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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川口士 -【千之魔劍與盾之少女‧一】 [打印本頁]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9-28 12:11 AM     標題: 川口士 -【千之魔劍與盾之少女‧一】

本帖最後由 fu5040 於 2012-9-28 12:15 AM 編輯

【封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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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突然現身的魔王巴洛爾開始入侵人類的世界,他手下的魔物毫不畏懼人類的武器。為求生存,人類創造出可以打倒魔物的魔劍,雙方的戰爭持續了150年之久。在這個兵荒馬亂的世界,人稱魔劍殺手的怪力劍士亞馬洛克、操縱魔法盾的美少女愛莉西亞以及鍊成師少女菲爾,為了尋找製造魔劍的材料,在魔物縱橫的黑暗大陸展開一次又一次的冒險。

【作者介紹】:
川口士,日本輕小說家。東京都出身。2006年,憑《戰鬼》贏得第18回Fantasia長篇小說大賞的「大賞」出道。同年,作品《ステレオタイプ・パワープレイ》另外贏取第三回SQUARE-ENIX輕小說大賞(スクウェア・エニックスライトノベル大賞)的「入賞」。作品有《ライタークロイス》、《漂う書庫のヴェルテ・テラ》、《星圖詠的理娜》(星図詠のリーナ)、《千之魔劍與盾之少女》(千の魔剣と盾の乙女)和《魔彈之王與戰姬》等。

【原日文書名】:千の魔剣と盾の乙女‧一

【原日文所屬文庫】:一迅社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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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9-28 12:13 AM

第一卷 1 魔劍覺醒

在魔王以及魔物軍團的蹂躪之下,人類被迫離開大陸.

他們遷移至散布在大海之中的幾個都市,過著苟延殘喘的生活.這已經是一百五十年前的往事了.

現在——

魔王雖然早已被蒼輝勇者封印,魔物的勢力卻強盛如昔.

人類迄今仍無法光複失陷已久的大陸.

----------

一男一女在微暗的森林之中拔足狂奔.

帶頭的是一名年約十四,五歲,手持長劍,身穿皮甲的少女.手臂和小腿有好幾道明顯的傷痕,滲出少許的鮮血.

緊跟在後的是一名四十多歲的肥胖男子.氣喘籲籲的男子死命地奔跑,扛在肩上的布袋更是不停地上下搖晃.

"還說什麼那種偏僻的小村子沒有魔物,我居然相信你那種鬼話!"

"那,那也是我從別人口中打聽到的……!"

汗如雨下的中年男子試圖替自己辯解,卻不被少女所接受.

兩人根本不知道身後到底跟著多少只魔物,只能在幽暗的森林中低頭摸索,急急忙忙地朝著海岸邊前進.

一道光線從前方映入眼簾,少女不禁松了口氣.

——謝天謝地,就快抵達岸邊了!

只要搭乘小船離開海岸就安全了,魔物不會追到海上.

離開森林抵達岸邊之時,少女突然停下腳步.

她臉上露出驚訝與絕望的神情.

好幾只體型跟水牛差不多大小的青蛙,正躲在樹叢之中凝視著兩人.

——魔物!

那是受到瘴氣侵襲之後突變而成的巨大青蛙.

又大又圓的眼睛將少女和中年人視為獵物,喉頭發出欣喜若狂的低鳴,一張血盆大口更足以將成年人活生生地吞進肚里.

據說命喪于大蛙之目的魔劍使可說是不計其數.單獨一只固然不成威脅,偏偏大蛙總是集體行動,危險性可是不容小覷.

強忍著內心的恐懼,少女計算魔物的數量.

——總共有七只,而且……

其中六只的皮膚是綠色的,算是十分常見的種類.

然而第七只魔物卻是火焰般的紅色.

"居然連進化種也在場,這下子死定了."

少女無奈地干笑數聲.

如果只有兩只綠色的大蛙,或許還有可能逃過一劫;然而眼前的綠色大蛙一共有六只,而且還多了一只紅色的進化種,這下子可是連插翅都難飛了.

隨後跟上的中年男子發現眼前的魔物之後,頓時慘叫一聲,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當場坐倒在地.只見他抬起蒼白的臉孔,以近乎哀求的眼神凝視著少女.

"……你,你一定有辦法對付它們,對不對?"

"你說呢?"

少女勉強擠出簡短的回答,盡可能地不讓中年男子察覺內心的恐懼.

大蛙也同時展開行動.

其中一只大蛙張開嘴巴,吐出又細又長的舌頭.少女見狀,立刻以手中的長劍接戰.紮實的手感自劍柄傳來,大蛙被砍成兩斷的舌頭在半空中飛舞.

然而現在不是放心的時候.少女往旁邊一滾,險險地閃過其他大蛙的泰山壓頂.

才剛站穩身子,少女的右手臂頓時被其他大蛙的長舌纏住.

持劍的右手受制于敵人之後,無計可施的少女只能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使盡全身的力量對抗大蛙的拉扯.

眼見機不可失,其他大蛙紛紛湧了上來.

——死定了嗎?我真的會死在這里嗎?我不要……

一只大蛙跳了起來,試圖將少女一口吞下.巨大的陰影頓時籠罩著少女的頭頂.

哭喪著臉的少女抬頭一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見到了什麼.

遮蔽陽光的物體總共有兩個,其中一個當然就是大蛙.

另一個物體,竟然是雙手持劍劈向大蛙的少年.

一聲悶響之後,直劈而下的巨劍將大蛙的身體一分為二.

灰色的瘴霧自剖面彌漫而出,大蛙的身軀頓時失去了色彩,跌落地面的時候已經化成漫天飛舞的沙塵,只剩下少許黑色的殘渣.

少年對自己所解決的大蛙絲毫不感興趣,落地的同時遞出手中的巨劍,斬斷了纏繞在少女右手臂的長舌.

接著又高舉巨劍,劈向另一只大蛙的頭部.

大蛙發出淒厲的哀鳴,又圓又大的眼珠隨著一分為二的頭部迸射而出,死狀十分淒慘.灰色的瘴霧再度出現,大蛙的屍身轉眼間消失無蹤.

——好,好強……!

驚歎之余,少女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能呆呆地凝視著眼前的光景.

砂黃色的短發,黑色的瞳孔.從勻稱的身材和長相來判斷,眼前的少年應該只比自己大個一,兩歲而已吧.

然而少年的一舉一動異常犀利,絲毫沒有多余的動作.手中的巨劍幾乎跟少年等高,揮舞起來卻是輕松自如,一點也不吃力.少年身上的皮甲各處都鑲著補強用的鐵板,大大小小的傷痕更是隨處可見,仿佛訴說著少年的久經戰陣.

突然出現的闖入者,迫使蹲在一旁待命的兩只大蛙不得不采取行動.其中一只騰空而起,試圖以巨大的身軀將少年壓成肉餅,另一只大蛙則是伸出長舌,進攻少年的下盤.

只見少年沉穩地舉起巨劍刺向上空,鈍色的劍刃頓時沒入大蛙的腹部,直達後背.

少年隨手將巨劍和大蛙往地面一砸,大蛙立刻化成灰色的瘴霧消失無蹤.

這時少女突然輕呼一聲.

另一只巨蛙的長舌已經纏住少年的右腳.

黏滑濕潤的紅黑色長舌以驚人的速度同卷,瞬間將跌倒在地的少年拖行至大蛙的面前.

大蛙丑陋的面孔近在眼前,感到一陣雞皮疙瘩的同時,少年的嘴角也微微上揚.只見少年勁貫全身,奮力揮出手中的巨劍.

大蛙才剛吞噬了少年的雙腳,立刻就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看來少年是為了縮短敵我之間的距離,才故意讓大蛙的長舌纏上自己的右腳.

少年籲了口氣,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

眼見四名同伴瞬間灰飛湮滅,剩下的兩只綠色大蛙立刻察覺局勢對自己不利.

于是一只大蛙轉身就走,另一只大蛙則是跳進樹叢,迅速逃離現場.

然而紅色大蛙卻依然留在原地.只見它猛一吸氣,腹部鼓脹,口中同時吐出一顆火球.

有成人頭部大小的火球灑出陣陣火星,且撲少年而來.

軟癱在地,無法動彈的中年男子就在少年的身後.如果少年選擇閃避,中年男子勢必會被火球吞噬.

于是少年咬緊牙關仗劍橫掃,正面挑戰紅色大蛙的火球.

紮實的手感傳來.

在一陣像是刺破水袋的沉悶聲響之後,火球的碎片撒落在少年的身上,灼燒著他的肌膚.

當少年重新舉起巨劍的時候,紅色大蛙已一經展開第二波攻勢.

這時另一個人影突然出現.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名跟少年年紀相仿的少女.

閃閃發亮的金發綁成兩束馬尾,剩余的發絲則是結成一條細長的辮子.身上不是穿著成套的盔甲,而是以零散的防具護住身體要害;她罩著一件白色的斗篷,露出大腿和手臂.

左手拿著一只小小的圓盾.除了具有盾牌的功能之外,同時也是短劍的劍鞘.

"光護!"

擋在少年面前的少女拔出短劍,伸直左臂大叫一聲.左手的小小圓盾綻放出紫色的光芒,變化為半透明的大型結晶盾.

大蛙的火球結結實實地命中結晶盾之後煙消云散,並未造成任何傷害.

"愛莉西亞!"

少年的語氣十分興奮.名叫愛莉西亞的金發少女回頭瞪了少年一眼,毫不留情地開口大罵.

"洛克,你這個笨蛋!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不要一個人逞英雄,冷靜一點!"

"別這麼說嘛,當時的狀況真的很危急耶."

名叫洛克的少年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看著呆若木雞的少女和中年男子,尋求兩人的同意.事出突然,少女和中年男子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這時紅色大蛙發出不悅的低鳴,再度從口中吐出火球.

結果再度被愛莉西亞的紫色結晶盾輕松化解.

"洛克!"

在結晶盾的掩護之下,愛莉西亞沖向紅色大蛙.洛克應了一聲,也扛著巨劍跟在旁邊.

魔物眯起雙眼.發現自己沒有勝算之後,它的反應十分迅速.

只見魔物後腿一彈,試圖跳上身旁的大樹.

這時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巨大鐵錘,從側面敲中了紅色大蛙.鐵錘的體積雖然巨大,看起來卻很輕,威力似乎十分有限.即使如此,還是讓猝不及防的大蛙失去平衡,偏離了軌道.

高舉巨劍的洛克撲了上來.

紅色大蛙試圖以長舌和火球展開反擊,卻已經遲了一步.

有別于其他大蛙,發出有如砍中岩石的悶向之後,巨劍的劍刃沒入紅色大蛙的背部以及頭部.

還來不及墜落地面,紅色大蛙一分為二的屍體就化成瘴霧消失無蹤,只剩下一顆黑色的小石頭在地上滾動.

洛克拾起黑色小石頭的同時,藍發及腰的嬌小少女也從樹叢之中現身.

藍發少女的長相雖然可愛,臉上卻沒什麼表情,難以忖度她的心思.

身上穿著及膝的長袍,背著一只脹鼓鼓的背包,手上還拿著一個破破爛爛的袋子.相較于洛克和愛莉西亞的戰士扮相,藍發少女反而更像是一名學者.

攻搫紅色大蛙的鐵錘在半空中畫出優美的弧線,回到少女的手中.

"……洛克,沒事吧?"

"謝啦,菲爾.沒有你的協助,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那只魔物呢."

笑容滿面的洛克將先前拾起的黑色小石頭交給少女.

名叫菲爾的藍發少女微微露出靦腆的微笑,從洛克的手中接過小石頭,同時將袋子交給洛克.看來那個破破爛爛的袋子,正是洛克的行裝.

愛莉西亞輕輕地籲了口氣之後,旋即轉身而對驚魂甫定的少女和中年男子,笑著伸出象征友好的右手.

"你們沒受傷吧?"

"真是感激不盡,當時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呢."

"啊哈哈,幸好及時趕到.不必這麼客氣啦,沒受傷就好."

面對少女真情流露的致謝,洛克不禁搔搔自己的後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完全沒發現身旁的愛莉西亞正以悻悻然的眼神打量著自己.

"我已經好久沒這麼感動了.據說紅色魔物的皮膚跟鋼鐵一樣堅硬,但你居然能一劍將它砍成兩段,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這個……只能說是平時訓練的成果吧."

幸好少女和中年男子只受了點輕傷,並無大礙.得知兩人沒有其他的同伴之後,洛克三人決定與兩人同行.

洛克和少女走在最前面,接著是菲爾和中年男子,愛莉西亞負責殿後.五人以這樣的隊形,朝著海岸線前進.

"其實你應該跟菲爾道謝才對.當初是菲爾先發現你們的."

洛克回過頭來,打量著正在跟中年男子談話的藍發少女.

"她是煉成師嗎?看起來不像魔劍使."

面對少女的疑問,洛克輕輕地點頭.

與精靈進行意志上的溝通,借用精靈的力量變化,精煉物質的技術,稱之為煉成術.

所謂的煉成師,就是精通煉成術的人.

"你的同伴也是煉成師嗎?"

無論從體型,麻制服裝,皮革外套以及背上的袋子來判斷,正在跟菲爾談話的中年男子實在不像是魔劍使,因此洛克才會有此一間.

"不,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窮酸商人."

少女聳聳肩膀.

"距離這里不遠的地方,有個小小的村莊.他想要取得村莊里面的魔鋼,才拜托我充當保鏢."

"你一個人?"

洛克皺起眉頭.

在這塊魔物橫行的大陸上,幾乎找不到單獨行動的魔劍使.就洛克所知,絕大多數的魔劍使都是集體行動,只有少數例外.

"沒辦法,他身上沒什麼錢嘛.當然啰,我也一樣."

少女俏皮地輕吐舌尖,洛克這才恍然大悟.

一個是只雇得起一名保鏢的窮酸商人,一個是阮囊羞澀,願意為了金錢鋌而走險的魔劍使,兩人的利害是一致的.

"當初我們聽說村子就在海岸邊的不遠處,而且沒什麼魔物,結果證明我們被耍了.村子里面的魔物不但多得不像話,還差點讓我們送掉小命."

一段時間之後,一行人來到岩石遍布的海岸邊.

蔚藍的青空,湛藍的大海,浪濤聲聽起來格外地悅耳,遠方的海面上浮現一座小島.

"這一帶嗎?"

洛克發問之後,少女沿著海岸走了十幾步,當場蹲了下來.

手掌輕觸海水,緩緩地念出咒文.

海面微微搖晃,一艘獨木舟自海中現身.

獨木舟的寬度有限,只能讓兩個大人並排而坐;不過長度可就不一樣了,同時容納五,六個人也不成問題.

略微彎曲的船頭鑲嵌著兩顆球形的寶石,分別是翠玉和碧玉.乍看之下,仿佛是獨木舟顏色不同的兩只眼睛.

雖然長時間沉入海中,獨木舟的內側卻依然干燥,存放在船體之內的食物,飲水,船槳,可拆式船桅以及船帆也都安然無恙.

"每當這個時候,就不得不感歎煉成術的偉大."

少女喃喃自語.

橫渡大海的船只必須擁有兩種煉成術.

一種是借用水精靈的力量,以泡沫狀的海水籠罩船體沉入海中的煉成術;另一種則是借用風精靈的力量制造微風,讓船只前進的煉成術.

少了這兩種煉成術,獨木舟恐怕會在上陸的這段期間遭到魔物的破壞,甚至是化成一堆殘骸沉入大海.

"感謝你的一路相伴."

少女再度致謝,緊緊地握住洛克的右手.

"沒錯,謝謝你救了我們一命."

心有余悸的商人,也向洛克露出諂媚的笑容.

"這沒什麼,不必客氣.倒是你想要的東西弄到手了沒有?"

"喔,這個嘛,不如就拿出來讓大家鑒定一下吧."

不等洛克回答,男子立刻將背在背上的袋子放了下來,拿出包裹著好幾層軟布旳物體.

掀開軟布之後,露出一顆拳頭大小的黑色石塊.堅硬的表面刻畫著蛇紋,微微透露出綠色的光輝.

"好大一顆,能賣不少錢呢."

魔鋼.

這和洛克剛才擊斃大蛙後掉落的物體相同,大多是從魔物身上取出的物質.

魔鋼的用途甚廣,大部分都被當成鑄造魔劍的材料,質地精純的魔鋼甚至比金幣,銀幣或是寶石更加值錢.

眼見洛克露出贊歎的神情,男子不禁得意地點點頭.

"可不是嗎?辛苦還是有代價的."

"少說兩句,快點上船吧."

在少女的催促之下,男子登上獨木舟.

"知道普洛多米爾斯在哪個方向吧?"

那是洛克等人居住的都市,距離這里不遠.少女點點頭,旋即探出上半身,親吻洛克的臉頰.

洛克還來不及反應,少女立刻登上了獨木舟,徒留呆立岸邊的洛克兀自發愣.

"你門也要加油喔,路上小心!"

船頭的翠玉寶石微微發亮,獨木舟乘著微風駛離海岸.

目送兩人離去之後,洛克下意識地輕撫被少女親吻的臉頰,轉身面向愛莉西亞以及菲爾.

"那個……我們也該出發了."

話才剛說完,洛克頓時發現愛莉西亞正以銳利的眼神凝視著自己.

愛莉西亞的眼神向來凶悍,如今又增添了幾分殺氣.

"怎麼啦?總覺得你好像一直怪怪的."

身體不舒服嗎?洛克還來不及開口,雙手交抱在胸前的愛莉西亞立刻出言諷刺.

"我之所以不說話,主要是為了警戒四周.誰教某人色心大起,根本沒想到自己身陷險境呢?"

"就算是在說話的時候,我還是會注意周遭的一舉一動啦."

洛克的語氣有些不以為然,然而愛莉西亞卻冷冷地哼了一聲.

"是嗎?看起來不像呢.一聽到女生撒嬌說'人家已經好久沒這麼感動了呢!’,你可是馬上就解除了警戒,連臉頰都垮下來了呢.只可惜我身上沒鏡子,沒辦法讓你看看自己的模樣."

愛莉西亞語中帶刺,洛克臉色一沉,口氣也變得粗暴了一些:

"既然如此,當時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開口?"

"當時你一臉色眯眯的模樣,聽得進去才奇怪呢.那個女孩子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幾個地方,一想到你直盯著那些地方猛瞧的模樣,連我都覺得惡心極了."

"慢著,你別亂說話,我可是有避開那些地方喔?"

"那,那剛剛的親,親吻又要怎麼解釋?我是不知道你臉上出現什麼表情啦,不過還是別知道比較好,一定很惡心."

菲爾默默地聆聽兩人的對話,同時將背包放在地上,開始檢查里面的裝備.

自從三人共同行動開始,已經差不多過了一年的時間,類似的戲碼總是不斷地上演.

過去的經驗告訴菲爾,置之不理絕對是最好的辦法.

——即使嘴巴上吵架,周圍的動靜依然在兩人的掌握之中,這點實在是相當神奇.

裝備檢查完畢之後,菲爾取出地圖,確認現在的位置以及目的地.接著又收起地圖,重新打量著兩人.

"當時為什麼故意攻擊紅色大蛙的背部?你明明知道那種魔物的背部是最堅硬的地方,而且在那種情況之下大可攻擊臉部或是腹部就好了,為什麼非得攻擊背部不可?"

"打倒魔物才是重點.攻擊哪個部位並不重要吧?"

"就是這種隨隨便便的態度,你才會被冠上魔劍殺手的惡名啦!而且那把魔劍是跟巴特達斯先生借來的,就不能小心一點嗎?"

"當時的戰況那麼危急,哪顧得了那麼多啊?再說師父也不是不知道我的習慣,所以才會特別挑選這把堅固耐用的魔劍嘛."

"就算是堅固耐用的魔劍,也不代表使用的時候不需要珍惜!"

兩人的吵架絲毫沒有平息的跡象,而且還偏離了主題.

看來差不多要介入一下了.打定主意之後,菲爾拿起鐵錘,輕敲兩人的後腦.鐵錘的重量原本就跟體積不成比例,菲爾又以煉成術調整鐵錘的重量,威力自然是十分有限.

"菲爾,你做什麼?"

"……不可以吵架."

面對摸著後腦鐵青著一張臉的洛克和愛莉西亞,菲爾的語氣十分平靜.

"等一下就要展開探索了,不可以吵架."

"我們不是吵架……"

愛莉西亞試圖辯解,菲爾的眼神卻迫使她不得不閉上嘴巴.菲爾的年紀雖然比愛莉西亞小了兩歲,愛莉西亞卻總是無法抗拒她的眼神.

于是愛莉西亞雙手扠腰,心不甘情不願地面向洛克.

"我,我說得太過火了,是我不好."

她也沒等洛克回應,旋即轉身離去.

"……洛克."

凝視著愛莉西亞漸行漸遠的白色斗篷,菲爾輕拉洛克的衣袖,抬頭凝視著神情訝異的洛克.

"我想﹒愛莉西亞其實是擔心你﹒才會刻意說出那些話的."

菲爾的嗓門向來不大,現在更是刻意壓低了音量,不讓愛莉西亞聽見.

"當初你把我交給愛莉西亞,獨自挑戰魔物的時候,她真的是打從心底擔心你的安危."

"……不會吧?"

洛克凝視著眼前的菲爾,又打量著愛莉西亞的背影,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而且這次的行動主要是為了尋找你的魔劍,結果你居然跑去管別人的閑事,也難怪愛莉西亞會這麼生氣."

其實愛莉西亞是在吃那名少女的醋,不過菲爾並不打算讓洛克知道這個事實.

表面上是為了維護團隊的情誼,避免洛克和愛莉西亞之間產生嫌隙,真正的原因卻是出自菲爾對愛莉西亞的偏袒.目睹洛克跟魔劍使少女相談甚歡的背影,菲爾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仿佛看到了什麼令人不悅的畫面.

"管別人的閑事……人命關天,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當然,相信愛莉西亞也能體諒.不過既然打倒了魔物,似乎沒有一路護送對方到海岸邊的必要吧?"

洛克聞言,頓時心虛地搔搔後腦.

"我不希望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之中繼續前進,更不希望因此失去了兩個人肉盾牌."

"……最後那句雖然是實話,卻也太傷人了."

洛克歎了口氣,輕敲菲爾的後腦,之後又笑著撫摸她的頭頂.

"不過還是要感謝你的提醒,我這就去跟她談談."

于是洛克邁開大步,走到愛莉西亞的身旁.

一開始愛莉西亞皺起了眉頭,直到兩人交談了一段時間之後,臉上的表情才恢複往昔的明朗.

——好像是握手言和了.

相隔一段距離的菲爾目睹眼前的光景之後,這才松了口氣.

每當洛克和愛莉西亞發生沖突的時候,菲爾總是會適時地介入,說服洛克主動向愛莉西亞致歉.

——我好喜歡洛克這種憨厚的性格.不用說出真心話真是太好了……

于是菲爾拿起鐵錘,快步走向兩人.

距今一百五十年前,魔王巴洛爾率領魔物軍團降臨地上世界.魔物軍團的數量在短時間之內暴增數倍,襲擊各地的人類.

魔物以啃食人類的肉體為生,或者是單純為了享樂而殺害人類.

人類完全不是魔物的對手.即使是鋒利的鋼鐵之劍,也無法傷害魔物.

即使向諸神祝禱,也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村子被毀,城鎮遇襲,國家淪陷,人類逐漸失去了家園及棲身之地.

直到十分之七的大陸成為魔物占據的領地後,人類才得以展開反擊.

人類發現了可以傷害魔物的武器,也發現了制造這種武器的方法.

事實上這種武器並不是從未存在.

人類發現神話以及傳說中常見的聖劍或是寶劍確實存在,神話以及傳說本身的內容也並不是純屬虛構.

然而聖劍以及寶劍十分稀有,幾乎沒有人知道確實的位置.甚至還出現手持聖劍勇敢作戰的騎士遭到魔物殺害,聖劍也落入魔物之手的悲劇.

在這種情況之下,人類自行鑄造的聖劍自然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人們將這種武器稱之為"魔劍",使用魔劍的人稱之為"魔劍使".

魔劍的誕生,並不代表人類抵擋了魔物大軍的侵略.

事實上魔物大軍的侵略速度.遠勝于人類的反擊.

于是人類在得知魔物無法渡海之後,做出了放棄大陸的決定.

他們選擇了六個面海的都市,並讓這六個都市脫離與大陸接壤的土地.

從此以後,人類就仰賴這六座沿著海流繞行大陸的都市,以及適合人類居住的八十七座小島為生存據點.

而其中一座都市于二十年前遭到魔物攻陷,因此目前人類所居住的都市只剩下五個.

洛克一行人提高警覺,行走于殘破不堪的街道遺址.

"我每次到了這種地方啊,總是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很難想像在一百多年前,這條街道曾經鋪著整齊的石板呢."

如今石板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滿地的碎石和堅硬的地表.唯一的欣慰之處,大概在于街道的輪廓依稀可辨,並未被雜草所掩蓋吧.

"五天放著不整理,房間就會亂得跟豬窩一樣.同樣的道理,再美觀的街道也需要有人定期整理,否則一下子就會荒廢了."

洛克的感慨引起愛莉西亞的共鳴.這一帶的視野良好,感受不到魔物的氣息,大為放松的三人頓時聊了開來.

"而且五天不整理就會變成豬窩,應該只有你的房間吧.上次去你家的時候……"

"那,那次是剛好碰上清潔人員前來打掃的前一天啦.如果你晚一天過來,就會發現我的房間乾淨整齊,連一點灰塵都看不到呢!"

