還真是夠堅定的,小陳低頭問小舅子,「你這是理想,你想想你有什麼愛好?」

  「愛好?」寶庫轉了轉大眼睛,「愛好就是對妹妹好。」

  所有人聽了都心裡一咯噔,完嘍!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10 10:38 PM

第99章 發現 兇手再現!

  老聞借的車間原先是生產火車頭的,舉架高,空間大,室內和室外一個溫度,大人們還有些細節沒研究明白,不急著走,連陳星耀也被老廠長的研究熱情感染,上前跟著一起討論。

  聽小寶庫凍得直跺腳,老廠長從圖紙上擡起頭,對小孩說:「等著哈,大爺去拿點木頭,給你把爐子生起來,烤烤火就不冷了,我包裡還有地瓜,一會扔爐子裡兩個,大冷天吃烤地瓜最帶勁。」

  他原先在車間角落放了一堆廠子裡拆下來的舊門窗框,已經燒沒了,屋外還有,老頭要去外面取柴火,甄珍沒啥事也跟著往外走,「聞廠長,我幫你拿。」

  聞廠長借的這個生產火車頭的車間臨著廠區的西牆,從車間大門出來左轉就能望見高高的紅磚牆,柴火就堆在牆根。

  北車在省城的幾個車輛廠裡效益最好,不屬於清算企業,這個老廠房跟共和國同齡,過於陳舊,改建得不償失,在城西建了個新廠,去年已經整體搬遷過去。老廠區地塊的處理跟政府扯了老長時間皮,暫時還沒有被列進土地出讓名單,地上建築物也都沒有拆除,空空曠曠的廠區便宜了老聞,成了他的研究基地。

  拆下來的舊木頭貼牆放著,舊木頭堆再遠一點,從車間裡扔出來的擦機布、工作服、舊椅子等雜物堆成好大一個垃圾堆。

  十二月下旬那場雨夾雪過後,省城再沒下雪,裸露的垃圾堆上的雜物因為背陰,表面覆蓋了一層冰霜。當甄珍看見垃圾堆上層伸出來的一隻青白反光的手時,還以為裡面摞著一個塑料模特。

  取了柴火,往回走時,又望了垃圾堆一眼,不確定地問老聞,「聞廠長,你看那是不是個假手?」

  老聞年紀大了,瞅近處的東西要戴老花鏡,看遠一點的東西,眼睛還很好使,作為塑料廠的廠長,跟塑料打了一輩子交道,一眼看出了異樣。

  嚇了一大跳,懷裡抱著的柴火掉地上砸了腳都沒感覺到疼,老聞拉著甄珍立即往回跑,「趕緊去找小陳。」

  甄珍已經反應過來,生在民國那樣的亂世,尤其日軍進城後,見證過太多死亡,如今太平盛世,這是她來到後世親眼看到的第一起死亡事件,所以剛開始沒認出來。

  陳星耀聽到消息,讓大家先別慌,在車間裡待著,不要到處走動破壞現場,出去確認過後,立即給在局裡加班的老李撥了個電話,隨後通知隊友。

  北車廠在城西,省城道路橫平豎直,通行便利,老李的隊伍趕過來隻用了十五分鍾。

  覆蓋屍體的雜物被裝袋封存,死者露出了真顔,雖然面部有些變形失真,陳星耀和隨後趕到的路全、肖鋒等人一眼就認出來,是周婷。

  甄珍、杏花巷鄰居們還有老聞,以及幫老聞一起研究車的人都被帶回公安局問話。

  大家有些懵,大冷天跑出來給老聞加油,怎麼還碰上這種事了?

  甄珍和鄰居們還好一些,他們今天都是第一次去北車的老廠區,但聞廠長還有大漁那幾個幫老廠長研究車的食客就不一樣了,老廠長幾乎天天去車間報導,那幾個人這段時間也來過幾次。

  老廠長進了詢問室才反應過來,瞪大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尖,「我不會成嫌疑人了吧?」

  大家依次被單獨叫進去問話,跟老廠長對談的是路隊長,「屍體剛剛被發現,說嫌疑人還有些早,你這段時間一直在西牆附近活動,有沒有發現什麼情況?」

  聞廠長到底當了多年國營廠子的廠長,很快鎮定下來,凝神回憶,「天太冷,我一進到車間就把爐子生起來,待在屋子裡面很少出去,柴火我也一次性搬了很多,上一回去搬柴火還是在二十天前。

  那處垃圾在那堆了好長時間,平時也沒有人去動它,我眼神還不錯,我敢肯定,我上回拿柴火的時候,來來回回搬了快一個小時,那堆垃圾可沒有什麼手露出來。那地方背陰背風,也不可能是屍體在裡面埋了很長時間,被風吹開才露出來。」

  老李在現場時也告訴過路全,垃圾堆不是周婷死亡的第一現場,她是死後被拋屍在這裡的,具體死亡時間還要進一步屍檢才能確認,雖然溫度低,但從屍體的腐爛程度看,死亡時間應該在二十天之前。跟聞廠長所說相吻合。

  甄珍幾個被問完話就被放行回家了,寶庫還什麼都不知道呢,跟著去了趟公安局大樓,看到好多大蓋帽,長了老多見識,這一上午過得很開心。

  大人們則有些驚魂未定。出來得早,折騰一大頓,還沒到中午,大家湊到一起,討論起這件案子。

  都不相信是老廠長幹的,「聞廠長結婚早,大孫子都上大學了,幹嗎去害一個跟自己孫子一般大的姑娘,再說你看看他現在的狀態,陷進他的造車夢裡,都快到廢寢忘食的地步了,絕對幹不出殺人的事。」老劉最瞭解老聞。

  當然大家也不相信是常來甄珍店裡吃飯的那幾個人幹的,成天低頭不見擡頭見,啥樣人都清楚。

  「到底是誰幹的呢?」樸嬸喃喃出聲。

  老李放下手頭的其他工作,優先處理周婷這件案子,到中午時,已經找出死因,周婷是被勒死的,唯一值得安慰的一點,女大學生死前並沒有受到身體侵犯。

  技術手段有限,死亡時間沒法精確到具體哪一天,但不會晚於她失蹤後的第三天。屍體表面被清理過了,兇手很狡猾,垃圾堆雜物太多,給他們收集痕跡證據增加了難度。

  從緻死手段分析,王木楠和周婷的死像是一個人所為。

  路全斜靠檔案櫃,跟陳星耀分析案情,「從拋屍方式看,王木楠是經兇手特意設計過,用自縊的方式掩蓋了他殺的事實,而周婷……」路全擰緊眉頭,「北車老廠區都空了,除了兩個看大門的和聞博,很少有人在裡面走動,廠子又大,進去個人確實很難發現,還有那個垃圾堆,從拋屍地點看,是他精心選擇的,但又比處理王木楠的屍體隨意。從這一點看又不像是一個人所為。」

  在西牆附近搜尋證據的肖鋒和鄭飛也回來了,不下雪,地又凍得硬實,地面並沒有留下車轍和腳印,他們沒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陳星耀轉了轉手上的打火機,開口道:「先撇開相似性,我們重點關注周婷這件案子,有人看著,兇手從大門進入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先開車到廠門外,從外牆翻進廠裡,再選擇拋屍地點,周圍有住戶,車的目標大,我們先找找目擊者。」

  「我還是希望老李能提取到有用的痕跡證據。」肖鋒做了個祈禱的手勢。

  小陳又忙碌起來。

  甄珍也忙得腳不沾地,春節的腳步越來越近,除了要籌備火鍋店,魚丸廠又上馬了魚豆腐和魚餅,年底趕貨趕得急,又擴招了二十名工人加班生產,加班待遇好,有獎金拿,工人們都願意加班。

  年尾事情實在太多,年貨生意就不做其他肉類,隻做魚製品,去年的客戶都沒有失去,尤其臧廠長的發動機廠,年底的訂單比端午還大,直接定了二十萬的貨給員工發春節福利。

  王健做銷售比甄珍和王進更專業和高效,年貨的福利訂單他一人就拉了五十萬,有些客戶已經發展到外市了。

  出貨出得多,魚肉的來源是個大問題,海魚暫時夠了,但做魚餅和魚豆腐的淡水魚還有缺口,鴨綠江的冬捕魚早就有了客戶,遼省臨海,內河沒有北面兩個省份多,長期積累的好人緣發揮了作用。

  市場小街批發桔梗的小老闆的大姑的表侄女家是吉省的,靠近內蒙,當地有幾個大湖,不比豐湖小,冬捕魚正愁找不到市場,表侄女婿是當地的副鎮長,甄珍跟他在電話裡口頭下了訂單,由王進親自跑了一趟。

  大湖的花鰱品質一流,王進做生意實在,不壓價,雙方很快簽了訂購合同,遼省和加格達奇之間的鐵路線在小鎮有停靠站。還沒到春運的高峰期,鐵路線路不忙,運了兩車皮凍魚回來。節前生產所需的魚肉缺口終於解決了。

  王進樂得合不攏嘴,這兩天盤賬的結果讓他做夢都笑醒,跟甄珍賣了個關子:「我們這個小廠子從十一開業到現在,你猜創造了多少產值?」

  這個都是有數的,街上的丸子鋪營業額越來越好,鞠華霜又發展了二十家,光丸子鋪一個月賣的貨就有一百多萬的流水,再加上批發的,最近王健大哥已經把批發的範圍擴展到省城周邊七個城市,還有年貨的訂單,「六百多萬吧?」甄珍猜。

  王進興奮點頭,「六百八十萬,這才過了幾個月,我真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產量。」

  「還是那句話,現在遍地都是機會,拿魚丸廠來說,除了那個叫胡海的假冒咱們,跟咱們生產品類相似的企業,我隻在連市發現了兩家,他們沒有咱們的機器先進,產量肯定沒有咱們高。」

  王進從包裡掏出十萬塊現金,今天是給甄珍送分紅的,三個人的合夥企業,什麼時候分紅可以商量著來,六百多萬的產值,刨除生產成本、折舊、還有稅,利潤肯定不止這麼點,甄珍因為開火鍋店要用錢,先支取一部分,剩下的等三月份再分。

  甄珍把錢收起來,對王進說:「我們能發展到現在,王健大哥功不可沒,答應給人家的銷售提成你得算好了,咱一分也不能少了人家。」

  王進點頭,「咱們幹不出那種為富不仁的事,放心,連工人的獎金我都要再往上提一提。」

  遍地黃金的時代,錢存在銀行不合算,錢生錢手裡的雪球才會越滾越大,甄珍用分紅投資火鍋店,王進則想用分紅買幾個鋪子,以後幾年隨著房地產行情持續看漲,王進的鋪子越買越多,甄珍從此有了個房爺合夥人,當然這是後話。

  節氣又走到了三九,三九四九冰上走,廣義給寶庫表演了個實驗,拿一壺燒開的滾燙開水往空中潑,一冷一熱對比強烈,開水在空中瞬間結冰,冰珠噗噗碎裂,堪稱奇觀。

  寶庫張著小嘴,半天才回過神,抓著廣義哥哥的袖子問,「我能凍裂嗎?」

  廣義好笑地看了眼寒冬裡依然把自己裝扮成毒蘑菇的寶庫,小孩今天穿了一件他媽托親戚從韓國帶回來的螢光綠色羽絨服,下身是橙紅色平絨褲子,配了一雙藍色高幫小靴子,頭上還有一頂豔粉的兔子帽子。

  「你有熱血,不會凍裂。」廣義笑著告訴小孩。

  自認為有熱血的寶庫小朋友週末醒得早,要跟著姐姐一起趕早市,沒下雪滑不了爬犁,小孩被姐姐牽在手裡低頭往前走。

  早晨五點半,天上的星星還沒有隱去,路燈也亮著,街上靜悄悄。

  寶庫個子矮,視野跟姐姐不一樣,發現有個路燈照不到的井蓋裡面有光透出來,擡頭問姐姐,「是有小矮人住在下面嗎?」

  甄珍順著寶庫小手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回答弟弟,「沒有小矮人住在裡面,有些井蓋下面埋著電線,可能檢查線路的叔叔忘記關燈了……」

  沒等甄珍說完,從井蓋裡鑽出一個人,花白的頭髮在陰影處很顯眼,緊接著在他身後又爬出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看樣子像是祖孫倆,這絕對不是大清早來檢查電力線路的工人。

  祖孫倆跟甄珍姐弟面對面,隔著三米的距離,橘黃的路燈照亮了老人臉上如刀刻般的紋路和十歲男孩臉上羞窘的神情。

  這裡離杏花巷不遠,甄珍冷不丁想到,井蓋下不是電纜線,而是大漁隔壁供暖公司給供暖管線留的檢修口。

  供暖管線散熱,井下肯定很溫暖,這樣的天氣如果住在地面,睡不到半夜就要凍死了,為什麼不回家住?答案顯而易見,要不沒房子,要不沒交取暖費。

  甄珍點了下頭,寶庫扯開擋臉的圍脖,禮貌的招呼,「爺爺,早上好,哥哥,早上好。」

  老頭笑了笑,「小朋友你也早上好。」

  姐弟兩個繼續上路,沒想到那祖孫也跟他們同路,過了鐵路下沉橋洞,再往前走一段距離就是早市,想必他們也去趕早市。

  進了早市入口,見祖孫倆往批發蘋果的區域走。

  早市有大馬哈魚賣,甄珍今天專門來買魚,買了十條大魚,用編織袋裝好,綁在拖過來的單軲轆小車上。

  寶庫的熱血沒支撐完全場,跟姐姐喊冷。甄珍買了兩碗三鮮餛飩,兩人坐在攤位上吃完,熱湯化作熱量,「我又有熱血了,一點都不冷。」寶庫咧開小油嘴,揮了揮小拳頭。

  天亮了,早市上的人越來越多,又到了一年一度儲備年貨的季節。

  北行早市太大,攤子跟迷宮一樣,甄珍和寶庫吃完餛飩出來,不知道怎麼走到了賣蘋果的區域。寶庫個子矮看不到,甄珍遠遠地見老頭帶著小孫子正在一處批發國光蘋果的攤位後面撿爛果,看樣子在給攤主打零工。

  隔了兩天,祖孫倆竟然來大漁吃飯,老頭也認出甄珍,「原來這家店是你開的,都說你家魚好吃,給我倆來兩份燉魚。」

  小孩看到她立即羞紅了臉,甄珍給上了兩份魚。爺爺先吃完,起身去了趟廁所。

  小男孩擡起頭跟甄珍強調,「我們有家,不是盲流。」

  這麼大的孩子有了自尊心,被甄珍和寶庫發現睡地下井,夠他羞窘一整天。老頭從廁所出來,看孫子的表情就知道怎麼回事。

  對甄珍笑了笑,解釋道:「交暖氣費的時候正好沒湊夠錢,等湊夠了錢,都已經供暖這麼久了,我覺得不上算,有那錢還不如給我家剛子買魚吃,沒想到我家樓上那家也沒交錢,他家水管凍爆了,水順著頂棚漏到我家,這兩天家裡沒法住人,我夏天給供暖公司幹過活,知道那處井口重新抹過水泥,裡面很寬敞。先對付住兩天,等鄰居家水管修好了,我們再搬回去。」

  甄珍心裡嘆息一聲,不知道這個冬天有多少家沒交上取暖費。

  從祖孫倆的穿著能看出,兩人極力在維持體面有尊嚴的生活,即便淪落到住井下,兩人也穿得幹幹淨淨。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別人的幫助,甄珍想少收他們飯錢,被老頭拒絕,「能自食其力,就不占人便宜,我們日子還過得下去,該多少給你多少,大爺不愛欠人情。」

  甄珍沒堅持,笑著說,「大爺,冬天總會過去。」

  老頭笑著接口道,「春天總會來。」

  ……

  法醫老李在發現死者的垃圾堆上收集來的一根桌子腿上發現了少量血跡,提取後拿去做DNA分析,再在系統檔案裡比對。因為計算機技術的進步,局裡建立了刑事檔案數據庫,涵蓋的範圍很廣,正在一點點完善。

  系統運行很慢,不會那麼快出現比對結果,老李等不了那麼長時間,先忙別的去了,等忙完去計算機室找分析員,黑色背景的電腦屏幕上出現的比對結果讓老法醫驚叫出聲。

  立即奔出去,爬上六樓,失態般地大喊,「小陳,殺人兇手出現了。」

  在辦公室的人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哪個殺人兇手?他們天天都在找殺人兇手。

  不等陳星耀站起身,老李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北車廠垃圾堆上提取的血液樣本跟當年從你姐姐身上提取的血液樣本,DNA匹配度很高,檢驗技術不完善,我還要做進一步分析,但憑我多年的經驗,小陳……應該是同一個人。」

  「什麼!」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12 12:10 AM

第100章 尋蹤 撒尿小英雄

  平時總是一臉嚴肅的老李激動得聲音發顫,那個畜生拋屍的時候,被支棱出來的凳子腿蹭破了皮,除了少量血液,我們還發現了皮膚樣本,都是同一個人的。天網恢恢,他計劃得再周密又能怎樣?這次連老天都不放過他。」

  消息來得太過突然,饒是陳星耀內心再強大,也受不住衝擊跌坐回椅子上,半天沒回過神。

  留在辦公室的同事們也都愣住了,醒過神紛紛站起身,挨個上前拍了拍小陳的肩膀,給與無言的安慰和鼓勵。

  「星耀,需要幫忙吱一聲,我們有力出力,有人出人,一定幫你把那畜生給抓住。」三支隊隊長的態度就是市局所有刑警的態度。

  陳星輝的案子是整個刑偵大隊的心病,幹刑警的如果連自己家人的生命都保護不了,如果連家人被害都查不出真相,還有什麼臉面幹這行?

  這些年小陳的壓力可想而知,案子難破不是能力問題,有時破案靠等,轉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來了,沒想到一件看似普通的女大學生失蹤案竟然成為陳星輝疑案的轉機。

  越是在乎就越患得患失,陳星耀目光灼灼盯著老李,需要我幹什麼?模型分析是不是要去公安大學做?」對現在刑事鑑定技術的進展他再瞭解不過,當年從姐姐指甲中提取的DNA樣本隻有痕量標準,即便現在技術已經發展到可以對痕量樣品進行全基因組擴增,但樣本保存不了十年時間,隻能做模型比對。

  公安大學作為公安系統的最高學府,痕跡檢驗實驗室是目前國內技術最先進的實驗室,這樣的比對隻能去那裡做。

  老李點點頭,「劉霞最近就在公安大學進修,我們剛跟國外交流完,她正在學習用模擬實驗生成模擬數據,對未檢測出值的痕量測定數據進行估值,我們手裡又有可供比對的完整DNA鏈條,結果會更加精確,還是我親自去一趟,你在家等消息。」

  幾分鍾後姜副局長也得到消息,開綠燈為老李放行,不用陳星耀自掏腰包,局裡出錢讓老李坐飛機去北京。

  作為一個連環殺手,能忍受十一年不作案嗎?百分之九十九的刑警都會給出否定答案。

  路全派了小孫和趙明幫助小陳,三人在局裡的檔案室泡了一下午,有了兇手的行為模式,他們專門尋找這十一年間年輕女性受害案的卷宗,尤其是那種無故失蹤,被發現後失蹤人已經死亡的案例。

  浩瀚的卷宗材料堆滿了整整一個倉庫,一個下午肯定查不完,陳星耀提醒自己,越是這個時候越要保持冷靜,切勿太過激動錯過了關鍵信息。

  揉了揉眉心,對小孫和趙明說:「天黑了,你們都回家吧,明天上班再接著翻。」

  小孫搖頭,「陳隊,我又沒啥事,再翻一會。」

  老趙年齡在那,明白小陳想離開靜一靜,拉著小孫站起來,「星耀,還有我們呢,你永遠都不是一個人。」

  陳星耀拍了拍隊友的肩膀,兄弟之間不需要言謝,他都記在心裡。

  他確實不是一個人,除了隊友、同事,他還有甄珍。

  父母這邊他暫時還不想透露消息,比對結果還沒有出來,萬一不對,告訴父母讓他們空歡喜一場,年齡不饒人,他怕他們身體承受不住。

  時隔十一年,真兇再現,省城的上空再度飄起鵝毛大雪,陳星耀出了辦公大樓,站在樓前的停車場,仰頭看向夜空,定定站了半晌,雪落在眼睛裡,化成了水。

  大漁門口,姐弟倆正在掃雪,甄珍揮著大掃帚,寶庫拎了個掃帚頭。小孩擡頭看見陳星耀走過來,歡快地跑過去,「陳大哥,我喜歡下雪。」

  小陳一把抱起小胖孩,小孩螢光綠色棉襖有甜甜的大米花的香味,「我也喜歡下雪。」

  店裡沒客人,怕雪下大了路上不好走,下了班大家立即往家回,沒有幾個在外面吃飯。

  小陳今天罕見地點了一道菜,醋溜白菜。女孩子喜歡酸一點的食物,這是姐姐生前最喜歡吃的菜。

  醋溜白菜,甄珍三分鍾就能搞定,用幹辣椒和花椒熗鍋,出鍋的白菜又麻、又辣、又酸。

  陳星耀默默吃完一整盤醋溜白菜,擡頭對甄珍說:「我姐姐的性格就像這盤菜一樣,東北小辣椒,罵人很給勁,發起火來,跟個噴火的暴龍一樣,小時候我很怕她。有時候她又多愁善感,酸了吧唧的,看紅樓夢黛玉葬花那一回,能哭一晚上,哭濕兩條毛巾,見到受傷的小貓也哭。」

  對面被甄珍摟在懷裡的寶庫評價,「又哭又笑,小貓尿尿。」

  小陳薄唇彎起,說了句重慶版的,「對,又哭又笑,黃狗飆尿,公雞打鑼,鴨子吹號。」

  甄珍靜靜聽著,陳星耀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被謀殺的姐姐,今天表現有些不同尋常,難道有事情發生?

  停頓片刻,聽小陳接著開口,「我一度以為,我姐姐的案子跟美國的黑色大麗花懸案一樣,雖然屍體沒有那麼恐怖,但她們都遇到了高智商殺手,屍體被仔細清理過,提取不到有價值的證據,沒有目擊證人,那個女招待被殺已經過去半個多世紀,我這輩子最怕的事情就是,到我死那一天都解不開我姐姐的被殺之謎。」

  見小陳臉上似喜似悲的神情,甄珍已經猜出來,神情緊張地問道:「兇手出現了?」

  小陳點頭,「他在垃圾堆裡蹭破了皮,他就是殺害我姐姐的兇手。」平靜的話語下,內心是無法言說的悲傷與遺憾。

  蒼天不負有心人,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甄珍很少落淚,此時此刻忍不住紅了眼睛。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現在要拼足了力氣抓人,甄珍低頭對弟弟說:「我聽你下午回來跟周大哥學歌,你給你陳大哥唱個《便衣警察》的主題歌。」

  寶庫立即嚎了一嗓子,「幾度風雨,幾度春秋,風霜雪雨搏激流……」唱了一句卡殼了,能記住這一句已經很厲害了,小孩還能記住高|潮部分,「金色盾牌,熱血鑄就。」唱完這句,沒頭沒尾又來了一句,「我有熱血,不會凍裂。」

  「金色盾牌,熱血鑄就。」小陳重複道,甄珍伸出手覆上小陳的手背,「你不光有熱血,你心中有一團火,我對你有信心,一定能抓住兇手。」

  寶庫的胖手也疊上去,用歌聲告訴姐夫,「你就是那冬天裡的一把火!」

  有寶庫的加持,兩天後,在北車廠附近尋找目擊者的肖鋒和鄭飛帶回了好消息。

  從在西牆垃圾堆發現死者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廠子裡看大門的、臨街住戶都問遍了,也沒有人提供過有價值的信息,今天他們進行第三遍問詢時,好運降到了他們頭上。

  北車場外牆偏東北的方向有家小旅館。旅館再往西一點就是環城路,拉貨的大車太晚了怕路上不安全,有時會選擇在小旅館住宿,有位司機昨晚住在旅館裡,睡到半上午起來,結賬離店時,碰到在前台瞭解情況的肖鋒兩人。

  開大卡車的司機不是本省人,隔一週從春城運雜糧到首都。

  前兩次肖鋒來店裡的時候沒碰到他,聽了肖鋒的詢問,四十來歲,頭髮亂糟糟的司機回憶,「三週前我車開半路壞了,修車耽誤不少時間,下了高速到這裡時已經下半夜一點多了,我那車底盤高,視野開闊,我確實看到一輛車,不過沒停在廠子院牆外,廠子西牆外面不是有個小樹林嗎,那車就停在林子外面。

  「什麼車?」肖鋒急切地問道。

  「有樹擋著沒怎麼看清,是輛小卡車,我瞅著像是大頭五十鈴,車牌沒看不清,是個深顔色的,當時車上沒人,之所以記得清楚,因為我就是開卡車的,也愛研究卡車,看到卡車就多看了兩眼。」

  雖然司機沒拿準,但也算是調查這麼久以來他們最大的收穫,司機住宿有登記,三週前是一月七號,拋屍的時間被確定。

  一支隊所有人聚集在公安局六樓開會,陳星耀做概述,先在黑闆上寫下幾個數字,「當初我們做畫像時,分析這個人的年齡應該在三十五到五十歲之間,他的作案時長跨越了至少十一年,我認為三十五還是有些年輕,這人年齡應該在四十歲往上。」

  正說著,二隊的小邱過來敲門,聲音急切,「星耀,快,老李的電話。」

  陳星耀立即跑出去,三天時間,多次建模,得出的結論一緻,老李在電話裡正式確認,兩件案子的兇手是同一個人。

  塵埃落定,陳星耀閉了下眼睛,才開口謝過老李。

  計算機技術剛剛興起,DNA數據庫剛開始建立,老李幫忙在公安大學的數據庫裡查找過,沒有錄入過這個人的信息,這在意料之中,高智商罪犯都善於隱藏,不會留下犯罪把柄。

  老天安排他親手為姐姐報仇,罪犯怎麼能輕易就被找到?