附帶一提,洛克目前借住在旅店的一間房間,平常就有定期打掃的習慣.

"自己打掃啦,為什麼還要別人幫忙?比你小兩歲的菲爾都會自己整理房間呢,對不對?"

洛克笑著║求菲爾的同意.走在洛克左邊的菲爾別過臉去,輕輕地點頭.

"咦,你看錯了吧?之前我去菲爾家的時候——"

"洛克,看到神殿了."

菲爾慌慌張張地打斷愛莉西亞.原本打算往前移動一段距離之後才開口,偏偏又找不到其他的話題.

洛克凝視苦遠方的石造建築物.那座神殿﹒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看起來沒有想像中的巨大."

"欸,菲爾,我們已經上岸多久了?"

在愛莉西亞的詢問之下,菲爾從肩膀上的背包拿出拳頭大小的玻璃球.透明的球體里面裝了少許清水,在球體之中緩緩流動.

這叫做水時鍾,是用來計算時間的工具.

"將近一刻鍾.換算成距離,大約七十尤克特(約七公里)左右."

"應該是錯不了了.這種距離不算太遠,回程應該不會太辛苦."

"別這麼快松懈啦,真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

"所以我要說'我每跨出一步,都會先做好最壞的打算唷’是嗎?"

"不必這麼極端吧?而且你講話干嘛怪腔怪調的!?"

"愛莉西亞,請你小聲一點,否則可能會被聽力好的魔物發現."

"唔……"

愛莉西亞氣得握緊拳頭,握得手掌都發白了.

洛克慢條斯理地輕拍愛莉西亞的肩膀.

"放心啦.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到時候自然有辦法."

洛克臉上的笑容並非源于自信,而是愛莉西亞先前所提及的過分樂觀.

不過這句話已經足以平息愛莉西亞的怒氣.金發少女雖然惡狠狠地瞪了洛克一眼,臉上卻浮現出一抹苦笑,無奈地聳聳肩膀.

"是是是.也罷,一直待在這里也不是辦法,先去辦正事再說吧."

菲爾點點頭,三人一起走向神殿.

魔劍使總是定期性地搭乘船只,來往于居住的城市與大陸之間.

絕大多數的情況都是為了打倒魔物,取得魔鋼,其中也有少數人的目的是為了取得魔劍或是金銀財寶.

只要潛入被遺棄的城鎮或是都市,多少都能找到過去的居民所遺留的物品.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可以得到不幸陣亡的魔劍使或是魔物所留下的魔劍.

不過這些地方多半都是魔物棲息的場所,激烈的戰斗自然是在所難免的.

除此之外,也有因為聽到某些風聲而涉足大陸的案例.

人類放棄大陸的時候雖然遺失了許多文獻和典籍,不過還是有少數人帶著個人收藏的古書以及卷軸逃往都市.

翻開這些古老的典籍,不乏"王國獨一無二的聖劍隱藏在地下迷宮之中","某座城堡的最深處,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妖劍"這一類的相關記載.

再加上自大陸歸來的魔劍使也會帶來類似的情報,例如某個地方存在著某種魔物,或是在某處的洞穴或是高塔見過疑似魔劍的武器等等.

正確無誤的情報,當然是十分有限.

然而堅信自己得到了正確情報的魔劍使,卻前仆後繼地踏上被魔物占據的大陸.

如今洛克一行人也是基于某座神殿的地底隱藏著一把魔劍的情報,正勇敢地朝著目的地前進.

抵達目的地之後,神殿的規模果然不如預期.

"跟我住的旅店差不多."

這就是洛克的第一印象.普羅多米爾斯有一家叫做'干杯’的兩層樓旅店,洛克跟師父就住在旅店的房間.

富麗堂皇的神殿不敵歲月的摧殘,徒留殘破頹圮的寂寥.

日曬雨淋之後的斑駁外觀,更增添了神殿的陳舊.

唯一的出入口位于神殿的正面.鏽蝕的蝴蝶鉸鏈,無疑是巨大的門扉曾經存在的證明.

打量著建築物的內部,陽光從上方射入,微暗的長廊映入眼簾,由此推測,屋頂的狀況應該也是慘不忍睹.地I還有好幾個間隔相等的洞穴,應該是抵禦外敵的陷阱吧.

"這種地方真的有魔劍嗎?"

愛莉西亞難掩內心的不安,菲爾則是從背包取出小小的記事本.

"……這座神殿似乎有兩層地下室,包括了糧食庫,武器庫,寶物庫,地牢以及基地等等. "

"簡直就是要一座要塞嘛."

"事實上受到魔物攻擊的時候.附近的村民確實是躲進神殿避難."

洛克心中一沉.也就是說,這座神殿已經被魔物攻陷了.

三人輕呼戰女神的名字.戰女神的職黃在于保佑戰士,以及帶領死者的靈魂前往天國.

"不過神殿里面怎麼會有墓地?"

"因為這里是祭祀敦奴女神的神殿."

"抱歉,我跟那個女神不熟."

"誠實固然是美德,不過態度也得謙虛一點,否則只會凸顯自己的無知."

愛莉西亞顯然對洛克輕佻的語氣感到不以為然.

"不過這個女神的名氣不大,也難怪你沒聽過.這樣說好了,敦奴是主宰冥府的女神.冥府位于地底,人們向冥府誕生,死後也會回歸冥府,獲得全新的肉體之後再度回到地上的世界……這就是敦奴的教誨,因此敦奴的神殿一定設有地下墓地.洛克,好好把這些知識記起來吧."

"……知道了."

洛克回答,表情十分嚴肅.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對這方面的朋識倒是挺豐富的."

"這……嗯,還好啦."

面對洛克的贊美,愛莉西亞的雙頰不禁微微泛紅.只見她刻意裝出滿不在乎的表情,下意識地玩弄自己的頭發,看來似乎有些害羞.

"菲爾,照明器具准備好了嗎?"

"沒問題."

在洛克的詢問之下,藍發少女從背包拿出拳頭大小的玻璃球.小小的火苗在玻璃球之中微微晃動,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這就是利用火精靈的力量所構成的油燈.

愛莉西亞也從圓盾之中拔出短劍,紫色結晶的光芒頓時照亮了四周.

亮光雖然容易吸引魔物的注意力,然而少了亮光,人類也無法與魔物戰斗.

洛克和愛莉西亞並肩走進神殿,抱著鐵錘的菲爾則是跟在兩人的身後.

才剛進入神殿不久,重物拖地的干澀聲響頓時傳入耳中.

一大群籠罩在灰色瘴氣之下的骸骨出現在走廊的盡頭.每一具骸骨都拖著折斷的長劍或是長槍,空洞的眼窩深處綻放出灰暗的幽光.

這是受到瘴氣侵襲之後成為魔物的屍體,也是古老神殿常見的魔物.

"雖然不是第一次遭遇,看起來還是不怎麼順眼."

"我倒是從來沒遇見過看起來順眼的魔物._

十幾具骸骨機靈地閃過走廊上的大洞,朝著洛克一行人蜂擁而至.

"愛莉西亞,菲爾交給你了!"

話才剛說完,洛克立刻沖了出去.只見他舉起巨劍,將帶頭的魔物劈成兩半,接著又躲過第二具骸骨的長槍,一腳踢在骸骨的身上.

弱不禁風的骸骨頓時失去平衡.往後倒下的同時,還拉了兩名同伴一起下水.

"真是的,又一個人蠻干!"

隨後趕上的愛莉西亞以紫色結晶的盾牌擋下骸骨的長劍,同時趁隙刺出手中的短劍,破壞骸骨的頭部.

灰色的骸骨頓時分崩離析,魔鋼的碎片掉落地面.

骸骨的數量雖然不少,動作卻十分遲鈍,對于身經百戰的兩人而言,自然構成不了太大的威脅.

每當洛克和愛莉西亞揮動手中的武器,魔物的數量就會跟著減少.

而且兩人巧妙地利用走廊的地洞躲避骸骨的攻擊,有時還引誘敵人跌入洞穴之中.

戰斗結束旳時候,共有三具骸骨在狹窄的地洞中不斷地蠢動.

"怎麼處理?"

撿拾魔鋼的同時,洛克詢問愛莉西亞的意見.

"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趕盡殺絕吧.洛克,麻煩你了."

"你要我怎麼做?"

"怎麼做……?啊,差點忘了,抱歉抱歉."

洛克的反問雖然讓愛莉西亞略感詫異,不過她很快地就會意了過來,連忙為自己的失言向洛克致歉.

以前洛克所使用的魔劍叫做'驅焰’,擁有從劍身釋放出火球的能力.

可是'驅焰’在前次探索的戰斗之中折斷了.

目前洛克手中的巨劍是跟師父借來的,跟愛莉西亞的武器不同,並未具備任何特殊能力.

而且地洞的空間十分狹窄,巨劍無法施展.

"沒辦法,只好我自己跳進去了."

"……讓我來."

俯視著在地洞中蠢動掙紮的骸骨,愛莉西亞不禁搖頭歎息.這時菲爾突然挺身而出.只見她輕輕旋轉鐵錘的握柄,將握柄拆了下來.

握著握柄用力一拉,折成好幾段,薄如白紙的劍刃頓時顯現.垂在地面的劍身長度,差不多是洛克的兩倍身高.

這也是一把魔劍.

"……蛇斬."

菲爾下達命令之後,劍身頓時開始扭動,仿佛活生生的生物.

只見菲爾右手一翻,魔劍的劍身仿佛長鞭一般呼嘯而出,襲向地洞中的骸骨.

地洞的空間狹窄,再加上骸骨的動作又十分遲鈍,菲爾的魔劍輕而易舉地就消滅了敵人.

魔鋼掉落在地洞的底部,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練得挺順手的嘛."

"的確.當初練習鞭術的時候,可是把洛克鞭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呢."

"愛莉西亞,你這話好傷人……"

菲爾再度舞動魔劍,將地洞底部的魔鋼撈了出來.

魔鋼若沉浸在瘴氣中太久,便會自動形成其他的魔物.任憑魔鋼留在原地可是不智之舉.

魔劍的劍身貼著神殿的天花板,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三顆魔鋼也同時自半空中掉落.菲爾准備伸手接住,卻只接住了其中兩顆,最後一顆魔鋼,則是不偏不倚地擊中站在一旁仰望天花板的愛莉西亞.

"對,對不起,愛莉西亞."

"嗚嗚……"

愛莉西亞伸手掩面,痛得幾乎快要哭了出來.

"來,我看看."

面露苦笑的洛克輕拍愛莉西亞的頭頂,旋即溫柔地移開愛莉西亞的左手,仔細端詳被魔鋼擊中的前額.

洛克的面孔近在眼前,愛莉西亞不禁羞紅了耳根.

"沒有流血.瞧你一張臉紅成這樣,真的那麼痛嗎?"

"我,我沒事!我很好,什麼問題都沒有!"

"那就好.可別太逞強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離開別過臉去輕聲囁嚅的愛莉西亞之後,洛克拾起地上的魔鋼遞給菲爾.

菲爾點頭致謝,接過魔鋼收進背包,旋即打量著愛莉西亞,接著又意有所指地歎了口氣.

"……菲爾,你歎什麼氣?"

"你一定會生氣,所以我不說."

菲爾的回答頓時讓愛莉西亞為之語塞,不過她可不會輕易讓步.

"快說,否則我要生氣了."

"如果說了也生氣,不說一樣生氣,那我不如不說."

就在愛莉西亞正在思考該如何回應的時候,走在前面的洛克一臉訝異地回過頭來.

"怎麼啦,還是會痛嗎?"

"沒,沒事,我很好!"

愛莉西亞連忙往前跑了幾步,與洛克並肩而行.菲爾見狀,不禁微微一笑.

幸好之後並未迣遇棘手的魔物,洛克一行人的探索得以順利地進行.

三人很快地就發現通往地下層的階梯.在地下一層探索不久之後,又發現了通往地下二層的階梯.

目前洛克一行人正在地下二層的房間休息.

"——就這樣?"

洛克以狐疑的眼神,打量著堆積在房間出入口的許多木箱以及酒甕.這是三人臨時打造的防禦工事,藉以防備魔物的奇襲.

"就先前所遭遇的魔物強度來判斷,應該足以替我們爭取備戰的時間了."

聽見菲爾的回答之後,轉過身來的洛克不禁點點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洛克,你流血了."

愛莉西亞走上前來,從口袋中掏出手帕,細心地替洛克擦拭臉頰的血跡.

"謝啦,我完全沒發現呢."

"你沒有盾牌護身,還是小心一點吧.像你這種不要命的打法,遲早會出事的."

愛莉西亞收起手帕.言語之間雖然有些惱怒,關懷之情卻是溢于言表.

"沒辦法,一擊必殺向來是我的座右銘."

"的確,對付魔物的時候,洛克往往只用一擊就讓魔物斃命呢."

菲爾從旁插口,卻換來愛莉西亞的白眼.

"菲爾,不必替他說話.如果是一對一決斗也就算了,問題是天底下哪有獨自行動的魔物?"

"好啦.下次我會注意的,現在可以休息了吧?"

"老是把下次掛在嘴邊,搞不好接下來就沒有下次了!"

牢內的照明共有兩個,一個是愛莉西亞的"光護"圓盾所散發的紫光,另一個則是菲爾放在旁邊的火精靈油燈.

隨著時間的流逝,三人逐漸習慣伴隨黑暗而來的壓迫感.再加上出入口的防禦工事,更是松懈了三人的緊張情緒.

"看不出來這座神殿的結構還挺堅固的.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黴味重了點吧."

喝了口水之後,愛莉西亞發表心中的感言.

地下層的天花板和牆壁都鋪上石板,或是以石磚砌成,結構十分堅固,令人感到安心.

而且寬敞的走道也足以讓洛克揮舞巨劍.

只是在愛莉西亞的眼中,這顯然是便于運送棺木的空間設計.

三人坐在堆積于房間一角的木箱之上.地下層的空氣潮濕而冰冷,不適合席地而坐.尤其是愛莉西亞穿著裙子,即使木箱積滿了灰塵,也是無從選擇.

啃著肉干的洛克凝視著菲爾手中的地圖.

制作地圖是菲爾的工作之一.洛克和愛莉西亞不擅長繪制地圖,菲爾有這方面的天分,也有這方面的興趣,繪制地圖的工作自然落在菲爾的身上.

"這一層幾乎都走遍了嘛."

"的確,只剩下一個地方而已."

"哦,哪個地方?"

"跟前往上一層的階梯反方向的走道."

"那里不是死路嗎?"

"是的.不過從地圖上面看來,好像有些不太對勁,似乎有重新調查的必要."

陷入沉思的菲爾雖然回答了愛莉西亞的問題,語氣卻透露出些許的不確定.

打倒魔物往前挺進的同時,三人的戰利品只有過去的死者所留下的幾十枚銀幣和銅幣.金幣和其他的寶石,應該都被高度智能的魔物搜刮一空了.

書籍和衣物早已腐朽,輕輕一碰就化成了灰,武器和家具更是不堪使用.

"該不會撲空了吧?一路上碰到的都是低智能的魔物,而且都沒有頸環."

吞下肉干之後,洛克搔搔後腦.

頸環是高等魔物的象征.

魔物也有階級之分.

嚴格說來,應該是魔物在占據大陸的過程當中,汲取人類文化之後的產物.

頸環.

這是國王以及貴族對立下大功的戰士所賜予的一項榮耀.不管走到哪里,擁有頸環的人物都會受到大家的尊敬.

如今這項習俗也被魔物沿用.

實力直逼魔王等級的強大魔物擁有黃金頸環,白銀頸環次之,青銅頸環則是敬陪末座.(吐槽:是不是有十二個黃金級的……)

至于昆蟲,野獸或是死屍所衍生而成的魔物向來被視為低等的存在,不具備擁有頸環的資格.

"……我一點出不想遭遇擁有頸環的魔物."

菲爾老實地說出真心話,旋即緩緩地搖頭.

"我也有同感.之前那只青銅頸環的魔物不是把我們整慘了嗎?運氣不好的話,恐怕連小命都保不住呢."

說話的同時,愛莉西亞撕下一小塊面包塞進口中.

"重點是最後我們還是贏了.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打倒銀色或是黃金……不,一定要打倒魔王."

"打倒魔王確實是你的夢想——"

話說到一半,愛莉西亞突然噤口.只見她以警戒的視線望向構築防禦工事的門口,同時拿起放在地上的短劍和盾牌.這時洛克也抽出了背上的巨劍.

防禦工事的另一端出現兩只白色的眼晴,帶著非比尋常的濃濃殺氣凝視著三人.

"趴下!"

洛克話才剛說完,充當防禦工事的酒甕和木箱頓時四下飛散,魔物自塵埃之中現身.愛莉西亞舉起盾牌,洛克抱著菲爾往地上一滾,無數的破片與碎片打在洛克的背上以及頭上.

回頭一看,魔物的姿態頓時讓洛克倒抽一口冷氣.

——好巨大……!

魔物站在門外,無法得窺全身,只知道魔物的體格跟人類差不多,身軀卻是異常地龐大,幾乎塞滿了整個走道.

魔物顯然是蹲在門口打量著三人,臉上卻沒有耳朵和鼻子.血盆大口露出一整排的獠牙,皮膚呈現怵目驚心的青紫色.

肌肉糾結的肩膀與手臂跟巨大的身軀一樣地引人注目.酒甕和木箱所組成的防禦工事固然是應急的產物,整體的重量卻也不容小覷,如今卻被它隨手掃平,魔物的破壞力可見一斑.

尤其是閃閃發光的銀色頸環,更是說明了一切.

"那是遺跡守護者,我曾經聽師傅提起過."

愛莉西亞目不轉晴地凝視著眼前的魔物,同時舉起短劍和盾牌,小心翼翼地移動到洛克和菲爾的身邊.

"巨大的身軀和恐怖的怪力就是最大的特征.以守護寶藏為職責,據說鍾愛金銀財寶……"

"現在不是解說的時候."

遺跡守護者打算鑽進房間,卻受制于巨大的身軀.于是它干脆破壞門口和牆壁,試圖強行扶起菲爾之後,洛克緊握巨劍的劍柄.

"愛莉西亞,等一下我負責吸引那個隊伙的注意力,你趁機帶著菲爾逃到走廊."

"你怎麼又來了!"

"這麼小的房間施展不開,在走廊上一決勝負反而比較有勝算."

"既然如此,不能讓我來充當誘餌嗎?"

"你的短劍傷害有限,太危險了."

愛莉西亞無法反駁洛克的意見.她的圓盾雖然足以抵擋魔物的攻擊,可是輪到自己發動攻勢的時候,區區短劍確實難以對體型壯碩的魔物造成致命的傷害.

一聲巨響之後,遺跡守護者成功地破壞牆壁進入房間.

"好啦,我知道了啦!不過你得答應我,千萬不能逞強!"

現在不是爭執的時候.于是愛莉西亞帶著菲爾直奔牆邊,洛克則是掄起巨劍斬向魔物.

遺跡守護者的鐵拳與洛克的巨劍在半空中交擊.

宛如岩石和鐵塊互相撞擊的不悅聲響傳入耳中,強大的沖擊猛然襲向洛克.鞋底頓時抓不住地面,洛克被迫往後退了好幾步.

——也硬得太誇張了吧?

緊張之余,他的前額頓時滲出豆大的汗珠.洛克很想拉開距離,偏偏室內的空間有限,而且又得吸引遺跡守護者的注意力,根本無法如願.

——這家伙嗜愛金銀財寶是吧……?

打定主意的洛克迅速逼近,左手同時伸進自己的口袋.

遺跡守護者往前踏出一步,頭頂在天花板上擦出一道痕跡,成功地進入了房間.

青紫色的巨體幾乎占據了一半的空間,毫無感情的眼睛冷冷地俯視著洛克等人.龐大身軀的後方堆滿了瓦礫,石磚砌成的牆壁被它硬生生擠出了一個大洞.

洛克立即抽出左手,將口袋中的物體拋向牆角.仔細一看,原來是在神殿中所撿到的幾枚銀幣.

在油燈以及愛莉西亞的盾牌照耀之下,掉落地面的銀幣反射出刺眼的亮光.遺跡守護者一聲低吼,注意力頓時被地上的銀幣所吸引.

洛克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只見他往前踏步,一躍而起,厚重而鋒利的劍刃直擊遺跡守護者的頸部.

魔物的身軀往前傾斜,一頭撞上房間的牆角,不但壓壞了許多木箱,強大的撞擊力道更是震撼了整個地下層.

"菲爾,快走!"

愛莉西亞拉著菲爾沖出房間.洛克本來也想隨後跟上,遺跡守護者的呻吟卻迫使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傷不了它!?

轉身面對遺跡守護者的巨大身軀,洛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洛克的全力一擊.

無論是踏步或是跳躍都堪稱完美,毫無破綻.

然而遺跡守護者的頸部,卻只出現一道淺淺的傷痕.

轉身面對洛克之後,遺跡守護者壓低身形,對准他猛沖.

——閃不過了!

心念一動,洛克舉起巨劍攻擊魔物的頭部.

天搖地動的沖擊襲來,洛克幾乎無法呼吸.只見他撞破了身後的石壁,狼狽地跌坐在走廊上.

無數的瓦礫和粉塵飄落在洛克的身上.

"咕……喔……"

口中發著幾不成聲的呻吟,強忍著肉體的疼痛,洛克以巨劍為支撐,掙紮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可惡,師父的教誨果然是正確的."

洛克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笑容.遭受攻擊之後能立刻站起來,正是出自師父平日的教誨.

——不想死的話,就立刻想辦法起身,即使雙腿骨折也一樣.就算站起來一樣是死路一條,也應該站著迎接死亡的降臨.

在師父的嚴格訓練之下,即使洛克累得連一根指頭都動不了,也必須貫徹隨時保持站姿的堅持.

頭頂流下一抹鮮血,鐵鏽味彌漫口中.頭部疼痛不堪,雙膝微微顫抖,隨時都可能不支倒地.

"洛克!"

愛莉西亞和菲爾同時趕到.察覺敵人的存在之後,遺跡守護者手臂橫掃.愛莉西亞以盾牌擋下,然而受制于強大的威力,卻再也難以往前跨出半步.

菲爾打量著遺跡守護者,旋即以鐵錘的尖端在腳邊畫圓.

"盤繞世界的天上之蛇,萬物在體內流轉,萬象在其中循環!研讀分據四方的地,水,火,風,熟知構成萬物之形體,質量與流動!謹以精靈為媒介,請求全新的流轉!"

這是使用煉成術所需的咒文.除非是在危急的情況之下,一般稍有實力的煉成師是不需要詠唱這種咒文的.

如果只是簡單的煉成術,菲爾大可不必詠唱咒文;不過眼前的魔物非同小可,顯然需要藉由咒文的詠唱鎮靜心神以及集中意識.

鐵錘尖端所畫出來的圓形綻放出銀色的光芒,轉化成頭尾相連的大蛇,內部則是出現帶有黃玉光輝的小型龍卷風.

"讓岩石化作砂礫,砂礫化作泥土!"

菲爾話聲甫落,遺跡守護者附近的地面突然化成泥濘,瞬間吞噬了巨大身軀的腳踝.

這就是菲爾利用土精靈為媒介所施展的煉成術,將巨人身邊的石磚以及地面化成沼澤地.

沼澤無法支撐巨體的重量,遺跡守護者再度倒下.

"……!"

洛克三人的臉上,卻不約而同地露出絕望的神情.

遺跡守護者倒地之後,龐大的身軀剛好堵住了通往地下一層的階梯入口.

另一個方向雖然還是有路可走,卻是一條死路.

于是洛克回過頭來,朝著呆立原地的愛莉西亞和菲爾大吼:

"先離開這里再說!"

愛莉西亞和菲爾的身體微微一震,凝視著洛克的眼神流露出些許的不解,卻還是輕輕地點點頭,奔向黑暗之中.

打頭陣的人是愛莉西亞,接著是菲爾,洛克獨自斷後.

"對不起."

神情沮喪的菲爾開口道歉.

"別這麼說.要不是有你在,說不定我們根本逃不出來呢."

"愛莉西亞說的沒錯.師父也曾經說過,優秀的魔劍使以及煉成師,應該以如何存活下來為優先考量."

"若真如此,巴特達斯先生怎麼會教出你這種頑劣弟子?"

"拜托,這向來是我的行動准則好嗎?"

"是哦,那一定是我的眼睛有問題了.我好想看一次洛克以存活為優先考量的身影呢."

"……謝謝你們."

菲爾的語氣總算是恢複往昔的開朗.這時愛莉西亞回頭打量著洛克,眼神十分認真.

"魔物好像追上來了,你有什麼對策?"

"我正在想."

洛克的語氣有些煩躁.

——既然我的巨劍無效,愛莉西亞的短劍應該也傷不了那個家伙,菲爾的煉成術又不具攻擊能力……不知道銀幣戰術還管不管用.

"先幫洛克療傷!"

菲爾拿起鐵錘.煉成術之中,也有借用水精靈的力量治療傷勢的功效.

不過洛克卻阻止了菲爾.

"這倒不必急于一時,說不定還得請你使用其他的煉成術呢."

與其跟魔物拚個你死我活,洛克甯願選擇逃跑.

——那個家伙的動作相當遲鈍.如果菲爾有辦法讓它再跌一跤,說不定可以趁機從它身邊鑽過去.

洛克表明內心的想法之後,菲爾卻面露難色.

"就算成功地絆倒魔物好了,也不保證魔物一定會倒向我們所預期的方向.而且魔物之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才讓我有機會施展煉成術."

"不如這樣吧.我負責抵擋遺跡守護者的鐵拳,洛克趁隙發動攻勢牽制對方,最後菲爾再以煉成術徹底地瓦解對方的行動力."

"你可以嗎?"

"當然."

面對洛克和菲爾憂心忡忡的視線,愛莉西亞舉起盾牌嫣然一笑.

"我的'光護’非常堅固,兩位又不是沒見識過."

"……也對."

即使擁有防禦力強大的魔劍,面對破壞力驚人的遺跡守護者還是需要相當的勇氣.愛莉西亞義無反顧的決定,頓時讓洛克胸中一熱.

"好,就這麼辦."

這時三人來到走廊的盡頭.

十幾秒鍾之後,遺跡守護者伴隨著低沉的腳步聲,出現在三人的眼前.頭頂和左右肩膀同時在天花板和牆壁擦出一條痕跡,一步一步地緩緩進逼.

筆直的走廊毫無掩護.

相距大約三費姆特(三十公尺)的時候,遺跡守護者突然停下腳步.

咧開大嘴露出森然獠牙,浮現不懷好意的笑容,同時揮舞雙拳.

轟然巨響之中,天花板破了一個大洞,無數的瓦礫落在遺跡守護者的身上.

"它在做什麼……?"

愛莉西亞不禁皺起眉頭.不明就里的洛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然而遺跡守護者接下來的行動卻解開了眾人的疑惑.

只見遺跡守護者從瓦礫堆中挑選稱手的石塊,冷不防地丟向洛克三人.

"拜托,它以為自己是猴子嗎?明明是個魔物,也未免太機靈了吧!"

手中巨劍擊落一顆大石之後,洛克不禁大聲抗議.

對于遺跡守護者而言,所謂稱手的石塊其實跟小孩子的頭顱一般大小,再加上輕易破壞石壁的怪力,威脅性自然是不容小覷.

步步進逼的同時,遺跡守護者不斷投擲石塊,對洛克和愛莉西亞造成了莫大的壓力以及疲勞.

菲爾躲在兩人身後仔細觀察,頓時察覺遺跡守護者的意圖.

"洛克,愛莉西亞!那個魔物應該是在試探我們有沒有遠距離攻擊的武器!"

"明知如此卻無法反制,氣死人了!"

"放心,如果它只知道丟石頭這招,只要找空隙讓菲爾在天花板上開個洞,就可以逃往地下一層了."

面對舉起盾牌抵擋石塊的愛莉西亞悻悻然地辱罵,洛克的語氣顯得格外地明朗.愛莉西亞不禁微微苦笑.

"你還真是有夠樂觀……"

懷中石塊消耗殆盡之後,還跡守護者並未收集新的石塊,反而朝著三人走了過來.

——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它前進兩,三步……!

先前的攻擊當中,洛克清楚地掌握對付遺跡守護者的有效距離,因此他靜待時機的到來.

然而眼看著就要進入有效距離,遺跡守護者卻停下了腳步.

青紫色的身軀一扭.朝著高舉紫結晶盾牌的愛莉西亞揮出右拳.

手臂陡然伸長.

不是從正面,而是從上空襲擊愛莉西亞.

"這是什麼!?"

猝不及防的愛莉西亞連忙改變態勢,舉起盾牌護住頭頂.

雖然勉強擋下魔物的鐵拳,強大的沖擊力還是讓愛莉西亞往後飛得老遠.金色的發絲激烈晃動,仿佛活生生的生物.

撞上身後的石壁之後,愛莉西亞軟綿綿地滑落地面.傷勢雖然不重,卻失去了意識.

"愛莉西亞!"

菲爾恨不得立刻趕到愛莉西亞的身邊,然而握著鐵錘的雙手已經開始描繪煉成術的陣型,無法中途打斷.

洛克咬緊牙關,對著遺跡守護者猛力揮劍;然而魔物伸長手臂的攻勢多少令他受到動搖,動作顯然慢了半拍.

巨人的大口傳出駭人的低吼.洛克的巨劍尚未進入攻擊范圍,巨人的另一只鐵拳就已經近在眼前.

迫于無奈,洛克也只能改變目標,以強烈的斬擊迎戰巨人的鐵拳.

清脆高亢的金屬聲,沉重的悶響以及石壁崩塌的聲音回蕩在地下室之中,譜出刺耳的三重奏.遺跡守護者的拳頭出現了明顯的裂傷,不過這已經是洛克最大的極限了.

魔劍折成兩截,半截劍身反射著光芒飛上半空.

洛克撞上身後的牆壁.承受不住強大的沖擊,石牆瞬間崩塌,隱藏在石牆之後的小房間也隨之顯現.

這時菲爾的煉成術也完成了准備.

"讓岩石化為砂礫,砂礫化為泥土!"

遺跡守護者身邊的區域再度化為松軟的泥地,巨大的身軀突然傾斜.然而遺跡守護者卻以單手支撐身體,用另一只手襲向菲爾.

菲爾連忙就地一滾,魔物粗壯的手臂自頭頂呼嘯而過.一陣轟然巨響之後,菲爾身後的石壁開了個大洞,碎石和塵埃傾泄而下.

遺跡守護者單手扶著石壁,藉以保持平衡,同時眼珠翻自,惡狠狠地俯視著菲爾.

"……你想都別想."

抖落身上的碎石和瓦礫之後,洛克嘶啞著嗓子站了起來.

——不妙,雙腿使不上力.

除了身體疼痛不堪之外,眼前更是一陣天旋地轉,隨時可能倒地不起.汗水和血水混合而成的液體自前額流下,洛克不停地喘氣,幾乎無法調勻急促而紊亂的呼吸.

——最慘的是手邊竟然連武器也沒有.這把巨劍的特點不就是堅固耐用嗎?居然這麼不堪一擊……

魔劍僅存的劍身,甚至比愛莉西亞的短劍矮了一截.說到愛莉西亞,她迄今依然動也不動,似乎沒有悠然醒轉的跡象.

——在光護的防禦之下,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不過……

眼前的局面著實令人絕望.

洛克很想協助兩人逃離此地,但卻苦無對策;再加上自己的傷勢也不輕,恐怕連吸引魔物的注意力都辦不到.

'——還真吵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自洛克的身後傳來.

——後面有人?

難掩內心的詫異,洛克轉過身來.

身後的小房間漆黑一片,無論是愛莉西亞的紫水晶光芒或是菲爾的火精靈油燈的燈光,都無法抵達小房間里面.

然而洛克畢竟是久經戰陣的戰士,清楚地感受確實有人躲在黑暗的房間之中.

明知現在不是分心的時候,洛克還是情不自禁地屏氣凝神,注視著黑暗的房間.經過短暫的時間之後,黑色的雙眸總算捕捉到黑暗之中的物體.

那是一把長劍.

它沒有劍鞘,前端插入地面,斜斜地倚靠在牆上.

差不多比洛克先前所使用的巨劍長了一截.

整體的造型銳利而剽悍,表面還有疑似怪物尖角或是獠牙的突起.

漆黑的劍身刻劃著白色的閃電紋路,劍鍔鑲嵌著四顆顏色不同的寶石.

'原來是人類.已經好幾百年沒——’

忽明忽暗的四顆寶石不停地閃爍,漆黑的巨劍發出平板而單調的冰冷聲響.

然而巨劍尚未做出完整的陳述,洛克就反射性地以右手握住劍柄,將巨劍從地面拔了出來.

目睹巨劍的時候,洛克確實大吃一驚,幾乎無法呼吸.

不過轉念一想,眼前的巨劍倒也不失為可用的武器.至于這把巨劍到底是不是魔劍,事實上洛克並不在乎.

他的心里面只有保護愛莉西亞和菲爾的念頭.

洛克雙手舉起巨劍,扛在肩膀上,自小房間飛奔而出.

遺跡守護者正掄起巨岩般的拳頭,揮向倒在地上的菲爾.

"嗚喔喔喔!"

使勁全力大喝一聲,洛克舞動手中的巨劍.

撕裂大氣的悶響之後,遺跡守護者的拳頭飛了出去,在重重地撞擊天花板之後掉落地面,化成灰燼消失無蹤.

魔物停止行動,茫然地俯視著少了手掌的右手.

洛克也難掩內心的驚訝,凝視手中的魔劍.

師父所出借的魔劍絕對不是三流貨色.

然而洛克手中的魔劍,卻擁有師父所出借的魔劍無法比擬的破壞力.

——這把魔劍到底是什麼來曆……?

洛克漆黑的瞳孔,流露出面對未知的恐懼.

'——你是戰士吧?’

魔劍的寶石忽明忽暗,發出冷冷的聲音.

'敵人就在眼前,為什麼不立刻進攻?現在可不是驚訝的時候.’

"……也對."

大夢初醒的洛克露出無奈的苦笑.

正如魔劍所言,現在只有設法打倒眼前的魔物,才能拯救愛莉西亞,菲爾以及自己.

洛克有個必須完成的夢想,說什麼都不願死在幽暗漆黑的地底.

"想不到我也滿現實的."

洛克微微一笑.

察覺自己掌握了些許的勝算之後,全身上下的疼痛突然消失無蹤,體內更是湧現出全新的力量.

然而這並不代表肉體所累積的疲勞和傷害也隨著消失.

——大概只剩下最後一擊的體力.

遺跡守護者再度發動攻擊,洛克雙腳往地面使勁一蹬.鐵拳所產生的風壓掠過砂黃色的發梢,而洛克毫不猶豫地撲向魔物的懷中.

遺跡守護者的上半身略往前傾,眼看著就要失去平衡,不過它還是強行拔出陷入泥濘的右腿,試圖以足踢展開反擊.

洛克往旁邊一跳,躲過了汙泥罩頂的命運,同時也進入了魔劍的攻擊距離.遺跡守護者依然維持前傾的姿勢,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

洛克舉劍一劈,劍身從魔物的頭頂沒入,直抵胸口,將魔物斬成了兩半.

喔喔喔喔……!

臨死前的咆哮撼動了地下層,一分為二的銀色頸環化成無數的碎片.

四散的銀色粒子就這麼被魔劍吸收殆盡——洛克隱約看到了這樣的光景,然而事出突然,他也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魔物巨大的軀體爆裂四散,體內的瘴氣仿佛旋風一般席卷四周.

"……"

洛克凝視著巨人消失之後空無一物的空間,重重地籲了口氣,當場坐倒在地.只見他轉頭面對從地上起身的菲爾,臉上掛著疲憊的微笑.

"沒受傷吧?"

"……嗯."

菲爾輕聲點頭,雙眸浮現出疑惑的眼神,打量著洛克以及洛克手中的魔劍.

"抱歉,幫我看看愛莉西亞的情況好嗎?"

然而在聽到洛克的請托之後,菲爾只能暫時壓抑內心的好奇.渾身是傷的洛克顯然是無法動彈,再說愛莉西亞的情況也頗令人擔心,菲爾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于是菲爾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向倚靠著牆壁昏迷不醒的愛莉西亞.凝視菲爾的背影,洛克向手中的魔劍開口: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想得到何種回覆?對你而言,我只是一把劍,知道這些就足夠了.’

"其實我想知道的可多著呢."

話雖如此,或許是因為過于疲倦的關系,洛克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只好想到什麼就問什麼.

"你有名字嗎?我叫做……洛克."

四顆安石不斷地閃爍.

'我沒有名字,不過往昔之人都稱我為賀布.’

這就是洛克與深諳人類的語言,具備說話能力的魔劍之間的相遇.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9-28 12:16 AM

本帖最後由 fu5040 於 2012-9-28 02:50 AM 編輯

第一卷 2 漂流的都市

   為了逃離魔物的威脅,人類將沿海都市從大陸切離.

被分離的都市乘著海流漂浮在大陸的四周,繞行一圈的時間剛好是一年.

目前僅存的都市只有五個.普洛多米爾斯是五座都市的其中之一,過去稱之為交易都市,

如今則是人類口中的"勇者都市".

洛克一行人回到普洛多米爾斯港,已經是日薄西山的時刻.

抬頭一看,明月早已高掛大際.

普洛多米爾斯的春季少有明亮的星星,突顯出月色的皎潔.銀白的月光灑落大地,帶給人們一種不可思議的安全感.

"總算是回來了."

披著斗篷的愛莉西亞不停地摩擦手臂,如釋重負地籲了口氣.面無表情的菲爾則是連連點頭,表示同意.

夕陽西下之後,海風顯得格外冷冽,船上的三人不禁縮起了身子,抵抗刺骨的寒風.

"時間剛剛好."

洛克的口中也吐出白色的煙霧.他背著魔劍賀布,手中則是拿著跟師父借來的魔劍.

進入港口之後,高聳的城牆阻擋了海風,三人的寒意稍微獲得了紓解.

碩果僅存的五座都市,都圍繞在堅固厚實的城牆之中.

城牆的功用在于抵禦外敵,阻絕人犯的逃亡,以及保護人民不受魔物的侵害.

對外開放的部分只有港口,畢竟這里是造訪都市的旅行者和商人,以及前往大陸的魔劍使和煉成師的必經之地.

"哦,你們回來啦,年輕人."

站在碼頭歡迎洛克等人的人物,是穿著港灣管理處藍色制服的中年男子.他的名字叫做卡哈爾,是洛克等人的老朋友.粗獷肥大的五官雖然彌漫著一股殺氣,事實上他卻是一個古道熱腸的好人.

"特地出來迎接我們嗎?辛苦了."

"我只是出來巡邏而已,你們是最後入港的人……模樣挺狼狽的,沒什麼大礙吧?"

舉起油燈照亮洛克三人之後,卡哈爾不禁皺起又粗又濃的眉毛.

三人的身上都是汙泥.愛莉西亞的臉上和手臂布滿了細小的傷痕,洛克身上的皮甲更是慘不忍睹.

"還好,不過這次的收獲也不錯."

笑容滿而的洛克輕拍背在背上的魔劍.

"不僅造型奇特,破壞力更是驚人呢."

"沒錯,戴率頸環的魔物居然兩三下就被解決了."

愛莉西亞和菲爾也跟著開口.

離開神殿抵達海岸線的途中,洛克三人也遭遇多次的魔物侵襲.幸好魔物並不強,兩三下就被擊退了.

在對抗遺跡守護者之戰當中失去意識的愛莉西亞,也得以見識到魔劍的威力.

——真正的驚人之處,可不是破壞力而已.

洛克尚未公開這把魔劍會說話的秘密.

打倒遺跡守護者之後——

'似乎還不夠,我再睡一下.’

從此賀布就不再開口.

洛克試著跟魔劍說話,魔劍卻一直保持沉默,再加上菲爾和悠然醒轉的愛莉西亞紛紛報以狐疑的眼神,洛克只好暫時保留魔劍的秘密.

等到魔劍醒來再說吧.

"那就恭喜你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連巴特達斯的魔鬼訓練都不放在眼里了,你這個小鬼沒那麼容易回老家的啦."

卡哈爾笑了笑﹒旋即以認真的神情打量著愛莉西亞和菲爾.

"至于這兩位小姐可是城里的風云人物,萬一不小心受了重傷,可是會影響職場的工作氣氛,還請兩位務必小心."

"謝謝.不過請放心吧,我跟菲爾向來小心謹慎,不會跟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

小船逐漸接近港口.愛莉西亞笑著回答之後,縱身躍上了碼頭.

碼頭並列著許多鐵制的台座,供停泊的船只系上纜繩.與其他都市進行交易的大型商船,則是系上了好幾條鐵鏈.

愛莉西亞挑了個空台座,將鐵鏈丟向小船中的洛克.洛克以鐵鏈前端的扣具固定小船.

"多檢查幾次,可別害我被罰錢或是勞動."

"知道啦,你以為我就願意啊?"

在海流的推波助瀾之下,都市日以繼夜地在海面上移動.

移動速度差不多等同于走路的速度,不會對生活在都市中的居民造成影響.

可是漂浮在海上的船只可就不同了,港灣之中的海面隨時都處于搖晃的狀態.

船只一旦沒綁牢,多半都會飄離港口.

飄離港口也就罷了,萬一撞上港口的其他船只,尤其是往來于都市之間的大型商船,恐怕不是一句道歉就能了事.

事實上類似的情況每年總是會發生兩,三次,闖禍的船東不是得支付鉅額的罰金,就是被迫留下來以勞力償還.

利用油燈的火光再三確認之後,洛克才離開小船.之後又轉過身來,將菲爾拉上了碼頭.

"即使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你們三個依然露出興致勃勃的表情,巴不得立刻回到大陸,展開第二次的探索.說真的,我還真搞不懂你們的想法."

"沒辦法,誰教我的夢想是打倒魔王呢?"

"別這麼得意啊,年輕人.多少也替兩位小姐想想吧."

面對挺起胸膛的洛克,卡哈爾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我們早就認命了."

"既然是不會對其他人造成困擾的夢想,就別太苛責他了."

愛莉西亞聳聳肩膀,重重地歎了口氣,面無表情的菲爾則是淡然回應.卡哈爾見狀,不禁捧腹大笑了起來.洛克雖然無奈,卻也沒有反駁的意思,似乎早已習慣了類似的對話.

"也罷,不過可別丟掉小命啦.據說勇者封印魔王的時候,也不過才二十歲而已,也就是說,你的未來還是充滿了無限的可能."

表情跟內容有點搭不上呢——洛克心想.

卡哈爾的鼻翼一張一縮,顯然是在強忍著內化的笑意.

臉上更是露出下棋的時候,將對手的國王逼入死地的得意神情.

"算了.如果我真的打倒魔王,你可得好好地請我吃一頓才行."

"沒問題,到時候我也會提供價值不菲的高級藏酒,絕對讓你跌破眼鏡."

目送卡哈爾笑著離去的背影,洛克不禁搔搔後腦.沒錯,美酒也是洛克的弱點之一.

"我們也趕快離開這里吧.時序雖然進入春天,入夜之後還是有幾分涼意.一直站在這里吹風,遲早也會感冒的."

沾滿泥濘的斗篷一掀,愛莉西亞率先邁開腳步.洛克和菲爾點點頭,也跟在身後.

"你別想太多了.就算沒酒可喝,我們也會挺身對抗魔物."

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傳入耳中,洛克不禁睜大了雙眼,凝視著愛莉西亞的背影.菲爾雖然不動聲色,翠玉的雙眸卻流露出意外的神情.

只見洛克笑顏逐開,快步走上前去,與愛莉西亞並肩而行.

"謝謝——"

"菲爾,要不要一起去席妮的大眾浴池?全身上下都是泥巴,回程的時候又吹了不少海風,頭發都打結了呢."

愛莉西亞刻意轉向另一個方面,朝著落後兩,三步的菲爾開口,擺明了就是不理會洛克.

"……洗澡?可是這種時間的收費不便宜呢."

菲爾低頭沉思.對于手頭不甚寬裕的菲爾而言,澡堂的費用確實是一大問題.

"沒關系啦.打倒遺跡守護者之後,不是得到滿值錢的魔鋼嗎?而且等到明天早上再清洗,可是很傷頭發的呢."

"這個主意不錯,我也一起去吧."

洛克跟兩人一樣全身泥濘,也吹了不少的海風,身體的疲勞更是不在話下.

事實上洛克的經濟狀況比菲爾更加窘迫,可是他實在抗拒不了大眾浴池的誘惑.

"你也要一起來?"

愛莉西亞的眼神流露出明顯的嫌惡.

"干嘛做出這種表情?"

"上次三個人一起去澡堂的時候,差點就變成男女混浴了耶."

大眾浴池的老板席妮,一向懶得重新燒熱水.

浴池的熱水也是煉成術的產物.將海水引進浴池之後,先利用水精靈的力量將咸水轉化為淡水,再藉由火精靈的力量加熱.

浴池雖然分成男浴池和女浴池,但之前席妮只在女浴池准備熱水,擺明了就是打算將洛克三人一起趕進女浴池.

"這種時間也只有你們三個客人,用不著特地分成兩邊吧?"

這就是煉成師老婆婆——席妮的理由.

"最後我們不是達成協議了嗎?你們兩個先洗,洗完之後再換我進去,這不就解決了?"

結果熱水都變成溫水了.當然,洛克並未將內心的抱怨表達出來.

"跟洛克一起洗澡很好呀,我沒有意見."

菲爾的語氣雖然平淡,還是讓洛克和愛莉西亞大吃一驚.

"你,你剛剛說什麼?"

"依照席妮小氣的個性,到時候一定只會留一盞小燈.而且……"

菲爾抬頭望著洛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不認為洛克真的有偷窺我們的勇氣."

"這個……我確實是沒有偷窺的意思,不過跟勇氣倒是無關."

"菲爾,你確定?這不是洛克會不會偷窺的問題,而是我們必須在他面前赤身露體耶!"

雙頰微紅的洛克搖搖頭,面紅耳赤的愛莉西亞也以嚴肅的語氣提醒菲爾.

來自洛克和愛莉西亞的壓力迫使菲爾不得不閉上嘴巴.這時一陣夜風吹來,菲爾縮起了身子,打了個噴嚏.

洛克和愛莉西亞互望一眼.

"先到大眾浴池再說吧,我也想暖暖身子."

"說的也是.不過我先說,萬一又碰上男女混浴的情況,你就得在外面等我們出來喔."

結果,這兩人都拿這位小了自己幾歲的少女沒轍.

寂靜的街道,在藍黑色的夜空籠罩之下向前延伸.

這一帶在白天的時候是人聲鼎沸的鬧區,然而太陽一下山之後,卻又是靜得嚇人.入夜之後依然營業的酒店,遠在兩條街道之後.

洛克一行人快步通過街道,抵達大眾浴池.

乍看之下,大眾浴池是座落在巨大水瓶之上的四方形建築物,建築物與街道以階梯相連.

位于底部的水瓶是煉成術所制造的造水器,作用在于將海水轉化為淡水,加熱之後送達上方的浴池.

三人沿著階梯進入建築物.

穿過大門之後,正前方的長桌就是櫃台.天花板懸吊著昏暗的燈火,勉強照亮了走廊的布置.櫃台左右各有一條通道,地面分別寫著男浴池和女浴池的文字.

櫃台之後,坐著一名老婆婆.她就是大眾浴池的老板席妮.

"又是你們幾個?每次都在我准備放掉洗澡水的時候才出現."

"所以洗澡水還沒放掉啰?可以請你加熱洗澡水嗎?對了,我還想順便洗衣服."

無視老婆婆旳抱怨,愛莉西亞直接表明來意.

"本浴池向來不歡迎客人洗衣服,不過看你們這身狼狽樣,就破例通融一次吧.還有,自己想辦法烘干衣服本浴池不提供相關的服務."

席妮摸摸臉上的鷹勾鼻,告知收費的金額.菲爾掏出幾枚銀幣,放在櫃台的桌上.

"呵,等我一會兒."

收起銀幣之後﹒席妮吃力地站了起來.

蒼白的短發綁在頭頂,瘦小的身軀穿著樸素的長袍.除了鷹勾鼻之外,看起來跟普通的老婆婆沒什麼兩樣.

事實上席妮可是實力高強的煉成師,否則也無法取得大眾浴池的經營執照.

只見席妮踏著懶洋洋的步伐走進女浴池,十幾秒之後再度出現.

"我加熱好了,趕快進去吧.要不是碰到你們,這種時間我早就休息了呢."

"既然付了錢,我自然會泡到最後一秒鍾再出來."

說完之後,愛莉西亞又回頭看著洛克.

"不許偷窺,否則就要你好看."

"知道啦.菲爾也在場,我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呢?"

"也顧慮一下我的心情好不好?"

苦笑的愛莉西亞帶著菲爾消失在通往女浴池的走廊盡頭,櫃台只剩下席妮和洛克.

"你不進去洗澡嗎?"

一屁股坐在櫃台的椅子上,席妮打量著砂黃色頭發的少年.

"男浴池的洗澡水應該沒加熱吧?"

"那當然,沒必要在這種時間為了三個客人加熱兩邊的洗澡水.而且當人類還生活在大陸的時候,男女混浴可是理所當然的呢."

"那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吧?仗著這種老掉牙的藉口進入女浴池,我有自信在數到三之前就會被轟出來了."

"真是沒用的年輕人."

'身為一個戰士,怎麼會以自己的弱點為傲?’

冷冰冰的聲音自背後傳入耳中,洛克連忙在魔劍的劍柄拍了一下.

"你剛剛說了些什麼?"

席妮露出不明就里的神情.洛克歪頭沉思,假裝不明白席妮的話中含意.

"該不會是聽錯了吧.對了,年輕人,想不想打工?只要你願意接受,澡堂的費用倒是可以給你一點折扣."

布滿皺紋的臉龐露出一絲微笑,席妮從懷中掏出一枚銀幣.

"什麼工作?"

生性小氣的席妮不可能提供什麼好康的工作,然而付出去的一枚銀幣能夠再度回到手中,

依然對洛克構成了難以抗拒的魅力.抱著姑且聽之的心態,洛克示意席妮繼續說下去.

"其實也不是什麼困難的工作,打掃男浴池而已.反正你也要等她們兩個出來,不如就利用這段時間替我清洗浴池吧.這原本是外包的清潔店每天晚上的例行工作就是了."

"是哦,那你付清潔店多少錢?"

"就算知道了價碼,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年輕人,少想一點,才能享受愉快的人生喔."

席妮拿起銀幣對著昏暗的燈光來回晃動,臉上露出女巫般的邪惡微笑.