  隊友們聽到確切消息,都靜默了一瞬,沉默過後更加積極地分析案情。陳星耀接著說案子,「早前我們分析他有車這一點也得到證實,可惜小樹林前過往車輛和路人把痕跡都覆蓋了。我們先從這個大頭五十鈴著手調查。」

  這車好查也不好查,正宗的五十鈴是日本的原裝進口卡車,如果找進口車肯定好找,但是國內現在出現好多仿冒五十鈴的車輛,外觀看起來很像,提供線索的司機也沒法確認他看到的是正宗進口小卡車還是仿冒車。

  如果是仿冒車,省城這樣的車就多了。

  「還有過往案例,」路全補充,「星耀他們篩查了一遍,隻有四個分別在五年前、三年前、還有兩年前失蹤的女性跟這幾起案子有相似性。暫時還看不出是不是一個人所為,其中隻有一個是女大學生,被找到時,胃裡有農藥成分,應該是服|毒死亡,經手的派出所沒有細查,證據不充分,我們還不能把她放到這一系列案件中。」

  「所以說,雖然有了點眉目,但是想要抓到這個畜生還是遙遙無期。」小孫惱恨地拍了下桌子。

  被老大哥給嘲笑了,「有點挑戰才有意思,走,跟我去車管所查車去。」趙明說。

  小陳出了會議室,給老陳打了個電話,就算是姐姐的案子,但也不能告訴他太多信息,隻簡短告訴他結論,「爸,殺害我姐的兇手再度出現了。」

  老陳在建委開會,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幾秒鍾之後才幹巴巴連說了三聲好,想掛斷電話,手太抖,怎麼都按不準掛機鍵,身旁的老方接過手機幫忙給掛上了。

  老陳坐了一會,突然起身,對建委主任說:「我有急事先走一步。」管他什麼學習上級會議精神,他要找個地方先哭一哭。

  陳星耀怕李淑珍在電話裡聽到消息反應激烈再受不了暈過去,選擇下班後當面跟她說。李淑珍聽後反而表現得最平靜,眼淚早已在前些年流幹了,到這會一滴眼淚都流不出。

  開口讓兒子放平心態,「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別著急,慢慢查,有他落網的一天。」

  查案甄珍幫不了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些好吃的給熬夜、加班的刑警們補充營養。

  寶庫也用行動支持,用大毅力學會了《便衣警察》的主題歌《少年壯志不言愁》。姐姐送飯,他送歌聲。

  在寶庫的歌聲裡,查案又走到瓶頸。

  登記在冊的進口五十鈴一支隊都一一核驗過,排除掉大部分車主,有三個車主上了他們重點關注名單,但排查後也被劃掉了,剩下的是大量的假五十鈴,這裡還有沒上牌照的黑車,想要一一查清,查到農曆二月都不一定能全部查完。

  不著急那是假的,已經大半年沒抽煙的陳星耀燃起一根煙,盯著正前方的案情分析版,一動不動坐了好久,直到煙頭把他燙回神。

  靈光一現,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蹭一下站起來,開了門朝會議室外面喊,「在屋的都進來一下。」

  二支隊和三支隊今天沒出外勤的也都跟著進來,陳星耀找出一幅全國地圖掛在分析闆前,向來沉穩的聲音,因為激動有些沙啞,「我們的思路一開始就被侷限住,所有人第一個想法都逃不開這是本地兇手作案。如果是本地兇手,我們應該會找到更多的相似案例,但我們現在隻找到了一個勉強可歸為相似的案子。」

  二支隊長今天沒有外出,聽陳星耀說完,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太過震驚,嘴張了又合,「星耀,要真是這樣,這就是一件震驚全國的大案,受害人絕對不止現在這麼幾個。走,咱們跟領導彙報一下。」

  嚴打還沒有正式結束,連局長也支持擴大偵查範圍,立即給省廳打了電話,廳長皺了眉,這事還是先查仔細再往上彙報。

  北面兩個省的省會城市也是教育中心,大學的數量不比遼省少,廳長給另外兩個兄弟省份的公安廳打電話,請他們也複查本省的女大學生遇害案,時間跨度先按十年來算。

  三天後有了反饋,兩個省份又往前多查了五年,十五年來有十個女大學生先失蹤,後死亡。有兩件案子就發生在今年,其中黑大的一個遇害女生的指甲中也提取過少量不屬於死者的血液樣本。

  DNA數據經對比後,顯示是同一個人。

  此案引起三省高度重視,上報部裡之後,部裡指示各省立即複核本省的類似案件,一石激起千層浪,收到的反饋被整理出來,時間跨度在十五年以上的相似案件有八十六起,其中有八起找到的DNA證據跟北車廠垃圾堆的血液樣本的DNA一緻。

  這是一個隱藏多年的專門捕獲女大學生的獵手,手下血債纍纍,無數花季少女命喪其手。

  部裡專門成立要案組,本案由最先發現案情的遼省公安廳負責,陳星耀的一支隊被招進要案組,估計這個年都不會在家裡過。

  陳家人沒想到星輝的死亡竟然不是個案。

  李淑珍目光含著傷痛,對丈夫說:「我們星輝隻是運氣不好。」

  老陳低嘆一聲,「是,我們的女兒只是運氣不好。」

  陳星耀不在家,甄珍該準備過年還得接著準備,店裡的生意不能放下,也兼顧著魚丸廠的年貨生產。

  臘月二十二,王進給甄珍打電話,說魚丸廠看門的大爺過年要回金縣的大兒子那過,過完年就不回來了,以後在那邊養老。讓甄珍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廠子裡太忙,他實在倒不出時間找人。

  甄珍還真有個好人選,想起那對住在熱井窖裡的祖孫,有時去早市的時候,還能看見他們兩個,大冷天孩子跟著爺爺在外面撿蘋果,家裡又沒有暖氣,一老一小一天連個熱乎氣都挨不著,還沒出四九呢,日子不能這麼過。

  不知道大爺住哪,這會早市還沒散,甄珍讓樸嬸幫著照顧下店裡,立即騎自行車去了早市。祖孫倆果然還在。

  手上帶著手套看不出來,甄珍看大爺叫剛子的小孫子,臉蛋上有塊特別明顯的紅斑,一看就是凍傷,沒有耽擱跟他倆說明自己的來意,「我們廠缺個看廠子的,包吃包住,大爺你願不願意幹?」

  販蘋果的攤主都覺得這活好,「崔大爺,過年早市不開,我這你也幹不了兩天了,剩下幾天我自己能應付過來,我把錢給你結了,你接下這老妹兒的活,暖暖和和過個年多好。」

  崔大爺不願意接受別人施捨,但能通過自己的付出獲取報酬他不會拒絕,何況為了孫子他也不想拒絕,他可以湊合,孩子不能湊合,這孩子因為大人吃了太多苦,起碼得讓孩子過個舒服的春節。

  崔大爺跟攤主交接完跟甄珍走了。

  回家收拾好東西,甄珍讓鞠華霜開著送貨的小微型車把祖孫倆送到魚丸廠安置好。

  鞠華霜聽崔大爺路上說起家裡的情況,回來跟甄珍感嘆,「怪不得剛子看起來像個炸毛的小獅子狗,這孩子比我還慘,我起碼年紀在那,有心理承受能力,他才多大一點,成天被非議能受得了才怪。」

  「他家也有蹲監獄的犯人嗎?」甄珍問。

  「沒蹲監獄,可也差不多,他爸媽都因為信那啥功被送去勞動教養,在學校天天被同學歧視。」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們幫不了所有人,既然碰上了就是緣分,能幫一把就幫一幫。」甄珍感嘆。

  「就是這個理。」小鞠因為甄珍的幫助才得以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脫身,母親的精神狀況也好多了,家裡境況慢慢改善,她願意分出一些關愛,給其他需要幫助的人,「我看剛子那孩子聽我說起練拳,眼睛都亮了,等有時間我教教他,小孩子多運動運動,心情也能變好。」

  ……

  各個大學早就放寒假了,放假時是學校設備安裝維護整修時間。安裝電話線的一個工人上午幹完活,從師範大學的教學樓出來,走到大門口跟兩個要進教學樓的年輕人碰了個正著。看人看眼睛,他一下就猜出兩人的身份,警察。

  中年工人皺了皺眉,下午幹活時,旁敲側擊跟大樓的保安套話,得到了壞消息,他聰明至極,收集情報的能力高出很多警察,甚至還精通電話監聽,兩天後他已經得知公安已經針對他的案子成立了專案組,連專案組的個別成員都查清了。

  大事不妙。

  貓捉老鼠的遊戲,專案組也收穫多多,能近距離接觸大學生,身份應該不一般,老師、教職工、經常出入學校的人最為可疑。

  調查省大、東大兩所大學事發時學術交流、大型活動、甚至是建築、設備施工等活動後,專案組發現,除了學術交流,兩所學校當時都進行過實驗室內部改建、計算機室擴容,因為計算機室擴容,撥號上網要求增加電話線路,兩所學校也進行了通訊施工。

  「老師的活動更受關注,想要掩人耳目更難一些,反而那些能出入校園施工的工人行動更便利一些。」陳星耀的分析得到專案組大多數人的認同。

  會議沒開完,廳長帶了封信親自過來了,「省日報今早收到的,從郵戳看是津市發出來的。」

  由帶著手套的廳長親自把信打開,展開內容示意大家傳閱。

  字跡潦草,一看就是用不太擅長的左手寫的——「你們激怒我了,我要繼續殺人,殺更多的人。」

  ……

  臘月二十九,甄珍帶著寶庫專門去了趟魚丸廠,生產結束,工人已經放假了,王進累病了,正在醫院打吊針。

  她來整理下辦公室,把賬本封存,再給崔大爺祖孫送點過年的吃食,自己也帶點丸子回去。

  寶庫跟在剛子哥哥後面幫著搬魚丸,邊搬邊唱,「你就是那冬天裡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燃燒了我的心窩。」

  穿多了,行動不便,快走到大門口值班室,小孩懷裡的魚丸撒了。

  崔大爺趕緊出來幫忙收拾魚丸,廠子大門虛掩著,低頭的崔大爺看到大門底下露出一雙腳,那雙腳踩在了滾出大門的魚丸上。

  慈育魚丸廠的魚丸是個很神奇的存在,凍得硬實,但還保留了部分彈性,像個質量很好的橡膠球,那雙腳的主人踩上橡膠球,很難維持平衡,就聽撲通一聲,還伴隨著什麼摔斷了的聲音。

  過了一會,有汽車發動的聲音響起,崔大爺追出門外。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18 10:56 PM

第101章 找到  

  等崔大爺追出大門,看到一輛面的拐上主路正往西開。老頭體力很好,追在後面跑了二十多米,實在追不上才停下來。

  記住了車牌號,立即跑回廠裡,在辦公室裡找到正在收拾賬冊的甄珍,老崔呼哧帶喘地說道:「剛才廠子外面有個人,踩到寶庫撒地上的魚丸摔倒了,我聽到嘎嘣一聲,好像摔得不輕,這人爬起來開車就走了。那車是白色的,跟你過來時坐的那輛一樣,你是不是叫車過來接你了?」

  要是出租車,司機不愛在車裡等人,出來溜躂一會倒沒什麼奇怪的,奇怪就奇怪在,他摔那麼重,不該喊人幫著看看嗎,為啥開車就走?難道已經嚴重到要立即上醫院急救了?

  甄珍擰緊了眉頭,東塔這片因為靠著機場,發展很慢,附近有大片的苞米和高粱地,看起來格外荒涼,附近住戶也不密集,如果不是送客順路,平時很少有出租車專門過來等活。

  她確實讓送她過來的司機大哥十點半來接她,經常坐那個大哥的車,她能記住那輛車的車牌號,跟崔大爺報出來的對不上。

  難道大哥趕不過來,叫了別的車來接她?

  甄珍突然想到寶庫可以稱作犯罪剋星的神奇能力,難道這人真要圖謀不軌?小孩回回不走空,有時不得不服,搶槍的,走私的,罪行一次比一次嚴重,這回栽倒在寶庫小手下的難道是個殺人的?

  殺人?!

  臉上血色褪盡,甄珍撒腿就往門外跑,「寶庫,寶庫你在哪?」

  一驚一乍的把崔大爺嚇了一大跳,「我看情況不對,讓剛子帶寶庫回屋裡待著,插銷也在裡面插上了,他倆沒事,小甄,剛才那人難道不打算偷魚丸,想要偷小孩?」寶庫這孩子長得好,被偷去賣了,還真能賣個大價錢。

  甄珍還沒放鬆,聲音緊繃,「興許比偷小孩還嚴重。」偷小孩賣錢,孩子不會喪命,換成她想到的那個人,命肯定沒了。

  寶庫跟小哥哥正在擺弄彈弓,剛子把插銷拔開,甄珍進門一把摟住弟弟。

  小孩穿得多,在甄珍懷裡像蠶寶寶一樣蛄蛹了兩下,小嘴湊到姐姐耳旁,「打丸也是嘎拉哈。」嘎拉哈能絆倒人。

  剛子哥哥告訴他,那人不是好人,想偷偷躲進廠裡貓起來,等著天黑偷東西。小孩很得意,他絆倒了一個小偷。

  「嗯,幹得漂亮。」

  甄珍平複了心跳,抱著寶庫往大門口走,身後跟著崔大爺祖孫,兩大兩小並沒有出大門,男朋友是刑警,她知曉保護犯罪現場的重要性。

  當初整理廠房的時候,為了幹淨衛生,王進特地讓人把內衣配件廠和魚丸廠共用的院子抹上水泥地面,水泥抹到廠門外,從廠門口一直抹到市政主路上。

  氣溫低,前些天那場鵝毛大雪還沒有完全化透,那人摔倒的地方還有一點殘雪,殘雪表面白天被太陽照射化開,太陽落山又凍住,就算沒有魚丸,走起來都要小心再小心。

  甄珍視力很好,冰層上的腳印不是很清晰,順著地勢滾落出來的幾個魚丸顔色雪白,把那道淡紅的血跡襯得更加明顯。

  寶庫出手不凡,剛才那人傷得不輕。

  專案組有規定,只允許參與辦案人員每隔兩天在固定時間跟家裡聯繫一下,往外撥打電話受限,但接收信息不受限。崔大爺住宿值班的屋子裡就有電話分機,甄珍給陳星耀發了個傳呼。

  因為那封信,專案組成員兩天只睡了四個小時,信封和信紙上沒有留下指紋,同樣的信,收到的不只有遼省的日報社,首都的一家晚報和冀省電視台一檔最火的調查欄目也收到了。

  首都和冀省收到的信,信封卡的是首都的郵戳,專案組分析,以兇手流動作案的能力,他已經遊離出省城,從寄信地址看,他的大本營興許在京津地區,但這都說不準,因為這個殺人狂實在太狡猾了。

  雖然不抱希望能找到有用的線索,但專案組還是抽調了四名成員,去京津地區調查寄信人。

  陳星耀看到甄珍發來的傳呼,霍得一下站起來,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他想到了最壞的情況,惡魔寫信威脅說不會停手,惡魔要變本加厲,惡魔把屠刀對準了他們這些專案組成員的家屬!是他疏忽了。

  專案組的組長是省廳的一位副廳長,不相信兇手現在還留在省城,「這人常年流動作案,他是有多傻,殺了人還留在當地等人來抓?我們幾乎所有人都贊成他不是本地人這個結論,能隱藏這麼好,他一定還有個社會身份,想要維護好這層僞裝,今天都臘月二十九了,能不回家過年嗎?能不出現在人前嗎?」

  「連環殺手不過年。」陳星耀淡淡回了一句。

  跟惡魔打交道,最好放棄嚴密的邏輯,副廳長沒有基層辦案經驗,太想當然了。

  陳星耀帶著肖鋒、小孫還有老李用了半個小時趕過來,老李第一時間提取了血液樣本。冰面上的腳印雖然不是很清楚,看淺淡的紋路是一款市面上很常見的棉鞋。輪廓可以拓下來,從鞋號的大小,可以大緻分析出這個人的身高,算是一條很有用的線索。

  今天已經臘月二十九,車管所這種良心單位還沒放假,崔大爺記下來的車牌號,查詢車輛登記記錄,登記在一個叫馮長征的人的名下。

  馮長征家裡的座機打不通,住所地派出所民警叫門,也沒有人應門,問過鄰居才知道,他帶孩子、媳婦回外市老家過年了。聯繫了當地民警,馮長征正在村頭小賣店打麻將呢,還不知道自己停在小區外的車丟了。

  得到反饋的陳星耀愈發確信早前的猜測,這人就是他們正在追蹤的兇手。

  打電話給專案組領導,讓他們立即通知交通大隊,協助公安部門搜索這輛丟失的白色面的。

  處理完這些,顧不得還有外人在,陳星耀將甄珍和寶庫緊緊擁在懷裡,這姐弟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他怎麼活?

  寶庫被擠成夾心餅幹那個「心」,螢光綠色的「心」,小肉臉都被擠變形,掙紮著鑽出來,揉了揉臉,「我幫你抓壞蛋,陳大哥。」

  小陳就算再後怕,看到小英雄寶庫鬥志滿滿的肉臉心裡的焦灼也被安撫住。

  跟寶庫額頭相貼,「我招你進專案組,協助我們破案。」

  「噎死兒!」寶庫翻出手心,把小手舉過太陽穴,學電影裡飛虎隊敬禮。

  雖然壓力大,但現場的警察繃不住全都被逗笑。

  不放心甄珍姐弟留在杏花巷過年,小陳給父親打了個電話,讓他下午開車接甄珍去家裡過年。

  那人打回馬槍的可能性不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甄珍想給崔大爺祖孫安排個地方先過渡一下,等抓著兇手再回來。

  老頭不同意,「你放心,大爺腿腳利索著呢,真要當面對上,誰打誰還不一定呢,大爺哪也不去,就留在這幫你把廠子看好。」

  十歲的小剛子碰上這事,精神很振奮,話都多了,甩了甩手裡的彈弓,「來一個打一個,來一雙打一雙。」

  現在廳裡所有資源都優先供專案組使用,血液檢測很快出結果,數據很吻合,就是那個兇手。

  兇手還在本市!

  那麼問題來了?他怎麼就盯上了甄珍?

  專案組裡省廳技術部門姓溫的年輕警官跟大家分析,「現在技術不發達,我們的移動手機都是以「9」起頭的號段,這種號段用的是模擬通訊技術,模擬聲波的通訊方式,這種技術隻有簡單的加密,有的幹脆就沒有加密,通信距離短,雜音大,很容易被盜聽和幹擾冒用。」

  小溫分析得很對,專案組的通訊信息很有可能遭洩露了。

  現在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得起手機,專案組隻有三分之一的人配有移動電話,自然包括陳星耀。

  陳星耀眉頭深鎖,只要花點心思,想要弄來他的電話號碼不難,他用移動手機給甄珍打電話時,通話內容保不準被盜聽了,而甄珍的大漁登記在電話黃頁上,地址很容易查到,順藤摸瓜被盯梢的可能性很大。

  溫警官繼續補充,「不光移動電話,固定電話雖然前兩年才實現長途電話程控化,雖然沒有人工轉接了,但針對這種自動轉接技術,只要有一定專業背景,想要過濾出有效的電話號碼也不算很難。」

  「你一直在強調專業背景,雖然想要盜聽,技術上不是很難,但普通人還是不容易做到,所以我們面對的是一個有一定通訊技術專長的人。」路全靜靜分析道。

  陳星耀勾起唇角,「聰明反被聰明誤,我們這次也算因禍得福。」

  反應快的已經領會了兩人的意思,立即低頭翻閱手裡的資料。「找到了!」幾個年輕警官興奮地嚎了一嗓子。

  省大和東大去年入冬之後都擴容了通訊線路,現在大部分大學都沒被分流到省管,像連市的財大和海大是由財政部和交通運輸部管理的,而省大和東大這種綜合性大學都是由教育部來管理的。

  現在地方政府有官辦企業,而部裡也有各種靠掛企業,省大和東大想要擴容通訊線路必須找指定的同一家企業,企業的名字叫東明通訊設備安裝有限公司。

  共同點找到了,這家公司參與兩家學校設備安裝的職工名單也被調了出來。公司員工不是很多,所有人的信息被掛在分析闆前,排除掉人數佔多數的年輕職工,年齡在四十歲往上的工人一共有五個,系統調出來的身份信息用的是身份證上的模糊黑白照片,從上到下排列。

  陳星耀目光一下子就盯上了最中間那個人,王偉,男,四十二歲,漢族,津市郊縣人,常見的名字,普通得讓人過目即忘的長相。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就是他尋找了十一年的殺人兇手。

  ……

  陳家的一大家子都彙聚到一起,這次新年少了小陳,卻多了甄珍和寶庫。沒有以往那麼熱鬧,一大家子都緊張極了,坐立難安地等待調查結果。

  怕電話被再度盜聽,陳星耀電話都不打了,想跟進下最新的調查進度也不可能。

  寶庫的思密達大爺太緊張了,把他從車上抱下來,就沒撒手過,一直捋著他身上披著的貂兒。

  寶庫好熱,想把貂兒脫下來,又長了一歲,小孩會看臉色了,看出來思密達大爺心不在蔫好像有心事,皺巴著小臉,強自忍耐。不光是熱,再摸一會,他的貂兒都要被摸掉毛了,有些心疼。

  大客廳裡,摸貂兒的,圍著飯桌轉圈的,思密達大娘把自己坐成個雕像,陳二叔報紙都拿倒了。

  甄珍嘆了口氣,這個春節注定是個能讓人銘記一輩子的春節。

  但飯不能不吃,她也緊張,沒有心力整太多菜,腊肉、酥肉、炸魚塊、豬皮、蛋餃、白菜、鵪鶉蛋擺在砂鍋裡,添入三鮮高湯,吃個一鍋燴,熱鍋熱氣,熱湯熱食,讓一家人緩解下緊張。

  食物的香味讓老陳率先回過神,看了眼懷裡哭喪著臉的小孩,哈哈笑了兩聲,「哎呦,寶庫這臉色好,白裡透紅,真俊!」幫小孩把貂兒脫下來,招呼大家,「著急沒用,吃飯,吃飯,吃完飯咱打麻將,邊打邊等消息。」

  李淑珍也站起來,走進廚房,幫甄珍拿碗筷,笑著對陳二嬸和陳三嬸說:「有了甄珍,我們家的廚藝水平終於超過你們兩家了。」

  兩位弟媳婦都笑了,「有兒媳婦了不起是不是?等我們也找個會做飯的。」

  「那有點難,比甄珍做飯還好吃的,還沒出生呢。」老陳顯擺。

  引起公憤,被兩個弟弟圍攻了。屋裡氣氛漸漸活躍,老陳吃了個蛋餃,笑容帶著懷念,「咱們要對星耀有信心,馬上就要抓到害她的兇手了,星輝小時候最愛過年了,她在天上的這個年會過得特開心,不能讓她一人偷著樂,我們大家都要高興。」

  「開心,我們都開心。」陳二嬸說,「咱們還沒走油呢,不能讓甄珍一個人忙活,一會吃完飯,我來炸丸子。星辰你帶著弟弟妹妹,趕緊把燈籠都掛起來,明天起來貼春聯。」

  陳三嬸說:「我剁餃子餡。」

  「我唱歌!」寶庫舉小手。

  ……

  東明通訊設備安裝公司總部在首都,在省城有一家分公司,公司在城北有個倉庫,專案組帶著搜查令連夜搜查了城北倉庫,在裝滿設備的倉庫裡,檢驗科的人在一大卷電話線底下,發現了一些跟通訊器材格格不入的幾樣東西,幾本大學教材,外語書,還有中級會計課本,周婷是學外語的,王木楠是省大會計系的,還發現其他一些證明受害者身份的證據。

  在這個倉庫,受害者應該待過或長或短的時間。

  倉庫外面的停車場停了一輛國產形似大頭五十鈴的卡車,在坐墊底下,老李發現了幾根不屬於男性的長發。

  公司的經理被從家裡帶走問話,從他的口述,再綜合其他因素,專案組挨個排查掉其餘四個嫌疑人,把偵查重點放在王偉身上。

  公司經理反映,現在人力不值錢,王偉是公司去年年初招的臨時工。

  應聘時說以前在外省幹過類似的工作,看他業務熟練,公司決定留用。他專業能力確實過硬,幾個領導都很器重他,漸漸有些現場管理上的活也交給他。他有倉庫的鑰匙,也經常開車去施工現場。

  省城的這家分公司是東三省的總部,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北面兩個省去年有學生遇害。

  所有的線索都串聯起來,遇害的周婷和王木楠都是學校計算機學會的成員,不排除她們在學校跟王偉有過接觸。

  失蹤的起因,應該是出了校門後,半路遇上王偉開車經過,說順路,可以捎上她們一段,上了車,就再也沒有機會下來了。

  這些都是推論,留待天亮再核查。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兇手。已經半夜兩點了,丙子鼠年的最後一日悄然來臨。

  王偉在省城的臨時住處已經被搜查過,預料之中,沒有堵到人。

  公安幹警,連帶下級的所有派出所民警除夕的淩晨在進行全城巡查,所有出城路口都布有警力,火車站和汽車站也都安排人在盯守,勢必要把兇犯圍在省城,讓他插翅難飛。

  公告連夜得到領導的批準,已經安排報紙臨時換版,電視、廣播也會安排上,兇手極度危險,不能讓他造成更大的傷害。

  淩晨四點,寒冷的冬夜,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在城南巡查的派出所民警有了收穫,他們在渾河南岸發現了那輛被盜走的白色面的。

  城裡的警力被調來大半,在渾河兩岸展開地毯式搜索,尋找王偉的蹤跡。

  兩隻警犬往前走了一公里,最後失去了王偉的蹤跡。

  「真是隻陰險狡詐的狐狸。」肖鋒氣得罵娘。

  此刻他們正在追捕的人也在罵娘。上午那一跤摔得太重,為了保護腰椎,他的左胳膊先著地緩衝,衝擊力太大,胳膊骨折了,他也徹底暴露了。他在罵自己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找到甄珍並不難,對被自己消滅的獵物,後續他一直保持關注,對他早年的獵物陳星輝他印象很深刻,八十年代是報紙權威性最盛的時期,陳家人是所有受害家庭裡,在報紙上刊登懸賞啟事時間最長的家庭。