"打掃浴池賺取一枚銀幣,有沒有興趣?"

帶著以獸脂制成的肥皂以及刷洗用的海綿,洛克出現在男浴池之中.一枚銀幣的代價確實很有魅力,又可以打發等待愛莉西亞和菲爾的時間,洛克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打掃浴池並不是什麼困難的工作,只要以肥皂和海綿將浴池的汙垢刷洗乾淨即可.對于日以繼夜鍛煉不懈的洛克而言,這種程度的體力勞動並不算什麼.

——開始吧.

浴池已經淨空,洛克決定從外側開始打掃.

首先將肥皂沾濕,抹在海綿上.等到肥皂起泡之後,再以海綿刷洗浴池.

"……愛莉西亞,你的胸部好像又變更大了呢."

"是嗎?我自己是沒什麼感覺啦."

磚牆的另一側突然傳來菲爾和愛莉西亞的聲音,洛克不禁停下手邊的工作.

——也對,男浴池和女浴池只隔著一面牆壁而已.

分隔男浴池和女浴池的牆壁與天花板之間留著一道空隙,並未完全封死.

生性小氣的席妮舍不得在男浴池和女浴池設置各自的油燈,因此保留了牆壁與天花板之間的縫隙,在兩座浴池之間設置共用的油燈.這也就是洛克為什麼聽得見兩人說話的原因.

過去總是在人聲鼎沸的熱門時段來到澡堂洗澡,倒也不覺得有什麼異樣;如今偌大的澡堂只剩下三人而已,洛克不禁感到有些坐立難安.

——該不該出聲打個招呼呢?

洛克低頭沉思的同時,愛莉西亞與菲爾的對話持續進行.

"我看就知道了.跟上次一起洗的時候相比,你這次的胸部是整個漂浮在水面上呢."

"呃,菲爾?別,別用那種可怕的眼神看著我好嗎?再過兩年之後,你一定也會——"

"真的嗎?你真的這麼認為?"

"當,當然."

"一年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發現你的胸部不是普通的大,即使是事隔一年之後的現在,依然持續成長中.可是我……"

菲爾的語氣愈來愈低沉.有別于往昔的平淡,言辭之中流露出強烈的情感——而且顯然是負面的情感.

洛克頓時暗叫不妙.女浴池的氣氛愈來愈凝重,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出聲.

——不行不行.對了,我是來打掃的,趕快專心工作吧.

替自己找到開脫的藉口之後,洛克從隔問牆的另一側開始打掃.

愛莉西亞和菲爾的音量並不大,只要相隔一段距離,自然可以將兩人的對話當成一般的噪音來處理.

. 然而隨著打掃工作的進展,勢必會愈來愈接近隔間牆.原本以為愛莉西亞和菲爾應該已經離開澡堂了,想不到竟然還待在隔壁,兩人的對話再度傳入洛克的耳中.

"可以讓我摸摸看嗎?"

"我是沒關系啦……嗯!"

愛莉西亞的聲音突然變得嬌豔無比,洛克情不自禁地緊貼著牆壁.

"……真是驚人,這種柔軟的感覺好難用言語表達."

"別,別這樣——不要那樣摸——呀!"

兩人說話的聲音伴隨著拍打水面的嘩啦聲,斷斷續續地傳入洛克的耳中.

"如果吸吮這麼大的胸部,不知道會不會讓我的胸部變大一點……"

"你敢這麼做,我一定是巴掌伺候……啊,不要亂捏!"

——她們兩個到底在做什麼……?

好想知道,真的好想知道.

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海綿,面紅耳赤的洛克將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對耳朵上.

"……胸部大的人……果然……"

部分對話被水聲所遮蔽,洛克不禁氣得直跳腳.

"菲爾,你真的很在意嗎?"

"難道你就不會在意?"

"……應該不會只看這個部分吧?說真的,菲爾."

這時菲爾突然輕呼一聲.

"其實你也有很多讓我羨慕的地方.我的身上到處都是小傷,可是你就不同了,皮膚既光滑又細致……每個人都應該以自己為榮,那個家伙一定會這麼說的."

"……也對,所以……"

菲爾似乎笑了幾聲.

"不過像這樣被你抱在懷中,真的是令人不注意胸部也難."

"真是的,你這個小變態!"

惱羞成怒的愛莉西亞大聲怒斥,女浴池的方向頓時傳來激烈的潑水聲.

"這麼快就要出去?"

"總不好意思讓洛克等太久."

愛莉西亞以開朗的語氣回答之後,女浴池突然傳來一聲尖叫,隨即傳來重物碰撞的聲響.

回過神來的洛克立刻往前助跑幾步,以攀岩的要領爬上了隔間牆.

"你們沒事吧!"

映入眼簾的正是倒在澡堂的地板上,雙手捂著後腦的愛莉西亞,以及直挺挺地站在浴池里面的菲爾.

兩具雪白的胴體分別貼著濕漉漉的金發與藍發,赤裸裸地呈現在眼前.洛克見狀,身體頓時僵在隔間牆的牆頭,甚至連呼吸都為之停止.

懾人的沉默大約持續了十秒,率先打破僵局的人正是菲爾.只見她以雙手遮蔽胸口,面紅耳赤地蹲進水中,只露出一個腦袋.

愛莉西亞則是直接付諸行動.

"不是叫你不准偷窺嗎!"

又羞又怒的愛莉西亞以左手遮住胸前,右手抓起害自己不小心跌倒的肥皂,使勁丟向洛克.

洛克的腦中完全沒有閃避的念頭.肥皂直擊顏面,他就這麼往後一仰,從牆頭跌進浴池之中.

之後.

洛克向兩人頻頻致歉,結束了打掃工作,這才得以洗淨一身的疲憊.

離開澡堂的時候,愛莉西亞和菲爾早已不見人影,洛克只好向席妮詢問兩人的下落.

"她們早就回去了."

煉成師老婆婆露出幸災樂禍的微笑.

"你什麼時候醒來的?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歸途之中,洛克詢問背上的魔劍.

在高掛天際的一輪明月,家家戶戶的燈光以及道路兩旁等距離設置的燈柱照耀之下,鋪著石板的道路朦朦朧朧地浮現在黑暗之中.

這一帶是住宅區,入夜之後的路上幾乎沒有半個行人,就算大大方方地跟魔劍說話,也不會引人側目.

——深諳人語的魔劍……以前聽過類似的傳說,倒是從來沒親眼見過.而且師父也沒有這種神奇的魔劍……

'抵達港口的時候,我就已經醒過來了.’

真是難以形容的聲音,洛克心想.既像男性又像女性,乍聽之下似乎洋溢情感,仔細一聽卻又是干澀平板,仿佛不帶一絲情感.

'當初開口說話的時候,不是把你嚇了一跳?所以我才盡量保持沉默.’

——看不出來這家伙還挺體貼的嘛.

"那剛剛又是怎麼回事?"

'我希望我的持有者是個勇敢的男子漢,而不是以自己的弱點為傲的懦夫.’

"懦夫……我,我總不能主動要求男女混浴吧?"

'既然會感到不好意思,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承認?’

真是嚴格的魔劍,洛克不禁心想.大概是自己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太自然,才被魔劍瞧出端倪吧.

"因為這樣子很丟臉."

'被年紀跟自己相仿的女孩子打得鼻青臉腫,就不丟臉了嗎?’

仔細想想,確實滿丟臉的.

"好吧,下次我會注意的.對了,從現在開始先別說話."

原因很簡單,旅店就快到了.洛克借住的旅店'干杯’是一棟木造的兩層樓建築,一樓是酒店,也提供了簡單的餐點,二樓則是供旅客住宿的房間.

接近旅店之後,來往行人也跟著多了起來,包括了趕著續攤的醉鬼,急著回家的酒客,以及剛下班的工人.

——早點回來的話,店里面應該還很熱鬧.

'干杯’的生意不錯.每到用餐時刻,小小的店面總是擠滿了人,甚至連洛克目前所在的位置都聽得見店里面的吵雜聲.抵達'干杯’的店門口之後,洛克推開大門.

"不好意思,今天已經打烊——啊,洛克,原來是你呀."

先是以遺憾的語氣表達歉意,之後臉上又堆滿微笑的店員,正是在這家酒店服務的少女蘇.為了便于工作,她特地將烏黑亮一麗的秀發綁在腦後,身上穿著方便行動的長袖襯衫和長裙,外面再套上一件圍裙.白色的圍裙濺滿了料理的湯汁,看起來有些狼狽.

"哇,你的盔甲破得好嚴重!"

十二歲的勤奮少女目睹洛克的模樣,不禁睜大了雙眼.

"碰上了一只相當棘手的魔物.不過我打贏了,還得到了一個好東西."

"真的嗎?好厲害喔!"

稚氣未脫的臉蛋浮現出燦爛的笑容,似乎真的打從心底為洛克感到高興.蘇的反應當然讓洛克感到十分受用.

"師父呢?又在房間里面喝酒嗎?"

'干杯’的店而並不大.最里面設置了兼具吧台功能的櫃台,剩下的空間則是擺了幾張可坐兩,三個人的小圓桌,廚房則是位于櫃台之後的獨立空間.

"在那里."

蘇指著店面的角落.一名男子正坐在櫃台前面,跟店老板謝瑪斯小酌兩杯.除了男子之外,沒有其他的客人.

道了聲謝之後,洛克走向那名男子.

"師父,我回來了."

"還真晚."

男子轉過身來.他的身材高大魁梧,即使隔著一層衣物,也看得出體格相當結實.這名壯一年男子的黑發束在後頸,眼神異常地銳利,足以讓個性懦弱的人不自覺地別過臉去.

他就是洛克的師父巴特達斯,今年三十一歲.

巴特達斯打量著洛克的腰間,發現失去了半截劍身的魔劍之後,似乎感到有些意外.

"又折斷了?多虧我還特地挑選了一把適合你這種笨手笨腳……不,經得起暴力摧殘的堅固魔劍呢.遇到了什麼敵人?"

"愛莉西亞說是遺跡守護者."

洛克描述魔物的特征之後,巴特達斯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抱歉,師父.我又把魔劍折斷了."

"武器的折損在戰場上是常有的事,不過你顯然是訓練不足的關系.遺跡守護者固然皮堅肉硬,卻還不到會把劍打斷的地步."

"是哦?大概也只有師父才有資格這麼說吧."

"既然如此,你就更應該努力取得這種資格才對.結果呢?找到替代品了嗎?"

洛克就等師父這句話.只見他取下背上的魔劍,打算交給巴特達斯,這時身旁的謝瑪斯突然開口——

"巴特,洛克,酒店就要打烊了,你們上去說吧."

謝瑪斯是蘇的父親,今年還不到四十歲,卻頂著灰白的頭發,而且發際線也明顯地後退許多,眼角更是布滿皺紋,看起來十分蒼老.

天生熱愛料理的謝瑪斯,最拿手的料理是什錦羊雜和燕麥粥,這也是'干杯’生意興隆的原因之一.

"也好.洛克,回房間去吧."

巴特達斯依言起身,走向通往二樓的階梯.洛克正打算跟隨師父離去,卻被謝瑪斯叫住.

"洛克,明天早上起得來吧?"

"哦,沒問題沒問題."

隨口答應之後,洛克朝著謝瑪斯揮揮手,同時向蘇互道晚安之後,便跟著巴特達斯走上樓梯.

走上二樓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細長的走廊,右側並排著四扇房門.洛克和巴特達斯的房間在最後一間.

巴特達斯拿起鑰匙打開房門,率先走了進去.

口中念念有詞之後,室內突然綻放光明.

就旅店的房間而言,室內的空間相當寬廣,卻還是給人一種狹窄的感覺.

原因有兩個,其中之一是房間擺著兩張單人床.

第二個原因,則是倚靠在牆邊的十幾把長劍.每一把都是魔劍,大部分的直刃長劍收納在劍鞘之中,其中也有少數奇形怪狀,無法以長劍稱之的魔劍.這些都是巴特達斯的收藏品.

綁著繩索的短劍白天花板垂下,照亮房間的光源就是來自這把短劍.當然,這也是魔劍之一.

'相當壯觀的景象.’

賀布的喃喃自語立刻傳入巴特達斯的耳中.

"'有智慧的魔劍’是嗎?這倒是相當稀有."

"師父看起來似乎不怎麼驚訝."

大感失望的洛克露出遺憾的神情.

"我雖然沒有這種魔劍,過去倒是見過幾次.拿來給我看看."

坐在床上的巴特達斯朝著洛克伸手.

'慢著,你可以先更正剛才對我的稱呼嗎?’

"為什麼?"

魔劍的發言讓坐在床上伸出右手的巴特達斯露出訝異的神情,銳利的眼神增添了幾分殺氣.若不是洛克早已習慣師父的眼神,恐怕會當場倒抽一口冷氣.

'若有人以"有智慧的人類"稱之,不知你作何感想?’

"……這種說法好奇怪."

洛克不禁以訝異的眼神,凝視著四顆寶石不停閃爍的賀布.

'奇怪嗎?’

"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好,我願意更正.該怎麼稱呼你才好?"

巴特達斯爽快地接受賀布的提議.不過從臉上的表情來判斷,與其說他認同賀布的主張,不如說是他懶得在這個話題上打轉.

'賀布,這是我以前的名字.’

從洛克手中接過魔劍之後,巴特達斯眯起雙眼仔細打量.

"遺跡守護者應該不是這家伙的對手吧?"

"沒錯,連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呢."

聽見洛克的回答之後,巴特達斯隨口答應一聲,旋即將魔劍還給洛克.

"你的運氣不錯,撿到了不算太差的東西.為了避免他人側目,最好別將這玩意兒會說話的事實公布出去."

交代完畢之後,巴特達斯逕自躺在床上.

——不算太差的東西……

師父的評價向來保守,所謂的不算太差,其實就是指相當不錯的意思.

興奮之余,洛克突然感到強烈的倦意.大概是師父的贊美化解了內心的緊張吧.

——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呢.

將賀布收進床底,洛克也躺平在自己的床上.

——今天真的發生了好多事情.

無暇細想,洛克的意識就被睡魔所吞噬.

路人互道早安的聲音伴隨著小鳥的啁啾傳入耳中.

洛克睜開眼睛,呆呆地望著窗戶.早晨的陽光穿越玻璃窗射進房間,看來今天又是一個晴朗的大晴天.

洛克坐了起來,搔搔砂黃色的頭發,打了個大哈欠.

隔壁床上的巴特達斯正發出規律的鼻息.除非有什麼要事,否則這個男人向來都是過了中午才會起床.胡亂吃點東西之後,就開始飲酒作樂,等到日落時分就上床就寢,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

深怕吵醒師父的洛克正打算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卻被賀布叫住.

'你去哪里?’

"我要去港口,今天必須在店里面打工."

'哪家商店?’

"就是這家旅店啦.一樓是酒店,你昨天不是也看到了嗎?"

說到這里,洛克的心中頓時浮現一個疑問.這把魔劍的眼睛到底在哪里?

'意思是你在這里工作?’

"沒錯.我走了,你給我乖乖的——"

'方便的話,帶我一起走吧.’

"為什麼?"

'我已經好幾百年沒見過人類的城市了,想看看現在的城市跟過去有何不同.’

洛克凝視著魔劍,內心充滿了感慨.

——好幾百年.

"好吧,不過你可別隨便說話."

洛克難以掌握好幾百年的時間感,卻不是無法體會魔劍的感受.再說師父正兀自好眠,並不是爭論的時候,洛克也沒有跟魔劍爭論的時間.

上衣太小了,于是洛克拿出禦寒用的斗蓬,包裹魔劍的劍身.

除非有什麼特殊情況,否則攜帶魔劍外出的時候,大家都習慣將魔劍收納于劍鞘,或是以其他的東西覆蓋起來.賀布的外型十分特殊,洛克有點擔心會不會被其他人識破,最後好不容易才將賀布包裹得密不透風,背在背上走出房間.

來到一樓之後,換上工作服的蘇以及謝瑪斯早已等候多時.

"早安,洛克."

蘇道了聲早安,謝瑪斯則是默默地點頭.

"昨天你好像特別疲倦呢,還好嗎?"

"沒事,昨晚我睡得特別好.已經好久沒睡得那麼香甜了呢."

洛克挺起胸膛大聲回答,向兩人證明自己精力充沛.

"為什麼要帶劍啊?"

"呃……這是師父的意思,他希望我早點習慣這把長劍."

這當然是洛克急就章的謊言,不過蘇卻雙手一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嗯,我明白.使用新菜刀的時候,我也會從簡單的食材開始適應——好,我們出發吧."

洛克和蘇各自背著一只麻袋,同時離開旅店.'干杯’的酒店一刻鍾之後才會開始營業,不過在開門營業之前,還是有許多准備工作.

一路上遇見許多拿著菜籃或是水甕的女性,有些看似主婦,有些則是少女,她們的目的地不是港口邊的市場,就是水源地.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趕著上工的員工,想找個地方吃早餐的年輕人,商人和工匠,以及穿梭在人群之間,急著前往競技場或是私塾的孩子.

當然也不乏背著長劍,或是將武器插在腰間的年輕男女.他們跟洛克一樣,都是魔劍使.

抵達港口之後,熱鬧的程度更勝于街道.今天剛好是市場開市的日子.

'挺熱鬧的.’

賀布喃喃自語,應該只有洛克聽見它的聲音.前後左右都是七嘴八舌的市民,偌大的港口瞬間淹沒在眾人的嘈雜之中.

'這種市場每天都有嗎?’

"不,每隔幾天才會開市.因此大家都是一次購買五天或是十天份的食材."

'只有這里才有市場?’

"這座港口是普洛多米爾斯唯一的市場,跟幾百年前不一樣嗎?"

'擁有許多城門的都市,多半都有好幾個小型市場.每一座市場販賣的商品種類都不太一樣,不過熱鬧的程度倒是跟現在相差無幾,實在是令人懷念.’

街道兩旁排滿了各式各樣的攤販,蔬菜,水果,魚肉,小麥,燕麥等等一應俱全,來自各地的商人無不扯開喉嚨人聲叫賣.小魚堆在桶子里面,大魚則是釘上鉤子,直接吊在攤位的柱子上.

距離生鮮蔬菜的攤位不遠處,販賣麻布,木棉,皮革以及銀制品的商店自成一格.

其中還夾雜著好幾個販賣魔鋼的魔劍使和煉成師.

'那是魔物的碎片吧?’

賀布貌似不知道魔鋼這個字眼,因此以碎片稱之.

"那叫做魔鋼,可以用來制造魔劍或是防具."

'好像有幾個不是戰士的人物.’

正如賀布所言,除了魔劍使和煉成師之外,還有好幾個商人和工匠徘徊在販賣魔鋼的攤位.

"技術好的煉成師可以利用魔鋼來制造工具或是船具.只要經過適當的鍛造,魔鋼可是比生鐵更為堅固呢.除此之外,魔鋼也是制造家具以及工藝品不可或缺的材料."

'你的盔甲似乎不是魔鋼制成的.’

"這個嘛……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不過據說以魔鋼制造盔甲或是盾牌會引起力量的反噬,弱化魔劍的力量.針對魔鋼對魔劍的影響,人們目前正在進行詳細的研究."

這時洛克剛好行經碼頭,熱鬧的程度絲毫不比市場遜色.

船只出入的頻率十分頻繁,進港的船只迅速地卸下船艙的魚貨,直接送往港口的一角.堆積魚貨的地方立刻搭起了新的攤位,人群蜂擁而至.港口的另一端,急著出海的船只正望穿了秋水,等候離開港口的順序.

夾在人群之中一路前進的洛克,遇見了港灣管理者卡哈爾.

"年輕人,出來采買呀?"

"早呀,大叔.店里面要進貨嘛."

"你好像比較適合當個跑腿小弟.怎樣,跟老板的女兒相處得不錯吧?"

'不關你的事.’

兩人的對話突然被第三人的聲音打斷,卡哈爾頓時一臉訝異地打量四周.

"等,等到打倒魔王之後再說吧,啊哈哈哈!"

砂黃色頭發的少年連忙接話,以為自己聽錯的港灣管理者則是俯視著洛克.

"對了,年輕人,你不是很喜歡牡蠣嗎?去那邊的燒烤攤位看看吧.聽說今天牡蠣大豐收,價格相當實惠呢."

洛克愣了一愣,旋即堆滿了笑容.

"謝啦,大叔."

"道謝的時候還叫我大叔?真是沒誠意."

兩人互望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苦笑,旋即各自離去.洛克繼續在人群之中隨波逐流,卡哈爾則是忙著指揮停靠在碼頭邊上的船只.

"你怎麼突然開口說話?"

移動了一段距離之後,洛克質問背上的魔劍.

'那個男人的說法,對我構成了侮辱.’

"侮辱?不要鬧了好嗎?大叔的說話方式雖然有點刺耳,不過他並沒有惡意,沒必要跟他針鋒相對吧."

'既然如此,下次我會注意的.’

"洛克,你一個人在說些什麼?"

蘇排開人群靠了過來,凝視著洛克的眼神充滿了狐疑.

"沒,沒什麼.對了,今天要買些什麼?"

"店里面還有一些羊肉,大概就是買些燕麥,羊奶和起司吧.對了,還有海藻泥炭.至于水果嘛,到時候再決定好了.洛克,你還想買些什麼嗎?"

兩人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中,以彼此勉強可以聽見的聲音大聲交談.這時洛克敲了敲背上魔劍的劍柄.

"我想買一,兩塊軟布,充當這家伙的劍鞘.對了,聽說今天的烤牡蠣很便宜,想去買幾個嘗嘗味道."

"真拿你沒辦法,誰教你正值成長期呢?"

蘇笑著批准了洛克的請求.其實她比洛克小了幾歲,說話的語氣卻更像是洛克的姊姊.

這座都市所生產的農作物,在市場所販賣的商品當中占了極少數的比例,大部分都是從隸屬于都市的其他小島運送過來的.

然而都市的自給能力並不低,鮮魚以及海藻的捕獲量更是驚人.

其中又以海藻最為重要.除了可供人們食用之外,還可以拿來造紙或是充當燃料.生長于小島的樹木是重要的建材,很少當成柴薪來使用,因此干燥之後的海藻泥炭自然成為生活在都市的人們最重要,也最廉價的燃料.

讓全體市民不至于挨餓的糧食以及生活必需的燃料,構成了最基本的生活機能,可是人類當然不可能只依賴這兩項要素生存下去.

居住在都市的人類和住在海中小島的居民做了協定.都市居民提供小島居民海藻所煉成的加工物和魔鋼,以換得他們的作物.

在人群之中隨波逐流的洛克和蘇采買完畢之後,來到卡哈爾所推薦的燒烤攤位.

攤位的角落設置了一個小火爐,火爐上面架著一張烤肉網,幾顆帶殼牡蠣正在烤肉網上面滋滋作響.

老板拿起小刀撬開牡蠣,淋上柑橘類的咸味醬汁.鮮美甘甜的氣味撲鼻而來,大大地刺激洛克的食欲.

"哦哦,果然便宜!"

看到價格之後,洛克不禁失聲驚呼.攤位前面已經大排長龍了.

"就算再怎麼喜歡吃牡蠣,也要稍微有點節制.爸爸已經做好早餐,等著我們回去呢."

"我知道啦,你想吃幾個?"

"那就兩個吧."

洛克相蘇擠進人群之中,將幾收銅幣交給老板.

"我們要四個."

"哦,男女朋友嗎?好,多送你們一個."

一豪邁的老板在盤子上面裝了五顆牡蠣,遞給洛克.

"欸,老板啊,我怎麼沒有優待?"

"那有什麼問題?帶你老公過來,當場奉送一顆免費的牡蠣."

一名家庭主婦開口消遣老板,老板也不甘示弱地消遣回去.洛克和蘇向老板點頭致謝,回頭鑽出人群.

熱騰騰的牡蠣轉眼間就消失在兩人的口中.

"真好吃."

"呼,真的很贊,而且老板也很豪爽,真想再買兩顆回去."

"不行,時間不夠了."

蘇搖搖頭,洛克也只好打消念頭.畢竟兩人到港口來是為了工作,不是玩樂.

依依不舍地打量著燒烤攤位的洛克,突然在人群之中發現熟悉的背影,不禁皺起了眉頭.對方是個女孩子,綁著金色的雙馬尾,身上穿著白色系的服裝.

——愛莉西亞?她不是不喜歡吃牡蠣嗎?

一想到昨天晚上的插曲,洛克頓時不知道該不該出聲招呼.只見少女拿著裝滿牡蠣的袋子,笑盈盈地離開人群.果然是愛莉西亞沒錯.

這時愛莉西亞也看到了洛克,頓時睜大雙眼呆立原地.

"呃……嗨……"

尷尬地別過頭去之後,洛克以生硬的語氣打了個招呼.一看到愛莉西亞的臉蛋,腦海中就浮現出昨晚赤身露體的模樣,洛克頓時尷尬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愛莉西亞,早安."

相較于洛克的舉棋不定,蘇倒是爽快地跟愛莉西亞道聲早安.愛莉西亞頓時松了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早呀,蘇.出來采買嗎?"

"嗯.這種時候力大無窮的洛克就派得上用場了,剛好可以幫忙搬東西."

"是,是嗎?他的力氣是不小啦,不過做起事來粗枝大葉,不怕他幫了倒忙嗎?"

愛莉西亞玩弄著金色的發梢,露出疑惑的神情,不過看起來應該是在開玩笑才對.洛克忍不住想要反駁,卻不知道如何啟齒.

"不會啦,剛剛他還請我吃牡蠣呢.老板以為我們是男女朋友,真是羞死人了."

蘇手掌貼著紅通通的臉頰,露出害羞的神情.只見愛莉西亞的嘴角微微抽搐,惡狠狠地盯著洛克.

"——原來如此.洛克,恭喜你嫁了個好人家."

"我是要入贅喔?"

"有什麼關系?反正你本來就在旅店打工,順勢當個旅店小開也不錯呀.不多說了,我先走啰."

愛莉西亞冷冷地丟下一句,旋即消失在人群之中.

"……人家說錯了什麼嗎?"

"——不,應該跟你無關."

蘇露出無辜的神情,洛克則是輕輕地搖頭.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不方便立刻追上去,看來也只好等到工作結束之後再說了.

——到時候再去找愛莉西亞解釋清楚,說不定她還在為了昨晚的事情生氣呢.不管怎樣,都要跟她道個歉才行.

"東西都買齊了吧?"

"嗯."

面對洛克的詢問,笑容滿面的蘇點點頭.于是兩人背著裝滿東西的麻袋,一路走回旅店.

將麻袋留在廚房之後,兩人又抱著水甕離開旅店.

這次的目的地,是不遠處的水源地.

噴水池造型的水源地聚集了許多前來取水的女子.她們將手中的水壺或是水桶裝滿了清水之後,才三三兩兩地離去.

'這些水是從哪來的?’

背上的魔劍低聲提出疑問,洛克不禁對魔劍的觀察入微大感欽佩.

"在海中設置鉛管,利用煉成術引進海水.將海水轉化成淡水之後,再轉送到水源地.都市沒有河川和湖泊,也不准人民挖掘水井,所以才利用這種方法提供水源."

這些都是從菲爾的口中所聽來的常識.

對于漂流海面的都市而言,這也是唯一的給水方式.

因此除非是少數特殊的案例之外,只要是有志成為煉成師的人,多半都會從如何與水精靈溝通開始著手.

"啊,洛克."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轉身一看,捧著一只小水壺的菲爾正站在眼前.洛克的應對依然稍嫌生硬.雖然比不上愛莉西亞那麼玲瓏有致,菲爾苗條的體態依然十分美麗.

"……昨晚的事情純屬意外,不必放在心上."

察覺洛克內心的疙瘩之後,菲爾若無其事地替他找了個台階下,站在旁邊的蘇卻是一臉好奇地打量著兩人.

"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常有的事,洛克跟愛莉西亞又吵架了."

"原來如此,難怪愛莉西亞有點怪怪的."

菲爾聞言,不禁皺起了眉頭.

"怎麼說?"

于是蘇描述了先前在港口市場遇見愛莉西亞的情形.洛克毫無插嘴的余地,只能尷尬地抓抓砂黃色的頭發,如同石像一般呆立原地.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菲爾點頭致謝.

"我這就去找愛莉西亞……不然新鮮的牡蠣可是會被她丟掉的."

後面那句話刻意壓低音量,洛克和蘇都沒聽見.

目送菲爾離去之後,蘇抬頭望著洛克.

"我們也回去吧."

洛克點點頭,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對你有好感的人還真不少呢."

蘇一只手扶著水壺,彎起手肘輕敲洛克的腹部.

"會嗎?頂多只是不討厭我而已吧."

一想到昨晚和剛剛所發生的事情,洛克實在沒什麼自信.

"你也太遲鈍了一點.也罷,不管是愛莉西亞,菲爾或是我,大家都很喜歡你就是了.接下來就讓忙碌的工作趕走內心的迷惑和煩惱吧."

"——也對."

洛克點點頭,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洛克是在一年前認識愛莉西亞和菲爾的.

當然不是同時認識兩人.他認識菲爾之後的一,兩個月,才認識愛莉西亞.兩人都是巴特達斯師父帶回來的,巴特達斯師父的開場白也幾乎如出一轍.

"她是我朋友的徒弟.洛克,往後就跟她一起行動吧."

聽到師父語帶抱怨,洛克也不禁開口發間:

"師父哪來這麼多朋友?厭惡跟他人交際的師父不是向來將'我只需要臭味相投的旅店老板和煉成師這兩個朋友就夠了’這句話掛在嘴邊嗎?"

"朋友就是朋友,我有什麼辦法?反正我也懶得照顧這兩個小鬼,你自己看著辦吧."

不知不覺中,三人養成了共同行動的習慣.不過仔細回想起來,洛克對菲爾和愛莉西亞的了解十分有限.

之所以不想問個清楚,大概也是因為洛克不怎麼想跟她們提起自己的孤兒身分吧.

——如果能夠好好地聊一聊,說不定就不會動不動吵架了.

左思右想之際,洛克回到了旅店.

"早餐煮好了."

進入廚房之後,正在生火的謝瑪斯冷冷地開口.

享用雞蛋粥,煙熏鮭魚和起司所搭配而成的早餐之後,接下來就是忙碌的開店准備.

謝瑪斯負責熬煮高湯和烤面包,洛克和蘇從旁協助的同時,也負責洗菜,削皮,切丁等等的工作.

賀布換上了全新的軟布,靜靜地倚靠在牆邊.

"洛克,昨天的探索還順利吧?聽說似乎大有斬獲呢."

"你聽說啦?收獲不少喔."

洛克一邊工作,一邊向蘇描述昨天的大陸行.剛開始說到興奮處的時候,還會情不自禁地停下手邊的工作,結果當然是換來謝瑪斯的一頓斥責;如今習慣了之後,倒是可以一心二用.

只見洛克興高采烈地從魔物大蛙之戰開始說起,接著又提到如同廢墟的神殿以及對抗遺跡守護者的死斗,一旁的蘇則是津津有味地聽得入迷.

對于從未離開出生的都市,也不打算離開家鄉四處闖蕩的蘇而言,洛克的英勇事跡就像是吟游詩人口中的異國物語,充滿了無限的魅力.

這時鍋中的肉塊和蔬菜飄散出誘人的香味,象征著營業時間的到來.

洛克和蘇負責外場的工作,謝瑪斯負責烹調料理以及溫酒,有時還得兼顧旅店的住宿業務.

開始營業之後,洛克和蘇兩人就不斷地送菜送酒,或者是將面包和煙熏鮭魚以紙打包起來,賣給客人.

"洛克,聽說你昨天跑到大陸去啦?"

店里面有好幾個熟客.其中一人接過面包的同時,還不忘跟洛克攀談.

"嗯.當時曆經了許多驚險的場面,不過最後還是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真了不起.我不覺得你有本事打倒魔王,不過還是好好加油吧."

"嗯,謝謝."

過了中午的用餐時間之後,洛克才得以從忙碌的工作之中稍稍獲得解脫.

愛莉西亞和菲爾也差不多是在這個時候造訪'干杯’.

接近中午的時候向來是'干杯’最忙碌的時段.日正當中——也就是正午時分,大鍋差不多已經見底,現成的料理和面包也幾乎銷售一空.

僅存的兩三名客人並不是以用餐為目的,只見他們一邊喝酒一邊打牌,享受悠閑的午後時光.差不多要等到傍晚的時刻,前來投宿的旅客才會讓這間小店再度忙碌起來.

打量著渾身帶刺的愛莉西亞和面無表情的菲爾進入店面之後,洛克難掩內心的尷尬.這種細微的心境變化,當然逃不過蘇的眼睛.

"我去招呼她們好了,你先休息吧."

"唔……不,還是我去吧."

洛克很感謝蘇的體貼,不過還是婉拒了她的好意.就算再怎麼尷尬,也必須為昨晚的事情向兩人道歉.

而且現在跟早上不一樣,有的是說話的時間.

——好可怕的眼神……千萬別被嚇倒了.

在內心自言自語的同時,洛克走向愛莉西亞和菲爾.兩人的穿著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不過身上沒有防具,也沒攜帶魔劍.

"……想點些什麼?"

"你的工作還沒結束嗎?"

愛莉西亞抬頭看著洛克,臉上依然掛著殺氣騰騰的表情.

"幫你們點餐之後才算結束."

"那還真是碰巧呢."

菲爾輕拍雙掌.

"洛克,一起吃午餐吧,就當作是慶祝昨天的平安歸來."

洛克聞言,頓時以詫異的眼神打量著愛莉西亞.

"我,我沒意見.還是老樣子,就這樣."

愛莉西亞別過臉去,語氣聽起來似乎有些生氣.洛克點點頭之後,轉身回到櫃台.

朝著洛克的背影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菲爾將視線移向逕自就坐的愛莉西亞身上.

"說要到這里吃午餐,明明是愛莉西亞的提議呀."

她的語氣有些不以為然.

"為什麼還要板著一張臉?洛克已經為昨晚的事情道歉了,他又不是故意的."

"我當然知道啦!"

雙頰微紅的愛莉西亞回答:

"不過……那可不是道個歉就能了事的."

"那你到底要洛克怎麼做?"

經菲爾這麼一問,愛莉西亞頓時為之語塞.

——我並不是要洛克向我道歉,事實上洛克也已經道歉了.

然而愛莉西亞並未因此而感到釋懷,複雜的心情也尚未理出頭緒.

她很想跟洛克言歸于好,卻苦于找不到機會.

今天早上在市場發現牡蠣的時候,由于想到洛克愛吃,愛莉西亞才花錢買了下來;結果之後的巧遇打亂了愉快的情緒,愛莉西亞選擇了憤而離去.

最後那些牡蠣全都入了菲爾的肚中.要不是菲爾及時趕到,不喜歡吃牡蠣的愛莉西亞恐怕早就將這些人間美味隨地棄置了.

接著菲爾又半哄半騙地將臭著一張臉的愛莉西亞拖了過來,這就是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那,那你呢?你真的不在乎嗎?"

愛莉西亞打算以轉移焦點的戰術,掩飾自己的無言以對.

"這就因人而異了.如果是洛克的話,雖然無奈,但我不會覺得他是故意的.畢竟大家都已經認識快一年了……"

菲爾話才說到一半,洛克就端上了三人份的料理,分別是羊肉炒燕麥,鹽烤鮮魚以及海藻沙拉.

除此之外,還有三只陶制的酒杯.其中兩個酒杯裝的是蜂蜜調制的甜酒,另一只酒杯則是盛滿了冰涼的羊奶.

"洛克,順便將那把魔劍帶過來好嗎?"

接過蜂蜜酒的酒杯之後,菲爾主動提出要求.這下子別說是洛克了,連愛莉西亞也露出不解的神情.

"畢竟是為了慶祝我們平安歸來嘛."

其實菲爾真正的用意是為了替大家制造話題,不過她的理由顯然被洛克所接受.只見洛克快步跑向廚房,帶著魔劍回到座位.

"洛克,你就坐那個位子吧."

在菲爾的示意之下,洛克打量著愛莉西亞的表情,就著椅子坐了下來.

三人舉杯敬賀,干杯聲卻是稀稀落落,氣氛十分尷尬.

"這把魔劍叫做賀布."

為了化解尷尬的氣氛,洛克盡可能地保持開朗的語氣,同時放下叉子拿起魔劍.

"……你還替魔劍取名字?"

'這不是洛克取的名字.’

魔劍所發出的聲音不但讓愛莉西亞皺起眉頭,甚至連菲爾也睜大了雙眼.一旁的洛克則是一得意洋洋地打量著兩人.

——對嘛,這種反應才像話.

"我,我好像聽見這把魔劍說話的聲音……"

"沒錯,這家伙確實會說話.據說這是十分稀有的魔劍,千萬要保守秘密."

"有智慧的魔劍嗎……?"

菲爾以贊歎的眼神凝視著魔劍,愛莉西亞則是難掩內心的驚訝.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智慧的魔劍呢,它還會說什麼話?"

'我是戰士的武器,不是人偶師的制品.’

愛莉西亞輕佻的發言,被賀布冰冷的劍身擋了回來.

'還有,請不要稱呼我為"有智慧的魔劍".人類的語言不應該被視為判斷一種物體是否擁有智慧的標准.’

劍鍔的四種寶石忽明忽暗.賀布的聲音總是保持同樣的語調,魔劍又沒有表情,只能從言語之中判斷目前的情緒.

"啊,呃﹒……嗯."

魔劍的反應出乎愛莉西亞的意料之外,她也只能心虛地點點頭.

'洛克,下一次的戰斗是什麼時候?’

"戰斗……是指什麼時候還要前往大陸嗎?"

手中的鹽烤鮮魚停在半空中,洛克向愛莉西亞報以求救的眼神.

"你,你說呢?"

"為什麼要問我?"

雙手交叉在胸前的愛莉西亞鐵青著一張臉,拒絕了黑色瞳孔的求救.

"洛克,我手邊還有一些實驗,大概三天之後可以出發."

菲爾舀了一口海藻沙拉,靜靜地開口.洛克笑著點點頭,眼神充滿了感激.

"三天之後嗎?我應該也沒問題."

之後又再度望向愛莉西亞.

"愛莉西亞,我希望你也能一起來.不過……該怎麼說才好呢?我不想在這種氣氛之下前往大陸."

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愛莉西亞也不便繼續賭氣.

于是愛莉西亞將杯中的蜂蜜酒一飲而盡,轉過身來凝視著洛克漆黑的瞳孔.

"……洛克,我再問你一次,昨天晚上真的不是故意的吧?你能保證下不為例,同時也會忘了昨晚所看到的一切嗎?"

"嗯,嗯……"

懾于愛莉西亞的氣勢,洛克也只能點點頭.

"我,我不應該偷看你們的,下次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很好."

愛莉西亞輕輕地歎了口氣,身體往後靠著椅背.

"你都道歉那麼多次了,我也不想繼續追究,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還有,三天之後我也沒問題.之前那套衣服已經破了,所以我正在尋找合適的新衣服,不過三天的時間應該也足夠了."

"衣服破了就買新的,果然是有錢人的想法."

"好羨慕……"

"不,不行嗎?"

面對洛克和菲爾既羨慕又忌妒的眼神,愛莉西亞有些不太高興.

愛莉西亞來自商人世家,父親是利姆利克市首屈一指的富商.

母親則是五大都市爭相邀訪的吟游詩人,因此愛莉西亞從小就過著不愁吃穿的優渥生活.

現在居住的地方,也是擁有好幾個房間的獨棟豪宅,而且還是個人資產.

相較于失去雙親,以打工的薪資折抵住宿費,藉由販賣魔鋼賺取零用錢的洛克,兩人的經濟狀況可說是天壤之別.

"也不是不行啦,只是有點浪費……"

"沒錯.雖然要不要買新衣服是個人自由,不過之前的那件衣服似乎還不到不能穿的地步."

離家出走的菲爾,手頭自然也寬裕不到哪去.

目前菲爾住在跟煉成術的老師借來的實驗室里面.

"可,可是我要買新衣服給你們,你們又一副不想要的模樣……"

"雖然是不用,可是我很感激你的心意啊."

"沒錯,我差點感動得哭出來呢……"

愛莉西亞氣得嘟起了嘴唇,洛克和菲爾則是相視而笑,先前低迷的氣氛頓時煙消云散.

"對了,洛克,接下來還有什麼預定的行程明?"

"接下來的行程?目前只有傍晚之前的特訓吧."

"特訓結束之後,到我家來一趟吧,我新釀了一些酒."

聽見菲爾的邀請之後,正在享受新鮮羊奶的洛克不禁輕噫了一聲,表情有些凝重.

"放心吧,我對這次的成品很有信心."

菲爾的態度還是一如往常的平靜,難以判斷信心云云到底是真是假.洛克啜飲著羊奶,陷入了沉思.

'你們在說什麼?’

"洛克的酒量很差,一杯就不醒人事了,而且酒後還會發飆."

愛莉西亞的臉上浮現出不以為然的神情,主動向魔劍開口解釋.

"釀酒是我的練習項目之一,只要釀成了新酒,就會請洛克試喝."

'過去成功了多少次?’

"一次也沒有."

菲爾毫不猶豫地回答.

"——嗯,好吧.既然是菲爾特地釀制的新酒,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洛克輕輕地將陶杯放在桌上,面色十分凝重,仿佛下定了重大的決心.愛莉西亞見狀,不禁歎了口氣.

"早知道你會這麼說.不行不行,我也要一起去,讓你跟菲爾獨處實在是太危險了."

"對了,洛克,魔劍可以借我一個晚上嗎?"

菲爾的表情還是一樣平靜,雙頰卻泛起了一絲紅暈.她目不轉晴地凝視著賀布,露出既好奇又興奮的神色.

"我對這把魔劍很感興趣.放心,我不會亂來的,頂多就是整個晚上浸在藥水里面,或是加熱之後再冷卻,冷卻之後再加熱而已."

'我認為這已經非常亂來了.’

"……會說話的魔劍實在是太了不起了,可以一一詢問各項實驗之後的反應.而且沒有雙手就無法抵抗,沒有雙腳就無法逃跑……"

"不要恐嚇我的魔劍啦."

搔搔砂黃色的頭發,微微苦笑的洛克從旁插口.

"別放在心上,菲爾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到時候只要你出聲,她自然會停止實驗的."

'原來如此,不過有件事我可是說在前頭.沒有手腳就無法抵抗,是人類自以為是的想法.’

"哦,這倒是很有意思."

愛莉西亞眉尖一挑,似乎對魔劍的說法感到不以為然.

"既然這麼有自信,不如讓我見識一下你到底有什麼反抗的本事吧."

'之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是魔劍,不是小丑.’

"你大概是誤會了吧?我只是單純地感到好奇罷了.而且知道你具備怎樣的能力,不但可以充實我方的戰術,更可以依據能力的特質調整訓練方式."

'不需要,把我當成一把鋒利的魔劍就夠了.’

賀布的回應伴隨著寶石閃爍,顯得十分冷淡.平板生硬的聲音,在這種氣氛之中更是格外地刺耳.

"好了啦,兩個都別吵了."

洛克擋在愛莉西亞和魔劍之間.賀布沉默不語,愛莉西亞則是哼了一聲,重新回到座位.

"誰叫那把魔劍出言不遜."

"嚴格說來,導火線應該是菲爾吧?"

眼見魔劍的寶石再度閃爍,似乎打算替自己分辯,洛克連忙按著魔劍的劍鍔安撫賀布.

"說我沒有興趣當然是騙人的,不過昨天才剛見面,這家伙又是沉睡了數百年的魔劍,感覺和認知顯然跟我們有些不同,就先好好相處吧."

"……你只是想看好戲而已吧?"

"這麼明顯嗎?"

愛莉西亞的冷言冷語傳入耳中,洛克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頰,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我已經認識你快一年了,看不出來才奇怪."

大概也只有菲爾才聽得出來愛莉西亞特別強調了'一年’的部分.不過從愛莉西亞的表情看來,這顯然是她的無心之言.

——愛莉西亞,你何必為一把魔劍吃醋呢?

內心雖然感到不以為然,菲爾還是默默地喝了一口蜂蜜酒.現在指責愛莉西亞的不是,只會讓洛克的苦心付諸東流.

"也罷.當初的確是菲爾先起的頭,而且這把魔劍是你的,我確實沒有說三道四的資格.對不起啰,魔劍."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其實我剛才只是半開玩笑罷了."

"半開玩笑?意思是有一半是認真的啰?"

"這個……人家是第一次看到會說話的魔劍嘛,所以……"

被洛克輕輕地瞪了一眼之後,菲爾連忙低下頭去.既然兩人都道歉了,即使內心還是有些不安,洛克的手掌還是離開了賀布的劍鍔.

短暫的沉默之後,魔劍的四種寶石開始閃爍.

'我的用詞似乎也有改進的空間,以後會注意的.往後請多指教,愛莉西亞,菲爾.’

"嗯,那就有勞你擔待啰.對了,你的聲音到底是從哪里發出來的?可以告訴我們嗎?"

愛莉西亞一改先前咄咄逼人的態度,語氣格外地開朗.魔劍也閃爍著四顆寶石,爽快地回答問題.

'從柄頭一直到劍身.我的身體是眼睛,是嘴巴,是耳朵,甚至也是皮膚,即使欠缺了某個部分,也不會影響說話的功能.’

"沒有嗅覺嗎?"菲爾開口.

'沒錯.而且所謂的眼睛,嘴巴和耳朵並不等同于人類的器官,這只是一種比喻的手法而已.’

"比喻……你連這麼艱深的辭彙都知道?"

"就是舉例的意思啦."

大吃一驚的洛克不禁露出仿佛被食物噎到的表情.愛莉西亞拍拍洛克的肩膀,解釋比喻的意思.一旁的菲爾則是吃吃而笑.

"特訓結束之後,到我家來一趟吧.愛莉西亞,你呢?要不要先過來?"

"這個嘛……我得先去布拉姆那邊一趟,之後再過去找你好了."

思索片刻之後,愛莉西亞做出回應.洛克聞言,不禁大為驚訝.

"魔鋼還沒賣掉嗎?"

"到這里來找你之前,我繞過去看了一下,結果布拉姆似乎另有要事,傍晚才會回來."

布拉姆是精煉魔鋼的煉成師,平常也從事魔鋼的買賣,洛克三人向來都是將探索大陸之後所得到的魔鋼賣給他.

"不如我們在布拉姆那邊會合之後,再一起前往菲爾家好了."

"也行.菲爾,遺跡守護者的魔鋼怎麼處理?要不要留下來當成實驗品?"

"洛克,你覺得呢?遺跡守護者的魔鋼應該可以賣個不錯的價錢."

"我已經得到了這把魔劍,遺跡守護者的魔鋼就將交給你們處理吧.賣掉也行,送給菲爾當成實驗品也可以,我沒有意見."

握著賀布的劍柄,洛克的語氣一派輕松.菲爾和愛莉西亞不禁互望一眼.湛藍與翠綠的雙眸同時浮現出無奈的感慨.三人之中,就屬洛克的經濟狀況最為拮據,也最沒資格故做大方.

"……愛莉西亞,還是賣了吧.賣掉之後的所得,由我們三人共同平分."

這時蘇抱著一把豎琴走了過來.

"總算是言歸于好了嗎?愛莉西亞,有件事想拜托你,可以請你彈一首曲子嗎?"

"可以是可以啦,不過店里面好像沒幾個客人呢."

愛莉西亞環顧四周.下棋和打牌的客人早已離開,店里面只剩下幾個正在談天說笑的年輕女客.

"家父想聽你彈那首曲子."

"好吧,可是我沒自信能演奏得很好."

愛莉西亞笑著接過豎琴,起身離開座位,走到店面的角落.接著又坐在安置在角落的高腳椅上,左手環抱豎琴,右手輕輕地撥弄琴弦.

她慢慢地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清澈明亮的嗓音伴隨著豎琴柔和優美的弦音,彌漫在小小的店面之中.

"——遙遠的夢想,少女的記憶……"

以這段描述為開場白的詩詞,在這座城市之中就只有一首.

"封印魔王的莎夏物語".

被後人尊稱為勇者的少女莎夏,就是在普洛多米爾斯長大成人的.

生于騎士世家的莎夏平常是孩子們的劍術老師,偶爾也會前往大陸探索,過著跟一般的魔劍使幾無軒輊的平凡生活,直到某一天得到神的啟示為止.

距今二十年前,手持光劍的莎夏勇敢地向魔王挑戰.據說當時她才二十歲而已.

在吟游詩人的口中,魔王是"即使與百萬騎士和勇者對壘,只憑一對眼神即可將之屠斃"的可怕人物,事實上魔王現身的一百五十年之間確實是所向披靡,從未嘗過敗績.這些年來敗在魔王手下的騎士與勇者,說不定早已超過百萬.

然而超過百萬的失敗者當中,並未包括莎夏.

在激戰之後,莎夏以自己的身體為代價,成功地封印了魔王.

肆虐大陸的魔物雖然並未跟著消失,勢力卻也大不如前.

五座都市的居民紛紛將莎夏視為偉人的英雄,普洛多米爾斯從此獲得"勇者都市"的美名.

這二十年來,人們多次嘗試拯救莎夏,卻總是以失敗收場.

"——妖精山丘空留足音,時間靜止的古城深處,勇者誠心祈禱迄今……"

愛莉西亞的演唱到此結束,店內頓時傳來零零散散的掌聲.

除了洛克,菲爾,蘇和謝瑪斯之外,另一桌的幾名女客也紛紛鼓掌.如果是在人山人海的用餐時刻,愛莉西亞的演唱一定會換來如雷的掌聲吧.

愛莉西亞朝著台下的聽眾行禮,將豎琴交給迎上前來的蘇,接著又跟蘇交頭接耳不知道說些什麼之後,這才回到原先的座位.

"謝瑪斯要請我們吃飯."

"說真的,你可以改行當吟游詩人了."

當人類依然在大陸生活的時候,吟游詩人的地位僅次于王公貴族以及祭司.可以詠唱一千首詩歌的吟游詩人,更是享有跟祭司同等的禮遇.

即使是在被魔族趕出大陸的現今,吟游詩人的地位依然崇高,都市之中不乏坐擁豪宅,優雅度日的吟游詩人.

"是沒銷啦,可惜我沒興趣.少了我這個魔劍使,你應該也很頭大吧?]

愛莉西亞笑了笑,洛克則是無奈地聳聳肩膀,菲爾的臉上也露出會心的微笑.

"沒錯,的確很頭大."

洛克的語氣十分認真,愛莉西亞雙頰一紅,連忙別過臉去.

"知道就好.不過偶爾在你們的面前吟唱詩歌,感覺也挺不錯——"

話還沒說完,愛莉西亞突然噤口.