  從監聽來的信息聽到了跟陳星輝相似的名字,陳星耀,很容易從另外的渠道得到佐證,這是當年那個受害者的弟弟。弟弟還有個女朋友,現在開了一家飯店。

  他懷著一絲玩味,想要改變自己一貫的作案目標,不殺女大學生,殺個女人和小孩,在陳家的傷口上再撒點鹽。

  跟蹤人來到城東,他想下車先觀察下廠裡的情況,再選擇是在廠裡動手,還是一會佯裝出租車司機在車裡動手。他知道地上有冰,但他沒有料到會有一堆魚丸出現……

  城裡面積很大,有無數人走樓空,空蕩蕩的廠房,躲避追蹤對他來說不難,躲一時容易,但時間長了總會被發現。

  要製造點混亂,轉移追捕他的人的注意力,他才能順利逃脫。用來製造混亂的東西很容易得到,這家待拆遷的化工廠裡可以找到許多有用的,城裡還有很多存放煙花爆竹的倉庫,而他是個全才。

  天亮後,所有的宣傳並進,除夕一早起床的市民,都在各種媒體渠道看到了王偉的頭像。

  津市王偉的老家有當地公安登門,呵,沒有聯網的時代,王偉意料之中用了個假的身份證找工作,身份證的號碼和地址確實住著個王偉,但此王偉非彼王偉。

  查了半天,他們連兇徒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

  公幹幹警忙得焦頭爛額,但老百姓迎接新年的熱情不減,宏大鞭炮聲再度奏響在省城上空。寶庫由星辰、星耀、星熠哥哥,星星姐姐帶著去別墅後面的公園小廣場放鞭炮。

  公園在城中心,緊挨著公園的別墅都上了年頭,有的可以追溯到日佔時期,現在大部分收歸軍產,軍區的幾位領導也住在附近。

  廣場地方大,有好些家在放鞭炮,人多想必不會有危險,這也是陳家大人讓孩子出來透口氣的原因。

  有家放魔術彈的方向沒把握準,直接呲在公園的松樹上,松樹有松油,燒得呼呼的,出來放鞭的人竄來竄去找東西滅火,星辰回家拿工具,囑咐星熠照顧小孩。

  大家都關注樹上的火勢,寶庫看了一會轉開目光,見有家別墅後面也在冒煙。

  「那塊也燒了。」寶庫拽下星熠大哥的袖子,太吵了,星熠大哥沒聽見。

  小孩獨自跑上前看著呲呲冒煙地方,想起姐姐給講的比利時小英雄於連的故事,小嘴一彎,脫了褲子開始放水。

  下午姐姐沒看著,寶庫喝了整整一大瓶可樂,憋了好大一泡尿,噗噗噗,冒煙的地方被含糖量很高的尿澆滅了……

  「真可樂啊。」撒尿小英雄笑嘻嘻提起褲子,一擡頭看見不遠處的樹林中站著一個人,那人帶著帽子,端著胳膊,天上燃起一朵煙火,照亮了那人臉上猙獰的表情。

  「大壞蛋!」小孩的叫聲被來叫他回家的星熠聽見。

  軍區領導家的警衛員拎著滅火器過來了。

  被眾人摁倒在地的那個人怎麼也想不明白,他怎麼會兩次栽在同一個人手上。一個捲髮,大眼睛,不但長得像外國人,還愛學外國小孩撒尿滅引線的小孩。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18 10:58 PM

第102章 基金 火星子基金

  在附近巡邏的警察火速趕到,陳家人聽到星辰回來報信,顧不得穿外衣,立奔出門也來到現場。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陳星耀跟肖鋒接到熱心市民打來的電話,說傍晚時,在九馬路看到嫌犯身影,他們正帶人在南邊兩公里遠的地方挨門挨戶排查。得到消息,飛車趕來。

  一束絢爛的禮花綻放在夜空,照亮了地面一方空間。隔了三米遠的距離,一邊是被幹警們牢牢控制住的連環殺人惡魔,一邊是時隔十一年終於尋找到殺親仇人的陳家人。

  禮花照亮了兇徒眼眸,那雙平時毫無情緒起伏的眼睛,此刻帶著些微困惑,他的目光與被大人抱在懷裡的寶庫閃亮的大眼對上了。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幸運的人,如果不幸運,行兇十餘年,無法做到天衣無縫,為什麼從來沒被發現?

  即便昨天折戟在幾顆魚丸下,但他還是成功逃脫了追捕,甚至在尋找破壞材料的時候,幸運地在化工廠一處廢棄的地下室找到一些殘存的硝酸銨,還找到了一種含鎂的化學物質。

  時間緊,他沒有時間製作精密的引爆裝置,用了加長的引線做引,他的計劃很好,用硝酸銨來製造效果,真正的破壞物質是那個被他稍微提純的含鎂的化學物質。

  引線引爆之後會有人來滅火,含鎂的物質遇水會爆燃,破壞力成倍增加。選擇這個位置不是因為陳家人住在這,他還沒有無所不能,短時間不可能把陳家所有的信息收集齊全。

  在省城工作了近一年時間,他熟知在附近幾幢別墅居住的人地位不一般,在這裡搞破壞,會造成天大的影響,吸引官方注意力之後,他逃脫追捕的機會更大。

  連老天都來幫他,還說他不幸運?有人點著了松樹,轉移了眾人的視線,讓他得以順利點燃引信。

  他完全可以隻破壞一家,卻選擇用長長的引線去破壞三座別墅。他不承認自己的失敗,不承認自己的不幸運,他隻譴責自己的貪婪。

  殺人惡魔想錯了,他的的確確輸給了運氣。一時一地,幸運的人只能有一個,遇到東北寶藏男孩,他只有落網的下場。

  比拚運氣他能贏得了罪犯剋星才怪?

  寶藏男孩毫不畏懼他的目光,伸出小手朝他比出開槍手勢,「biubiubiu。」

  殺人惡魔看不見了,他已經被按進車裡。

  人要立即審問,陳星耀只來得及跟家人點了點頭,笑著看了寶庫一眼,小孩你果然沒食言,真幫我抓到了壞蛋。

  眾人才反應過來,「原來我們剛才跟死神擦肩而過了。」

  公安局的防爆專家也趕到了現場,東西不需要拆除,這個人的計劃很巧妙。

  早前有人發現他的蹤影確實沒有認錯。除夕夜晚鞭炮碎屑多,環衛工人是不休息的。他在九馬路的環衛站偷了件環衛工的衣服,裝作環衛工人用幾個柳條垃圾筐把他用來搞破壞的東西扣在裡面。

  天已經給了,別人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太過懷疑。

  東西的量不小,量小含鎂的化學物破壞力不夠。小心翼翼地把筐裡的東西轉移走,防爆專家老劉有經驗,立即搞明白這個人的意圖。

  明白過來後有些後怕,這人看中除夕夜的機會,準備得不充分,才被小孩破壞掉,要是讓他成事,還不知道要死幾個人。如果給他時間,計劃得更周密,小公園在不在都兩說。

  老劉走到寶庫面前,摸了摸小孩的肉臉蛋,由衷道:「孩子,我們應該在這裡給你塑個像。」

  寶庫頭搖得像撥浪鼓,「不幹!」

  姐姐講故事認真,講完故事還找來小英雄於連的照片給他看,他才不要露個小雞雞,天天讓人看他撒尿,羞死人啦。

  「我們寶庫的小雞雞可金貴了,不能隨便給人看。」大人們都樂了。

  一支隊老趙和小孫幾個留在現場繼續搜查,想想這一環扣一環的。

  寶庫在北車廠一跺腳,發現了失蹤的大學生,找到了一滴血,發現了連環殺手的蹤跡。還有那撒到地上的魚丸,沒有魚丸,他們還準備在全國範圍內搜尋兇手,就算搜到明年這時候,都不一定能找到人。

  今晚就不說了,讓人有種星耀姐姐在寶庫身上顯靈的神奇感覺。

  「寶庫啊,你一個人就是一個專案組。」老趙心服口服,他們幹脆別幹了,回家賣烤地瓜得了。

  「思密達大爺給你買貂兒。」這孩子不光找到了兇手,甚至救了大家的命,老陳要獎勵小孩。

  「貂兒啥貂兒?二嬸有錢,二嬸給寶庫開個養貂廠。」陳二嬸抱著寶庫親了一口。

  「三叔沒你二嬸有錢,三叔能弄來海狗皮,給你做個狗皮大衣穿。」

  陳家人爭著報恩,嚇得寶庫躲進姐姐懷裡。

  在外面待著不是事兒,諮詢了老趙,暫時不用他們協助調查,一起往家走。剛坐下沒一會,隔壁幾家得知真相,過來感謝寶庫,每家還給寶庫封了個特別厚實的大紅包。

  老陳讓收著,救命紅包該接。

  寶庫以五歲稚齡,成了一個資產快要過萬的有錢小孩。小孩對錢沒概念,正跟姐姐鬥智鬥勇,想要再喝一瓶可樂。

  ……

  審訊立即展開。

  姑且稱其為女大學生殺手,因為他不肯交代自己的真實姓名。

  殺手四十歲左右的年齡,普通的長相,初一看還有些憨厚,像個隨和親切的老大哥,這層僞裝讓他能夠輕易地把受害者騙上車。

  但他那雙沒有情緒起伏的眼睛透露出其本質,冷血天才。

  這是個缺乏情緒感知能力的天才。天才大都自鳴得意,天才也愛顯擺。

  深諳審訊技巧的陳星耀和路全,一坐下來就開始恭維他的縝密周全,他的超高智商。

  恭維不能太虛,陳星耀研究他這麼多天,每一句讚賞都落在實處,聽了兩個小時,天才開始點頭,眼神也變了,不再空洞,變得目空一切,看人有種居高臨下的不屑意味。

  成了!小陳和路全暗道。

  他們這麼做不是無的放矢,殺手放了易爆化學品後不離開,留在現場等著看自己的傑作,跟那些喜歡參加受害者葬禮的連環殺手一樣,這種人極度自戀,把犯罪當成藝術,觀看自己的作品,能體會到絕無僅有的快感。

  同理,犯罪行為被同等段位的刑警恭維,這種患有情感障礙的殺手大部分時候,會想對外展示自己更為高明的一面。

  那人先哼了一聲,反正逃不掉了,說說又何妨?撿起桌子上厚厚一摞據說是命喪於他手中的女大學|生資料。挑挑撿撿一番,把他挑出來的三十五個人的資料在桌子上一一攤開。「這些跟我有關,其餘的我可不認。」說完嘴角挑起得意的弧度。

  陳星耀懂他笑容的意味,他在得意自己手段高超,死在他手裡的人當然不只這一點,但警察太笨,沒有發現;家屬太笨,把他殺認作自殺。

  「我最看不上那些神神叨叨的連環殺手,故弄玄虛給屍體做個造型,殺人就是殺人,殺人最高目標不就是讓人發現不了你殺人麼?

  你們還不錯,竟然能找到我。我承認我無法做到事無鉅細,但我有自信,就算我留了點DNA在現場,你們也抓不到我。這次是我第一次被發現,我也是人,也會慌,來不及處理,所以現場留了點尾巴,你們已經發現了吧?隻要再給我一次機會,下次就算你們發現了我,我敢保證你們肯定找不到我和受害者之間的關聯。」

  路全最關注的是他的犯罪行為,開口問道:「說說你是怎麼做到不被發現的?」

  問到了殺手的心坎上,笑容愈發得意,「我在一個地方待的時間最多不超過一年,至少間隔十年再回到當初殺人的城市,十年時間,人都化成灰了,誰來抓我?這次也是,我做到小年後放了春節假,就不準備回來了,沒想到……這個城市跟我犯克,隻能這麼理解。」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受害者遍佈全國各地,這個人確實狡猾至極。

  「變換城市還不行,還要不停地變換工作,我不僅會裝電話線,我還會維修、裝修、開車、做飯,會這些在學校裡找個臨時工的活很容易……」看了陳星耀一眼,殺手的眼神意味深長,「我還會幹建築施工,當年你們這的美院搞基建,我在那壘了大半年牆。」

  陳星耀心中血氣翻湧,姐姐出事不是沒有懷疑常出入學校的校外人員,但當時身份證制度剛剛施行,好多人還沒有來得及辦理身份證,臨時湊成的施工隊,人一解散,想要再找人,太難了。

  「你可真聰明。」小陳咬緊牙關。

  「殺人總有目的,你專門找女大學生下手,有什麼原因?」路全繼續問。

  誰知這句話竟觸了殺手的逆鱗,沉了臉,「今天我已經說得夠多的了,到此為止吧。」

  小陳和路全對視一眼,誰都不是生下來就是殺人犯,這裡面有個誘因,只有把誘因找到,他們才能真正走進殺手的內心世界,看來今晚再問不出什麼。

  兩人從審訊室出來,沒回辦公室,路全把走廊上的窗戶打開,交子時刻的鞭炮剛剛放完,湧進窗戶的冷空氣有淡淡的火|藥味。

  剛剛殺手承認殺死陳星輝,此刻小陳的心裡肯定不好受,路全無言地拍拍他的肩膀。

  小陳從褲兜裡摸出一包煙,抽出兩根,摁亮打火機點著,分給路全一根,自己狠抽了一口,望著窗外不時有煙火亮起的夜空,聲音沙啞地開口,「路哥,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幫手。」

  「對,郵戳不是假的,有人在外地幫他寄信。」

  「除非他主動交代,還有他殺害的其他女學生,如果他不說,過去這麼多年,想要找出死者太難了。」小陳吐了口煙,「我這樣想有些對不起我爸媽和我姐,但比起那些家庭,我們家還算幸運的。」

  「哎……」路全嘆了口氣,「他那個幫手想問出來很難,但利用他的虛榮心,套出其他死者倒是可以操作一下。」

  陳星耀點頭,「他的傾訴欲很強烈,找個有特殊身份的人來審,興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醒了一會神,進屋之前,小陳沉沉道:「我們的刑偵技術還是太落後了。」殺手精明是一方面,鑽的也是刑事偵緝手段落後的空子。

  「會有進步的。」路全說。

  ……

  初一,陳星耀從專案組請了一上午假,回家跟家人彙合,今天他們不走親戚,他們去看望一個親人。

  位於省城東北郊的墓園,安眠著陳家第三代的長孫女,疑案得解,第一時間來吿祭逝者。

  擺在墓前的菜品都是甄珍這個弟妹親自做的,全是星輝愛吃的菜。

  老陳碎碎叨叨,「閨女啊,人的身體是暫居的軀殼,老爸知道你現在在天上一定玩得很開心,但是有人讓你沒玩夠就回到天上,這個仇咱還是要報一下,老天有眼,你弟弟一直在努力,咱們還遇到了貴人,你的仇終於報了。」

  老陳摟著站在他身前的寶庫說:「就是這個小孩,你的寶庫弟弟是咱家的貴人,玩了個絕活,撒泡尿把殺你的兇手泡出來了,要不讓他再給你表演一個?」

  寶庫:?沒尿!

  眾人:「……」

  李淑珍一把扯過丈夫,「不會說你就少說點。」俯身把墓前香爐裡歪了的香重新正了正,柔聲說道:「我們都會好好的,你在天上也好好的。」

  眾人一一上前跟星輝說了幾句,老二和老三先回去,留大哥一家在墓前跟星輝再待一會。

  老陳和李淑珍看向甄珍姐弟,「說句實在話,我們陳家有幸認識你們姐弟,可能真是上天的旨意。」

  小陳在一旁笑了笑,他確實撞了大運。

  甄珍低頭看向一臉懵懂的弟弟,在心裡補充了一句,我能有幸重生,興許也是上天的旨意。

  都是為了成全這個小孩。

  老陳語重心長地對甄珍說:「寶庫這孩子的運氣確實好得有些邪乎,運氣也是有量的,不能無限地取用,用了還得往裡添,不然要遭天譴的。

  我和你大媽昨晚商量了一下,年前賣樓賣了一百萬,我們想以寶庫的名義設立一個基金會,幫助那些有困難的家庭。以後每天都從公司利潤裡拿一部分錢出來,投進這個基金裡,把這件事當成一個長遠的事來辦,你們沒時間管,你大媽今年就退休了,就讓她管著。」

  甄珍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做,愣了一瞬,心中感動莫名,為了寶庫他們真是煞費苦心。

  李淑珍笑了笑,「以寶庫的名義行善,攢了功德,寶庫的好運氣就是我們的好運氣,我們還能跟著沾光,這事一點都不賠。」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小陳雖然也才知道,舉雙手贊成,「我還指望寶庫以後多幫我破幾個大案要案呢。」

  寶庫小拳頭舉起,「抓壞人。」

  「為了社會安定,咱們任重道遠啊。」老陳抹了把汗,一家人都笑了,墓碑上照片裡的星輝好像也笑了呢。

  說幹就幹,過年不打麻將了,全家人都行動起來,陳二叔搞外貿食品的,找關係開了幾個副食品倉庫,買了一大堆物資。

  星辰神通廣大,從連市的貨船弄了一批最新式的取暖物資。

  甄珍則把廠子裡年前存的最後一批魚製品取了出來。

  準備好了,想起還沒給基金取名字呢。

  二嬸手一揮,「叫寶庫基金多喜慶。總不能叫上聽基金吧。」麻壇聖手句句都離不開麻將術語。

  三嬸有文化,不同意,「最好還是避開孩子的名字,還不如叫希望基金。」

  「咱不能跟希望工程搶功勞,我們這輩名字不是星就是火,叫星火基金吧?」高材生星熠提議。

  寶庫大眼睛咕嚕嚕轉,「叫火星基金。」

  「好,就叫火星基金。」老陳捧場。

  甄珍好笑,一老一少總是天馬行空,火星確實適合他倆。

  陳三叔有政府資源,找了基層社區提供信息,聯繫了首批幫扶對象。

  老話說,年好過日子難過,但有些人家連年都過不去。

  民族社區的老魏一家跟崔大爺一家很相似,家裡的兩個壯勞力因為下崗失意,練了邪功,走火入魔離家出走了,留下個女兒跟爺爺奶奶一起過,孩子年前得了心肌炎,老兩口好不容易把取暖費交了,看病又把家裡僅剩的錢給花光,幾個叔叔、姑姑家裡也窮,得這病得高營養慢慢養著。

  可頓頓土豆大白菜,就過年包了燉帶肉的餃子,怎麼能把病給養好?見孫女因為難受嘴唇發紫,小臉煞白,愁得老兩口嘴角起泡。

  沒想到初三早上,有人來敲門,來了一老一少,小孩長得跟個年畫裡抱魚的胖娃娃似的,說他們是火星基金的,給送了營養品,魚、肉、油,還要了家裡的電話號碼,他們不隻送一次,孫女養病期間的營養都由他們負責。

  救急不救窮,星辰弄來的這批最新式的自發熱護膝、鞋墊,給那些交不起取暖費人家送去,不能給屋子帶來熱量,但關節和腳底暖和了,人也更舒服。

  火星基金送來的東西,確實帶了火,讓人暖暖和和。

  郭義曾經是廠裡的技術骨幹,人生最高光的時刻曾經得過全國勞動獎章,獎章換不了飯吃,他的車床技術落伍了,今年下崗了。年齡大了,過年沒過出喜氣,反而過出暮氣。初六他接到一個電話,說是火星基金的,給他介紹了個工作,也做車床,研發內衣調節環,初八可以去東塔的廠子面試,一旦留用,待遇從優。

  老郭放了電話感覺跟做夢一樣,雖然還沒想明白內衣調節環是什麼玩意,但搞研發他喜歡,他就愛鑽研有意思的小零件。

  忙乎到初八,採購的東西送出去大半,全家人坐在一起開會總結,星熠說:「我好像明白了火星兩個字的意義。」

  大家擡起頭。

  「火星就是火星子,日子陷入困頓的人家需要一點火星子,火星子傳遞的溫暖被感受到,再艱苦也會努力把生活過得有熱乎氣。」

  寶庫脆生生唱得響亮,「你就是那冬天裡的一把火。」

  全家人跟著唱,「熊熊火焰溫暖了我的心窩。」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18 11:00 PM

第103章 結案 戒指的交易

  甄珍覺得除了寶庫之外,上天安排她重生還有一個原因,成全他的貓兄弟。

  每晚睡覺前她都會給咕嘟準備魚幹,在陳大爺家住時也沒落下,咕嘟現在能力提升了,變出來的魚可以自己保存一週,這樣還真省了很多麻煩,在大漁還好說,跟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要是一早起床發現家裡廚房地上躺了三條一米二沒死透的長帶魚,那可有意思了。

  咕嘟是隻講道德的貓,不幹嚇死人的事。

  放完春節假,甄珍回自己家裡住,好家夥,第二天一早起床,水箱快要被咕嘟填滿了。

  陳大爺家有三叔拿過來的北方很少見的石斑魚幹,咕嘟這些天沒少吃,水箱裡除了三條委委屈屈伸展不開的長帶魚,剩下的全是石斑魚,東星斑、老鼠斑、吊橋石斑、杉斑,每種斑魚魚皮顔色和花紋都不同,五彩繽紛,煞是好看,家裡的水箱快變成熱帶水族館了。

  斑魚屬於魚類裡的名貴品種,可惜在冰天雪地的北方,石斑魚還真找不到幾條,這種魚富含膠質,肉質鮮美無比,營養價值很高,像東星斑魚皮裡的角沙烯成分是特效的美容元素,女人要對自己好點,這些魚就留給她自己吧。

  咕嘟過個年,收穫不小,不光變出斑魚,還實現了自己上一個冬天許下的諾言。

  甄珍不知情,晚上照例給它留了一條鮁魚幹,小家夥腦袋一扭做嫌棄狀。

  挪著貓步走到料理台下,嗖一下把地上盆裡一條遊得歡快的鯽魚給變沒了。片刻後,又變出三條又大又肥的鯽魚,現場給甄珍表演大變活魚。

  甄珍第一次見咕嘟當場變魚,驚訝地都忘了反應。這魚不是從身體內進出的,好像小貓能連接一個她看不見的異度空間。所有的魚都從異度空間裡進出。

  宇宙太奇妙了,跟自己的重生一樣,甄珍想,咕嘟這種情況也是多重時空疊加的效果。

  給她愛因斯坦的智商她也找不出原因,還是關注結果吧。甄珍把咕嘟從地上撈起來,跟它視線齊平,叮囑道:「隻此一次啊,以後可不能這麼大喇喇地變出來。」

  小貓甩了甩大尾巴表示知道了。

  寶庫在陳大爺家晚上不回來睡,一人一貓把魚收好,回到二樓客廳,用尾巴對話。

  「怪不得你這個春節都在睡覺,原來又升級了,以後就可以吃鮮魚了,是嗎?」甄珍問。

  小貓點點尾巴尖。

  「隻要是鮮的,活的死的都行嗎?」

  小貓重複上述動作。

  「吃鮮魚對你的能力恢復更有幫助?」

  小魚幹、大魚幹、鮮魚對它的無憂泉的恢復效果一個比一個快,咕嘟不光點尾巴,圓溜溜的貓瞳閃出興奮的光彩,摟住甄珍的胳膊又是好一頓蹭。

  「我算看明白了,你吃魚就是在積攢回家的路費。」甄珍摸摸小貓毛蓬蓬的大尾巴,雖然不知道路費要攢多久,但家就在那裡,總有能回去的一天。

  「真好。」

  魚幹的種類還是少,鮮魚就不同了,咕嘟可以變著花樣吃,甄珍第二天給咕嘟留了一條碩大的凍成一坨的大馬哈魚。

  咕嘟還了她三條同樣碩大,一米長的大馬哈魚,就是這麼厲害!

  小貓變出來的魚全部帶魚子。晶晶亮,宛如琥珀,直徑有七毫米的大馬哈魚魚子是極為名貴的食材,經過鹽漬之後,營養價值極高。

  用來做魚子醬的原料最好是產於裡海的鱘魚,也有用大馬哈魚這種鮭魚卵的,品質稍微次一級,但經過咕嘟加持,大漁出品的魚子醬質量等同於俄羅斯頂級魚子醬。

  跟南方新鮮石斑不一樣,黑省的牡丹江就出產魚子醬,在省城也能見到,既然不是獨此一家,甄珍準備把魚子醬作為兩家大店限量供應的壓軸菜品,狠撈一筆再說。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新春的喜慶勁還沒有完全過去,大紅燈籠高高掛,十三緯路順達大廈的火鍋店正式開門納客,起名叫犇牛火鍋,犇同奔,今年是又牛年,奔跑的紅牛,活力滿滿。

  川渝火鍋現在普及度不高,娥姐在開業之前,跟甄珍商量了一下,花錢在電視台的生活頻道連做了一個禮拜廣告,開業頭一週有優惠,進店消費,全單打八折。

  有線電視現在的受眾很廣,廣告的效果很不錯,火鍋店開業的消息被廣而告之。

  在家吃了一個春節的飯,炒菜什麼的都吃膩了,不差錢又喜歡新奇事物的人全都找上門來。

  牛油火鍋味道重,進了門的顧客一下子就被又麻又辣的香味所俘獲,再看站在大廳裡招待的服務員,一水的大哥、大姐,平均年齡能有四十了。開飯店的都喜歡用年輕漂亮的服務員,這家店可真夠特立獨行的。

  別看大哥、大姐年紀大,服務一點都不糙,對自家的菜品如數家珍,點單時主動根據人數增減菜量,介紹特色食物,問明忌口有無。

  上菜特別快,有些人第一次吃鴨腸、牛雜,服務人員會主動示範燙這些菜品的技巧,年齡大有年齡大的好,沒有年輕人的毛躁,既周到又親切。

  服務一流,火鍋的味道更是一流。邢大詩人經過這麼多天的練習,炒制火鍋底料越來越嫻熟,牛油、鹽糖、辣椒、麻椒、其他香料的比例控制得絲毫不差。

  要想火鍋味道好,鍋底至關重要,犇牛贏在了第一步。

  「各取腹所需,各吃口所長」。火鍋豐儉由人,有人喜食肉,肥牛香,背柳嫩,吃夠了燙的牛肉,還可以來點炸得外酥裡嫩的小酥肉換換口味;有人喜歡下水的口味多元,牛肚脆韌,鴨腸脆生,脆出不同的口感;有人喜歡魚肉的鮮,魚肉、魚片,多多益善;愛吃青菜和豆腐的,店裡有甄珍專門跟給她供應豆腐的老張師傅研製的腐皮、豆花、千張,各種豆腐形態應有盡有,總有你喜歡的一種。

  一樓價格親民,二樓包間滿足高消費食客的私密要求,不光有火鍋,犇牛的魚子醬很快在省城高消費群體裡打開知名度。舌尖抵制上顎,將魚子輕輕碾碎,先讓魚卵的香味充斥口腔,灌一口口感微酸的香檳酒,隨著香檳中的氣泡在口中炸開,一種複合的味道,腥、酸、鹹層層疊疊在口中綻放,最後彙成一道餘韻悠長的甜。

  魚子醬貴有貴的道理,絕對是物有所值的味覺之旅。

  紅豔豔的湯底在鍋中翻滾,「一熱當之鮮」,犇牛開業首日贏得滿堂紅。

  從服務員裡挑出兩個曾經有車間管理經驗的大姐,一個負責樓上包間、一個負責後廚,娥姐坐鎮大堂調度指揮,開業人多,大家各就各位,雖忙,但井然有序。

  甄珍並沒有主動下場操持,愛吃鮁魚餡餃子的馮大才子沒有食言,給她定製了幾個管理方案,甄珍從中挑出最滿意的一個,績效管理模型。

  從組建團隊開始,制定計劃、計劃執行、監督到激勵,按照管理模型來執行,以後攤子肯定會越鋪越大,這家火鍋店就作為她實驗管理思路的一個實驗項目,營業額做大,會實現老闆和員工的共同富裕。

  這種管理方法很新鮮,無論是作為經理的娥姐還是那些被招聘為服務員的下崗職工,工作積極性都很高。

  說白了,工作為了什麼?在家躺著不好嗎?出來工作不就是為了掙錢。

  店裡效益好,他們的績效工資就高,吃工作餐時,有個老大哥對甄珍說,「你這個老闆好,不開空頭支票,不打雞血,我一定好好幹,為了我兒子的大學學費,必須拼了。」

  「誰又不是呢?」娥姐喝了口水,「為我兒子的擇校費,我要把咱這家店當成我另一個兒子來培養。」

  甄珍心裡感嘆,不知道有多少個家庭為了下一代的教育在拚命。

  晚上回去,跟來大漁吃飯的陳星耀念叨這件事。看了眼在外面遛豬的寶庫,甄珍說:「寶庫將來要是學習不好,我不逼他學,他要是想學廚,我就教他廚藝,要是愛養豬,就給他弄個養豬場養豬去,不能從學習中得到樂趣,就學門可以為生的手藝。」

  小陳看了眼寶庫身邊胖了一圈的小肥豬,笑著調侃,「養豬我看行。」

  甄珍噗嗤笑了,現在的小香豬大部分都是普通豬與越南盆腹豬的雜交後代,就是長得慢而已,看它現在的食量,再過些天就不是寶庫遛豬,應該是豬遛寶庫。

  剛要再說幾句,小陳的呼機響了,看了漢顯的內容,陳警官臉上笑容加大。

  女大學生連環殺手的案子還沒徹底結束,專案組留下一部分人繼續負責這個案子,想讓殺手全部交代不是那麼容易的,研究了十多天,他們想了個辦法,請了個外援過來。

  部裡有個刑偵專家,同時是法制報的特約撰稿人,專門寫一些大案偵破紀實,宣傳需要,已經集結成好幾本書。現在嚴肅文學、社科類的書籍不吃香了,但這種帶點懸疑性質的破案紀實很好賣,叫嚴科的前輩在全國很有知名度。

  殺手當然聽說過他,他們提出想請嚴科跟他對談,給他的案子寫本書的時候,殺手動心了。

  小陳離開大漁,開車去火車站接前來支援的嚴科前輩。

  老刑偵專家時間有限,當晚就開始跟殺手對談。

  殺手對自己的真實身份依然諱莫如深,出書是實現自我價值昇華的途徑,他願意談一些警方還沒掌握的死於他手中的受害者。通過他的講述,專案組又找到二十三個受害者,加上他剛開始承認的三十五個,死亡數字被核定為五十八個。

  老嚴跟殺手聊完,在跟專案組開會時說:「他初次作案可以追溯到八二年,但對自己最初的作案動機,他始終拒絕透露,我認為受害者數字應該再加一兩個,他的初次犯案時間也肯定早於八二年。」

  路全點頭,「想要在他這取得突破太難,關鍵我們還是要找到在外地配合他寄信的那個人。」

  「這個太難了,信封沒指紋,信紙又是普通信紙,沒有可對比的字跡,字體也看不出什麼,京津兩個直轄市加上周邊地區,多少人我就不說了。」組長搖頭。

  陳星耀一直在不停回放殺手的審訊錄音,人的口音雖然不像筆跡一樣具有獨特性,但年少的記憶影響一生,有些口語和用詞方式會洩露一些信息,但他注定要失望,殺手的普通話很標準,根本找不出語言上的漏洞。

  嚴打要出成績,組長等不了那麼久,請示上級要開公審大會。很快被批準,女大學生連環失蹤案的案情躍然紙上,所有得知真相的人都驚呆了,這人內心得多扭曲,才會對那麼多年輕姑娘下手。

  陳星耀沒參加公審,刑法對受害人的知情權涉獵很少,就算破案也不會書面通知受害者家屬。公審的宣傳力度不會遍及全國,於情於理應該讓那些失去親人的家屬知道他們女兒受害的真相。

  肖鋒陪著小陳一起去的,從北往南,第一站去的哈市。

  能想像到會面對什麼,但名叫李爽的被害姑娘的母親的反應還是讓兩個大男人差點沒承受住。

  李爽的母親因為風濕行動不便,聽陳星耀說了案情,揮起拄著的枴杖要把兩人打出門外,「我閨女受不了他爸喝酒,八年沒回家,明明在外面過得好好的,你們憑什麼說我閨女死了?不回家就不回家,我隻要她好好活著我就知足了,我不聽你們胡說八道,我不信,你們趕緊給我走。」

  兩人出了門,站在黑洞洞的樓道口,肖鋒狠狠踢了一腳樓梯的扶欄,「陳哥,當媽哪能不知道女兒死了,她願意這麼想,隻是想給自己留個念想,願意相信女兒還活在世上的某個角落。」

  最自欺欺人的行為就是相信死了的親人還活著,不管活在人間,還是天堂,總之就是活著。

  他們一家又何嘗不是自欺欺人那一個?「走吧,去首都。」陳星耀豎起衣領,率先邁入哈市三月肆虐的狂風中。

  留在省城的路全卻在週三的下午遇到了一個陌生人來訪,來者是個穿著體面的中年人,三十五六歲,確切的說他是來自首的,但有個條件,想見哥哥一面。

  他叫劉通是殺手的弟弟,殺手的真實姓名叫劉全,跟路全名同,姓不同。

  路全請示了領導之後,滿足了他的要求,劉全看到弟弟,終於變色,大聲斥責:「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你滾,趕緊滾!」

  「哥,你不認我,我也是你弟弟。」劉通坐在劉全對面淚流滿面。

  即便是一個冷血殺手也有想維護的人,劉全這些年做的事情劉通並不知情,跟劉全至今單身不同,他在津市生活美滿,夫妻和睦,有一個女兒,直到劉全讓他在農曆年前幫他寄出三封奇怪的信,他才對哥哥這些年在外打工的生活產生懷疑,雖然懷疑,但他還是照做了。

  看到公審的消息,他用了三天時間才接受勤勞樸實的哥哥的另一面,為了見哥哥最後一面,也為了自己良心安甯,他決定主動走出來。

  送完消息的小陳得到消息,對父母道出劉全走上殺人之路的原因,「七七年恢復高考的時候,他在津市的郊縣插隊,還沒有回城。第一屆高考難度不大,他智商很高,按照考試成績,考上清大輕而易舉。但因為家庭成分問題,他政審沒通過,沒能去成。

  第二屆高考相隔半年,他因為同樣理由又被刷了下來。第三年因為大家抗議,取消了政審,他也回城了,上大學的阻力終於沒有了,結果錄取過程審核不嚴,他的成績竟然被他們區的副區長的女兒頂替了。

  那位區長神通廣大,連錄取通知書的性別都能模糊過去。對劉全的揭發也能輕鬆擺平。後來那個改了名字頂替他上了清大的副區長女兒暑假去海河遊泳時,溺亡了。做得天衣無縫,即便那個副區長懷疑,也找不到任何證據。」

  老陳和李淑珍兩口子聽兒子講完沉默了大半天。

  最後李淑珍哽嚥著開口說,「所以有人剝奪了他上大學的機會,剝奪了他獲取快樂的機會,剝奪別人上大學的機會,剝奪別人的快樂就成了他的快樂。」

  「世界以痛吻我,我卻抱之以恨。」老陳嘆息一聲。

  此案自此終結,受害者定格在五十九人。

  逝者被告慰,生者還要繼續前行,女兒的案子終結,老陳開始操心起孫子的問題。

  為此專門把兒子叫到他的辦公室面談,「甄珍也夠結婚年齡了,你倆的婚禮可以安排上了。不用你們操心,我全程操持,到時你倆來走個過場,露個臉就行。」

  「那你是不是還得給個出場費?」

  「出什麼出場費?你以為你是明星啊,臭小子我命令你立即、馬上把婚結了。」老陳一巴掌拍兒子腦門上。

  小陳揉了揉腦袋,有些委屈,「甄珍還要忙事業,不著急結婚,所以你著急沒用。」

  老陳拿手點了點兒子,恨鐵不成鋼,「你啊你,那麼多電影都白看了,還需要我給你支招嗎。」說完,從抽屜裡掏出一個首飾盒扔給兒子,「當爸當到這個份上了,我都替我自己個兒感動。」

  小陳打開一看,好家夥,鴿子蛋!

  老陳興奮地面授機宜,最近他不看韓劇,轉戰愛情電影了,「整點浪漫點的地方求,跟《西雅圖夜未眠》那樣,人家去的是帝國大廈,你可以去彩電塔啊。」

  小陳把鑽戒揣兜裡往外走,對他爸擺了擺手,「行了我知道了,等我好消息吧。」

  想想那些勞什子的求婚場景,小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哦 ,堅決不幹。

  晚上去找甄珍,趁她去後廚洗水果,上樓把戒指放在茶几上,底下壓了張卡片,上面寫兩個字:婚否?

  寶庫遛完小豬回樓上拿蠟筆,看到茶几上的盒子,胖手掰開盒蓋,見到裡面的東西,大眼睛瞪得滴流圓,「鴿子蛋、圈圈……」看到盒子底下的卡片,「卡卡,哇!姐姐真好!」

  園長是個實踐派教育專家,明天幼兒園舉行買賣會,讓小朋友們從家裡拿小物件物物交易,瞭解交換的經濟意義。

  而這就是寶庫一直以來最想賣的東西,他以為這是姐姐特意給他準備明天帶去學校的塑料金鎦子。

  甄珍下午有事去魚丸廠,讓小陳接下寶庫,寶庫從教室奔出來,舉了個頂針給小陳看,「陳大哥這是我換回來的東西。」

  自認為求婚肯定成的小陳今天心情特別好,笑著問了一句,「你拿什麼換的?」

  「蛋蛋、圈圈、卡卡,還有盒子。」小孩沾沾自喜,塑料的還鐵的,「可划算啦。」

  「你再說一遍?!」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18 11:01 PM

第104章 垮燉帶魚 再次求婚

  寶庫指了指在他身後走出教室的一胖一瘦兩個小丫頭。「青青要拿香蕉跟我換金鎦子,我沒跟她換,琪琪的頂針好,送給姐姐戴。」

  好弟弟就是這麼貼心,時時刻刻想著姐姐。

  天氣暖和了,小朋友們都換上了春裝,青青穿著一身綠油油胸前印著一隻胖兔子的運動套裝,子琪小朋友還保持她一貫的著裝風格,粉紅色的連衣裙配白色的毛襪子,頭上有個跟連衣裙一個顔色的大蝴蝶結。幼兒園放學早,這會太陽還沒落山,琪琪頭上蝴蝶結正中間那顆大鑽石彷彿吸納了所有的日光,差點沒把小陳的眼睛閃瞎。

  小朋友你真有才,拿戒指固定蝴蝶結。

  子琪走上前,細聲細氣地問了聲叔叔好,彎起小嘴問寶庫,「我把跟你換的金鎦子戴頭上啦,是不是很好看?」

  寶庫嗯嗯嗯狂點頭,張開兩隻肉爪,「我還可以再跟你交換十個金鎦子。」

  青青也要,「我拿我奶奶做的花生酥跟你換,我也要十個。」

  「沒有問題。」寶庫會舉一反三,把交換搞成了批發。

  子琪爺爺歲數大了,有點老花眼,伸手摳了摳孫女腦袋上的大鑽石,「小陳,你說現在生產出來的東西質量怎麼這麼好?玻璃磨得四棱四角,瞅著跟真的似的。」

  小陳:「……它就是真的。」

  甄珍在魚丸廠跟王進研究蓋廠房的事,想要出效益還得有規模,他們今年要擴大再生產,這是他們三個合夥人早就商量好的事情,截留了一部分分紅,作為蓋廠房的資金。

  冬歇期過了,王進這兩天在跑手續,他們買的這個院子地方很大,想在東邊起三層廠房,高了政府不讓蓋,三層正好。

  等手續弄好,老陳公司的施工隊伍就進廠施工,廠房簡單,土建半個月就能搞定,再加上內部施工,估計六月份左右他們就能搬進新的生產車間,到時生產線可以再增加五條。

  聊完了建築規劃上的事,王進不讓甄珍走,從辦公桌抽屜裡掏出一個扁平的藍色天鵝絨盒子,咧著嘴笑得傻兮兮,「甄珍,幫我參謀一下,店裡還有另一個樣式,這個不好看,我就拿去換了。」

  甄珍打開首飾盒,眼睛被裡面的鑽石映亮,翹起嘴角揶揄道:「去年的分紅都買這個了吧?你女朋友真是幸福死了。」

  王進有個從小學就認識的女同學,關係一直沒斷,去年兩人正式確定了戀愛關係,從朋友到戀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兩家的老人也不反對,年齡都不小了,結婚日子已經挑好了,農曆七月初八。

  王進疼媳婦,覺得三金太俗氣,把去年廠子的分紅拿出來大半,給媳婦買了一套鑽石首飾當聘禮。

  「鑽石恆久遠,一顆永流傳。男人要對女人好,就該送鑽石,我現在財力不夠,等以後有錢了,再送我媳婦更好的。我跟你家小陳沒法比,他本身就是鑽石王老五,讓他給你送顆大鴿子蛋。」

  甄珍想起小陳送的花菜、海草和大蔥,撇了撇嘴,「他確實能送我一車鴿子下的蛋。」

  不被甄珍看好的小陳正在跟小舅子解釋帶鑽石的金鎦子的價錢。

  寶庫終於學會了換算,一枚金鎦子要是換頂針,能把西塔百貨大樓全部都堆滿。小孩張著小嘴,大眼睛迷迷瞪瞪,顯然被鑽石的價值給唬住了。

  「我準備跟你姐姐結婚,我當你同意了啊。」小陳解釋完,對小孩說。

  寶庫回了魂,上前緊緊住姐夫的腰,大眼睛閃出鑽石般的光彩。

  小樣兒,學會講條件了,「陳大哥,你能不能給我開一家賣蛋蛋和圈圈的店?然後……然後我就同意啦。」

  小陳:你這條件開得可不低啊。

  正想著怎麼把小舅子先忽悠住,聽外面車響,見甄珍從副駕駛座那側下車,小陳把戒指揣進褲兜,叮囑寶庫,「這事先別告訴姐姐。」把戒指放在茶几上這辦法不可行,求婚還得當面說。

  出門幫著把後備箱裡甄珍從廠子裡帶回來的魚丸搬回家,歸置好了之後,小陳給甄珍倒了杯水。

  甄珍挑挑眉,「你今天怎麼這麼慇勤?」

  「男人就該對女人好。」某人在為一會開口求婚做鋪墊。

  這句話讓甄珍想起了王進的大手筆禮物,笑著道:「王進給他對象買了全套的鑽石首飾留著結婚戴,這人平時對自己可節省了,一套西服穿了好幾年,對媳婦是真好,剛才還跟我說,等他以後掙錢,再給媳婦買套粉鑽首飾。」

  小陳求婚的話又憋了回去,捏了捏褲兜裡的首飾盒,心裡快速計算,一套好的粉鑽首飾,加上一家首飾店,得需要多少投資?

  某人成年後頭一次感覺到缺錢。

  沒時間讓他憂愁,流水的案子,鐵打的陳警官,傳呼響了,鑄造廠的拆遷現場挖出具屍體,隻能無奈地把求婚的事先放一放。

  甄珍提王進,沒有讓小陳給她買首飾的意思,她成天處理食材不適合戴首飾,對那些東西的價值也不感興趣,事業才是她的財富。

  每月隻抽出一小部分時間給麵館和火鍋店,對這兩家店她採取抓大放小的策略,輪到做決策時由她出面,日常管理的小事,都交給小燕姐和娥姐。

  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大漁本店的營業上,過了年甄珍又雇了一個大姐負責處理食材,把小燕姐家的倉庫好好收拾了下,那裡就作為大漁的食材處理間。

  從繁重的食材準備中解放出來,甄珍的精力主要都放到精進廚藝,研究新菜品,學習以前沒有涉獵的菜式,還有就是為以後的事業發展定方向上。

  七九河開,八九燕來,春江水暖,農耕和養殖要開始新一年的準備了,下一步甄珍準備花點心思找一個理想的水域養殖淡水魚,自己養殖,既能節省成本,還能把控魚類食材的質量。

  好的養殖場不好找,急不得,還是把日常的營業先做好。甄珍收拾好廚房,去外面倒垃圾時,聽對面樸叔家傳出爭吵聲。

  樸叔亮出大嗓門,「我不同意,你趁早死了這個心,那是正經事嗎?那是不務正業。」

  廣義高聲回嗆,「腿長在我身上,我想上哪就上哪,你管不著。」

  「我打斷你的腿,看我管不管得了你。」

  趙姨家的門鎖著,兩口子去看女兒還沒回來,小燕姐的婆婆年後過來幫忙看店,聽聲音也出來了,問甄珍:「咋回事啊?這爺倆咋還吵起來了?」

  「廣義哥哥要跳舞去啦。」寶庫跟廣義哥倆好,知道怎麼回事。

  廣義愛跳舞甄珍當然知道,跳舞也不至於打起來啊。進了大冷面的門,見兩父子吵得跟鬥雞似的,樸嬸和廣琴坐在一旁抹眼淚。

  問了才知道,廣義想跟朋友一起去韓國報名,學跳舞。

  為什麼要去韓國跳?這個得從韓國九十年代初實行的文化興國戰略說起,韓國政府大力扶持娛樂事業,大搞文化輸出,搞了幾年,成效特別顯著,西塔這裡韓國文化的流行能說明一切。

  廣義想去韓國跳舞,樸叔不讓,矛盾就在這裡。兩代人的想法不同,廣義想追求理想,樸叔認為他的理想太不切實際。

  甄珍先安撫了樸嬸母女,勸道,「樸叔、廣義,吵架解決不了問題,你們先消消氣,心平氣和地談談。」

  應該沒談攏,第二天早起,廣義垂頭喪氣地來到大漁,一夜沒睡好,臉上紋上了兩道黑眼圈,趴在桌子上雙目無神。

  沉默了一會,才跟甄珍說起這事,「你忙,我沒來得及跟你說,去韓國是我年前就打算好的,甄珍,不像你愛做飯,我真是一點都不愛壓冷面,待在杏花巷安穩是安穩,但輕易就能想像到幾十年後的樣子。無非就是結婚生孩子,孩子要是學習不好,接我的班,繼續壓冷面,祖祖孫孫有壓不完的冷面。

  我愛跳舞,跳得也不錯,雖然這個年紀跳舞有點大了,但現在西方的街舞流行,對年齡沒有那麼嚴格的要求,我不期望能出大名,隻要能讓我上台跳舞就行了,我本身還有語言優勢,所以我這麼做不算異想天開,就想去試試,不試怎麼知道自己不行呢?我手裡有點錢,可以邊打工邊學習,以後不花家裡的錢。」

  過了個年,廣義臉上的青春痘沒了,以前總像睡不醒似的,說起自己的理想,眼睛亮晶晶,臉上帶著憧憬。

  雖然兩人年齡隻差一個月,甄珍總覺得自己心理年齡大,看廣義就像弟弟,如今弟弟長大了,想要去外國闖闖。

  「知道自己愛幹什麼,擅長幹什麼,還有想要去實現的勇氣,你已經超過太多同齡人了。」甄珍讚道,「打起精神,我給你做點好吃的,吃飽了,你再跟樸叔好好談談。」

  「好。」廣義聽話地點頭,「我這輩子吃的第一條魚就是帶魚,不知道韓國帶魚多不多?」

  「世界三分之二的帶魚都被我們中國人吃了,韓國人應該不怎麼吃。」

  「甄珍,能不能給我做條帶魚吃?」

  生怕以後吃不著帶魚,這小子是鐵了心要去韓國的。

  「沒問題。」

  小貓變出的帶魚臉小,牙尖,體長就不說了,魚身又寬又厚。廣義要吃燉的,甄珍把帶魚剪段之後,先入鍋煎,煎至「外熟裡不熟」的程度,魚肉定型之後,再在砂鍋底部鋪上蒜頭,魚肉蓋上蒜頭,添水燉熟,糖醋調味,燉得透,魚肉跟骨頭分離,入口即融,這是東北人最喜歡的垮燉帶魚。

  甄珍的廚藝從不讓人失望,廣義挑起一塊泛著油潤光澤的魚肉,鹹鮮中帶著酸甜的味道,是他最喜歡的紅燒味,特別下飯,大蒜被燉得軟爛,跟魚一樣好吃,吃了魚和蒜,再用粽糖色的醬汁拌飯,連吃了兩碗飯,這是一頓特實誠的豪華早飯。

  咕嘟的魚肉好吃,廣義吃開心了,不怕胃下垂,放下飯碗,站起來就要給甄珍表演一段他學的現在最火的組合H.O.T的舞蹈。

  甄珍不懂舞,但不妨礙她被廣義的舞蹈感染,很霸氣,很絢麗,很特別。

  廣義突然停下來,甄珍回身一看,樸叔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進屋坐下,對甄珍說:「樸叔也想吃帶魚,甄珍,還有嗎?」

  「我燉得多,還有好些,我給您端去。」

  老樸瞪了兒子一眼,「你先回家去,看見你我吃不下飯。」

  還有吃飯的心,說明你也不怎麼著急上火,廣義甩著胳膊出了門。

  樸叔也是帶魚愛好者,把擼下來的魚肉,跟湯汁、顆粒飽滿的大米飯混在一起,一口大米飯配魚,再就一顆魚湯裡的蒜頭,飯量跟他兒子一樣好,也吃了兩碗。

  放下筷子跟甄珍埋汰兒子,「以後吃不著你做的帶魚,有他哭的時候。」

  甄珍露出驚喜的笑容,「樸叔你答應他出去了?」

  八九燕來,春光明媚的清晨,屋簷下有小燕子在嘰嘰喳喳叫,估計在找地方築窩,老樸轉過頭看了好一會,「燕子認家,擱哪築了窩,年年都會回來。燕歸巢,燕歸巢,巢就在杏花巷,廣義這隻燕子就算走得再遠,也是要回來的。」

  一晚上沒睡他也想通了,雖然還是不理解跳舞能跳出什麼名堂,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件好事,他不應該否定,應該尊重和支持。想通了,自然不會攔著。老婆疼孩子,更不會攔人。

  「人啊這輩子就是體驗,有好的體驗,也有壞的體驗,廣義這個決定就算做錯了,體驗很糟糕,那也是他自己走出來的人生。」老樸道。

  甄珍心說小貓這次升級,不但讓人吃了魚情緒平和,甚至平和出了哲思。笑著道:「我們雖然是兩個國家,但坐飛機去趟韓國比去趟上海的時間都短,您就當他出門去南京工作了。」

  老樸也樂了,「被你這麼一說,我最後一點擔心都沒了。家是最後的依託,所以我還得好好幹,他要是沒體驗好,總還有這家店拖底。」

  為廣義拖底的不是冷麵店,而是他慈愛的父母,廣義終歸是個幸運的人。

  甄珍也幸運,有個男朋友邊查案子,邊為她準備求婚禮物。

  小陳很不負責任地把戒指放在茶几上的求婚方式,被寶庫這個小喇叭說給了思密達大爺聽,小孩很守信,沒告訴姐姐,甄珍還不知道自己被默默求了次婚。

  老陳聽後無語至極,把小陳抓到辦公室好一頓臭罵,「你是豬腦子嗎?找不到浪漫求婚地點,那你就搞個別出心裁的方式來求啊,破個案子那麼有創意,怎麼求婚就不能玩點創意?求不成功,你以後別叫我爸!」

  小陳於是想了個別出心裁的點子。

  楊濤上午接到小陳電話,說要來取點內衣鋼圈,心裡有點奇怪,這玩意能拿來幹啥用?