店門開啟,一名年輕人走了進來.

白銀的胸甲,腰間掛著一把長劍,脖子戴著華麗的銀色頸環.

男子環視四周,發現洛克等人之後,嘴角頓時浮現一抹冷笑.洛克等人也察覺男子的存在,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

"賀布,千萬別在那個人的面前開口說話."

'知道了.’

魔劍似乎也察覺到洛克等人的反感,壓低音量輕聲回答.

"亞馬洛克,你居然還沒死啊?聽說昨晚日落之後還是不見蹤影,我還以為你被魔物吃掉了呢."

男子一開口就是充滿敵意的挑釁.外表看起來應該比洛克等人年長,卻還不到二十歲.

中等身材,肌肉十分結實,穿起盔甲格外地好看.五官十分端正,若收斂起不可一世的狂妄,絕對是一名剽悍帥氣的年輕戰士.

然而臉上卻彌漫著強烈的惡意與侮辱,令人退避三舍.

男子的視線移至愛莉西亞和菲爾的身上,臉上堆起了笑容.

"愛莉西亞,菲爾,我又來了.願意加入'勇者繼承人’嗎?跟著沒有公會支持的魔劍使到處東奔西走,想必一定很辛苦吧.只要願意加入我們,保證一定會在日落之前回到都市.最近公會也加入了好幾名女性的魔劍使和煉成師——"

"免了."

男子還沒說完,就被愛莉西亞冷冷地打斷.只見愛莉西亞抬頭望著一臉疑惑的男子,輕輕地哼了一聲.

"克雷布,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跟洛克和菲爾共同行動是出自師傅的指示,要我加入公會不是不行,先取得師傅的同意再說吧."

湛藍的雙眸精光四射,愛莉西亞繼續開口.

"只可惜我沒有說服師傅的打算,因為我對現狀十分滿足."

"我也是,老師會將煉成師必須擁有的知識傳授給我."

菲爾冷冷地拒絕男子——克雷布的邀請,表情十分不耐.

兩人的態度雖然不怎麼友善,卻是情有可原的.畢竟克雷布的邀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即使每次都被愛莉西亞和菲爾以同樣的理由拒絕,卻依然不肯死心.

"不過這麼一來,不就限制了自己的發展嗎?藉著跟其他人的交流,才能擴展自己的視野,增廣自己的見聞.無論是魔劍使或是煉成師都一樣,如果想要在這個領域生存……"

"我們已經跟公會表達得很清楚了.若真的有這個需要,自然會主動尋求公會的協助."

"閉嘴,誰跟你說話啊?"

洛克忍不住插嘴,卻換來克雷布青筋暴露的怒斥.

"如果今天的目的只是挖角,那你可以回去了.反正任務失敗的報告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公會應該早就習慣了吧?"

愛莉西亞不耐煩地揮揮手,一副沒什麼好說的模樣.菲爾端起杯子啜飲著蜂蜜酒,注意力卻被克雷布腰間的魔劍所吸引.

"……這是新的魔劍嗎?似乎跟之前的魔劍不太一樣."

"啊?嗯,你的觀察力倒是不錯."

克雷布大為得意,然而菲爾接下來的發言卻讓他變了臉色.

"印象中之前那把魔劍似乎被洛克砍成兩截,該不會丟掉了吧?其實只要以魔鋼修複,強度雖然有所影響,也還不到不堪使用的地步.畢竟跟洛克的魔劍比較起來,無論是鋒利度或是耐用度,你的魔劍都略勝一籌呢."

菲爾的嘴角浮現殘忍的微笑,卻巧妙地隱藏在盛滿峰蜜酒的酒杯之後.

克雷布嘖了一聲,惡狠狠地瞪著洛克.

"亞馬洛克,你不是也得到了一把新魔劍嗎?不如我們來比一比,看誰的魔劍比較厲害吧."

"既然要比,就拿練習用的木劍來比吧.萬一珍貴的魔劍又斷成兩截,可是得不償失呢."

愛莉西亞的發言顯然是沖著克雷布而來的,語氣之中帶著明顯的輕蔑.

"這倒是不必擔心,到時候會是亞馬洛克的魔劍被我砍成兩截.'魔劍殺手’的惡名想必又會添加一筆."

克雷布信心十足地挺起胸膛,言談之間不忘羞辱洛克.洛克抓起賀布,靜靜地站了起來.

"好,就拿魔劍來較量.你先去把其他事情處理完畢,我們再來好好單挑."

面對洛克的言語威脅,克雷布摸摸下顎,認真地點點頭.

"嗯,這樣也好.巴特達斯在二樓吧?"

"沒錯,你找師父做什麼?"

"我只是幫公會傳話而已.你在這里等著,可別從後門溜走了."

丟下這句話之後,克雷布逕自走上二樓.洛克等人彼此互望一眼.

"公會找師父有事……"

, "八成又是哀求你師父替公會解決麻煩吧,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過話又說回來."

愛莉西亞撅起嘴唇,直盯著眼前的洛克.

"克雷布擺明了就是挑釁,何必跟他一般見識?而且還要以魔劍一決勝負,不覺得太沖動了嗎?"

"或許是沖動了點,不過魔劍決斗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會有事的啦."

"愛莉西亞只是擔心自己最喜歡的洛克在決斗中受傷——"

"才,才不是呢!我只是不希望大家費盡千辛萬苦才到手的魔劍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有所閃失罷了!"

菲爾輕描淡寫的臆測,換來愛莉西亞面紅耳赤的反駁.

"所以最喜歡的部分是肯定的."

"菲爾,不要胡說八道!我真的會生氣的!"

"你已經生氣了.不過……洛克好像沒聽見."

菲爾歎了口氣,貌似有些失望,愛莉西亞則是瞪了洛克一眼.只見洛克一臉為難地搔搔砂黃色的頭發,正在跟魔劍對話.

'洛克,亞馬洛克是你的本名?’

"呃……嗯,沒錯."

'為什麼隱瞞自己的本名?’

"這個……改天再解釋好嗎?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打量著愛莉西亞和菲爾的模樣,洛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值得慶幸的是魔劍並未繼續追問下去.

'好,下一個問題.公會是什麼?’

賀布問道,劍鍔上的四顆寶石輪流閃爍.

"該怎麼解釋才好……"

洛克的視線游移在半空中,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一旁的愛莉西亞看不下去,干脆代替洛克向魔劍解釋.

"我們剛才提到的公會,指的是由一群魔劍使成立的組織."

'組織……’

"公會的成員經常交換魔劍以及魔物的情報,五,六個成員組隊前往大陸探索,大家彼此協助,互相幫忙.據說以前有很多魔劍使的公會,目前則是維持一個都市一個公會的編制.克雷布隸屬的公會叫做'勇者繼承人’,據說總共擁有五百多名會員."

'聽起來像是一群集體行動的人類.行動的時候,也是以五十人或是一百人為基准嗎?’

"不,最多不超過十人."

"據說幾十年前有人提出以軍團模式展開行動的想法,理由是增加探索行動的生還機率,之後還真的付諸實行."

'結果呢?’

"全軍覆沒."

菲爾輕描淡寫地回答.愛莉西亞搖搖頭,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樣.

"人數愈多,戰力當然愈強,不過套用在魔物身上也是可以成立的,更何況魔物的數量本來就不是人類所能相比的.而且人類的數量愈多,遠處的魔物愈是容易藉由氣味和聲響察覺人類的存在.曾經有百人軍團全軍覆沒,只剩下兩個死里逃生的幸存者的故事,這場悲劇相當有名,每一個魔劍使都有所耳聞呢."

'原來如此,所以你們並未加入公會?’

"師父說我不必加入."

"師傅不希望我加入."

洛克和愛莉西亞不約而同地開口.由于時機太過湊巧,兩人尷尬地互望一眼,旋即別過臉去.

"我是煉成師,不是魔劍使.這座都市雖然有煉成師公會,但老師也說隨我的意思就好,並未勉強我加入."

'像你們這種並未加入公會的魔劍使或是煉成師,大概有多少人?’

"三百人左右吧."

"我聽說不超過四百人."

"總之,人數不容易估計."

打量著低頭苦思的洛克和愛莉西亞,菲爾靜靜地回答.

'原來如此,看來公會也不是一毫無缺點.’

"為什麼這麼說呢?"

菲爾凝視著漆黑的魔劍,臉上露出好奇的神情.

'所有的成員只占總人數的一半,這種組織的功能性自然大打折扣.剛剛那名男子在組織中的地位如何?’

"你也看到了他戴在脖子上的銀色頸環吧?相當于中級干部."

'頸環?魔物好像也有類似的東西.’

"那是魔物模仿人類的做法.公會會長的象征是額冠和鑲嵌寶石的黃金頸環,高級干部就只有黃金頸環.像克雷布那種中級干部戴的是銀色頸環,稍有經驗的老鳥是青銅頸環或是皮革頸環.至于剛入門的菜鳥,甚至連頸環也沒有."

'依照這種標准,你們的實力大概在哪里?’

"大概在銀色的等級吧.不過光是銀色頸環又分成很多級,一時之間也很難說明."

愛莉西亞回答問題的時候,克雷布剛好從二樓走了下來.

"怎麼還沒出去?"

"反正你也是現在才下來,也不用這麼急吧."

洛克掀開包裹劍身的軟布,將賀布扛在肩上.異常凶惡的造型映入眼中,克雷布頓時微微一驚,不過他很快地就恢複冷靜,輕蔑地哼了一聲.

"外表倒是很嚇人.這種魔劍大多都是虛張聲勢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

'——洛克.’

賀布低聲開口:

'這是決斗吧?’

"沒那麼誇張啦,頂多也只是練習賽而已."

洛克小聲回答.

"公會向來視我跟師父為眼中釘,這家伙更是看我不順眼,動不動就來找我麻煩.每次得到了新的魔劍,就會跑來跟我較量一番."

'砍斷他的手臂,讓他再也不敢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你該不會生氣了吧?"

克雷布輕蔑的發言,似乎激怒了賀布.

'我向來都很冷靜.’

才怪,洛克心想.如果是在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這段期間說出這句話,洛克或許還真的會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就不要胡舌亂語."

'你不是對那個人沒什麼好感?’

"是沒錯啦﹒卻也不到砍斷手臂的地步."

"亞馬洛克,你在跟誰說話?"

克雷布終于起了疑心.面對克雷布狐疑的眼神,洛克尷尬地笑了笑,旋即轉移話題.

"沒什麼.等一下我還得接受劍術的特訓,速戰速決吧."

"……沒問題,馬上就結束了."

克雷布的嘴角微微抽搐,顯然將洛克的回應解讀為輕視.

"洛克."

站在一旁的愛莉西亞雙手交叉在胸前,眼神十分銳利.

"要給我打贏啊,不然就有你受的了."

'有我在,沒有打不贏的對手.’

"……聽見了沒有?"

洛克輕拍搶先回答的魔劍,向愛莉西亞報以自信的微笑.

'干杯’的後門有塊小小的空地.

雖然算不上寬敞,卻也相當于兩問房間的面積.再加上地面平坦而堅硬,長滿了短短的雜草,相當適合作為訓練或是決斗的場地.

空地的四周圍繞著其他的建築物,即使是在午後時間也保持了適度的微暗,不會過于明亮.

簡單地熱身之後,洛克與克雷布拉開一段距離互相對峙.

愛莉西亞和菲爾站在不遠處打量著兩人.一個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另一個則是保持一貫的面無表情.

——應該沒問題才對.

愛莉西亞多次目睹兩人的對決.

克雷布的實力不差,不過就愛莉西亞所知,他從未自洛克的手中贏得勝利.如果這是一場使用木劍的決斗,或許愛莉西亞更能好整以暇地在一旁觀戰吧.

"讓你見識我的新魔劍吧."

克雷布洋洋得意地拔出腰間的武器.仔細一看,是一把前端微微彎曲的單刃劍.劍身寬闊,呈現赤銅色.

"——火焰!"

一聲低吼之後,空氣中傳來燃燒的劈啪聲響,克雷布的劍身頓時被火焰所吞噬.察覺洛克等人驚訝的神情之後,克雷布驕傲地挺起胸膛.

"這就是我的新魔劍'業火’."

火焰長劍劃破虛空,描繪出一道火紅的弧線.火花四射的壯觀景象令洛克為之屏息,之後卻臉色一沉,似乎想起了什麼.

"……你控制得了魔劍的火焰,不會波及鄰近的建築物吧?"

"笑話,前陣子我才以這把魔劍打倒戴著頸環的魔物呢."

"是嗎?那就好.勸你最好離旅店的外牆遠一點,否則休怪我毀了你的魔劍,折斷你的脊椎骨."

洛克的語氣帶著濃濃的殺意,克雷布不禁為之氣奪.

"有,有時間關心旅店的外牆,還不如先替自己操心吧.菲爾的煉成術可以治療身上的燒燙傷,卻救不回被燒個精光的頭發和衣物!"

的確是大意不得.若不慎被劍風掃過,恐怕就會遭到火舌吞噬.洛克舉起魔劍,小心謹慎地往前踏出一步.這時賀市突然開口:

'我有個請求,直接攻擊那把魔劍吧.’

"……你確定要這麼做?"

'當然.’

洛克無暇繼續追問下去,克雷布就揮舞著魔劍沖了上來.

克雷布的斬擊威力十足,要是中了他的招,就算不死也是半條命.

不過洛克倒是精確的掌握魔劍撼動大氣直撲而來的行進軌道.舉起手中魔劍一擋,四處飛濺的火花落在洛克的手臂和臉頰,帶來些許的刺痛.

接下'業火’的斬擊之後,洛克馬上展開反擊.

'——構築"蒼冰".’

兩把魔劍交會的瞬間,無機質的聲音響起.

賀布的漆黑劍身被一層閃耀的白光覆上,只一轉眼的工夫,劍身就變得有如蒼白的水晶.

宛若寒冰打造的劍身,將克雷布的魔劍所散發出來的熊熊烈火瞬間熄滅,劍身也在清脆的聲響之中斷成兩截.

四處飛濺的火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大氣之中.

"……"

克雷布往後一仰,狼狽地坐倒在地.前額被劍刃劃破了一道傷口,滲出鮮紅的血跡.

幸好洛克及時收勢,否則克雷布帥氣的臉蛋恐怕就要被剖成兩半了.

驚訝之余,洛克和克雷布不約而同地凝視著賀布.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在一旁觀戰的愛莉西亞和菲爾也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賀布的劍身已經恢複漆黑的色澤,然而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清楚地目睹先前的變化.

過了十秒鍾之後,克雷布才低頭打量著自己的魔劍——只剩下半截的武器.

"這就是……你的新魔劍?"

克雷布啞著嗓子說道.

"呃,嗯……"

洛克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賀布的表現固然令人訝異,洛克在內心深處卻也隱約感到下手似乎過重了些.

"可惡!"

克雷布仰天大吼,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只見他將剩下半截的魔劍收入劍鞘,粗暴地拍去身上的泥土,旋即背轉過身子.

"今天的決斗是我輸了,可是我並不是輸給你,而是輸給你的魔劍.等著瞧吧,總有一天我會得到更強的魔劍,到時候就輪到你的魔劍斷成兩截了!"

克雷布的挑戰宣言傳入耳中,洛克這才恢複了笑容.

"沒問題,隨時歡迎.不瞞你說,我還是比較喜歡用木劍對決."

如果是以木劍進行決斗,自然可以屏除魔劍的變數.

不過這麼一來就無法收到魔劍的訓練效果,因此大多數的魔劍使都不怎麼喜歡木劍的訓練方式.

"閉嘴!我就是要以魔劍戰勝你!"

怒吼一聲之後,克雷布逕自離去.目送克雷布離去的背影,洛克無奈地聳聳肩膀.這時愛莉西亞和菲爾湊了上來.

"洛克,沒受傷吧?"

"嗯,還好."

輕撫菲爾的頭頂表示謝意之後,洛克俯視手中的魔劍.

"辛苦了……該說你表現不錯嗎?"

愛莉西亞雙手扠腰,無奈地搖頭苦笑,仿佛不知道該怎麼替學生打分數的老師.洛克也有同感,只見他將魔劍舉了起來,擺在自己的眼前.

"剛剛是怎麼回事?"

'我只是將冷氣附著在劍身之上.’

"這就是你的能力嗎?"

'……沒錯.’

賀布的回答顯然慢了半拍,然而尚未從震撼之中恢複平靜的洛克卻未察覺異樣.

"能不能再表演一次?當著我的面前,愈慢愈好."

翠綠的雙眸閃爍著好奇的光輝,菲爾以熱切的語氣展開游說,卻被賀布冷冷地拒絕.

'我不是小丑.真想瞧個究竟,請先帶著夠分量的敵人來找我.’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公會那邊一定又會傳出閑言問語,說什麼'魔劍殺手’又毀了一把魔劍."

'魔劍殺手?’

面對賀布的質疑,愛莉西亞開口解釋.

"那是洛克跟巴特達斯的外號,這對師徒總是習慣性地將魔劍變成一堆廢鐵."

"你以為我跟師父願意嗎?"

皺起眉頭的洛克大聲抗議,卻被愛莉西亞以"這不是事實嗎?"一句話直接駁回.

'變成一堆廢鐵?’

"就是指常常折斷魔劍的意思."

"以具體的數字來表示嘛……"

菲爾豎起食指.語氣雖然平靜,眼神之中卻流露出一絲促狹.

"假設一把魔劍可以打倒一百只魔物好了.如果這把劍落入洛克的手中,大概在打倒五十只魔物之前就會離奇地斷成兩截.平日的保養十分確實,並未偷工減料,使用方法也很正常,偏偏壽命就只有其他魔劍的一半."

'嗯.’

"一旦跟其他的魔劍使以魔劍決斗,對方的魔劍折損率更是高得嚇人.魔劍是對抗魔物的珍貴武器,這就是公會的人為什麼視洛克和巴特達斯為眼中釘的原因."

"既然舍不得魔劍,以木劍決勝負不就好了嗎?真是……"

'這是否表示戰況十分激烈?’

"會嗎?我倒不覺得.而且克雷布的魔劍是毀在你的手上,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說真的,有必要做得這麼絕嗎?"

洛克眯起雙眼.他開始懷疑賀布之所以毀掉克雷布的魔劍,主要是基于克雷布對賀布的輕蔑.簡而言之,就是挾怨報複的意思.

'……我認為有這個必要.’

魔劍的回答,顯然又慢了半拍.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9-28 12:17 AM

第一卷 3 徘徊的巨人

   "待會見啰,洛克."

"訓練結束之後,請直接過來一趟."

目送愛莉西亞和菲爾離去之後,留在原地的洛克展開每天的例行特訓.

先前的決斗已經讓洛克暖好了身子,于是他將賀布立在牆邊,拿起沉重的木劍,開始進行劍術的訓練.

特訓期間,魔劍一直靜靜地倚靠在牆邊,直到洛克完成一千次的揮劍練習之後,才終于打破了沉默.

'洛克,我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

汗水淋漓的洛克不停地喘氣,身上的衣物更是吸飽了爆噴而出的汗水.

"你想問些什麼?"

抓起一旁的水壺痛快暢飲之後,洛克打量著倚靠在牆邊的魔劍.

'關于你的生活,不想回答也無妨.你的父母呢?’

"哦,他們六年前死了."

洛克拿起毛巾擦拭汗水,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出生在名叫休里卡哈的都市,也是在那里長大的.十歲那年,父親和母親被卷入人類與魔物之間的戰爭,不幸死于非命."

'魔物不是無法渡海嗎?你的父母是不是踏上了大陸?’

"不是……對哦,差點忘了你沉睡了好幾百年."

恍然大悟的洛克頻頻點頭,直接坐在魔劍的面前.

"應該從哪里說起才好呢……大約一百五十年前,名叫巴洛爾的魔王帶著許多魔物自大陸現身."

'一百五十年?原來才剛發生不久.’

"對我而言,這可是相當遙遠的過去呢."

洛克的臉上浮現出訝異和感慨的神情,旋即繼續開口:

"魔物以驚人之勢席卷大陸.人類雖然制造了魔劍,奮力展開反擊,卻還是不敵魔物的侵略,落得走投無路的地步,最後只好舍棄大陸.當時有一群非常了不起的煉成師,將鄰海的都市與大陸分離."

'被分離的都市就是這里吧.’

"除了這里之外,還有其他四座都市,分別是利姆利克,休里卡哈,貝亞費爾和科諾德."

以前還有一座叫做卡利亞的都市,結果在十幾年前毀于魔物之手."

洛克屈著手指一一說明,魔劍的寶石也忽明忽暗地閃爍.

'毀于魔物之手?’

"這幾座都市沿著海流繞行大陸,繞行一圈的時間差不多剛好是一年.不過在繞行期間,都市也會撞擊大陸,頻率剛好也是一年一次."

'真的撞擊大陸,整座都市應該早就化成一堆瓦礫了吧.’

"抱歉,是我沒說清楚.嚴格說來並不是真的撞擊,而是跟大陸擦肩而過,這個時候也是魔物攻擊都市的最佳時機."

'……所謂擦肩而過的時間大概會持續多久?’

"就普洛多米爾斯的情況而言,大概會持續四刻半的時間吧.去年也是如此."

'這麼短的時間,魔物的數量應該很有限吧.’

"那是以前,現在可就不一樣了.魔物已經將都市撞擊大陸的時間和地點記得一清二楚,早早就在撞擊地點集結了."

'也對.魔物之中,也不乏高智能的存在.’

魔劍喃喃說道,似乎想起了戴著頸環的魔物.

'對了,那魔王呢?’

"你有聽到愛莉西亞剛剛所唱的歌吧?如歌詞所示,魔王已經在二十年前被名叫莎夏的勇者封印起來了."

'封印?不是消滅?’

"嗯,師父說封印遲早會被解開.他還說就算封印再怎麼強大,人類也無法阻止魔物解開封印."

歎了口氣之後,洛克喃喃自語:

"六年前魔物襲擊都市,我失去了父親和母親.當時舉目無親的我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索性偷了一只小船,只身前往大陸."

'你的運氣不錯,居然還能活著回來.’

"就在我遭受魔物的襲擊,差點被魔物吃掉的時候,師父救了我一命.當時我想也不想,立刻請求師父收我為徒."

'為了報仇嗎?’

"我也不知道."

洛克的表情十分認真.

"或許也有那麼一點報仇的成分吧.當時我的內心可說是百感交集,難以整理出一個頭緒,只覺得師父很厲害,也曾經考慮靠劍術吃飯的可能性……"

'你小時候學過劍術嗎?’

"沒學過.父親是鞋匠,我跟母親都是父親的助手.若不是遭逢變故,我應該會繼承父親的工作,成為一個鞋匠吧."

'從未學過劍術的人,居然想靠劍術謀生?該說你太過樂觀,還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連這把魔劍都對洛克的天真感到不以為然,寶石的光輝也黯淡了少許.

"愛莉西亞也說過同樣的話啊."

'這本來就是事實.不過這麼一來,我就明白了.所以你就是在旅店打工,確保三餐和住處之余從事戰士的工作.’

"嗯,還有什麼問題嗎?"

'還有一個.你曾經說過打倒魔王是畢生的夢想,為什麼?’

魔劍的第二個問題傳入耳中,洛克頓時露出為難的神情.

"你從哪聽來的?"

洛克搔搔砂黃色的頭發,抬起頭來四下張望,確定沒有其他人在場.

"……你可以發誓,絕對不會說出去嗎?"

'我以身為魔劍的尊嚴起誓,絕對守口如瓶.’

即使得到魔劍的保證,洛克依然難以下定決心.遲疑了片刻之後,這才用力地點點頭.

"大概是好幾年前吧,我曾經詢問師父為什麼要當個魔劍使.師父的回答十分簡單,就是為了打倒魔王."

魔劍並未開口,劍鍔的寶石以不規則的頻率來回閃爍.于是洛克繼續說下去.

"據說封印魔王的勇者莎夏是師父的朋友……不,嚴格說來,應該是非常親近的人.為了拯救勇者,也為了打倒魔王,師父日以繼夜地鍛煉自己.得知師父的決心之後,我也決定將打倒魔王視為自己的目標."

'——為什麼?’

"師父救了我一命,又收我為徒弟,可是我常常思考徒弟到底是什麼.接受師父的劍術指導,跟師父一起前往大陸與魔物戰斗,就是所謂的徒弟嗎?就拿鞋匠,木匠或是鐵匠來說好了,只要技術獲得師父的認可,徒弟就可以繼承師父的名號,或者是繼續在工坊里面工作;可是魔劍使沒有名號,更沒有什麼可以讓徒弟繼承的工坊."

所以啰——洛克笑了笑.

"我決定以師父的目標為目標."

'你辦得到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夢想本來就是愈大愈好.而且身為一個徒弟,當然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不亞于師父的魔劍使.再說如果我這個徒弟打倒魔王,也就等于幫助師父拯救那個勇者,所以……該怎麼說呢?總之我希望師父以我為榮,就這麼簡單."

'……既然希望我替你保密,代表你並未跟其他人提起自己的夢想,對不對?’

"哈哈.人總是會害羞的,而且我也希望給師父一個驚喜."

搔搔砂黃色的頭發,洛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過這麼一來……’

魔劍的寶石輪番閃爍,似乎想說什麼,不過很快地就改變主意,陷入了沉默.

"怎麼啦?"

'嗯,沒什麼.對了,這座都市下次撞擊大陸,大概是在什麼時候?’