  鋼圈用處大了,禮物要自己做才能顯出誠意,甄珍跟魚有著不解之緣,大漁是兩人相識、相知、相戀的地方,他要給甄珍做個大魚燈放在店裡,送燈的時候再把戒指送出去。

  至於給不給買粉鑽三件套首飾,捧著自己做的大魚燈來大漁的陳警官是這麼解釋的,「咱們地球上天然鑽石儲量超級多,開採出來一個人能分二十克拉,賣這麼貴,就是廣告詞擬得好。愛情持不持久,跟鑽石沒有半毛錢關係,你跟王進說說,有那錢還不如送他媳婦房子,增值速度比鑽石快多了。」

  他把早前老陳買的戒指還回去了,求婚戒指得自己買,花了半天時間在首飾店精挑細選了一枚樸素的白金戒指。

  「所以這跟你提著的這條魚有什麼關係?」甄珍掃了一眼這條被糊成紅色的大鯉魚,仔細一看,鯉魚的鱗片好像是內衣配件廠產的鋼圈……

  「魚和鋼圈代表咱們倆。」小陳說。

  甄珍疑惑不解,魚代表我,我能理解,鋼圈能代表你什麼?

  外面天已經黑了,小陳走到開關前,摁滅了大漁店裡燈,就聽啪的一聲,他親自糊的大鯉魚燈亮了。

  鯉魚閃的光比鑽石亮眼多了,在對面樸叔家看廣義哥哥收拾行李的寶庫趴在窗戶上往自家看,大眼睛盛滿驚奇,「迪斯科!」

  可不是嗎,忽明忽暗,比警燈閃得還頻,能把人閃出青光眼。「是你陳大哥弄的。」樸嬸剛才見小陳拎著東西過來。

  小孩撒腿跑回家。

  一開門聽陳大哥鼓勵姐姐:「魚身上有樣東西,你找找看?一點都不難找。」

  「我不會被電死吧?」甄珍被小陳這一通操作搞得頭都大了。

  「我親手做的東西,怎麼會出這種問題……」某人話說一半,從窗檯上突然竄下來一個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魚腹那叼出個東西就往樓上跑。

  小陳這個後悔,安撫了一個護姐狂魔,怎麼忘了還有一個,撩開長腿去追貓。

  寶庫也興奮了,邁開小短腿跟著上樓,「咕嘟,加油!」邊爬樓梯邊給兄弟助威。

  徹底被搞糊塗的甄珍也上了樓。

  咕嘟跑上二樓接著往上跳,毛爪掰開沒有關嚴實的頂層天台的門,一下就竄了出去。

  兩條腿的跑不過四條腿的,咕嘟一頓上躥下跳,跳到了寶庫養的小肥豬旺財的窩上,甄珍親眼看見,一個圓環狀戒指從咕嘟的嘴裡掉到了旺財張著的豬嘴裡。

  一隻特立獨行的豬把某人特立獨行的求婚方式破壞得徹徹底底。

  小陳:這個家裡克我的太多了!

  陳警官火了,從腰帶上一把摘下來亮閃閃的手銬,反正都是圈,就是大和小的區別,遞到甄珍面前,「咱倆結婚吧。」

  「不幹!」小甄拒絕地斬釘截鐵。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23 09:23 PM

第105章 成了 老陳要辦個大大的婚禮

  「為什麼不幹?」小陳十分不解。

  「用手銬子求婚?」甄珍眼睛危險地眯起,從牙縫裡擠出一聲笑,「你是想提醒我,婚姻就是牢籠,結了婚的兩個人要蹲一輩子監獄?」

  求生欲強烈的小陳趕緊開口糾正,「你還可以這麼理解,手銬子牢不可破,象徵我們婚姻堅不可催。」邊說邊使勁扯了扯手裡閃亮的大手銬,「看,結實不?」

  「你不是曾經告訴過我,碰上會開的,用塊硬紙殼子就能把你們的手銬子解開,怎麼就牢不可破了?」

  看來下回得扛根鋼筋來求婚,小陳怏怏地把手銬子收起來。今天所有事情都不對,能倒帶重來就好了,他一定把貓給看住。

  豬窩前,寶庫撅著屁股,一頓掰豬嘴,也沒把戒指摳出來,他倒是不心疼戒指,他心疼豬,哭喪著臉轉過頭,「姐姐,旺財會不會死?」

  「喵喵喵喵!」咕嘟心虛地縮了縮圓腦袋,我不是有意的。

  「旺財沒事,咱都下樓,讓你陳大哥在這等著旺財把戒指拉出來。」

  天台的門哐當合上了,倒春寒,初春的夜晚小風颳得颼颼的。小陳在風中跟小豬旺財大眼瞪小眼,「你要是隻鳥就好了。」

  旺財:怪我嘍。

  甄珍把小陳別出心裁的大鯉魚放在架子的最頂層,這玩意可別再亮了,這東西一亮,她家比派出所還像派出所。

  讓小陳在上面吹吹風清醒清醒,甄珍給寶庫洗漱完,安排小孩上床睡覺。坐在客廳算賬,扒拉會算盤,想想今晚這事,捂著嘴好一通笑。這人果真是純東北爺們,在娘胎裡就學會演小品,把戒指放在魚肚子裡,最後進到豬肚子裡,哈哈哈哈。

  戒指拉出來得等明天了,小陳吹了會冷風進了客廳,靠在沙發背上,搓了把臉,他不明白為什麼計劃得好好的求婚儀式,會搞成這樣。

  咕嘟埋伏在貓窩後,貓瞳瞪得渾圓,嗷的一聲叫,甄珍是我的,才不要跟你結婚。

  威脅被無視,「你怕結婚嗎?」小陳問甄珍。

  甄珍低頭認真思考了一番,誠實地回答道:「與其說我怕結婚,不如說我怕時間,我怕時間把愛情沖淡,我怕愛情沒了之後我們變得面目可憎。」越是珍惜對方,在臨門一腳前才愈發患得患失,甄珍確實有點怕結婚。

  對於愛情這門必修課,小陳也是個新手,但他比甄珍「樂觀」,「我們倆這樣的,能面目可憎嗎?就你這情商和我的心胸,真要沒了愛情,那也是和平分手。」

  「所以,你也覺得咱倆將來要離婚?」甄珍沉下臉。

  小陳真想抽自己個大嘴巴,「我們陳家人沒有離婚傳統。」

  甄珍搖搖頭,「我知道你要拿你爸你媽做比,我覺得兩代人之間沒有可比性。你以前拿你們局裡統計的情殺案告訴我愛情的意義,前些天,省城調隊的人來包桌吃飯,引述他們正在整理的年鑑數據告訴我說,咱們東北這兩年離婚率上升得特別快,而且趨於年輕化,尤其是婚齡在五年之內的,離婚率特別高。」

  有個跟他一樣熱愛統計學的女朋友真是讓人想死的心都有了,「所以你就因噎廢食,嚇得不敢結婚了?」

  「誰說不敢。」甄珍臉色一變,露出慧黠的笑容,「但是得簽個婚前協議。感情沒有白紙黑字靠得住,女孩子一定要全方位保護好自己,這是李阿姨向我提的建議。」

  「李阿姨?」小陳坐直了,「我媽?」這裡面怎麼還有李淑珍女士的事?

  老陳跟李淑珍兩人也是絕配,老陳熱情開朗,李淑珍嚴肅縝密。老陳催著兒子趕緊領證,李淑珍提醒甄珍別輕易答應,要簽婚前協議。

  年後退休手續徹底辦利索,李淑珍跟彭英教授那間服務於女性的心理諮詢中心也正式掛牌。

  地址選在醫大南邊那條街上,現在搞心理諮詢挺超前的,為此她們還專門在婦聯那打了聲招呼,讓婦聯幫忙介紹有這方面需求的女性來諮詢。以為人不會太多,沒想到掛牌第一天,桌上的電話就響個不停。

  打電話的人大部分是在電話黃頁上看到中心登記的電話,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打過來的,不管是不是真的,她們都想試一試,因為她們太渴望找人傾訴了。

  「來的大部分是已婚多年的女性,說的也大都是婚姻關係裡的事情,甄珍,開這個中心,真開對了,沒想到有那麼多女性因為婚姻不幸福,承受著巨大壓力,想離婚,怕別人指指點點,怕自己分不了太多家產,也怕沒有謀生能力,生生忍著,精神壓力特別大。」在小陳送大鯉魚求婚的三天前,李淑珍從心理諮詢中心出來,直接來大漁這。

  甄珍端了一碗烏雞湯給李淑珍,問道:「她們都遇到哪些婚姻問題?」

  「五花八門,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李淑珍喝了一口溫熱的雞湯,接著說:「我原先一直有個印象,咱們省城的產業女工多,再加上性格彪悍,婦女在家庭中的地位應該比那些沒有經濟收入的女性高一些。

  原來隻是一個籠統的概念,兩性關係太複雜了,光有收入不行,你阻止不了婚姻中的肢體暴力,言語行為的冷暴力,丈夫有點錢出軌了,為了孩子,還有些為了錢,愣是忍著不離婚。老公沒錢的,把買斷工齡的錢全都拿去摸獎券了,日子過不下去也不敢離婚。」

  見甄珍皺眉,李淑珍神情認真,「搞心理諮詢必須得有很高的心裡承受力,我是門外漢,主要給你彭阿姨做助理,光是聽都夠震撼的,我說這些不是嚇你的,我想給你提個醒,萬一男的變心……」

  甄珍擺擺手,「我不怕名聲不好,好聚好散,離婚就是。」

  「散了也得把錢分一半,撈點補償。最好先簽一個婚前協議。」李淑珍說這事就像小陳不是她親生兒子似的,絕對公事公辦。「你有能力,婚前財產不少,這個一定要在協議裡明確好。」

  甄珍從沒想到要簽什麼婚前協議,被說愣了,「我現在最大一筆財產就是陳大爺給我的大樓。」

  「給你就是你的財產,星耀將來分不去,我已經找了個律師,明天過來跟你談談,這個協議好擬,後天就能拿給你。」

  李淑珍行動力特別強,想到立即去做,不給甄珍拒絕的機會。「一定要簽,經濟發展快了,各種誘惑也多,年輕人經受不起誘惑,特別容易犯錯誤。跟星耀這樣的有錢小子結婚,婚前協議比結婚證靠譜。」

  甄珍:「……」您到底是誰的媽?

  臨出門前,李淑珍又引用了一句她快要翻爛了的波伏娃送給甄珍。

  「女人或許可以用她的「強」去愛,而不是用她的「弱」去愛。」甄珍把這句話原封不動送給了小陳。

  從書桌上拿了一紙協議,眨了眨眼,「律師已經擬好了,本來也沒想找你簽,但你竟然亮個手銬子讓我跟你結婚,來而不往非禮也,枷鎖我覺得可以再加一層。」

  小陳看都沒看,拿起茶几上的筆,刷刷刷簽下大名。「成了唄?下一步我可以安排日子結婚了吧?」

  小陳見過太多夫妻之間反目成仇,一點不排斥簽個婚前協議。不但快速簽了兩份,還逼著甄珍也簽上大名,都簽了,這份東西才奏效。

  甄珍拿出協議,純屬開玩笑,沒想到陳星耀動作迅速地照單全收。

  女人總歸是沒有安全感的生物,甄珍這樣穿越大半個世紀的重生人類更甚,小陳這樣的做法,可比什麼花式求婚靠譜多了,甄珍對婚姻的恐懼好像被神奇地撫平了。

  小陳收起協議,闆正甄珍的雙肩,將她拉到自己面前,「我愛你,永遠愛你,咱們結婚吧。」

  「好。」

  小小的客廳響起響亮的蓋章聲,章蓋得有點久。

  寶庫在自己房間睡成小豬,客廳裡的咕嘟一直在偷聽,惱火地用毛爪子擋住眼睛,耍流氓,不要臉!

  小陳喜滋滋出了門,立即給老陳打電話報喜,「爸,成了,可以看日子,安排酒店了。」

  本來在書房看文件的老陳,聽到喜訊蹭一下站起來,「哎媽呀,可算沒白讓我操心,兒子,拿啥求的?……手銬子?!你不會窮到買不起戒指吧?……戒指讓豬吃了?!兒子你確定甄珍答應你了?哪個腦袋正常的姑娘會想嫁個精神病啊。」

  本來要立即翻老黃曆挑日子的老陳決定再等一等,兒子太不靠譜,他怕他空歡喜一場。

  寶庫第二天放假,用姐姐裌衣服的夾子掐住小鼻子,用一根棍棍從旺財的粑粑裡扒拉出那枚多災多難的戒指。

  小孩不嫌棄這是一枚有味道的戒指,摸摸旺財的耳朵,表揚小豬,「旺財你好棒,你會拉金子。」

  從身旁取出一小罐水,澆在戒指上,又找來一根小木棍把戒指挑起來,小孩走到露台的欄杆前,把木棍支出去,想給戒指吹吹風,讓它不再有味道。

  小手沒拿穩木棍,戒指掉了……

  「呀!」

  「哎呦!」

  樓上樓下響起兩聲叫。

  聲音很熟悉,小孩往樓下一看,「思密達大爺!」

  可不就是倒霉的思密達大爺,憋了一晚上沒憋住,老陳一大早去了辦公室,草草把公務處理好,立即趕過來,想跟甄珍再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答應他家傻兒子了,要是準成,再一起商量下結婚日期。

  人還沒看見,就被個戒指砸了。手裡怎麼臭烘烘的,不對,這不會是那枚被豬吃了的戒指吧……

  老陳事沒談,先洗了下頭。擦著頭發出來,由衷地對甄珍表示感謝,「你非常勇敢,接收了這個腦子缺根弦的家夥。」

  甄珍笑出聲,「這毛病不遺傳吧?」

  「這是基因突變,就在他這跑偏了。」老陳使勁埋汰兒子。

  聽甄珍說,入秋後她會很忙,放在五月時間又太趕了,老陳建議把婚禮放在夏天。

  至於婚房早就準備了好幾套,裝修得妥妥的,拎包入住,從包裡掏出七八串鑰匙,一股腦推給甄珍,「隨便住,輪著住,一個地方住三天也可以。還有北京的四合院,等我把房本改成你的名,不留給那腦袋不好的家夥。」

  甄珍哪個鑰匙都不收,對老陳說,「我們還是跟你們一起住,不出去住了。咱們本來人就不多,再分開住,冷冷清清的,吃飯都沒心情,住一起才熱鬧。」

  坐在老陳懷裡的寶庫擡頭說,「思密達大爺,我跟你睡。」

  「好好好。」老陳連聲答應,臉上有一絲動容,他最愛熱鬧,當然想一家人住在一起,但現在這些小年輕的,誰愛跟老人一起住?他不想讓孩子難做,所以才沒提。甄珍這孩子就是孝順。

  孩子孝順,他下決心要把婚禮辦好。最近西方愛情電影沒少看,既然把日子定在夏天,老陳興奮地提議,「我們先中式室內婚禮、再搞個水上婚禮,最後弄個草坪婚禮,連辦三天,就這麼定了,不接受反駁。還是那句話,我全程操持,你倆什麼都不用管了,去個人就行。」

  說完也不多留,站起身就往外走,「雖然還有好幾個月,有老多事要辦了,我得趕緊忙乎去。」

  風風火火出了門,聽他已經在給助手老方打電話了,「把秀湖給我包了,連包三天,去連市給我弄個大遊艇回來。再去北京給我聘個負責外事接待的宴會公司,你拿筆記記,我還沒說完……」

  甄珍頓覺眼前一黑。

  寶庫問姐姐,「結婚就是大人過家家嗎?」

  「是兩個人一起過日子,以後我們不光跟陳大哥,還要跟思密達大娘和思密達大爺一起過日子。」甄珍耐心地跟弟弟解釋。

  「我也想結婚。」結婚有大遊艇,小孩覺得很有意思。

  「你得有想結婚的人,才能結婚。」

  「我想跟青青、子琪,還有我們班所有的女生結婚。」這樣大家都能一起玩,一起吃好吃的,一起過日子,小孩一臉憧憬。

  「……寶庫啊,你想不想知道怎麼樣才能實現這個願望?」

  「想呀。」

  「上樓睡覺,做個夢。」個子一丁點高,竟然想過皇上的癮,必須打擊。

  公安局眾人知道小陳要結婚的事,老大哥們是過來人,拍著小陳肩膀恭喜一番,肖鋒、小孫這種光桿司令當然是羨慕嫉妒恨。

  尤其肖鋒,「陳哥,跟你說實在的,你婚禮搞露天的,安全警備得做好,咱這些年沒少抓人,小心不開眼的上你婚禮現場去鬧事。」

  嘴太臭,被好一頓削,大家這會還不知道,肖鋒是個名副其實的烏鴉嘴。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23 09:24 PM

第106章 婚禮(上)婚前籌備,寶庫備回禮

    老陳一蓋大樓的,多多少少信點風水玄學,給大廈起名字、調理地塊都會找大師諮詢,兒子結婚當然也要好好算一算,花錢買放心嗎。

    不光定了農曆六月十八辦第一場婚禮,甚至還算了當天胎神的方位。

    房子已經裝修好了,婚床也是早就準備的紅木婚床。陳星耀剛一進家門,就被老父親拉樓上搬床。

    老陳手裡還掐著個定方位的羅盤,邊上樓邊絮絮叨叨,「六月十八那天胎神在西南,床頭要朝東北,千萬別擺錯了,擺錯了我大孫女不來咱家,我找你算賬。十八不來沒關係,十九胎神在正北,二十胎神在西北,記沒記住?每天早晨起來,都要把床換個位置。」

    見過天天起來疊被的,沒見過天天起來搬床的,小陳被老陳一通操作整無語了,「爸,你考沒考慮去變個性?我覺得你不光長得像大嬸,連婆婆媽媽的勁都越來越像……哎呦,你打我幹嘛?我說得不對嗎?以後我得教你媽爸,像媽的爸。」

    「滾一邊去,我這都是為了誰,趕緊給我擡。」

    兩人合力給大床掉了個方位,得虧屋子大,夠老陳折騰。

    兩米寬的實木大床巨沉無比,老陳把床放好,鎚了鎚腰,又來勁了,雙眼放光跟兒子講他的算命成果,「從王宏天手裡奪回來的那塊地不是正在做規劃嗎?省得來回跑,我順便讓大師給起了個名字,公司辦公樓在西,叫百發,那塊地在東,大師起名叫百中,百中大廈,百發百中,好寓意。」朝兒子肩膀鎚了兩拳,「行不行就看你了。」

    「百發百中……你這是拿我當播種機器用啊,種出來的孩子們要是排隊,最好從你的百發大廈排到百中大廈是不是?」這爺爺當得真是「處心積慮」。

    老陳倒沒那麼貪心,「咱家有寶庫了,你跟甄珍再給我生個孫女,小名大師都幫我起好了,叫寶珠,跟她媽和他舅都搭,珍珠美玉。大名也有,你猜猜看?」

    「這上哪猜去?」

    老陳伸出拳頭比了個迷蹤拳的招式,「大名叫陳甄,陳姓和甄姓合二為一,跟霍元甲弟子,精武英雄陳真,同音不同字,聽著像男孩的名字,女孩子名字就要反著起,我覺得不賴,大師給算了數理筆畫,音形義全都好。」

    「感情你在大師那裡辦了個起名套餐啊。」小陳徹底服了。

    不光找大師,婚禮的各項籌備,在老陳這裡已經火熱展開。

    家逢喜事,老陳走路帶風,他的副手老方,走路帶跑,腿都要跑細了。放下電話興沖沖推開老闆辦公室的門,「我聽到個好消息,有人想把英國退役的豪華大遊輪弄到星海灣搞旅遊。先別去星海灣了,給弄咱這,水上婚禮改成遊輪婚禮怎麼樣?」

    老陳眼睛亮了,「真有你的,等著,我先問問甄珍意見。」畢竟是兩個孩子的婚禮,兒子意見可以忽略,兒媳婦意見還是要參考一下,他是個民主的家長。

    甄珍這兩天已經被老陳的電話轟炸炸習慣了,聽他在電話裡說,要弄個大郵輪放秀湖裡,腦袋嗡嗡的。

    秀湖雖然大,但是水淺,遊輪婚禮等著翻船嗎?「淺水行不了大船,陳大爺咱們低調,低調。」好說歹說,讓老陳打消了主意。

    放下電話,甄珍有些好笑,這離結婚還有三個多月呢,老陳就不幹別的了?不會因為辦婚禮,讓公司營業額下降十個百分點吧?

    小陳也很頭疼,晚上過來送合同,笑著抱怨,「不光是我爸,我媽已經開始在周邊各大苗圃找鮮花了,隔兩天帶盆樣品回來,我家都快成植物園了。忙乎點也好,過了個年,我感覺我爸和我媽像是年輕了十歲,既然他們高興,全都依他們的意思來吧。」

    甄珍心想,不光是兒子結婚高興,女兒的案子破了,兩位家長心病去了大半,也是一個原因。

    「你開心嗎?」甄珍問小陳。

    小陳的變化隻有最瞭解他的人才能看出來,這人明顯不一樣了, 婚禮雖然還是很少笑,但眼波溫暖,星眸時時帶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你說我開不開心?」小陳湊近甄珍啵了一下。

    還想再啵,從對面趙姨家回來的寶庫走到門口,紀律委員上線,掐著小腰制止,「親親不講衛生,會腫大臉。」

    春季是流行性腮腺炎的高發期,幼兒園有個小朋友在外面感染了,弄得小孩這兩天學都沒法上,天天在家裡盯著大家講衛生。

    剋星不是白當的,小陳一跟甄珍貼上,小孩總能冒出來,就像在他身上裝了個雷達似的。

    啵打不了,小陳隻好跟甄珍一起對合同。結婚也不能耽誤搞事業,甄珍一直想承包個魚塘,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曲海燕律師做中間人,最近幫忙介紹了個好地方。

    曲海燕大姐在辦的鴨綠江污染的案子,在小陳三叔的幫忙下,水利廳專門派了監察組去鴨綠江測水質,並找到化工廠的排污口。再加上豐凱鎮所在市的市領導因為走私汽車,被撤換大半,鎮長上面的人倒台了,鎮長的小舅子徹底蹦躂不起來。這件差點讓她受重傷的環保排污案打贏了官司,化工廠也被徹底查封。

    曲海燕兩口子請水利廳的人和甄珍、小陳吃飯,表達感謝,席間說起承包魚塘的事,水利廳管大江大河,魚塘不怎麼瞭解。代理維權案件的曲律師足跡遍佈全省,正好知道有個地方在搞承包。

    魚塘位於連市,按大小不應該叫魚塘,算是個小型水庫。日佔時期連市是日本在本土之外的重要殖民城市,小型水庫裡面還有日本人當年投放的魚苗。現在在政府名下,甄珍去談了兩次,成功把魚塘承包下來,承包期為三十年。

    寶庫不上學,甄珍曾經許諾要帶寶庫看大海,去年去的遼河三角洲灘塗多,大海不那麼壯觀,這次專門去連市看大海。兩姐弟坐著火車去,火車上帶小動物不方便,咕嘟隻能委屈地待在家。

    跟政府簽完承包合同,甄珍帶寶庫爬上魚塘旁的小山包。連市因為有海洋調節,春季的氣溫比省城要高幾度,魚塘所在的旅順口,山坡上到處是盛放的早櫻,淡粉色的花瓣像雪一樣隨海風飄舞,眼前是沐浴著陽光像金子一樣的大海。

    甄珍問弟弟:「你喜歡大海嗎?」

    「我喜歡金子。」小孩小嘴彎彎露出財迷笑,大海裡有好多好多金子呀。

    有什麼樣的姐夫就什麼樣的小舅子,看樣子寶庫這小孩未來也不是走浪漫路線那一卦的。

    開春時,村裡已經往塘裡投放了一批魚苗,裡面還有大魚沒撈,甄珍臨走前,想拉一網魚。

    兩小時後,老陳接到寶庫的電話,跨市漫遊電話就算有雜音,也擋不住寶庫興奮的小奶音,「思密達大爺,水裡有大魚,有好多好多大魚。」

    旅順口臨海,大家對海魚的熱情要超過河魚,水庫裡的魚常年處於散養狀態,沒人來撈,附近村民也不知道這裡面究竟有多少魚,今天下網,竟然撈上一條一百來斤的草魚。

    連附近的村民都驚呆了,有歲數大的告訴甄珍,這魚肯定是日本人當年放的魚苗,長了五六十年,成了草魚精了都。

    除了一百來斤的草魚,好多鯉魚、青魚也有三十來斤。

    大師果然沒說錯,甄珍是個旺家小媳婦,承包個魚塘都能撈到寶。老陳高興地回應,「大魚都留著,留著婚宴時用。草魚精也留著。」

    王進在省城找了三個過來看魚塘的老師傅也帶著行李過來了,五十多歲的老工人,喜歡魚塘附近的好景緻,人也都是知根知底的實在人,他們留下看魚塘,甄珍很放心。

    魚塘承包完事,甄珍也有時間準備婚禮,朋友和鄰居們早就行動起來了。

    周秀豔三姐妹的緙絲繡工藝品廠開業半年,效益還不錯,周秀豔跑銷售很有一套,活雖然多,但魏明明培養了幾個工人出來,雖然還沒成手,但一些小的繡品也能獨立完成了。

    魏明明說到做到,當初答應甄珍,等她結婚時要送她一幅梅竹鸚鵡圖,甄珍婚期出了,明明加班加點地趕工,提前把繡品完成。

    敢出來開工藝品廠,明明繡工超絕,又傾注了全部心力來完成這幅作品,繡品美輪美奐。

    梅影橫斜,一隻色彩豔麗的鸚鵡俏立枝頭,尾羽栩栩如生。趙曉鷗找了最好的紅木木料把繡品鑲好。

    「鸚鵡是智慧鳥,最能代表你,甄珍,你一定要幸福。」周秀豔笑著說。

    「熱愛生活的姑娘運氣不會差,咱們都會幸福的。」甄珍把繡品看了又看,逐個擁抱了三個好姐妹。

    廣義去北京辦完出國手續,上個禮拜離開省城,奔赴韓國實現他的舞蹈夢去了。樸嬸擔心兒子,心裡不好受,不能多想,把精力都用在幫甄珍準備嫁妝上了。

    她跟趙姨兩個託人買來最好的新疆長絨棉,找老手藝人彈得蓬蓬鬆鬆,還有綢緞被面,下午不忙的時候,兩人就坐在大冷面樓上廣義的屋子,給甄珍縫陪嫁的被子。

    社會發展了,好多婚禮的風俗跟年味一樣淡了,以前結婚女方都要準備四到六床被子陪嫁。現在大部分人都是買現成,親手做被子的不多。

    甄珍怕她們累著,勸她們做一床意思下就行了。樸嬸不答應,「好事成雙,一床哪行,一定要做六床。」

    「別忘了,甄珍,你也是有娘家的人,我們就是你的娘家人。」趙姨慈愛道。

    縫了四床普通花色的,樸嬸還用粉、黃、綠、藍綢布拼了兩床朝鮮族被面,上面有樸嬸的老媽媽繡的民族圖案,朝鮮族和滿族自古居於東北,兩個民族一家親,這是樸嬸的特別用意。

    甄珍手撫瑄瑄軟軟的被子,心裡頭酸痠軟軟,寶庫在被子上快樂地滾了好幾圈,頂著小肚腩再次發表感嘆,「我想結婚。」

    小燕姐不會做被子,早就提前一年用最好的高麗參泡了老龍口酒廠的頭道酒,裡面還放了鹿血,跟楊姐夫一起擡過來,讓小陳拉回家,「這酒可補了,小陳,你成天熬夜查案子,身體肯定虛,為了我們甄珍的幸福,一定要喝啊。」作為過來人的小燕姐說話那叫一個直接。

    我像外強中乾的人麼?不等小陳吐槽完,練了拳的小寶庫一上來就朝姐夫的後腰揮了個肉肉的粉拳,小陳重心不穩,差點被打了個趔趄,對面三個大人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長,還說不虛?

    姐姐不恐婚了,剋星小舅子開始恐婚,怕他跟他搶甄珍,老是偷襲他,小陳還能怎麼辦?賄賂唄。

    除了三姐妹和鄰居們,給大漁和火鍋店供應豆腐的老張師傅表示,婚宴上的豆製品他包圓了。爐火烤雞已經發展了兩家分店的佟大叔說,甄珍婚宴的上乳豬他全權負責。擅長白案的小苗許諾,結婚用到的所有面貨她來蒸。

    娥姐帶著火鍋店的服務員開始梳理婚宴的流程。省城熟識的大廚都爭著給甄珍的婚宴主廚。

    老陳一家發現,兒媳婦人緣太好,把他們好多活都搶了。

    不知不覺忙過了初夏,婚禮的腳步越來越近,有樣東西甄珍想親自做。

    喜糖,甜甜蜜蜜,不能假他人之手。

    陳二叔給甄珍弄來了巧克力原料。甄珍把黑巧克力融成糖漿,放入砂糖,過濾,再繼續熬煮,馥郁的巧克力香氣充斥在廚房中,寶庫和咕嘟大眼睛望著棕紅色的巧克力糖漿,不停地吞嚥口水,用一跟竹籤插半截香蕉在巧克力岩漿中滾了一圈,遞給寶庫。

    給小貓一支不帶巧克力的香蕉棒,「你不能吃,會生病的。」

    小孩和小貓並排趴在餐廳的窗檯上,邊吃甜甜的巧克力和香蕉,看著外面的巷子傻笑,好幸福呀。

    甄珍留在廚房,先做酒心巧克力,再把榛子炒香去殼,裹上巧克力,最後的牛軋糖同理,做好後外裹一層巧克力硬殼。

    巧克力不宜存放,甄珍沒做太多,順應時節,做了好多玫瑰口味的粽子糖。

    甜甜蜜蜜的糖果被小陳帶到單位,公安局的刑警們提前吃起了小陳的喜糖,大家也不白吃他的,肖鋒幾個好事的,專門給監獄管理局打電話,仔細問明了近期出獄和保釋人員名單,看看有沒有跟他們有過節的。

    路全和小陳從樓上開會下來,看他們興師動眾地查人,有些好笑,「你們是不是反應過度,小陳婚禮不說咱們局,連廳裡都有人參加,到處都是警察,要真敢整事,咱們一擁而上,壓也把他壓死了,讓你們整得緊張兮兮的,以後局裡誰還敢大張旗鼓辦婚宴?」

    「我不是在關愛我陳哥嗎。」肖鋒神情突然扭捏起來,「陳哥,小苗有對象沒?我瞅著那姑娘不錯,我就喜歡聽她說話,一股海蠣味,特幽默。」

    大家跟著起鬨,「怪不得這麼慇勤,星耀,自己幸福了,可不能忘了搭檔。」

    新郎官小陳心情好,拿起肖鋒手裡的名單,看過之後還算滿意,當即表示,「包在我身上。」

    ……

    婚禮前一週,省城百發大廈頂層。

    累瘦一圈的老方在跟老闆最後一次核對婚禮安排,老陳聽了很滿意,哈哈笑道:「我對你夠意思吧?我就生了一個兒子。」

    我謝謝你啊,老方撇撇嘴。

    繼續說道:「北京專業負責外事接待的珍妮特公司我已經對接好了,他們常年為大使館服務,最擅長搞西式酒會,草坪宴會,是全國最頂級的,受到過好多國家駐華大使的稱讚,把最後一天的酒席交給他們,你就放心吧。」

    「我放一百二十個心。」老陳笑眯眯。

    北京,東三環一處普通民居。

    「張哥,我有個消息。」

    「嗯?」

    「珍妮特那邊接了個外地的大單,遼省大款辦婚宴,據說特別有錢,公安嚴打了一年,哥幾個都快餓死了,咱過去撈點油水怎麼樣?」

    「遼省啊,那可是我的東北老家,大金鏈子小金表,確實能撈筆大的,下周是嗎?跟珍妮特我們也「合作」過幾次,別急,咱們好好計劃下。」

    省城小商品批發城。

    小陳賄賂小舅子,帶他過來買小玩意。拿了個黑色塑料袋,不幹膠、塑料小恐龍、橡皮泥、小車車,不要錢似地統統往裡裝。

    寶庫開心極了,摟著小陳的脖子甜甜地喊姐夫。

    把小陳喊得找不到北,胳膊豪氣地一揮,「買!想買什麼姐夫都給你買。」

    「姐姐說,別人來參加婚禮要回禮,她做糖送給大家。」小孩豪橫地表示,「我想送金子當回禮。」

    小陳:「……」吹大了。

    一個小時過後,大寶庫一身珠光寶氣地下了姐夫的車,大金鐲子叮叮噹噹套滿了兩條肉胳膊。

    脖子上套了好幾層大金鏈子,快變成瑪雅人了都。手裡還拎了大口袋,裡面金光閃閃,全是大金鎦子。

    小孩露出財神笑,滿足得不得了。小陳也滿意,小舅子很好賄賂,三百塊錢全部搞定。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23 09:25 PM

第107章 婚禮(下)今天我們結婚了!

  甄珍的娘家人除了杏花巷的鄰居們,近親裡,寶庫媽媽徹底沒影了,甄大姑可以歸為老死不相往來那一撥。遠在南方的舅舅和小姨,結婚這樣的大事還是要打電話通知一聲。果然不出她所料,回說人到不了,每家隨了兩百塊錢禮錢。

  樸嬸幾個有些鬧不明白,「你爸媽去得急,我們通知他們有些晚,趕不上見最後一面,就剩你這一個外甥女怎麼就不能回來看看?喪事不回來,結婚這樣的大喜事也不回來,這長輩當得可真不咋地。」

  「不回來就不回來,我和寶庫不缺關愛,多他們那一份不多,少他們那一份不少。」甄珍倒沒怎麼在意。

  大家叨咕兩句把話頭放下,忙著整理拉花佈置房子。正忙著,聽門外有個大嗓門在喊。

  「哎媽呀,這房子鳥槍換炮了都,差點沒認出來。」

  甄珍放下手裡的東西迎出門,濃眉大眼的大光頭,不是王大俊是誰?

  「驚喜不驚喜!」王大俊哈哈笑。

  「驚喜,太驚喜了。」甄珍笑著把人請進門,驚喜是有,倒沒怎麼太意外,大俊叔叔是個講究人,肯定會回來參加她的婚禮。

  王大俊剛下火車,餓毀了,吃了碗十分想念的高粱米水飯,配雞蛋醬拌地裡新下來的土豆、茄子,又啃了一塊大米飯嘎巴,滿足得不得了,「還是咱這旮沓的土豆、茄子味正,太好吃了。」

  吃飽了飯,大俊從包裡掏出一個首飾盒推給甄珍。「你爸媽不在,我就是你親叔,大侄女結婚不能寒磣著出嫁,這是叔給你準備的首飾,出嫁那天戴。」

  甄珍打開盒子,黑色天鵝絨鋪底,上面放了一對翡翠麻花手鐲。

  王大俊一臉求表揚的樣子,「這種麻花鐲子是老款式,上海的老師傅說,民國那個年代最流行這種樣式,以前你爸常在我面前炫耀,說他閨女長得最秀雅最漂亮,我一看到這鐲子就覺得最適合你戴。」

  蒼翠欲滴的色澤,冰清玉潤的籐條如戀人一般相互纏繞,這樣的翡翠鐲子她曾經也擁有過,父親曾經花了數萬大洋給她買過一對。

  「大俊叔叔不差錢,去年股災雖然讓你嬸子把家財掏空一半,最近股市觸底反彈,我又把錢給賺回來了,告訴你個秘密,大俊叔叔現在的資產有這麼多。」王大俊用手比了個數字出來。

  怕熱理了個光頭,外表粗獷,看起來很不好惹的大俊叔叔,心思卻細膩非常,會記得老朋友的話,會怕她過意不去,特意透露自己的家底,甄珍心說,自己何德何能,得到這麼多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的人的關愛。

  「謝謝你,大俊叔叔,我很喜歡,一定戴著它出嫁。」

  關愛也來自其他鄰居。

  退了休的老宋所長專門回到杏花巷,帶著接替他職位的老馮,還有所裡的民警們在高處拉上一道道鐵絲繩,把診所的護士們做的小彩旗和小紅燈籠掛滿了杏花巷的上空。巷子裡嫁女兒,不收拾下怎麼成?

  裝扮一新的杏花巷比過年還像過年。

  老宋所長抱著寶庫許諾,「等你結婚的時候,也這樣弄。」

  「那我可不可以每天都結婚?」

  「……孩子這個真不可以有。」

  天氣預報說,十七和十八這兩天有雨,大師能算吉日吉時,算不了颳風下雨,日子都是定好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婚禮前一天,果然暴雨如注,伴郎們晚上都住在陳家,肖鋒幾個一點都不同情小陳,嘻嘻哈哈道:「陳哥,下雨好,恭喜你娶了個澆妻。」

  老陳一人賞了個毛栗子,算命算得多,陳老闆自己都快成半仙了,「你們知道啥?遇水帶財,下雨好,下雨能發財。」

  鄰居們看落雨心說,幸好巷子裡裝飾用的小燈籠都是綢布做的,不怕雨淋。

  甄珍站在窗前望著夜幕中的雨簾發呆,身後的電話響了,是小陳打過來安慰她的,聲音低沉悅耳,聽得人心頭安穩,「下雨是吉象,是老天在替你這個新娘哭泣,老天哭完,你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哭。」

  「嗯。」甄珍輕聲回應,伸手接了一捧窗外的雨,這也是兩世父母還有原主在代她哭泣?哭完之後,往後的日子都是喜樂平安。

  第二天大雨變成濛濛細雨,粗放的北方工業大城,因為細雨平添了別樣的溫柔。

  天不亮,杏花巷燈火通明。

  愛吃甄珍做的滷鵝,在西塔百貨旁賣首飾和化妝品的孫金美提著化妝箱,來給甄珍化妝。

  推開店門,見餐廳被鮮花和拉花裝飾一新,窗戶貼著紅雙喜,喧騰的喜氣盈滿屋。

  後廚熱氣騰騰,樸嬸和趙姨一家正在忙乎接親吃的食物。樸嬸往金美手裡塞了個雞蛋,趙姨端了杯紅棗茶。「吃飽了,再給我們甄珍畫個美美的妝。」

  孫金美三兩口吞了雞蛋,捧著紅棗茶上了樓。樓上特熱鬧,小燕姐、周秀豔三姐妹、廣琴、小苗、鞠華霜、坐著輪椅的柳麗、王進的對象,甄珍認識的小姐妹全都在。

  小燕姐的婆婆正用細繩給新娘子絞面,這活年輕人不會,隻能歲數大的來。細繩掠過,一張芙蓉面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光滑水嫩。

  金美打開化妝箱,接下來看她的。

  「娥眉淡掃粉輕施,朱唇一點惹人痴。」新娘子臉龐鮮妍得過分,略施粉黛足以凸顯她的美。

  巧梳妝,著嫁衣,嫁衣是大紅的中式嫁衣,闊袖長裙。

  甄珍秀髮輕挽,眉目如畫,好一個典雅端莊的新娘子,把大家都看呆了。

  小燕姐回過神,「娶我們甄珍這樣的姑娘做媳婦,小陳夢裡都要笑醒了。」

  「就是,就是,他偷著樂去。」

  裡屋,寶庫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推開門見身著嫁衣的姐姐,張著小嘴看半天,「姐姐,你是仙女。」

  甄珍笑問:「仙女的弟弟是什麼?」

  孫金美把寶庫拉過來,「仙女的弟弟是金童。來,孫姐服侍咱們的小金童洗臉,梳妝。」

  一通鼓搗,寶庫也換上大紅色的中式小褂,額前被點了個大紅點點,腦袋上的捲毛被團成個揪揪,拿紅布紮了,像個似模似樣的小相公,西式長相,中式穿著,看著還挺順眼。

  小孩對著鏡子團團手,越看越愛自己個兒,嘻嘻哈哈,「我是新郎官。」

  九點五十八,陳家的車隊到了,當先的白色凱迪拉克車頭上的紅玫瑰在細雨中嬌豔欲滴,車隊太長,進不了巷子,在大馬路上停了長長一溜。

  車上下來一群精神的身穿黑西服的小夥子,打頭的那個尤其酷帥,肩寬腿長,短髮玉面。

  一隊人頂著雨傘往巷子裡走,不明就裡的過路人估摸會嚇一跳,這看著不像結婚,倒像是哪個堂口搞集|會。

  新郎和伴郎團外強中幹,進屋秒慫,有東北小辣椒們守門,這門想要叫開難嘍。

  「唱個《大花轎》,唱不全不給你們開門。」小辣椒周秀豔帶頭喊。

  結婚必備曲目早就準備好了,所有黑西服小夥在樓梯蹬上排排站,齊聲高唱,「妹妹出來我爬山坡……」

  唱完《大花轎》唱《九妹》,唱完《九妹》,必須來段載歌載舞的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的《健康歌》。

  把一樓看熱鬧的親戚,鄰居們笑瘋了。

  小陳瞅準機會,迅速往門縫裡扔了一疊紅包,指揮兄弟們趕緊上,終於闖開第一關。

  還有第二關呢。

  客廳正中間站了個打扮成大紅包的胖胖小相公,張開小手攔路,「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錢。」

  知小舅子者姐夫也,小陳從兜裡摸出個金燦燦的小元寶放進小孩的肉爪子裡。

  哇!大金子!小相公立即被收買,還買一贈一,示意姐夫蹲下,趴在耳旁悄聲告訴小秘密,「姐姐的鞋在衣架底下。」

  就是這麼的沒有原則。

  推開臥室門,迎上甄珍嗔怪的眼神,「腿都坐麻了,還不趕緊過來。」

  按常規要呆一呆的小陳被火速拽到床上走流程,對著錄像機擺拍完,趁子孫餑餑還沒上,見縫插針地讚了一句,「媳婦,你真好看。」

  「賺著沒?」

  「賺大發了。」

  「吃子孫餑餑嘍。」樸嬸和趙姨兩個一人端一個子孫碗進了屋,執子孫筷喂甄珍和小陳吃餑餑,半生不熟的蔥姜肉餡的小餃子,煮雙數,一共二十個,每人吃上三五個。

  寶庫今兒任務還不少,站在床邊大聲問,「生不生?」

  「生!」甄珍大聲回。

  屋內眾人齊聲用笑聲相合。

  笑得合不攏嘴的還有老陳夫婦,老陳就不說了,快要笑成彌勒佛了,連平時很少笑的李淑珍臉上都帶著盈盈喜意。

  接親的隊伍回到新房,被甄珍在頭上插了朵婆婆花,喊了一聲媽之後,笑眯眯送上一個大紅包,別人開口費都是八百八十八,她直接封了個存摺。

  結婚就是走流程,坐完婚床,婚車打頭,集體往酒店進發。

  遇水帶財,不光天上下小雨,婚宴舉辦地金海岸度假酒店臨著煙波浩渺的秀湖,全是水,發了又發。

  不能弄大遊輪,老陳不辭辛苦把甄珍承包的水庫裡的草魚精運到酒店,跟連市的海洋世界租了個超大的魚缸,放了大功率加氧泵,草魚精在大魚缸裡神氣地甩尾巴,是婚宴現場最特別的裝飾。

  「我兒媳婦的飯店叫大漁,結婚不能少了大魚。你就說這魚大不大?」老陳站在魚缸前得意地向賓客們展示他的絕妙創意。

  結婚儀式熱鬧又隆重,不光走流程,還走心。老陳忙碌準備婚禮的時候,李淑珍花了大力氣尋來滿族歌者,為新人頌詠合婚喜歌。

  舊時的滿族婚宴也連擺三天,第一天正午擺敬神桌,由手執酒杯的長者詠唱合婚喜歌。李淑珍記得父親講過這樣的習俗,從遙遠的內蒙找來一位老薩滿給新人送上祝福。

  老人的歌聲悠遠神秘,用即將消失的滿語吟唱,在場賓客估計沒人能聽懂。

  甄珍懂一些。

  「選擇良辰吉日,迎來新娘的喜慶新婚,殺了養肥的豬,敬貢在天諸神,請天神保佑你們夫妻幸福美滿……你夫妻二人一生榮華富貴……」

  在老薩滿的吟唱聲中,她看到魚丸廠的工人們,開涼皮店的大哥大姐們,丸子鋪得了職業病的加盟商們,甚至還看到幾個熟悉的因為寶庫的火星基金獲益的被幫扶對象們,滿滿地坐了十幾桌。

  跟身旁高大俊朗的男人相視而笑,還有台上的老陳夫婦、大俊叔叔和寶庫,台下的叔叔嬸嬸們,親情、友情、愛情,這一世她的收穫真不少。

  喜慶的儀式結束,到了大廚們展示手藝的時候,婚禮的喜慶菜餚寓意滿滿,開席大菜是佟大叔的乳豬大拼盤,紅彤彤添喜意;十全十美如意盅,冬瓜盅裡裝的是花膠燉雞;燉甲魚,愛你一萬年;四喜丸子,和美團圓;看家的大魚是來自連市甄珍魚塘裡的大鯉魚,五花肉紅燒大鯉魚,鯉魚躍龍門,逆流而上,奮發前進。

  飯好、菜好、酒水好,賓客吃得滿意無比,臨走還有新娘子親手做的喜糖回禮,出門雨停了,明日當空照,一輪彩虹掛在秀湖上方。

  美食美景,參加這樣的婚宴,感覺真能沾點喜氣回去。

  寶庫的大金子沒發出去,今天酒店上下三層,一共開席一百五十桌,來人太多,大金鏈子、金鐲子、金鎦子不夠分,星辰大哥告訴他,留著等人少的時候再分,還有兩天呢。

  「也行。」小孩開心地跑去看彩虹了。

  第一天是大宴,第二天的水上婚禮,弄了個小遊艇,請的都是至親好友,人不多,本來甄珍想親自掌勺的,被小陳折騰了一晚上,實在沒力氣弄,把廚房交給專門從重慶來參加婚禮的江湖菜師父姜曉豐。

  目含怨念地瞪了眼志得意滿,神情愜意地坐在甲闆上吹風的陳某人,「你昨晚是不是喝參王酒了?」

  能力被質疑,小陳回瞪一眼,「我要是喝那玩意,今天、明天你保準現不了身,信不信?」

  「果然是搞房地產的後代。」

  某人意會,得意地笑了,我就當你是在誇我樁打得好。

  昨晚打樁,今晚可以試驗下挖掘機,胎神罩著的大婚床,儼然被小陳搞成了建築工地。

  小陳開挖掘機的夜晚,一夥人駐紮在距秀湖兩公里,省城最著名的爛尾樓盤裡。一共十個人,分三批乘火車過來,前天就已經到了。

  作為叱吒京城多年的盜竊團夥,跟警察鬥智鬥勇這麼多年,沒點真本事早進去了。

  賊不走空,來時的火車上就撈了一筆。有個小平頭不太滿意,「趕上放暑假,車上全是窮學生,老弟我只弄了三個金鐲子。」

  「我比你運氣好,碰上個傻大款,弄了個手機還有塊值錢的勞力士。」他身旁坐著的人顯擺。

  這夥人的老大是個相貌平凡的中年人,對做賊的和抓賊的來說,這樣的長相是最好的僞裝。問站在牆邊的瘦高個年輕人,「怎麼樣?都查清楚了嗎?」

  年輕人點點頭,聲音有點遲疑,「一開始沒查清楚就過來,咱太魯莽了。老大,我們還是回去。這次不一樣,結婚的是公安局搞刑偵的,明天這草坪婚禮主要招待年輕人,來參加的大部分都是他的同事、同學,我們去偷,不是老鼠進了貓窩,自投羅網嗎?」

  老大沉吟一番,環顧手底下的兄弟,問:「你們怎麼想的?」

  「可他家有錢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咱們是神偷,不是小偷,憑咱們的手速和智商,閃得快點,警察多怎麼了?三里屯那警察更多。」

  「來都來了。」

  除了瘦高個,其他人都傾向於接著做。

  老大沉吟半晌才開口,「偷和劫不一樣,民警和刑警也不同,刑警逮劫匪在行,抓盜竊還真趕不上常年混街頭的民警。幹!」

  「聽老大的,哥幾個,我問你們傑瑞和湯姆誰厲害?」

  「當然是傑瑞。」

  陳星耀和甄珍的新婚冷餐會下午四點半開始,移到西天的太陽映著湖面,灑滿一湖碎金,湖旁芳草萋萋,綠柳成行。小戲台上有樂隊在表演音樂。珍妮特公司員工和金海岸酒店的服務員,穿插其中不停地為客人供應酒水和小點心。

  草坪旁還搬來了供小朋友們玩耍的滑梯、轉椅,大鯉魚精作為背景闆也被拉出來放到樹底下。

  今天過來的年輕人居多,陳星耀大學的同學畢業各奔東西,現在基本都是所在城市警隊的中堅力量,因為小陳結婚,除了有案子實在脫不開身的,這次基本都到齊了。

  小陳拉著甄珍過去認人,老同學見面,有說不完的話題。

  肖鋒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湊到小苗跟前套近乎,一個大碴子味,一個海蠣子味,越聊越投機。

  王進小兩口拉著手在湖邊談情說愛。

  西塔街道最近搞韓國周,所裡民警執行任務沒法來,杏花巷的其他鄰居們,老中醫、小王大夫還有樸叔、劉叔在湖邊研究釣魚。

  大俊叔叔被一群人給圍住了,跟他討教炒股經驗。

  老陳姍姍來遲,跟他一起過來的,還有一個大名人。

  看到跟老陳並排走在一起的人,大家都沸騰了。能不興奮嗎?這位春晚常客可是大大的名人,樸嬸、趙姨激動地差點昏過去,薅住熱愛攝影的王健,「趕緊,給我倆跟大叔哢嚓一下。」

  小朋友們對名人不太感興趣,玩了會滑梯的寶庫想起自己還沒分配出去的大金鎦子、大金鐲子。跑過去跟姐姐說:「我要給大家送禮物。」讓姐姐和姐夫陪他去取東西。

  激動的大人們沒發現,當他們簇擁在一起跟名人照相的時候,幾個穿著服務員服裝,還有幾個衣著體面的人,混在人群裡,把大俊叔叔的大金表,樸嬸的大金鐲子,年輕姑娘、大哥們的金鏈子都順走了。

  得手後,留了一部分人在現場繼續偷,其他人準備撤走,結果因為會場有小朋友,陳大爺特意叮囑把入口封上,只許進不許出。酒店只有一個出口,不走出口,只能從湖裡走,總不能遊泳遊出去。

  大門鎖不是房間那種簡單鎖孔,開鎖費時容易被發現,這下麻煩了,瘦高個小青年皺起眉頭。

  到底是久經沙場的盜匪團夥,跟老大一個眼神交流,明白現在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得先把鑰匙搞到手,他們竟神通廣大到,把剛才偷走的東西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還了回去。

  小偷心裡有所顧忌,轉挑女的和一看就不是警察的男的下手,人群太密集,被偷的人都沒發現自己的貴重財物失而複得。

  習慣跟搶劫犯、殺人犯打交道的刑警,聽名人大叔講段子,笑得前仰後合,根本沒注意身邊的人東西丟了。

  陳大爺興緻高,走上台宣佈:「接下來我們搞抽獎,獎多了沒意思,大獎只一個,獎品特別大。」

  老闆話落,老方拎了個箱子上台,霸氣地打開箱蓋,裡面碼得整整齊齊,全是錢。

  大家的興緻被徹底調動起來。

  化妝間裡面有個獨立的衛生間,甄珍進去補妝,小陳也擠了進去。兩人在裡面待的時間有點長,寶庫見他們不出來,拎著孫金美姐姐送給他的貼著水鑽,金光閃閃的小箱子先出去了。

  甄珍出來見寶庫不見了,趕緊跑窗口找人,見小孩站在酒店台階上跟那位名人大叔在說話。掐著小陳的腰肉擰了一圈,「都怪你,要是把寶庫弄丟了,看我不把你的頭給剁了。」

  「湖邊有人看著,樓上二三層都鎖著,放心,這裡面很安全。」

  「該防還是得防著,你把我剛才褪下的首飾放牆角方總搬過來的小保險櫃裡。」

  小陳看了眼鑲滿碎鑽的化妝箱,嫌棄道:「真浮誇。」

  名人大叔和藹可親,俯身問小孩,「你叫什麼名字?」

  寶庫拎起映著夕陽,能把人眼閃瞎的浮誇化妝箱,「你猜?」

  「鑽石小王子。」大叔逗他。

  大顆水鑽閃出七彩光芒,寶庫搖了搖頭,脆生生地糾正,「我是彩虹蛋總。」

  大叔哈哈大笑,「原來你是一顆小彩蛋,彩蛋總失敬!失敬!」

  「客氣!客氣!」小家夥不知道跟誰學的,還能接上,大叔更是樂不可支。

  遠遠地傳來小夥伴呼喚他的聲音,「寶庫,來孔雀了。」

  陳大爺創造的驚喜一重接一重,不知道從哪裡弄了幾隻漂亮的大孔雀過來,有一隻白色的公孔雀漂亮極了,寶庫拎著大鑽石箱子特別受白孔雀的青睞,追在小孩屁股後頭跑得飛快。

  小孩被攆得滿場飛奔,沒工夫分他的大金子。

  抽獎的,追孔雀的,草坪上那叫一個熱鬧。

  半個多小時之後,抽獎結束,大獎花落肖鋒,誰說情場和賭場不能同時得意?朝小苗眨了眨眼,肖鋒揚著下巴上台領獎,獎品是一盒大大泡泡糖……

  肖鋒傻眼了,「不是……陳叔,大大的就這麼個大大的嗎?」不帶這樣玩人的。

  「嗯吶!」老陳一臉壞笑。

  「那你把那箱子錢亮出來幹嘛?」

  「誰說錢跟獎品有關係了?欸?我的箱子呢?」老陳低頭找箱子,發現桌子上的箱子沒了。

  這一喊不要緊,酒店經理手裡的對講機劈裡啪啦響了,有人服務員說,化妝間的門開了,裡面保險箱也被打開了。

  這還了得,偷東西都偷到警察婚禮上了。

  往大門一看,門沒被打開,那麼說明小偷還沒出去,有湖水阻隔,這算是一個封閉空間,抓到小偷是遲早的事情。

  刑警們恢復了鬥志,偷東西沒發現罷了,玩宮心計找人他們最在行,大家分成幾組,甚至搞起了競賽。

  小偷心裡苦,不是他們技不如人,要不是這中間出了岔子,他們不甘心,想再偷一回,這會早就溜了,還能留在這等人翁中捉鼈?