即使是生性遲鈍的洛克,也看得出魔劍是刻意改變話題.內心雖然訝異,不過考慮到魔劍不太可能重啟原先的話題,于是洛克決定回答魔劍所提出的疑問.

"大概是二十天之後吧.目前已經預測出都市的哪一個地區將會撞擊大陸,當地居民已經開始避難了."

洛克的語氣流露出明顯的焦躁.

于是魔劍進一步提問:

'你不參戰嗎?’

"只有加入公會,以及都市所雇用的志願軍魔劍使,才有資格參加抵抗魔物的防衛戰.他們認為未加入公會,也不受都市節制的魔劍使未必會服從號令,因此嚴禁我們參戰."

說到這里,洛克突然臉色一沉,露出複雜的神情.

"不過師父每年都受到公會和都市方面的邀請,以自由魔劍使的身分參與防衛戰.去年和前年的這個時候,我也陪伴在師父的身邊."

'所以你也參與了防衛戰?’

"嗯,而且還打倒了幾個魔物.我想今年應該也一樣吧."

'那你還有什麼不滿?’

面對魔劍的問題,洛克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沒有不滿,只是懷疑這麼做是否妥當."

洛克既未加入公會,也不是都市所雇用的志願軍,純粹以巴特達斯門徒的身分參加防衛戰,這種安排讓洛克感到有些心虛.

"公會和都市之所以願意讓師父享有特權,主要是著眼于師父的實力;可是我的實力跟師父還差得遠,根本沒有這種資格."

'這就代表你的進氣不錯,好好珍惜吧.’

"運氣不錯……"

或許吧,洛克心想.

無論是受到巴特達斯的搭救,順利成為徒弟,甚至是在都市之中一邊工作一邊修行,都可一說是一連串的幸運所造成的結果.

'既然想通了,就把你的好運分一點給我吧.戰斗,戰斗,不斷地戰斗,以打倒魔物之王,為最後的目標.’

"……你可真是好戰."

洛克微微苦笑,魔劍的回答則是相當地簡明扼要.

'因為我是一把劍.’

煉成師在都市之中的住所,大致都集中在固定的區域.

一方面是因為煉成師的住所多半都兼具實驗室或是店面的機能,再加上煉成師的生活作息向來不正常,即使是日落之後,住家依然是燈火通明,有時還會發出惡臭或是噪音.

無論是布拉姆的商店或是菲爾的住所,都位于同一個區域.

背著魔劍的洛克出現在布拉姆的店面,差不多是夕陽西下的時刻.魚鱗狀的彩云占據天際,月亮躲在云層之後,呈現出寂寥冷清的畫面.

愛莉西亞站在以淺灰色石板堆砌而成的建築物前面,笑著向洛克揮揮手.

——這家伙笑起來還挺可愛的嘛.

"等很久了嗎?"

"不會,我也才剛到而已.幸好你的手腳還挺快的,沒讓我等太久,否則我剛剛正在思考該怎麼懲罰你才好呢."

——更正,笑起來一點都不可愛.

于是洛克和愛莉西亞推開店門.

店面擺著一張厚重結實的長桌和椅子,一名戴著眼鏡,年約四十歲的男子坐在里面.桌上擺著棋盤,男子正在下棋.

他頭發剪得短短的,身上的長袍沾了一些汙漬,似乎有段時間沒清洗了.

"原來是你們啊."

男子將眼鏡往下一拉,打量著洛克和愛莉西亞,旋即悻悻然地將眼鏡推回原位.鏡片略呈藍色,並不是無色透明的.

"來賣魔鋼嗎?"

"嗯,沒錯.布拉姆,請你估個價吧."

爽快地回答之後,洛克和愛莉西亞站在長桌前面.男子——布拉姆並未開口,將棋盤推到旁邊之後,從抽屜取出一塊天鵝絨的軟布鋪在桌面上.

只見他口中喃喃自語,眼鏡的鏡片頓時綻放出一道藍光.

愛莉西亞從包包里面取出一個皮袋,將袋子里的魔鋼通通倒在天鵝絨軟布上.

"數量不少,只可惜大部分都是來自大蛙和骸骨,價值十分有限."

布拉姆一一撿起宛如小石頭一般的魔鋼,透過藍色的鏡片仔細觀察.接著又有氣無力地在愛莉西亞面前張開手掌,折起幾根手指.

"七十五枚銀幣."

布拉姆打開抽屜﹒抓出一把銀幣,隨便堆在t[r上.

"那……如果加上這個呢?"

等到布拉姆從成堆的銀幣抽手之後,愛莉西亞取出另一個魔鋼.

布拉姆見狀,頓時雙眼一亮.

"這是遺跡守護者——戴著銀色頸環的魔物所遺留下來的魔鋼喔."

跟其他魔鋼比較起來,無論是大小還是形狀,都顯得格外地出色.

同樣都是黑色,遺跡守護者的魔鋼的色澤就是不一樣.戴著鑒定眼鏡的布拉姆,想必更能分辨兩者之間的差異.

"想必是個強敵……能夠打倒這個家伙,也算你們有本事了."

"其實也還好啦,沒有想像中那麼麻煩.至少大家都平安無事——咕!"

不等洛克把話說完,愛莉西亞的肘擊直接往他的腹部招呼.

"這種說法不但會造成我們輕易取得這個魔鋼的假象,也等于是給對方殺價的空間,你到底會不會做生意啊?"

"有,有這麼嚴重嗎……?"

"幸好布拉姆是個明理人,否則當場就砍一半的價錢.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到時候頂多賣給別人就是了."

愛莉西亞雙手扠腰,惡狠狠地凝視著洛克.

"兩位的感情還真不錯.不過照這個情況看來,將來的日子可就辛苦啰."

雙眼直盯著魔鋼的布拉姆漫不經心地開口.

"將,將來的日子……"

面紅耳赤的愛莉西亞白了布拉姆一眼.布拉姆絲毫不將愛莉西亞的白眼放在心上,只見他豎起食指輕彈鏡框,沉吟了片刻之後,這才重重地吐了口氣.

"好吧,一共算你們六百枚銀幣."

這次輪到洛克大吃一驚.

"足夠我在'干杯’住上半年,還包括飯錢耶!"

'干杯’的住宿費用是一晚兩枚銀幣,若要在一樓的酒店搭伙,必須額外支付一枚銀幣.

"一只銀色頸環的魔物……相當于兩百只大蛙和骸骨?"

"那當然.銀色頸環的魔物那麼可怕,我還嫌價錢太低了呢."

愛莉西亞冷冷駁斥大驚小怪的洛克.

面對遺跡守護者的時候,愛莉西亞確實以為自己活不成了.嚴格說來,若不是碰巧發現賀布,三人早已葬身在神殿的地下層之中.

既然是冒著生命危險取得的魔鋼,價值自然是不容懷疑.

"慢著,我可沒砍價喔.我沒那麼惡質,不會從小孩子身上揩油的啦."

"洛克,你怎麼說?畢竟遺跡守護者是被你打倒的."

微微苦笑旳愛莉西亞打量著洛克.

"愛莉西亞沒意見的話,那就賣掉吧."

洛克笑著點點頭,愛莉西亞也聳聳肩膀表示同意.

"對了,有件事想請教兩位."

從抽屜中取出額外追加的銀幣之後,布拉姆突然開口.

"最近有沒有見到特別的魔鋼?差不多跟拳頭一般大小,表面凹凸不平,略帶一點綠色的光澤,外表看起來跟其他的魔鋼不太一樣."

"好像有點印象……"

洛克輕撫自己的下巴,腦中浮現出當時在大陸所搭救的魔劍使少女,以及身材微胖的中年商人.

描述當時的情況之後,布拉姆立刻拿起紙筆記錄重點,表情十分認真.

"那個魔鋼有什麼不對嗎?"

"據說都市和公會都在尋找那個魔鋼的下落.我猜可以靠這個情報小撈一筆,下次遇見魔劍使少女和商人的時候,請替我轉達一聲,就說我願意高價收購."

離開布拉姆的店面之後,洛克和愛莉西亞沿著街道漫步而行,在轉角處拐了個彎.

白色牆壁與藍色屋頂的建築物映入眼簾,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院子,仿佛童話故事當中經常出現的夢幻小屋.

"每次看到這間小屋,就會覺得自己好像走錯地方了."

"只限這個角度而已."

洛克和愛莉西亞互望一眼.

這一帶的建築物不是染上一層煤灰的磚造建築,就是牆上爬滿藤蔓植物的老房子.了無生氣的外觀彌漫著研究所特有的無機質色彩,不遠處還傳來陣陣烏鴉的叫聲,令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洛克和愛莉西亞自然而然地加快腳步,輕敲菲爾家的大門.兩人知道小屋旁邊的庭園只種了一些藥草類的植物,這時卻刻意地視而不見.

大門開啟之後,面無表情的菲爾出來迎接兩人,同時自屋內飄散而出的藥味更是對兩人的鼻腔造成莫大的刺激.

"……洛克,愛莉西亞還有賀布,歡迎你們來."

菲爾身上穿著寬松的長袍.洛克點點頭,准備進入屋內,卻突然停下腳步.

"天啊……"

站在洛克身後的愛莉西亞臉色一沉.屋子里面亂七八糟,桌上和地上都堆著許多東西,簡直跟垃圾場沒兩樣.

地板鋪著螺旋紋路的綠色地毯,卻幾乎被隨手棄置的空杯子,夾著書簽的書本,換下來的衣物以及揉成一團的紙張所淹沒.

桌子旁邊的三人座沙發也沒好到哪去.唯一還算整齊的地方,大概只有通往工坊的門口而已,實在不像是年輕少女的房間.

"這也未免太誇張了吧."

"因為……"

菲爾孩子氣地抬頭望著一臉不以為然的洛克,旋即噙著淚水低下頭去.聲音微微顫抖,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因為前幾天一直忙著探索的准備……昨天和今天又花了不少時間調整新釀的酒……我只是為了拿出最可口,最好喝的飲料招待洛克……"

耳根子軟的洛克向來被菲爾吃得死死的,而且菲爾的火精靈油燈在探索之中發揮了莫大的用處,也是不爭的事實.

"原來如此,旳確不能怪你."

洛克輕撫菲爾的頭頂,菲爾也依偎在洛克的懷中.愛莉西亞則是不以為然地打量著偷偷露出得意微笑的菲爾.

'洛克,現在的當務之急,應該就是收拾房間吧.’

看不下去旳魔劍終于開口.洛克這才回過神來,輕輕地推開菲爾.

"也對,一起來收拾房間吧.有我跟愛莉西亞的幫忙,很快就搞定了."

"我沒收拾過房間,不知道該從何收起."

愛莉西亞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這好像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沒收拾過房間,撿東西你總會吧?"

洛克無奈的語氣傳入耳中,菲爾頓時急著開口:

"千萬不要,愛莉西亞只會愈幫愈忙."

"……有這麼嚴重嗎?"

面對皺起眉頭一臉狐疑的洛克,菲爾淡淡地回答:

"不是把好端端地疊在角落的東西一腳踢翻,就是踩到地上的東西摔個四腳朝天,類似的慘案可說是不勝枚舉.說也奇怪,探索洞穴或是遺跡的時候就不會這麼迷糊,該不會是欠缺了應有的緊張感吧.不過愛莉西亞出糗的時候總是難免走光,難怪你會那麼希望愛莉西亞下來幫忙——"

"才,才不是呢!那個時候不一樣啦,人家身體不太舒服嘛!"

金黃色的雙馬尾左右搖晃,愛莉西亞立刻打斷菲爾.只見她漲紅雙頰,雙眸噙著淚水,惡狠狠地盯著洛克.

"不太舒服?因為月經來的關系嗎?"

"菲爾,你是個女孩子,不能把那種話掛在嘴邊!"

"好啦好啦,這樣總行了吧?愛莉西亞找個地方休息,菲爾負責收拾衣物,其他的部分由我來負責."

洛克沒有潔癖,卻也不是從不打掃的人.

一方面是打工需要,再加上又跟師父同住,自然而然地就養成了打掃的習慣.

'為什麼她只須負擔收衣服的工作?’

"……不為什麼."

洛克臉色一沉,隨口敷衍兩句.

以前替愛莉西亞收拾房間的時候,成堆的衣服里面混雜了幾件貼身衣物,當時洛克可是尷尬得要命.

將魔劍立在牆邊之後,洛克先從桌面開始收拾.整理出來的空間,就先擺上杯子,書籍以及疑似置物架的家具.

幸好房間並不大,很快地就收拾完畢.籲了口氣之後,洛克坐在沙發上休息.

"辛苦了,洛克."

菲爾端著圓形的盤子走上前來,盤子上面放著兩個酒杯.將盤子放在桌上之後,菲爾舉起一只酒杯,遞給了洛克.

酒杯盛滿了琥珀色的液體.

"這就是你新釀的酒?"

面對洛克的詢問,菲爾輕輕地點頭,坐在旁邊的愛莉西亞則是好奇地打量著酒杯里面的液體.

"這次應該沒問題吧?"

"嗯,我很有自信."

可是菲爾的表情和語調,卻不像是很有自信的樣子.

"還是先讓我嘗嘗味道?"

"……不必,沒關系."

洛克婉拒愛莉西亞的提議,稍微遲疑了片刻,旋即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

將空酒杯擺在桌上之後,洛克輕輕地吐了口氣.菲爾則是蹲在洛克面前,打量著洛克的表情.

洛克抬起頭來,剛好跟菲爾四目相對.

只見洛克突然伸出雙手,將菲爾拉了過來.猝不及防的菲爾根本無暇反應,就被洛克緊緊地摟在懷中.

強壯的手臂環繞著瘦弱的肩膀與纖細的腰身,洛克以自己的臉頰磨蹭菲爾的臉頰.面紅耳赤的菲爾雖然極力抗拒,卻怎麼也無法掙脫.

"……又搞砸了."

愛莉西亞歎了口氣,自沙發起身.這時的洛克就像是拚命磨蹭主人的貓咪,只見愛莉西亞一把抓住洛克的手臂,強行將兩人分開,動作可說是相當熟練.

這時洛克突然撲向愛莉西亞.由于驚魂甫定的菲爾還靠在自己的身上,愛莉西亞的反應顯然慢了半拍,驚呼一聲之後,就被洛克壓倒在地上.洛克直接將臉部埋進愛莉西亞豐滿的胸脯,來回磨蹭之余,鼻翼更是微微抽動.

"你,你在聞什麼……啊,喂……嗯啊!不要亂摸!"

愛莉西亞拚命地掙紮,卻無法撼動洛克的束縛.這下子洛克非但不肯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

大約掙紮了十秒鍾左右,死心的愛莉西亞握緊右拳,利用左手肘撐起身體.

愛莉西亞畢竟跟菲爾不同,是個身經百戰的戰士.一聲悶響之後,愛莉西亞的右拳命中洛克的頭部.由于兩人黏在一起,不用特別瞄准,愛利西亞也能輕松命中目標.

這時從地上爬起來的菲爾也隨手拿起一旁的空陶杯,朝著洛克的後腦招呼.

洛克雙腳一伸,身體隨之軟癱.

"謝啦,菲爾.這次的情況可真是凶險……"

從失去意識的洛克底下爬了出來,愛莉西亞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之前的力氣沒這麼大,而且一拳就被我解決了呢."

"這就代表洛克平日旳訓練並不是毫無成果的."

菲爾伸出右手,協助愛莉西亞自地上起身.

'可以請兩位針對剛剛的情況說明一下嗎?’

倚靠在牆邊的賀布打破沉默.

"這家伙只要喝了點酒,就會開始發酒瘋."

愛莉西亞將昏迷不醒的洛克抱了起來,讓他躺在沙發上.

"菲爾,給我一點清水好嗎?"

"杯子里面就是了."

菲爾指向擺在桌上的另一只酒杯.愛莉西亞道了聲謝,單手扶起洛克,將酒杯中的清水灌入他的口中.這時菲爾轉身面向魔劍.

"光是聞到氣味還沒什麼關系,不過只要喝了一杯酒之後,就會摟著身旁的人磨蹭臉頰."

"而且清醒之後竟然毫無記憶,這才是最麻煩的地方."

愛莉西亞將雙手交抱在胸前,面色凝重地歎了口氣.

"值得慶幸的是除了磨蹭臉頰之外並不會做出其他的舉動,傷害十分有限."

"說不定那只是現階段而已.而且誰說傷害有限?我就是……就是……"

"你是說被洛克強吻嗎?"

"那,那根本不算親吻!"

面紅耳赤的愛莉西亞急忙駁斥菲爾的說法.

"只,只是在磨蹭臉頰的過程中,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還是該說只是擦到而已……"

'在酒店工作的時候,難道都不會出事?’

"據說還真的捅出不小的漏子.當初應征工作的時候,為了證明自己的酒量,洛克特地當著謝瑪斯和蘇的面前喝了一大杯酒."

'結果就抱著那個看板娘不放嗎?’

"不,是抱著謝瑪斯."

'老板還真有勇氣雇用那個小子.’

"所以洛克的工作時間是從早上到下午,刻意避開了酒酣耳熱的晚間時段."

愛莉西亞打量著窩在沙發上睡得正熟的洛克.言語之間雖然帶著幾分諷刺,凝視著洛克的眼神卻顯得格外溫柔.

'對了,剛剛那杯酒是從哪來的?’

"要參觀我的工坊嗎?"

菲爾的視線落在房間最角落的門扉之上,詢問魔劍的意願.

"根據過去的經驗,洛克大概半刻鍾之後才會蘇醒."

'也好,就讓我參觀一下吧.’

"你們去吧,我留在這里."

愛莉西亞搖搖頭.

"工坊里面的氣味太刺激了,我受不了."

"應該沒那麼誇張吧……也好,洛克就交給你照顧了,可別趁著他昏迷不醒的時候毛手毛腳喔."

"我才不會!"

愛莉西亞大聲抗議,菲爾則是雙手捧起魔劍背在背上,轉過身去吃吃而笑.走了幾步之後,打開通往工坊的木制門扉.

門扉之後,是一間小小的房間.室內彌漫著濃濃的藥水味,昏暗的燈光自天花板垂下,勉強照亮四周.

厚重的橡木長桌之上放置了好幾個透明玻璃瓶,里面裝滿紅色和黑色的液體.桌上還擺著紙筆,整理得井然有序.

幾個人型陶壺並排在長桌的一角,壺口密封,蓋子上面貼著寫有日期和記號的便條紙.

左邊的牆壁貼著一張巨大的地圖,右邊的牆壁擺放著一座陳舊的藥櫃,里面放著好幾瓶密封的藥品.

藥櫃的最下層並沒有藥品,而是整齊排放著許多實驗器材.藥櫃的側面貼著好幾張便條紙,大部分都是賀布難以理解的內容,只知道應該跟煉成有關.

'工坊整理得這麼整齊,為什麼外面卻是亂糟糟的?’

"畢竟就算好幾天不整理,外面那間房間也不會出事."

工坊的一角放置著藤蔓編成的細長竹籠,大約有十幾把疑似劍身的物體胡亂地插在竹籠之上.大部分都呈現昏暗的銀色,也有少數紅色,藍色和黑色,形狀更是千奇百怪,沒有兩把是相同的.

'那是什麼?’

"是我實驗失敗的魔劍."

'失敗?’

將魔劍環抱在懷中,菲爾走到竹籠之前抽出其中一把,以懷念的眼神仔細端詳.

"沒記錯的話,我已經針對洛克被稱為'魔劍殺手’的原因做過說明了."

'在旅店的時候曾經提過.至于原因,就不太清楚了.’

"我的老師抱持著個人差異以及屬性不合的論點,認為應該是洛克本身的怪僻使然.事實上這是目前唯一的合理解釋,洛克和巴特達斯也都接受了這種說法."

'所以你才打算制造出與洛克屬性相合的魔劍?’

"……不單單只是為了洛克,這也是難得的經驗.不過實驗的結果總是差強人意,不是不小心吹跑了愛莉西亞的衣服,就是不小心溶化了愛莉西亞的衣服,要不然就是自魔劍伸出的觸手不小心碰到愛莉西亞的……"

回想起當時的情況,菲爾忍不住笑了出來.

'聽起來似乎是故意的.’

"沒那回事,有時候我也會跟著遭殃呢."

將失敗的魔劍插回竹籠之後,菲爾挽起藍色的長發蹲了下去,打量著橡木長桌的下方.

"這也是為了洛克而釀造的酒."

陽光照射不到的陰暗地板,排列著好幾個酒瓶.

"為了不讓洛克喝醉,我下了不少工夫,可惜直到現在還不算成功."

'這些多余的酒,都被你喝掉了嗎?’

"我跟愛莉西亞一起喝掉的.我們的酒量雖然不怎麼樣,至少比洛克好多了——對了,你也會喝酒嗎?"

'我不需要飲食.’

"嗯,沒有饑餓以及干渴的感覺."

菲爾自地面起身,拿起桌面的紙筆,飛快地將這項重要的資訊記錄下來.

"可以的話,我真想把你浸在藥水里面,利用煉成術進行各式各樣的實驗呢."

'我已經警告過你了.’

"好啦……"

菲爾故意重重地歎了口氣.

"不過讓我問幾個問題總行吧?平常都在想些什麼?"

'沒什麼.身為一把魔劍,我從不胡思亂想.’

"果然是硬派的男子漢."

'因為我是劍嘛.’

"不過你這把魔劍的好奇心倒是挺旺盛的,對很多事情都感到興趣呢."

面對菲爾的揶揄,賀布閃爍著四顆寶石,靜靜地回答:

'自長達數百年的沉睡之中蘇醒,當然會遇上許多無法理解的現象.就拿你的煉成術來說好了,在我沉睡之前,世界上並沒有所謂的煉成術.就我的觀察,煉成術應該跟精靈的力量脫不了關系吧?’

"是的.煉成術是借用地精,水精,火精和風精四種精靈的力量,在永恒與變動之間的狹窄縫隙從事物質的變化或是進行精煉的技術."

'過去的祭司也有類似的能力.他們視草木為神,在森林的深處祭祀精靈,藉以獲得精靈的力量.’

"聽你這麼一提,我想到科諾德都市的正中央據說有一棵精靈棲息的神木.若真如此,你口中的祭司說不定就是煉成師的始祖呢."

菲爾的雙眸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嘴角浮現一抹微笑,語氣有些興奮.

'祭司追求的是變動所帶來的永恒.他們認為人死了之後,靈魂將會獲得新的形體,再度出現于這個世界.這種靈魂不滅的說法,象征著人類的生生不息.煉成師也有同樣的觀念嗎?’

"我也不太清楚."

沉思片刻之後,菲爾才謹慎地開口:

"不過傳授煉成術的老師,認為煉成師所追求的目標是改善人類的生活,據說煉成師公會的宗旨也是一樣的.不過對于煉成術逐漸融入日常生活的現在,我的老師倒是抱持著反對的態度."

'原來如此.’

魔劍想起了今天早上在港口的所見所聞.

只有煉成師才擁有加工魔鋼的能力.加工之後的魔鋼,在人類的生活之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我曾經問過洛克,為什麼不以魔鋼制造盔甲.洛克身上的護具都是以鐵塊和皮革所構成的,防禦力十分有限.’

"關于這一點,事實上每一座都市都正在積極研究.魔劍是根據過去煉成師所遺留的記錄發展起來的產物,可是過去的煉成師並未制造盔甲和盾牌,因此現代的煉成師必須從頭摸索,困難度自然是可以想像的."

菲爾的回答讓賀布感到十分遺憾.一旦擁有魔鋼所制成的盔甲,對抗魔物的危險性自然降低了許多.

'謝謝你的回答,同時也為我的偏離主題表示歉意.’

"別這麼說.洛克和愛莉西亞很少提起類似的話題,感覺挺新鮮的."

菲爾笑了笑.

'現在我終于明白煉成師的想法了,你的想法應該也一樣吧?’

藍色的長發左右搖晃,菲爾否定了魔劍的猜測.

"對我來說,改善人類生活的目標實在太過遠大,我只想當個協助洛克和愛莉西亞克服困難的煉成師而已."

'關于那張地圖,我也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

打量著貼在左邊牆上的地圖,魔劍的四顆寶石不停地閃爍.

地圖上面畫著大陸,漂浮在海面上的六座都市,以及無數的小島.

還有一個環繞大陸一圈的紅色箭頭.

'紅色箭頭代表什麼?’

"普洛多米爾斯的航路.你應該已經知道這個都市乘著海流繞行大陸吧?"

'聽洛克提過.而且在海流的影響之下,都市也會跟大陸發生接觸.目前這座都市的位置在哪里?’

菲爾拿起地圖旁邊的大型圓規,指著大陸的一點.

'無法阻止都市的移動嗎?’

"……根據老師的說法,煉成師目前並未具備阻止移動的知識與技術."

菲爾黯然地搖搖頭.

"不過老師也曾經說過,都市的移動才是人類得以生生不息的重要關鍵."

菲爾以圓規指著散布在大陸周邊的小島.

"如果都市不會移動,這幾座小島勢必喪失基本的生活機能.畢竟都市所生產的物資只有魔鋼,魚蝦以及海藻而已,其余的物資都必須由其他的小島供給."

人類的生存,建立在極度脆弱的危險平衡之上.

即使失去了大陸,被趕到都市以及海島,人類依然在逆境之中苟延殘喘,絕不放棄生存的希望.

菲爾和魔劍離開工坊回到房間的時候,洛克跟愛莉西亞正並排坐在沙發上.洛克依然昏迷不醒,愛莉西亞則是百無聊賴地翻閱桌上的書籍,輕輕地哼著曲子.