  出了什麼岔子呢?

  陳家人和沒搶上活的一支隊眾人都留在酒店大堂 ,肖鋒看老陳臉上不怎麼急,奇怪道:「陳叔,你怎麼不急?那老些錢,找不回來,要是我得心疼死。」

  老陳瞪他,「假錢我心疼啥?」他有病呀,弄一大箱子錢亮給別人看。

  「啊?」大家都傻眼了。

  再一看,星耀和甄珍也不著急,「你們也不會丟的是假首飾?」

  倚在姐姐身上,腦袋上還沾了一撮孔雀毛的寶庫,沮喪道:「大金子被偷走啦。」

  「啊?」雲裡霧裡的,你說的啥?

  小孩被孔雀追,跑太快,摔倒在草坪上,手裡的化妝箱蓋子摔開,發現裡面是姐姐的首飾,不是他的金子,兩個箱子長一樣,他拿錯了。

  聽說金子是假的,大家鬆了一口氣,全都啼笑皆非,這一老一少,腦回路沒一個正常的,前世是親親祖孫倆?

  刑警的速度就是快,有兩個謊稱是甄珍二姑姥的孫子和四舅姥爺兒子的被發現了疑點。

  最讓人無語的是珍妮特公司,為了節省人力成本,好幾個服務員是本地的勞務公司給找的,資料還不全,負責人也認不出有沒有僞裝進來的。名頭響的公司也不怎麼靠譜,老方得了個大教訓。

  小偷嘴還挺硬,都說是來混吃混喝的,不承認來偷東西,手裡沒贓物,還真拿他們沒辦法,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同夥?

  滿場就小陳最悠閒,路全很奇怪,「難道你有妙招?」

  小陳看了眼小舅子,笑了,「我有罪犯剋星。」

  寶庫大眼睛亮閃閃,「我有閃亮的大金子。」

  幾分鍾後,太陽徹底落下去,故意沒開燈,草坪上黑漆漆一片,漆黑中,有幾個人脫穎而出,立即被帶走。

  小陳三百塊錢給寶庫買的一大兜首飾純屬玩具,銅上面鍍的金粉還參了螢光粉,質量不好,一摸掉一層,可不脫穎而出了嗎?

  看到一個面有不甘長相平平無奇的中年人,路全和小陳興奮地對視一眼,有感覺這次捉了條大魚。

  樹下的大魚搖了搖尾巴。

  ……

  這裡是蛋總送上的彩蛋。

  冷餐會因為帶上懸疑色彩,老陳覺得相當成功。第二天接到酒店電話,說一大早,放在他們這裡的草魚精死了。

  完成使命,死得很是時候。老陳說:「我們吃了。」

  甄珍點頭:「那就做個魚宴請客。」

  運回來的大魚被破腹,沒想到魚肚子裡還有個小包,打開一看,金鐲子、金項鏈,大金表,金晃晃一片。

  欸?金子哪來的?

  (正文完)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26 02:37 AM

第108章 番外一

  大師算命確實靈驗,胎神罩著的婚床讓小陳一擊即中,百發百中興許也可以,可惜政策不允許。

  十月懷胎,隔年春天,小寶珠呱呱墜地。

  老陳夫婦看到剛生下來的小孫女的模樣,轉過身偷偷抹了把眼淚。老話說,外甥像舅,侄女似姑。小寶珠的五官跟早逝的大女兒像了個十成十。

  甄珍是順產,在醫院觀察了一晚,身體一切正常,隔天出院回家坐月子。小陳找出姐姐六個月時拍的紀念照,拿給甄珍看,照片裡的小星輝和寶珠確實很像,眼睛細長,嘴唇飽滿,連眉毛的形狀都一個樣。

  「像的原因是姑姑和侄女的X染色體都來自同一個家族。」小陳跟媳婦解釋原因,撫了撫女兒的小臉蛋,聲音中有無限的柔情,「只是長得像而已,爸媽並不會在孩子身上找姐姐的影子。寶珠只是寶珠,有她自己的人生。」

  「嗯,我知道。」甄珍依偎在丈夫懷裡,目光溫柔地看向女兒,越看越愛,這是跟她血脈相連的女兒,因為女兒,她在這一世的羈絆又加深了一層。不知道女兒會不會繼承她的廚藝天賦,將來能用一雙巧手烹飪色香味美的菜餚。

  寶庫的捲毛腦袋從門口探出來,小孩懂事,知道大聲說話會打擾外甥女睡覺,捂著小嘴用氣音問:「我可不可進來?」

  見姐姐姐夫點頭,翹著腳前尖,躡手躡腳走到床邊,一臉稀奇地看著床上頭髮稀疏的紅皮小猴。小孩越看越嫌棄,皺皺著眉頭,「好醜。」

  耿直的模樣把姐姐和姐夫逗得不行。小寶珠突然醒了,胎裡營養好,眼珠又黑又亮,眨也不眨地瞪著舅舅看。

  寶庫哪知道剛出生的小嬰兒視力弱,看你又不是在看你。被瞪得發毛,往後縮了縮小身子,「我怕珠珠。」

  寶庫的預言能力不幸在自己身上應驗了。

  我們的寶珠小奶娃因為爺爺大名起得好,繼承了精武門的天賦,力氣特別大。

  不到一歲時,就能看出天賦異稟,能把小貓咕嘟一腳踹下床,見著爸爸就插鼻孔,伸出肉肉的拳頭,讓爺爺在大白天看見了星星。小手一揮,把沒出息的小舅舅打哭了。

  一週歲抓周時,左手抓了把塑料大寶劍,右手拾起根方爺爺送的金箍棒,最後抱了把玩具槍,摟著這三樣,誰奪都不撒手。

  媽媽放的炒勺,小舅舅的大金子,奶奶的聽診器,還有爺爺的大樓模型。小傢伙小腳一蹬,統統都踹翻。

  老陳耙耙大背頭,苦惱道:「要不給我大孫女改名叫陳靜?興許能文靜一些,照這架勢,以後不得背個包袱離家出走上少林學藝去啊。」

  一年級小學雞寶庫小臉皺成苦瓜,「我打不過珠珠,會很沒面子的。」

  甄珍一臉鬱卒,「完嘍,我的廚藝後繼無人了。」

  聽了好幾年家暴故事的李淑珍笑了,「我大孫女以後肯定不會被家暴,絕對安全。」

  老陳:「我怕別人不安全。」

  全家就屬陳星耀最高興,抱著閨女親了又親,驕傲極了,「我閨女是為除暴安良而生的,未來的女警監就要出自我們陳家啦。」

  寶珠才不管長輩說什麼,像小狗撒尿一樣,把懷裡的東西啃了啃,全部塗上她的口水,宣誓主權。

  小寶珠說話晚,怎麼教都不開口,過了一歲零三個月,才在千呼萬喚下開了尊口。喊的也不是爸爸媽媽,爺爺奶奶。

  小手指著小舅舅,奶聲奶氣,「丑。」又指了指自己,「漂亮。」

  大人們都驚了,你咋能這麼不按牌理出牌呢?你怎麼能默不作聲自學了美醜的概念呢?

  學反了,該。

  寶庫的顏值,是從小被誇到大的花一樣的小美男,跟丑根本不沾邊。

  寶珠嗎,隨她姑,小時候黑,長大才會變白,因為年齡小,單眼皮還有點腫,這樣的樣貌長開了會是一張很有個性的臉,現在嗎,是個留著蘑菇頭的腫眼泡黑胖子……

  寶庫癟了癟小嘴,萬物相剋,小學雞恍惚明白了一點,寶珠生下來就是來克他的。

  因為學區不同,寶庫跟幼兒園的妹妹們分開了,在南京路小學上學,這是市裡的重點小學。換了新環境的寶庫是個熱愛學習的小學雞,回家先乖乖做作業,然後再跟外甥女玩。

  今天作業有點多,寶珠獨自拼了會積木,還不見小舅舅下樓,趁奶奶去衛生間的功夫,手腳並用,呼哧呼哧爬上二樓,墊著小腳勾住門把手把門打開,走到書桌邊,仰著小臉奶聲奶氣喊:「舅舅,玩。」

  寶庫摸摸外甥女的蘑菇頭,「寫完作業再玩。」

  「我,做。」

  今天的作業是給漢字標註拼音,寶庫突然想過把小老師的癮,勒著珠珠的小肚皮把她抱到懷裡跟他一起做作業。

  「跟舅舅念,七個猴。」

  「騎個猴。」

  「七個猴。」小童聲音脆脆糾正。

  「騎個猴。」小姑娘奶聲奶氣堅持。

  小童連連眨眼,疑惑了,「騎個猴?拔頭牛?聽著真順耳,難道我記錯啦?」

  「拔頭牛。」小丫頭反而像個小老師,教育小舅舅。

  老陳今天回家早,上樓來找小孩玩。寶庫見老陳新夾克上的標誌,問,「思密達大爺,這個牌子叫什麼?」

  老陳尅了尅衣袖,仰著脖子耍帥,「名牌,騎匹狼,思密達大爺帥不帥?」

  「不帥。」永遠分不清美醜的寶珠大聲回應。

  寶庫低頭把標註為一聲的數詞全都改成了二聲。

  第二天,帶了全是大叉的作業本回了家。書包都沒放,小孩撅著小嘴坐在木馬上生氣,寶珠呼哧呼哧跑過來,不敬長輩,指著小舅舅喊,「猴,騎個猴。」

  寶庫漂亮地大眼睛眯了眯,心中默念,好男不跟女鬥,哼!

  寶珠長到兩歲半,好像有點明白美醜的概念。媽媽白白的,瘦瘦的,眼睛大大的,是最漂亮的媽媽。

  小舅舅白白的,胖胖的,眼睛大大的,好像也有那麼一丟丟漂亮。

  寶庫放學剛進家門,就被小丫頭一個虎撲,差點被撲到。

  寶珠摟著舅舅的小肥腰,拗成麻花,撒嬌道:「頭,要你的頭。」

  嚇得寶庫差點炸毛,搞了半天,原來珠珠想要自己的捲髮。這個好辦,名字叫寶庫必須有自己的小金庫,從小豬豬儲錢罐裡掏出一卷錢,找他的同桌,媽媽是理髮師的劉小嬌買假髮。「要小一點的,就像我這麼卷的。」

  劉小嬌送回來一頂黃顏色的假髮,「這是今年流行款,不用謝!」

  回家把假髮套在小丫頭的蘑菇頭上,寶珠美滋滋地在鏡子裡欣賞了一番自己的絕世美顏,覺得還少了點什麼,指著舅舅的漂亮眼珠子,「想要。」

  寶庫撓了撓捲毛,「這個沒有賣假的。」

  欸?有了。倒了一根牙籤出來,在珠珠的腫眼泡上劃了兩下,發現沒用,小孩靈機一動,找來不干膠,剪了兩個小月亮,貼在小丫頭的眼睛上。

  「大啦。」小寶珠一臉驚喜,兩個小捲毛子在鏡子前摟做一團,「一樣漂亮。」寶珠表示。

  「你倆在衛生間鼓搗什麼呢?」李淑珍在外面喊。

  「沒幹什麼。」寶庫回說。

  「我去給你陳大爺送個文件,十分鐘就回來,寶庫你跟珠珠不要亂碰電和刀,大娘一會就回來。」

  「嗯吶,我們不搗亂。」

  李淑珍走後,兩個小傢伙從衛生間出來,門被從外面反鎖了,夏日的傍晚,花園裡花香從敞開的窗戶飄進屋子。

  兩個小孩把腦袋伸出欄杆外吹吹風。隔壁的軍區參謀長快九十的老父親被保姆推著出來遛彎,有點老年痴呆的馮太爺爺,見到寶珠不知道怎麼了,激動地要從輪椅上站起來,張著枯瘦的胳膊,大聲喊:「翠花,翠花。」

  兩個小孩隔著欄杆面面相覷,「翠花是誰?」

  「翠花是你馮太爺爺的老伴。」提前下班回家的小陳看到女兒堪比六十歲大媽的辣眼睛造型,無語道。

  舅甥兩個玩夠了打扮遊戲,秋風起,可以去戶外玩了。老陳托出差的朋友在濰坊買了巨大的蜈蚣風箏帶回來,一有空就帶兩個孩子去家後面的小公園放風箏玩。

  蜈蚣風箏很大,兩個小孩雖然是小胖墩,趕上哪天風力足,拽不穩,能把自己也當成風箏給放了。

  進入九十年代末,社會治安比前些年有了較大改善,但犯罪行為不可能完全杜絕,這不市裡最近發生了數起涉案金額巨大的入室搶劫、盜竊案。

  週五上午,有人發現了嫌疑人的蹤跡,刑偵支隊立即出警,在一處高級公寓底下把獨狼嫌疑人堵了個正著。

  敢入室作案,仗著的就是自己體力好。看警察追過來,嫌犯撒開腿就跑,速度奇快無比,肖鋒帶隊在後面跟了兩公里都沒把人攆上,反而距離越拉越遠。

  這人賊狡猾,專挑車不好開過來的小路跑。居民區又不能隨便放槍,肖鋒這個氣啊,只能眼睜睜看著嫌犯溜走。

  嫌犯越跑越遠,往後一望已經看不見警察身影,穿過小街,前面是八一公園,穿過公園上了大馬路就徹底安全了。

  這人體力是真好,又加快了速度。

  「啊!」

  「哎呦!」

  小偷捂著脖子倒地。

  樹後老陳、寶庫、寶珠,祖孫三個跌成一團。

  爬起來見小廣場上躺了個人,捂著脖子臉發紫,馬上要喘不上氣了。

  風箏線那麼粗,傷不到人,這人嘴裡嚼的口香糖卡嗓子眼了。

  罪犯剋星寶庫警覺,「他像大壞蛋。」

  舅舅有事外甥女服其勞,小胖墩寶珠一屁股坐到嫌疑人胸口,還做了好事把他卡嗓子眼的口香糖給壓了出來。

  小偷掙扎要起來,那哪行。

  一個小胖墩不夠再來一個,兩個小胖墩不夠還有個富態的大叔上,壓上三座大山,跑得快,你得能起來才行。

  大寶珠笑眯眯:「抓壞蛋,有意思。」

  罪犯剋星大寶庫後繼有人,「舅舅看好你呦。」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26 02:38 AM

第109章 番外二

  自九八年下半年開始,國家停止實物分房,隨著住房分配貨幣化,房地產造城運動轟轟烈烈地展開了。

  伴隨著房地產業的興起,上下游產業創造了大量的就業崗位,街上擺小攤維持生計的下崗工人少了,建設路熬活的人也不見了大半,好似很多人都在新一波房地產經濟的騰飛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省城西區的變化可以用天翻地覆來形容,數百平方公里的工廠區成了一個大型建築工地,工廠廢墟上即將拔起無數幢嶄新的住宅小區。

  老陳把曾發現殺害女兒兇手蹤跡的北車廠地皮買了下來。爆破拆除的前一天,陳家全員到場,現場還有公司的同事們,曾經在這裡搞汽車研發的聞廠長,北車廠的領導和一些工人都回來了。

  有一縷西斜的陽光穿過窗戶照進高高的起重車間,上了年頭的起重架在光影中彷彿一個歷盡滄桑的鋼鐵巨人。

  現場有些安靜,如果老廠有魂,那麼此刻它正在顯現,眾人耳邊好似迴蕩著烏泱泱的工人上班時叮鈴鈴的自行車鈴聲,車間裡哐當哐當組建車頭的聲音,午歇時,飯盒的敲擊聲,搞業餘活動時,籃球場上的助威聲和小禮堂裡的歡樂歌聲。

  屬於過去那個時光的產業工人作為一個群體已經消失了,場上眾人無不意識到這一點。

  北車廠的老廠長神情複雜,「廠這個字,缺筆少劃,是沒有牆壁的簡單房屋,說到這個我有點矯情了,現在的廠房雖然又大又好,但就是沒有這樣的老廠房有感覺。」

  旁邊的副廠長搖搖頭,「沒了的何止感覺,我問我孫子,你知道什麼叫機車嗎?他哪有什麼火車頭的概念,告訴我機車就是摩托車。」

  甄珍心想,改革改革,不改就要落伍,改的是人的思想,卻改不去親歷者的記憶。

  北車廠算是幸運者,大部分工人都被留用,那些無奈離開的人都化作了冰冷的統計數字,數字沒有溫度,留下來的和離開的,他們心中的情感和傷痛,數字永遠無法描述。

  聞廠長還沒有放棄研究他的汽車,研究了幾年,發現自己的理論知識不夠,最近在家裡主攻機械製造原理。

  從廠裡出來,老聞說了句實話,「下崗受到的損害不光是經濟上的,還有精神上的,廠子是依託,有多少人失去原來的生活,心裡空嘮嘮,變成了空心人。」所以他才不自量力要研究造車,因為做空心人的滋味太痛苦了。

  李淑珍聽後深有感觸,她這兩年不光給女性做心理諮詢,有些男性也會找上門,其中下崗的有不少,甚至還有一些年輕人和老年人,大部分的人都在訴說同樣的事情,突然沒了事情做,一天天對著電視從早看到晚,覺得日子空虛無聊,沒意思透了。

  經濟拮據難忍,精神空虛更不好過。

  「人啊,總得想辦法讓自己的心充盈起來。」聞廠長說。

  陳家人都選擇用事業充盈內心。

  小陳案子查得風生水起,路全升上刑偵總隊的副隊長後,他成了局裡最年輕的刑偵支隊一把手,全國都找不到幾個這麼年輕的警司。

  兒子厲害,母親也不遜色。來諮詢的人太多,李淑珍跟彭教授兩個人忙不過來,她們依託醫大的力量,也跟政府合作,召集年輕的心理專業的畢業生參與進來,將諮詢中心辦成了全省最大的公益性質的心理諮詢機構。社會發展太快,好多人內心無所適從,心理諮詢中心不知道幫助了多少迷失的人找到重新起航的方向。

  老陳更不簡單,因為蓋商業項目起家,在轟轟烈烈的造房大潮中,他看到了商業和住宅地產相結合的潛力,商業提升住宅的價值,住宅反哺商業。

  商業現在還不顯,好多同行在背地裡嘲笑老陳腦子進水,專拿商住比大的地塊,這樣的地塊合成樓板價,單平米要高出純住宅地塊很多,商舖賣太高沒人買,賣不出去佔用資金,搞房地產一定要周轉快速,有那錢還不如多蓋幾棟住宅。

  老陳頂住資金壓力,賣不出去就自持,自持的商業面積一度達到了三十萬平。

  轉機很快到來,地產帶動經濟騰飛,老百姓購買力增長迅速,省城商舖單平米價格的增長速度超過了住宅的兩倍,自持的物業一下就變成了搖錢樹。

  新的購物業態也出現了,五百強連鎖超市在省城開業第一天營業額超過一百萬。

  有反應快的都反過味,要想做大做強,單靠住宅不行。晚了,省城黃金地段的土地有限,大部分都被老陳拿下,這老狐狸甚至走出省城,在首都拿了個項目。

  項目一多,急需用人,老陳把兒媳婦拉進公司。未來接班人,現在就要開始培養。

  甄珍沒有拒絕,前一世她一直被作為家族繼承人潛心培養,這一世的舞台更大,面對挑戰迎頭趕上就是。

  她沒有一進公司就參與地產開發,而是從自己的專長著手,老陳打算永久自持的商業,需要招商,甄珍從餐飲招商做起。

  老華僑馬老先生的公司代理了幾個美國餐飲連鎖品牌,甄珍跟他簽過意向,現在條件成熟,終於可以合作起來,先跟老先生合作了幾家連鎖披薩店,又招了幾家剛剛打入內地市場的連鎖快餐品牌。

  小陳調侃媳婦,「我以為你這種精耕細作的看不上快餐,沒想到你適應得比誰都快。」

  甄珍睨他一眼,「老話說外來的和尚會唸經,洋快餐那麼受歡迎一定有獨到之處,我們跟他們合作,不光掙錢,還能學到他們管理和運營經驗,何樂而不為。」

  甄珍善於思考,跟連鎖品牌合作的過程中,學到了西式快餐的高效和模式化,同時還領會了大品牌的巨大商業價值。

  在商言商可以,但她並不怎麼喜歡這種餐飲文化,在她看來食物除了飽腹,還包含了文化要義,快餐代表的是工業文化,美食更能展現的是各地的風物文化。

  學習了管理經驗,甄珍決定給自己的品牌搞連鎖,火鍋店的品質好管控,麵館也在小苗的潛心研製下,讓湯底的配比更加標準。

  火鍋和面更容易模式化,甄珍要用這兩個店,參考西式的管理,走一條中餐連鎖經營之路。

  經過采風,甄珍也將姜曉豐徒弟的江湖菜、西北的麵食、閩南的小海鮮引進省城,陸續也在跟獨具地方特色的平價飯館和高檔餐廳談合作。

  「等寶珠和寶庫長大了,我不希望他們碰上這樣的情況,滿大街餐廳看似花團錦簇,仔細甄別卻沒什麼可吃的。」甄珍對丈夫說起她這樣做的初衷。

  「媳婦,你是最棒的。」小陳不吝誇讚。

  陳家的財富迅速積累,用良心經營企業,用愛心回饋社會。工地項目、物業管理吸納無數下崗人員,待遇從優,有一技之長和發展潛力的人更是給予重點培養。

  以寶庫名義設立的火星基金一直在運轉中,除了幫扶有困難的貧病家庭度過危機,火星基金辦了很多或長或短的再就業培訓中心,培訓廚藝、家政、機修、房產銷售,還有新興的計算機技術。

  經常去南方出差的老陳和小陳想法更多,南方的小企業做得如火如荼,而北方雖然經歷了企業轉制的陣痛,但大家的思想轉得太慢,需要激勵一下,踢上一腳。

  兩父子做了個大膽的嘗試,在東塔買了一塊地,做了基礎配套和簡易廠房,租賃給有創業想法的人開辦小企業,對缺少資金的公司,他們以入股的形式進行幫扶。

  當然陳家父子也對小微企業發展方向有自己的想法,投資審核很嚴,產業的發展要立足自身的優勢,省城機械製造業有著多年經驗積累,小工業園主要發展小型軸承等零配件加工。這樣無論人才和技術都可以承接,起步更容易,像南方的小商品製造一樣,更容易形成集群優勢,快速發展。

  有創業想法的人過來考察之後,發現最早在這裡起家的幾個企業,魚丸廠越做越大,因為質量好,達到出口標準,參加了幾次廣交會已經接到了外單。內衣配件廠不僅做內衣配件,小型的金屬噴塗配件的訂單做都做不完,還有工藝品廠,也做起了出口工藝品生意。這幾年陸續過來開廠的幹得都不錯。

  「東塔是片寶地啊。」大家都這麼說。

  慈育工業園陸續有小企業進駐,當年的星星之火,在火星基金的推動下,火勢終於蔓延開來。

  再忙也不能忘了初心,杏花巷是甄珍初心的起點。因為分身乏術,她不可能同時兼顧大漁的生意,大漁現在專門改為週末兩天營業的私房菜館,累是累點,她不想因為忙生意,而放下自己多年研習的廚藝。

  杏花巷還是安靜的一條小巷,巷裡的幾戶人家的生活也都發生了或多或少的改變。

  先是孩子們,紅梅也許是常年吃咕嘟的魚,也許因為干涉方案奏效,已經很少暴躁發怒,醫生重新做了診斷,可以不用住療養院,回家裡住。紅梅的弟弟紅楓不負眾望考上了北大,老劉和趙華兩口子苦盡甘來,每天都樂呵呵。

  廣琴去了連市的工大,廣義自認為混得很好,給家裡寄了一張光盤,裡面是他在電視上跳舞的視頻。老朴兩口子看了半天也沒找到哪個是他們兒子,裡面的人全都染了黃毛,夾了直板,畫了眼線,褲子肥得都夠朴嬸做兩條裙子了。

  舞他們欣賞不了,形象太辣眼睛,兩口子抱著寶庫看了半天才把眼睛洗過來。

  孩子們不用操心,朴愛善和趙華兩個也動了心思想要創業,她們只做自己最熟悉的,兩人合夥開一家製作速食辣白菜和冷面的小廠子。得到大家的支持,小燕姐的婆婆幫忙照顧紅梅,甄珍借了魚丸廠的老車間給她們用,兩位中年婦女重新煥發活力,風風火火搞起事業來。

  又是一個冬天,放寒假的廣琴過生日,朴叔掏了飯錢,讓廣琴在大漁請同學們吃個飯。

  一早姐妹們打電話給甄珍,說週末上她這聚聚,正好湊到一起。

  柳麗和鞠華霜已經不再給甄珍工作。柳麗這些年一直沒有放棄學習編程,她有數學天賦,又報了高級編程班進修,現在主做網頁開發和小程序研發。

  柳麗很喜歡這份工作,徹底從車禍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辛苦是有,現實世界我被輪椅禁錮了,但能在網絡世界留點印記,再辛苦也值得。」

  鞠華霜跟著笑,「我幹不成警察,希望能多培養幾個有功夫的孩子當警察。」她父親已經出獄,父女倆開了個武術班,教小孩和有練武愛好的成年人練拳,寶庫和寶珠就一直跟著小鞠學習。

  兩人心裡對甄珍有些過意不去,柳麗道:「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是你給了我們機會,我們轉過頭就把你給甩了,太忘恩負義了。」

  甄珍問,「你們現在開心嗎?」

  兩人點頭。

  「這不就得了。」甄珍目光掃過在場的女人,「娥姐和小燕姐愛張羅事,明明喜歡繡花,秀豔和曉鷗愛出外跑業務,曲姐喜歡聲張正義,我呢,熱愛廚藝和經營。找到自己最想幹的事情,又在為之努力,我想我們都是幸運的人。幸運難得,不用道歉。」

  「為我們這群幸運的女人幹一杯。」娥姐舉杯。

  「乾杯。」

  外面的姐妹酒興正濃,屋裡的大學生們吃完散場了,廣琴今年大三,對未來有些迷茫,送走了同學,留住一個已經畢業的學姐,站在屋簷下請她傳授人生經驗。

  外面飄起小雪,屋裡炭火旺,窗戶開了一條縫,指點人生那位的話傳進了屋子,無外乎一些老生常談的厚黑學。

  單純的廣琴聽得頭有點大,謝過學姐,沮喪地回了屋。

  曲海燕律師平時多穩重一人,今天高興喝得有點飄,拍了拍廣琴肩膀,「老妹兒,哪有那麼多人生道理可講?年輕的姑娘需要的是真正的榜樣,能為你點亮夢想,照耀前路的榜樣。」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26 02:39 AM

第110章 番外三

  小陳和甄珍夫妻倆,一個查起案子沒黑沒白,一個時不時要出差考察,談業務。工作雖然忙,愛人之間相處溝通的時間擠擠也能擠出來。

  除非小陳待的專案組不讓對外聯絡,兩夫妻只要有一個人在外面,睡前都會給對方打半個小時電話,聊聊一天的見聞,孩子們的趣事。

  在小陳查案的空檔期,甄珍一般不會安排出差,小陳只要不忙,從來不出去聚會喝酒,每天按時回家,陪伴家人。

  有時兩人也會把孩子留給父母,出去看個電影約個會,開車去附近風景秀麗的地方過二人世界。

  小陳對甄珍說:「有太多的夫妻有了孩子之後,生活的重心都圍著孩子轉,跟烏眼雞似的盯著孩子,一個個歇斯底里,孩子也快成了神經病,誰都不開心,還委屈得不得了,咱不要那樣。」

  甄珍給歸納了中心思想,孩子放養,老婆圈養。

  想法很好,執行得也很到位,但其間阻力還是不小,比如說……

  碰到個屬泥鰍的逃犯,小陳在外地待了快兩個月才把人給逮到,終於可以回家吃香噴噴的飯和香噴噴的老婆了。人一到家,吃過飯,就著急忙慌拽著老婆到床上搞「土建工程」。

  拉上窗簾,鎖上門,剛要脫衣服,門外響起啪啪敲門聲。

  梳著兩根小辮的寶珠抱著自己的小枕頭站在門口,小表情委屈巴拉,「爸爸,難道你不愛我了嗎?難道你真的不愛我了嗎?」小丫頭越長越白,從黑胖子變成了白胖子,說話晚,又長了兩歲,報復性地把以前沒來得及說的話加倍地說出來,是個難纏的戲精加話癆。

  不能順著閨女,一順就登堂入室,他的土建今晚就得被迫停工,小陳輕咳一聲忽悠道:「寶珠,爸爸抓壞人太累,你媽會按摩,要連按三晚爸爸才能緩過來,等爸爸休息好了,你再過來跟我們睡好不好?」

  名叫寶珠,小丫頭眼珠子特別靈活,在眼眶裡軲轆轉一圈,貼心地表示,「我可以跟媽媽學,爸爸媽媽上班很累,珠珠要孝順爸爸媽媽,我來給爸爸按摩。」

  你孝順得讓人想哭。

  想要再忽悠,老婆大人發話了,「不要阻止我大閨女盡孝,快讓她進來。」

  特別訂做的兩米寬的大床,寶珠睡在爸爸媽媽中間,快活地滾了好幾圈,地方太大,空著浪費,踩著爸爸的腦袋,去勾床頭櫃上的座機,用分機給小舅舅打電話,「快來學按摩啦。」

  寶庫不是自己來的,還抱了咕嘟,做弟弟的體貼孝順不逞多讓,「姐姐,你不要動手,讓咕嘟來,咕嘟可會踩了。」

  倒霉的小陳被閨女和小舅子一邊一個,掐住胳膊摁在床上,由現在應該叫肥嘟的胖貓,從臉開始踩,踩了奶,踩了肚子和大腿。

  「愉快」地按摩完,兩大兩小一貓躺在床上,寶珠樂哈哈蹬腿,「爸爸,以後天天讓咕嘟給你按摩。」

  寶庫笑嘻嘻比劃,「姐夫,我們家盤個炕吧,這樣思密達大爺和大娘也能跟我們一起睡。」

  小陳扒拉開咕嘟壓在他臉上的肥屁股,身旁是快樂得要起觔斗的兩個小電燈泡,香噴噴的老婆好似在遙遠的天邊,心中的鬱悶直達太平洋底。

  魯迅先生是說過,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魯迅先生還說過一句至理名言,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

  「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傷心哪有盡頭。

  美國大片《泰坦尼克號》的引進,打破了國內電影業持續多年的低迷狀態,國內外大片接連上映,老式電影院已經沒法滿足觀眾觀影的視覺體驗,老陳公司投資了一家巨幕影院。

  正好趕上美國災難大片《後天》上映,小陳六點半興沖沖把媳婦給搖醒,「走,起來看電影去。」

  甄珍瞪他一眼,「看電影要遵循客觀規律,你知不知道?」

  「什麼規律?」

  「時間越晚越有感覺,觀眾越多越熱鬧。」

  「我只知道包場看電影最有感覺。」

  兩個人的電影院,想幹什麼就干什麼,為此小陳還動用了百發太子的關係,賄賂了影院經理特意給他安排了早場放映。

  今天週末,兩人出門時,懶豬寶庫和寶珠屋門關得嚴嚴實實,小陳竊喜,終於把兩個煩人精給甩掉了。

  大片一開始是文戲,甄珍入戲很快,小陳則有點心猿意馬。

  有雙狗爪子突然襲胸,甄珍怒了,「狗男人,給我起開。」

  某人精蟲上腦,「咱有拷貝,什麼時候都能看,不如先干點……」

  「我真是看錯你了,原來咱倆不是同類。」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罵我禽獸,禽獸就禽獸……」。

  甄珍一把把人推開,「你聞沒聞到蜂蜜小蛋糕的味?」

  「還有旺仔牛奶。」

  兩人回頭一望,見寶珠和寶庫被老陳抱在懷裡正大吃特吃。

  這三人什麼時候進來的?

  寶珠撅小嘴,「爸爸壞,不帶我們看電影。」

  寶庫憤憤然,「思密達大爺最好。」

  老陳一臉欲蓋彌彰,「我尋思這麼多座空著浪費,兩個人也是看,五個人也是看,咱老陳家勤儉持家……」第六感接受到兒子的低氣壓,老陳立即閉嘴,抱著寶珠,拉著寶庫就往前排走,「你倆繼續,咱兩撥互不干擾。」

  繼什麼續?小陳氣餓了都,「給我吃口小蛋糕。」

  某人生氣了,週末不休連辦了兩個案子,攢夠假期包袱款款陪老婆去采風。

  這次去的是陝西韓城,甄珍專門過來考察花椒,韓城地處渭南,渭南的花椒並不遜於漢源貢椒,明清時就已經遠銷江淮。

  八方風物造就八方食材,摘下一顆大紅袍含在嘴裡,松脂香、柑橘香、檸檬香一一拂過,最後化作經久不息的酥麻,是夫妻倆最喜歡的調味香料。

  能做夫妻,性格愛好大同小異,兩人口味趨同,也都熱愛歷史。歷經十年運動,中國的古代建築所剩無幾,留下來的多是一些大型公共建築,韓城卻是個另類,保存有大量的明清民居。

  在精緻古樸的小城裡流連徜徉,學巷、普照寺、司馬遷墓讓熱愛古建的兩人看了又看。

  看到甄珍眼中的歡喜,陳星耀有些遺憾,「幹我們這行,出國受限,我可能沒法陪你走遍全世界。」

  「我更喜歡中國的古建築,韓城就很好。」甄珍溫柔的笑笑。

  小陳抬手撫上媳婦瓷白的面龐,他的甄珍貼心得讓人心疼。

  因為愧疚,小陳空出一切能空出的時間,陪甄珍走遍了國內的山山水水,尋找美食也尋找美景。去過汪曾祺老先生的高郵老家,為吃汪豆腐還燙壞了舌頭;探訪徽州古村落,看牌坊,尋找失傳的古徽菜;參觀都江堰,拜訪川菜大師,探討川菜的古今沿革;也到過時髦的大上海,跟意識超前,敢於創新的本幫菜大廚交流經驗。

  中國之大一時走不完,在這過程中,小陳也獲益匪淺,褲腰緊了……

  早晨別褲腰帶時發現常系的那個扣眼勒得慌,嚇得心裡一咯噔,忙跑過去照鏡子,感覺臉大了,脖子也粗了,拒絕相信自己胖,一定是昨晚土建搞得久,臉才腫的。

  腎虛的人容易虛胖,難道我到了要喝人參酒的年紀了?

  小陳偷偷打開儲藏室的門,喝了一口酒,蓋上蓋子,立即跑上樓刷牙。

  牙刷了好幾遍,還是沒能逃過家裡的狗鼻子,寶珠像小狗一樣,趴在爸爸身上嗅了又嗅,哭喪著臉說,「爸爸,你怎麼早晨起來就喝酒。」

  寶庫翹著小捲毛,一臉興奮,「姐夫,別愁,我幫你破案。」

  我讓你倆給愁死了,小陳打死都不承認,「我沒喝。」

  老陳立即跑到儲藏室,回來時臉色很精彩,看兒子欲言又止,飯都快吃到鼻孔裡了。被老婆踹了一腳才安生。

  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飯,小陳被老陳拽到一旁進行男人間的交流,「兒子,喝酒沒用,你得吃藥。」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那參王酒放那麼長時間,你咋就知道它少了?有這精神頭,你就不能再蓋幾個綜合體?」

  「哈哈,被我詐出來了,你果然喝了那酒。」老陳一臉奸笑。

  小陳:心虛大意了。

  老陳笑夠了,摟著兒子的肩膀語重心長,「兒子啊,有病,得治。」

  小陳憋了一肚子氣,進了屋子被媳婦兜頭罩了塊滾燙的毛巾,「昨晚跟寶庫搶辣條吃,喝那麼多水,不腫臉才怪?我倒是希望你腎能虛一虛。」

  「……媳婦,據說多做床上運動能減肥。」

  甄珍不買賬,「能不能減肥我不知道,但多做床上運動一定能腎虛。」

  某警司年紀輕輕,陷入了減肥和腎虛的悖論怪圈。

  「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小陳快下班,接到老陳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

  「明明就是,家有一老,天天耍寶。」小陳放下電話叨咕一句。

  另一邊,老陳掛斷諾基亞,顛了顛手裡的東西,興沖沖上了車往家開。把東西放到茶几上,手機響了,回書房接了好久的電話。

  陳家的二寶被從學校和幼兒園接回家,李淑珍還有事,把孩子放下,又去忙自己的,兩個小傢伙背著書包呼嘯著進了屋子,一眼看到茶几上的盒子,文盲寶珠撿起盒子問小舅舅,「這是什麼呀?」

  小學雞寶庫背著手,「跟著我念,匯、仁、牌、腎、寶。」

  名字都帶寶,「這個我知道。」寶珠說。

  小陳遲了一步到家,關上門一轉身,門口堵了兩個孩子,邊念詞邊對他甩嬌羞的小眼神,「喝匯仁腎寶,他好你也好。」

  打孩子也能減肥!「你倆給我站住,別跑!」
作者: t1683    時間: 2020-12-26 02:40 AM

第111章 番外四 寶庫

  給甄珍炒火鍋底料的邢大詩人一直沒有放棄自己的追求,培養了個能替班的徒弟,上班不休息,把假期都攢一起,每年都請兩個月長假出遠門,外出采風豐富詩作的素材。

  這些年隨著網絡興起,信息爆炸,別說看詩的,連看書的都少了。老邢不在乎浮名,潛心打磨自己的詩,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詩歌圈子漸漸有了些名氣。書號現在還不算太難弄,甄珍找遼教的老朋友張權幫老邢出了本詩集。

  印本有限,出版社掙不到錢,作者也掙不到稿費,攢個集子當是為老邢這些年的詩歌所得留個紀念。張權有心,詩集裝幀很精美,老邢長久撫摸帶著墨香的詩集,大醉了一場,對甄珍說:「有這個集子,我這輩子值了。」

  每個人雖然活法不一樣,完全放下功利的少,都想在世界上留下點印記,於老邢就是詩歌。

  說到老邢外出采風的地方,這些年他一直在北疆的大小興安嶺一帶轉悠,在那裡有他的詩友,同樣愛寫詩的鄂倫春族放養馴鹿的牧民。

  這次去采風的半途,老邢突然給甄珍打了個電話,甄珍聽後久久沒有回神,世界很大,世界又很小,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可能老天爺想彌補寶庫的缺憾,幫他找到爸爸。

  套娃如今已經上六年級了,發育得晚,早幾年還一團稚氣,肉臉頰,卷捲毛,小矮個,因為可愛的外貌,大方的性格,深受女校長、女老師、女同學的喜愛,甄珍隔三差五都要在大漁招待一頓寶庫妹妹們的吃喝。

  今年開始,小少年開始抽條,個子快要超過姐姐,五官更加深刻立體,從可愛小童變成了俊俏少年。

  甄珍週末撇下小陳和寶珠,單獨帶寶庫去城裡新開的一家高檔自助餐廳吃飯。兩姐弟吃飯習慣坐同一邊,甄珍也習慣了不停給弟弟投喂好吃的。

  「三文魚還不錯,多吃點。」甄珍因為有心事,吃得不多,杵著臉頰笑著看寶庫吃東西。

  「沒有姐姐做的飯好吃。」小孩誇人時眼中有星星閃爍,長大後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孩。

  「你想不想見見你的親生父親?」甄珍斟酌開口。

  寶庫吃東西的動作頓了一下,「怪不得你今天這麼奇怪,我還以為是我媽回來了呢,爸爸嗎……見見倒不是不可以。」

  甄珍見小少年臉上故作輕鬆的神情,心中不忍,「要是覺得難受,咱們就不見。」

  寶庫搖搖頭,沉默了好一會才出聲:「雖然我有時候也會有點小失落,別的同學互相吐槽父母看他們看得緊,而我連能讓我抱怨的爸媽都沒有。陳大爺老說宇宙能量守恆,幸運也是守恆的,有得必有失。所以我也想通了,有姐姐還有那麼多長輩愛我,所以我才會沒有父母緣的。」

  小孩抬頭對姐姐釋然一笑,「既然找到了,那就見一見,我也挺好奇他長什麼樣子的。」

  她的寶庫總是這麼樂觀又豁達,「肯定比你更像戰鬥民族。」甄珍擠擠眼打趣弟弟,接著說起是怎麼戲劇性地找到這個人,「你邢叔今年沒去錫林郭勒,去了小興安嶺一帶,碰到上山撿蘑菇的村民,看他們那野生的榛蘑個大質量好,想著給我進點回來,就跟著村民回了村。

  小興安嶺腳下,黑龍江畔自古就是俄羅斯族的聚居地,統共也沒有多少人,現在漢俄通婚之後,純正的俄羅斯族人就更少了。得知你邢叔想收蘑菇,周圍幾個村子俄羅斯族的都來了。聽你邢叔的口音,得知他的來的城市,有個俄羅斯族人開玩笑問他認不認識甄玉秀。

  甄姓本來就不多,你邢叔就問他為什麼問這個人,他當初確實跟你媽處了段時間朋友,後來你媽非要去莫斯科賣體型褲,他一直在貝加爾湖倒騰小商品,俄羅斯太大了,逐漸斷了聯繫,後來他又提前回老家,徹底失去你媽的音信,他不知道你的存在。

  因為不確定,我們就沒告訴你,驗過DNA,這人確實是你的父親。他尊重你的意見,如果你不想見他就不見,但他想彌補一下,負擔你上學的費用。」

  聽姐姐說完,寶庫垂下眼眸,嘴角輕輕顫抖,「原來我不是被父母兩個同時拋棄的呀。」

  甄珍把弟弟攬進懷中,下巴擱在小孩柔軟的亞麻色頭髮上,「有些人天生不配做母親,我們不去想她。」

  「姐姐,我覺得你就是我的媽媽,我可不可以叫你媽姐?」

  「……你知不知道,在潮汕一帶媽姐指的是下南洋給有錢人家做保姆的女人。」

  「那我就叫你媽祖……哎呦,知道了,知道了,還叫你姐姐。」

  「再吃塊三文魚。」

  「嗯吶。」

  期待中的父子見面,因為寶庫父親被政府緊急徵調搞森林防護,一天假都不給,直到北國飄下第一場雪,才正式見上。

  陳家人一起去接站,來人很好認,頭戴毛茸茸的獺兔皮帽子,身高足有一米九,肩上扛了個快有一百斤重的大包,長得很有異國特色,開口就露餡了,「哎媽呀,瞧我這二虎八道的,跟人白話差點坐過站,大兒啊,你帥呆了,照片把你照呲了。」

  熱情的俄羅斯老哥,放下大包,上來就給寶庫來了個熊抱。

  被埋進壯實的胸膛差點沒喘上來氣,寶庫終於掙脫出來,彆扭地巴拉下頭髮,大人們發現小孩的小臉有點紅。

  老陳招呼,「走,外邊冷,咱先回家。」

  寶庫的親生父親漢族名字叫仲大勇,俄國名字叫瓦西里,大包裡裝的東西塞滿了兩個後備箱,「都是我們那旮沓的土特產,干磨、黑龍江的魚乾,自己家種的玉米和大豆,你們要是吃好了,這些東西以後我都包圓了。」

  怕他住家裡彆扭,甄珍安排他住在大漁樓上,寶庫也過去陪住。

  冬天護林任務重,只批了一星期假,瓦西里在省城住了三天就得往回趕,臨走時給寶庫留了五千塊錢,「現在糧食賣不上高價,這些你先拿著用,護林有工資,我一分不花,攢夠了再給你。」俄羅斯大漢是個講究人,以前不知道兒子的存在,既然知道了,不能讓別人義務養兒子。

  「我的財力跟你陳大爺沒法比,錢不多,地多,家裡有四十畝苞米地,還承包了五十畝大豆地,以後這些地都是你和你弟弟的,我走時他還沒放假,等放暑假我帶他來看你,你倆長得特別像。」

  「好。」寶庫給了才熟識沒幾天的爸爸一個擁抱,望著他登上火車,直到火車開出好遠,才收回視線,對家人說:「他人好像還不錯。」

  「寶庫啊,你以後可是地主家的兒子啦。」老陳拍拍小孩肩膀。

  甄珍想到了一件事,突然笑出聲,「大豆油是液體黃金,寶庫,你的爸爸是種寶藏的,簡稱寶藏沒毛病。」

  欺負小陳不在,寶珠揚起小臉羨慕地表示,「小舅舅,我也想要個寶藏爸爸。」

  因為跟寶藏爸爸相認,寶庫生活中缺失的一角終於補齊。剩下的就是快快樂樂上學和玩。

  小少年自己長得好,熱愛一切美的東西,美味的食物,美麗的景色,還有漂亮的女同學……

  不搞早戀,女同學都是好妹妹,好閨蜜。異性緣從幼兒園好到高中,二中奉行素質教育,不要求穿校服上學,寶庫自認時尚達人,經常在破洞牛仔褲裡套條紅襯褲。閨蜜妹妹們濾鏡太厚,一致認為他是二中有史以來最會穿衣服的校草。

  古靈精怪的小學雞寶珠摳了摳寶庫膝蓋上的破洞,「電影裡跟女生當閨蜜的男的都喜歡男人,小舅舅難道你……」

  寶庫指了指自己,「我,寶二爺,就喜歡跟妹妹們玩。」

  「喜歡跟妹妹們玩。」有個小娃娃奶聲奶氣地當復讀機。哦,這是甄珍跟小陳的第二個孩子,大名叫陳默,小名叫寶馬,是個男寶寶。

  起名陳默,一點都不沉默,八個月會說話,小嘴叭叭的,啥都能插一嘴。五官肖似小舅舅,大眼萌娃一枚。

  寶庫的校草光環太耀眼,連外校都有他的妹妹們,美名戛然停止在高二某個週末。

  這天跟一群妹妹逛街逛得正美,小寶馬跟個小馬駒一樣斜衝過來,大喊一聲,「爸爸,你怎麼不陪我玩!」

  寶庫:「……不是……你怎麼……」

  「甄玨,你可真是太絕了。」長得這麼像,妹妹們腦洞太大,全想偏了。

  得,妹妹都跑光了,安心學習吧。

  寶庫很早就定好了自己的志業,高中畢業,去了意大利學設計,專門研習珠寶設計,愛好是對妹妹們好,給她們設計漂亮的首飾。

  有些妹妹們還喜歡看犯罪推理小說,在異國上大學思念母語,犯罪剋星寶庫試著寫起推理小說,以姐夫和姐夫的同事們為原型,刑偵專家風霜雪雨緝兇,不能這麼默默無聞,應該把他們的破案事蹟記錄下來。寫得不錯,回國之前已經出版了兩本。

  為了慶祝寶庫學成歸國,全家人一起去甄珍承包的小島過週末。能承包小島,當年省大經濟系的大才子馮奔功不可沒,經濟理論搞煩了,馮奔思想來了個大轉彎,認為人類生產過剩,玩經濟還不如搞環保有意義。

  跟甄珍的想法不謀而合,兩人合作,第一步致力於恢復和維護遼省近海養殖生態。不可能不吃海鮮,野生的越來越少,需要搞養殖,但要搞生態養殖,甄珍租的海島位於北緯三十九度附近,弄了一片參場,專門養殖海參。

  承包的小島不大,蓋了一棟小樓,全家人吃吃海鮮,吹吹海風,好不愜意,男人們正在釣魚,見肥貓咕嘟從岸邊高處一猛子扎到水裡。

  全家急壞了,小陳和寶庫跳下水去撈,並沒有看見小貓的身影。

  倆個孩子都哭了。

  李淑珍嘆了口氣,「咕嘟已經活到貓能活到的歲數的最大極限,它通人性,不想在我們面前老死,所以才投到大海的懷抱,生命起源於大海,死後回歸大海,是個很好的歸宿,這算是喜喪,我們要快快樂樂地把咕嘟送走。」

  只有甄珍瞭解內情,咕嘟能力不斷升級,對魚類攝入量不斷加大,因為搞近海養殖,食物不成問題,經過這麼多年的積累,終於開啟了回家的通道。

  早在幾天前,咕嘟用尾巴跟她告別,綠眼睛好似易碎的水晶,帶著濃濃的不捨和感激。

  甄珍覺得該感謝的是她,這些年咕嘟不斷複製的魚類,她消耗不了那麼多,找機會放歸到大海裡一批,咕嘟複製的魚類生命力強健,應該能適應海洋競爭,興許對某種魚類的繁衍起到很好的促進作用。

  答應咕嘟要替它守護秘密,她不能食言。

  海水蒼茫,一碧萬頃。再見咕嘟,有緣再見。

  兩年後,百發地產在省城建設的地標性建築竣工封頂,全家人坐著云梯升到三百米高空,烈烈風響,腳下的城市冷冽中躍動著蓬勃的生命力。

  甄珍想起加繆的一句話,要瞭解一座城市,簡便的辦法就是探索居民如何勞動,如何愛並如何死亡。在這個城市,她跟無數勞動著的人並肩而戰,死過又活,一直在愛著。

  她愛這座城。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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