"回來啦?這個傻瓜還沒醒來呢."

"是哦.對了,愛莉西亞,你跟洛克之間似乎比我們進入工坊之前又靠近了少許,該不會剛剛一直黏在洛克的身上吧?"

"不,不要胡說八道!我一直坐在沙發上,根本沒有移動好嗎?"

面紅耳赤的愛莉西亞駁斥菲爾的說法.

"如果我的猜測有誤,請接受我的歉意.根據我的推斷……反正閑著也閑著,就隨手拿起桌上的書;可是洛克坐在旁邊,根本沒辦法定下心來.隨手翻閱書籍的同時,眼神情不自禁地飄到洛克的身上,這才發現洛克的頸子,肩膀和手臂似乎又比過去強壯了不少.內心動搖,忍不住想要采取行動,可是一想到萬一不小心吵醒了洛克,或是被走出工坊的我們逮個正著,以後怎麼有臉見人呢?所以到頭來還是只能強忍內心的沖動,一邊在內心暗罵洛克的不解風情,一邊故做鎮靜地哼著歌曲……是吧?"

"你的猜測也太長了!"

'洛克怎麼還沒醒來?’

賀布的寶石來回閃爍,語氣有些不以為然.

'既然酒量那麼差,又何必勉強自己在旅店打工?把打工的時間省下來前往大陸探索,不但可以增強實力,還可以賺取更多的生活費,不是一舉兩得嗎?’

"事情沒那麼簡單,洛克在旅腐打工是出自巴特達斯先生的意思."

愛莉西亞搖搖拿著書本的右手,菲爾也表示同意.

"也是.洛克向來不會違抗巴特達斯先生,這件事恐怕有些難度."

'照這個情況看來,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打倒魔王?’

魔劍的感慨傳入耳中,愛莉西亞和菲爾同時睜大了雙眼.

"魔王?"

'打倒魔王是洛克的夢想,你們不知道嗎?’

"當然知道,不過……"

愛莉西亞欲言又止.

"不過這個夢想對于洛克而言,似乎太沉重了些.魔王可是魔物軍團的領導人,過去不知道有幾百,幾千名魔劍使和煉成師向魔王挑戰,結果都落得命喪黃泉的下場.唯一可以跟魔王分庭抗禮的人物,大概也只有犧牲自己封印魔王的勇者莎夏而己."

'你是指二十年前封印魔王的勇者?’

"對.據說當年的勇者只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女性魔劍使,她得到眾神的啟示,獨自挑戰魔王.勇者是普洛多米爾斯人,從此這座城市就被稱為勇者的都市."

"這也是魔劍使的公會取名為'勇者繼承人’的原因.萬一被當年的勇者得知此事,真不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

'既然過去曾經出現過足以對抗魔王的人物,不就代表洛克也有可能打倒魔王嗎?’

"理論上是如此啦."

愛莉西亞聳聳肩膀,金色的秀發上下搖晃.菲爾雖然保持沉默,卻也同意愛莉西亞的說法.

"不過我們實在難以想像洛克打倒魔王的畫面.而且洛克之所以將打倒魔正當成夢想,多半也是受到巴特達斯先生的影響."

"據說巴特達斯先生是勇者的朋友.為了拯救勇者,才會以打倒魔王為目標."

菲爾做出補充說明,此舉顯然是為了賀布.

'這點倒是聽洛克提起過.’

"巴特達斯先生的實力不是我們所能相比的.據說他在跟現在的我們差不多年紀的時候,就獨自一人打倒戴著銀色頸環的魔物.公會推出十名干部向他挑戰,他不但在一個打十個的混一戰之中大獲全勝,十名干部的魔劍也被他悉數折斷呢."

"好幾年前的時候,其他都市還特地聘請他參加都市的防衛戰."

"連他這種厲害的人物都認為自己的實力還不足以挑戰魔王."

愛莉西亞打量著魔劍.

"洛克就更不用說了.事實上認識洛克的人都不相信他真的有本事打倒魔王."

'——原來如此.’

負布低聲回應.四顆寶石的光輝同時熄滅,賀布不再開口.

四刻半之後,洛克才悠然醒轉.

背著魔劍的洛克走在入夜之後的街道.腳步搖搖晃晃,似乎還沒完全清醒.

"干脆住下來吧?愛莉西亞也不打算回去,我們可以打地鋪……"

"謝謝,可是我明天早上還有工作."

洛克婉拒了菲爾的好意.

為了報答願意雇用酒量不好的自己在店內打工的謝瑪斯和蘇,也為了不讓為自己安排這項工作機會的巴特達斯難做人,洛克決定回到旅店就寢.

'洛克,你還好吧?’

"嗯,沒事.這次的酒精濃度比上次淡了許多,現在只是有點頭痛而已."

扶著前額的洛克感謝賀布的關心.一段時間之後,終于平安無事地抵達'干杯’.

"洛克,明天早上出發."

跟謝瑪斯和蘇打過招呼之後,迎接洛克的是師父突如其來的指示.

昏暗的燈光之下,將黑色的長發束在腦後的巴特達斯正坐在床上整理掛在腰間的魔劍.

他無視徒弟的歸來,一句問候也沒有,只是冷淡地下達命令.事實上巴特達斯向來如此,這是他的一貫作風.

英氣煥發的側臉,結實修長的身形,巴特達斯具備了許多吸引異性的條件.然而都市中的異性十分了解巴特達斯的個性,幾乎沒有人主動跟他攀談.對于巴特達斯而言,這也是求之不得的結果.

——既然在整理魔劍﹒就代表師又打算前往大陸.

巴特達斯所散發出來的強人氣勢,令洛克感到難以招架.每當師父准備前往大陸的時候,就會像變了個人似地殺氣騰騰.

——平常只是一個愛喝酒的醉鬼呢.

"師父,我明天還有工作."

"我已經跟謝瑪斯提過了.到時候只要協助謝瑪斯認識的木匠搬東西,這筆帳就算一筆勾消."

"謝瑪斯認識的木匠,是指歐吉亞斯嗎?"

洛克說出一個熟悉的名字.歐吉亞斯是'干杯’的熟客,技術不錯,唯一的缺點就是喜歡喝酒,即使是在休假日的大白天,也照樣喝得爛醉如泥.好幾次藉酒裝瘋之後,還故意挑洛克的毛病.本性雖然不壞,卻依然被洛克歸類為麻煩人物.

"嗯,好像是這個名字沒錯.聽說要幫他搬運木材以及石材,也不失為鍛煉體力的機會."

"好像是這個名字……師父,你不是在這座都市長大的人嗎?怎麼會不知道這個名字?"

"為什麼我必須記住木工的名字?"

巴特達斯反問的同時,依然不停地打磨劍刃.

"為什麼……在這里住了那麼多年,自然而然就會記住了吧?"

"魔劍使只需要認識優秀的煉成師和旅店老板就夠了."

巴特達斯理直氣壯的回應,不禁讓洛克無奈地歎了口氣.

"所以到時候是我去幫忙啰?"

"除了你還有誰?"

理所當然的回答傳入耳中,洛克頓時張大了嘴巴,一時之間難以闔攏.

'你只是為了自己方便行事罷了,並不是真的替洛克著想吧.’

賀布忍不住開口,譴責巴特達斯的自私行徑.

"魔劍,沒你的事."

巴特達斯冷冷地開口,看也不看賀布一眼.

"洛克,把東西收拾一下.早點睡,明天一大早就立刻出發."

心里面再怎麼不甘願,洛克也只能乖乖地點頭.他太了解師父的個性了.

"知道了啦.不過至少也告訴我明天要去哪里吧,師父."

"昨天你不是在神殿之中發現這把魔劍嗎?就是神殿附近的廢棄村落."

巴特達斯仔細地打量劍身,銳利的眼神又增添了一絲殺氣.

"有一段距離,得加快行船速度才行."

都市乘著海流在海面上飄行.隨著時間的流逝,都市與"昨天去過的地方"之間的距離自然愈來愈遠.

而且即使是熟悉海上氣象的老手,也不敢在夜間航行.

除非是大型商船,否則一般的小型船只就算受到風精靈的庇護,在瞬息萬變的大海之中依然是格外地渺小無力.

一個浪頭就足以讓小船翻覆.而且在夜晚時刻墜入黑漆漆的大海,根本就沒有生還的可能.

'我再問一次,你真的是替洛克著想嗎?’

賀布再度開口,巴特達斯的視線這才從自己的魔劍移至洛克和賀布的身上,銳利的眼神令洛克為之屏息.膽子小一點的人,說不定真的會當場哭了出來.

"我已經說過了,不關你的事.立刻閉上嘴巴,否則休怪我把你丟進海中."

'我要的是答案,不是恐嚇.’

賀布靜靜地回答.四顆寶石激烈閃爍,仿佛代表了賀布的決心.巴特達斯雙眉一揚,冷冷地哼了一聲.

"我哪知道?有沒有好處要看他自己,不是你我可以決定的."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間隔了幾秒鍾之後,魔劍的寶石才再度閃爍著光芒.賀布靜靜地回答,旋即保持沉默.

——看我自己……?

洛克低頭沉思,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再加上今天也真的是累了,還是早點上床休息吧.

就寢之前,洛克打算仿效師父替賀布做一番徹底的保養,可是——

'我可以替自己保養,你先休息吧.’

于是洛克喜孜孜地爬上床鋪.

正准備跟巴特達斯道聲晚安的時候,洛克突然發現今年三十一歲的師父,正以羨慕的眼神凝視著自己和魔劍.

西方的天空依然陰暗,距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洛克和巴特達斯卻已乘著小舟離開港口.

從海面吹來的夜風冷得令人發抖,冷清的港口連半個攤販都看不到.東方的天際泛起一抹魚肚白,差不多是交易用的大型商船自停泊的小島駛離港口的時刻.

洛克穿著以鐵片補強的皮甲,背著魔劍,外面再套著一件厚重的披風.巴特達斯並未穿著盔甲,身上只穿著長袖衣物以及厚重的披風,腰間的左右兩側各插著一把長劍.而搬運行李的工作自然落在洛克頭上.

小舟在微暗的天色之中乘風破浪,朝著目的地一路前進.陣陣襲來的冷風濺起了少許的浪花,更增添了幾分寒意;然而巴特達斯卻是面不改色,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洛克在披風之外又加了一件毛毯,依然被刺骨的寒風凍得微微發抖.

"師,師父不冷嗎?"

"我事先以烈酒擦拭全身,身體自然暖和了."

"卡哈爾也提過這種方法.聽說非但不會暖和,身體反而還凍得連站都站不住,向來是贏得賭注的人用來懲罰輸家的惡作劇."

"那是因為他太沒用了.我可是久經訓練,和那種人不同."

洛克自討沒趣地閉上嘴巴,將魔劍抱在懷中.在冷風的肆虐之下,鼻尖,臉頰和耳朵早已被凍得紅通通的.

兩人輪流休息,直到中午之後才抵達大陸.

萬里無云的晴空.若不是身處危機四伏的大陸,洛克一定會忍不住張開雙臂享受溫暖的陽光.

卸下行李,讓小船在水精靈的庇護之下沉入海中後,洛克和巴特達斯生火取暖.溫暖的陽光雖然傾泄大地,為了讓疲勞的身體得以喘息,同時也為了達到另一個目的,還是有升起火堆的必要.

"總算是暖和多了."

"只要喝杯酒,就可以讓你暖到骨子里去."

巴特達斯揶揄正在烤火的洛克,手中還拿著沉甸甸的酒囊.

"除了酒以外,都沒有可以取暖的東西嗎?真是不方便."

"回到都市之後,不就有女人可以幫你取暖?"

"有,有嗎?我怎麼不知道?"

面紅耳赤的洛克心虛地反駁,巴特達斯的臉上則是露出不懷好意的詭異微笑.表情十分輕浮,完全沒有三十歲男人應有的莊重.

"菲爾可以利用火精靈的力量為你取暖,而且只要你肯開口,愛莉西亞也會毫不猶豫贈送全新的保暖手套或是保暖大衣吧.至于蘇嘛,為你煮上一鍋熱騰騰的濃湯也是應該的,難道不是嗎?"

"……喔,嗯,是這樣沒錯啦."

"怎麼,你想歪了不成?"

巴特達斯哈哈大笑,拿起酒囊湊到嘴邊.洛克悻悻然地打量著巴特達斯,不甘示弱地回敬一槍.

"師父,那你自己呢?愛莉西亞的師傅……好像叫做妮舞是吧?師父跟她的感情好像挺不錯的嘛."

洛克只見過妮舞一面,就是在她將愛莉西亞介紹給巴特達斯的時候.

模糊的記憶之中,當時的洛克只記得妮舞凝視著巴特達斯的眼神流露出超乎信任的情感.

"她是我的戰友,我們的關系僅止于此."

巴特達斯的表情一如往常地平靜,絲毫未見狼狽的神色,甚至連說話的語氣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洛克見狀,只好自討沒趣地搔搔砂黃色的頭發,不過還是以不情願的眼神打量著魔劍.

'洛克,我對這種話題毫無興趣,不必對我有所期待.’

"……我一句話也沒說,不過還是謝了."

"何必耿耿于懷?我跟你一樣年紀的時候,周遭可是連半個女人也沒有.有那麼多人願意幫你忙,甚至願意盡心盡力,不也很合你的意嗎?"

以肉干和炒青豆簡單地解決早餐,充分地暖和身子之後,師徒兩人進入海岸線附近的森林.

負責帶頭的巴特達斯走不到十步就突然停了下來,拔出掛在腰間的兩把長劍.臉上浮現出殺氣騰騰的笑容,內心的恐懼與緊張溢于言表.

"——洛克,我們有訪客了."

話才剛說完,魔物的怒吼構成刺耳的重唱,回蕩在森林的每個角落.

大樹與大樹之間,陰暗的角落,甚至是草叢之中,陸續湧現出身形龐大的大蛙,體型跟山羊不相上下的魔兔,頭上長角的凶惡猿猴,以及許多奇形怪狀的大型昆蟲.

附近的魔物當然不可能沒看見巴特達斯和洛克所升起的營火.

魔物趁著兩人休息的時候迅速集結,藏身于森林之中!

巴特達斯手中劍光一閃,淒厲的風切聲仿佛魔劍的咆哮.

打頭陣的猿猴和大蛙一分為二,軀體爆裂四散.緊跟在後的魔兔則是成為另一把魔劍的犧牲品,瞬間灰飛煙滅.

每當兩把魔劍劃破大氣反射陽光的時候,就會有好幾只魔物化成黑灰色的瘴氣,消失得無影無蹤.魔物雖然是群起圍攻手持雙劍的巴特達斯,乍看之下卻仿佛是義無反顧地撲向撕裂一切的毀滅風暴.

如果吟游詩人目睹眼前的光景,一定會以"受到戰女神魅惑的狂戰士"形容殺紅了眼的巴特達斯吧.除了速度,威力之外,巴特達斯更散發出懾人的氣勢與魄力.

'他可真是拚命.’

受到洛克揮舞葬送魔物的同時,賀布不禁喃喃自語.

距離巴特達斯數步之遙,洛克也勇敢地面對前仆後繼的魔物.就年紀而言,洛克的表現著實是可圈可點,然而在近乎入魔的師父身旁,再怎麼優異的表現也顯得黯然失色.

"賀布,有沒有什麼讓我贏得更輕松的辦法?"

'辦法不是沒有,不過……’

閃過猿鬼的毒爪攻擊之後,反手擊碎猿鬼的頭部,接著又順勢斬斷大蛙的長舌.即使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魔物,洛克和賀布之間的對話依然是游刃有余.

'既然故意以營火吸引魔物,代表這應該是訓練的項目之一.所以,除非真的身處險境,否則我不會出手的,你自己好好加油吧.’

"你們還有聊天的心情啊?敵人的援軍出現了."

手刃接連來襲的魔物之後,巴特達斯打量著前方的森林.

三只體型比巴特達斯更加高大的巨人,正凝視著巴特達斯以及洛克.

頸部以下的強壯身軀跟人類沒什麼兩樣,上面卻連著一顆鱷魚頭.

粗壯的脖子戴著光澤黯淡的金屬頸環.

"荒野巨人,青銅頸環等級的魔物."

巨人的身形映入眼簾,洛克只感到恐懼,憤怒以及反胃.

荒野巨人的長吻四周染滿了鮮血,宛如手臂一般的細長物體自口中垂下,似乎先前才跟其他的魔劍使或是煉成師展開一場血戰.

只見三名巨人手持棍棒以及戰斧,迅速地往前逼近.其中兩名巨人撲向巴特達斯,卻在一瞬間失去了腦袋和手臂,化成灰色的瘴氣消失無蹤.

最後一個巨人揮舞著手中的生鏽大鐮刀,沒頭沒腦地撲向洛克.洛克緊咬牙關,主動迎擊.他畢竟沒辦法像巴特達斯那般秒殺魔物.

——我還是第一次獨自面對戴著頸環的魔物……真的行嗎?

沒有愛莉西亞和菲爾的掩護.

——除非斷了一只手,否則師父應該不會插手吧.嗯,還是別抱著太大的希望.

接連閃避橫掃的鐮刀,洛克尋找對方的破綻.

鐮刀的行進軌道跟長劍大不相同.洛克好不容易才慢慢習慣鐮刀的軌道,想不到荒野巨人竟然以另一只手發動奇襲.

洛克連忙往地上一滾,險險躲過.魔物的指尖掠過皮甲,帶起了好幾片補強的鐵片.萬一真的被逮個正著,魔物應該會將洛克送入口中咬成兩截,再以手中的大鐮刀替洛克送行吧.

從地上彈起之後,洛克舉起魔劍擋住鐮刀,刺耳的金屬撞擊聲伴隨著陣陣火花傳遍四周.

——沒問題,我可以的.

重整態勢的同時,洛克感到前所未有的強大自信自體內湧出.

這是洛克第二次以這把魔劍對抗魔物,卻比過去的任何一把魔劍都來得稱手.只要內心一動念,魔劍就會依照洛克所想像的軌跡劃過天際.

荒野巨人再度揮舞鐮刀.洛克相准鐮刀的軌道,以彎曲的劍身彈開攻擊,旋即往前踏出一步,沖進魔物的懷中.

接觸的同時送出手中的魔劍,荒野巨人一聲慘叫,搖搖晃晃地往後退了幾步.眼見機不可失,洛克握緊魔劍往上一提,命中魔物的頭部.

魔物巨大的身軀化成灰色瘴氣,爆裂四散.

"別松懈,戰斗還沒結束."

輕輕籲了口氣的同時,巴特達斯的警告隨之而來.正如師父所言,大蛙和猿鬼的數量雖然減少了許多,卻還剩下十幾只左右.不過親眼目睹等級高于自己的荒野巨人死于非命,幸存的魔物早已失去了斗志.

不需要花上多少時間,這場戰斗很快地就宣告結束.

魔物掃蕩一空之後,巴特達斯若無其事地收起魔劍.無視汗流浹背氣喘籲籲的洛克,逕自往前走去.

"全部撿起來之後再跟上來."

就這麼短短的一句話.洛克以衣袖擦拭汗水,將散落在地上的魔鋼一一拾起裝入袋中.

'這樣不太好吧?魔鋼固然可以換取不少金錢,不過他已經走遠了呢.’

賀布的疑問傳入耳中,低頭檢查地面的洛克點點頭.

"經過那場大戰之後,短時間之內不會有其他魔物了.而且魔物所遺留的魔鋼一定得撿拾乾淨﹒否則不但是自找麻煩,也是讓自己深陷險境."

'深陷險境?’

"魔物是由魔鋼所產生的——哦,又找到了!"

拾起一顆魔鋼之後,洛克繼續開口.

"知道什麼叫做瘴氣吧?就是魔物死亡之後所散發出來的灰色煙霧.魔鋼受到瘴氣的侵襲之後,就會像雞蛋一樣破裂,從里面跑出五,六只新的魔物."

'這就是魔物的繁殖方法嗎?’

"嗯,所以一個都不能漏,否則也是跟自己的荷包過不去."

洛克笑了笑之後,突然板起面孔詢問魔劍.

"對了,剛剛在戰斗的時候,你是不是做了什麼?總覺得好像比平常來得輕松,面對敵人的時候也更加沉著."

'我什麼也沒做,一切服從你的指示.’

大概是自己的錯覺吧,洛克點點頭.

'會不會是因為跟師父並肩作戰的關系?’

應該不是,洛克毫不猶豫地加以否定.

"過去我也常常跟師父一起出來探索,不過今天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既然如此,大概是因為你我的相容性還不錯的關系吧.’

"相容性……?"

洛克露出疑惑的神情.這把魔劍有時候還真的是語出驚人.

'說真的,洛克.當時在戰斗中之所以沒什麼反應,主要是因為我正在集中精神.’

"為什麼?"

'因為我想調查所謂的"魔劍殺手"特質是否對我造成影響.結果是一點影響也沒有,從今以後你大可放手一搏,不必有所顧忌.’

"真的嗎?"

洛克的表情似乎有些猶豫.

'看來你似乎不怎麼高興.’

"沒那回事,其實我很感謝你的好消息呢."

不過這麼一來,倒是又產生了另一個新的疑問.為什麼自己總是會'毀掉’其他的魔劍?

——也罷,那不重要.至少我現在有賀布.

差不多過了讓臉上的汗水悉數揮發旳時間,洛克終于將所有的魔鋼都撿了起來.于是他背起魔劍警戒四周,快步追上師父.

廢棄的村落位于森林之中,早已杳無人煙.

幸存的房屋大概十間左右,屋頂剝落,牆壁崩塌,模樣甚是淒慘.雜草四處蔓延,到處都是飛來飛去的蚊子.

即使魔物的勢力大幅衰退,人類再度回歸大陸,目睹眼前的慘狀之後,恐怕會做出再度遺棄這座村子的決定吧.

魔物不見蹤影,大概都在先前的惡戰之中傷亡殆盡.

"師父,我們到底要在這種鬼地方做什麼?"

驅趕飛蚊的同時,洛克盡可能地選擇沒有雜草的地面行走.

"尋找寶藏.據說村子里面有個相當稀有的魔鋼."

巴特達斯的回答勾起了洛克的回憶.

——差不多跟拳頭一般人小,表面凹凸不平……

洛克趕緊詢問魔鋼的特征.結果巴特達斯所描述的特征,就跟遇見賀布那天從商人手中看到的魔鋼非常相似.

"這八成是克雷布……不,公會委托的任務吧?布拉姆也從公會和都市兩邊得到類似的訊息,那個魔鋼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

洛克隱約感到這件事似乎不太單純.

公會向來對巴特達斯以及他的徒弟敬而遠之,不過需要的時候還是會委托巴特達斯執行一些困難的任務.巴特達斯從未拒絕過公會的委托,這點讓洛克感到不以為然.

"既然跑來拜托我,代表這項任務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不過按照你的說法,我們恐怕是白跑一趟了."

巴特達斯哼了一聲,表情十分不悅.

"白跑一趟?"

"沒猜錯的話,狀況應該是這樣吧——隸屬于公會的魔劍使小隊在偶然的機會下發現這座廢棄的村落,同時也找到了隱藏在村落之中的稀有魔鋼.或許是因為隊伍狀況不佳,也或許是倉促之間無暇展開行動,總之魔劍使小隊並未帶走魔鋼,而是在回到都市之後向公會報告此事.這時不知道從哪得到消息的窮酸商人雇用了貧困的魔劍使,成功地取得了魔鋼."

洛克不禁點點頭.有些魔劍使在某處發現大量的金銀財寶或是稀有的魔劍,卻因為不敵魔物的攻擊而倉皇逃生,最後干脆將這項情報賣給公會或是其他的魔劍使.類似的情況十分常見,窮酸商人和貧困魔劍使或許也是透過這種管道得到的消息.

"不過這麼一來,應該是公會的魔劍使先展開探索……"

洛克的思緒到此中斷.走在前面的巴特達斯一把抓住洛克的手臂,將他拉進附近的民宅.

"師,師父……?"

"別說話,也別發出聲音."

巴特達斯捂著洛克的嘴巴,壓低了音量.

懾人的寂靜籠罩四周,大約只維持了十秒鍾.

樹枝折斷的劈啪聲響構成干澀的多重奏,如同巨錘敲擊大地的低沉悶響更是撼動了大氣.洛克和巴特達斯清楚地感受到大地的震動.

"機會難得,等一下可得瞧仔細了.到時候千萬別發出任何聲音."

附在洛克的耳邊低聲吩咐之後,巴特達斯謹慎地躲在暗處,雙眼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洛克也緊緊地握著魔劍,深怕魔劍發出聲音,這才偷偷地望著前方.

有一個巨人矗立在遠處.

兩天前的遺跡守護者也是個巨人,不過那跟眼前的巨人根本無從比起.

巨人比洛克和巴特達斯藏身的民家還要巨大.圍繞在村子四周的樹木大約是一費姆特(約十公尺)的高度,巨人卻整整比樹木高出一個頭.

明白先前的震動到底是什麼之後,洛克不禁微微顫抖.

——原來是這個魔物穿越森林,進入這座村子的腳步聲.

魔物呈現人形,身體沒有皮膚,白色的肌肉暴露在外,上面罩著滿是補釘的獸皮.

臉部的正中央有個巨大的紅色眼球,長著一張長長的裂嘴,細長的雙臂直接拖在地上,雙腳呈馬蹄形.

即使隔了一段距離,金黃色的頸環依然清晰可辨.

——是黃金頸環……!

洛克難掩內心的緊張與恐懼,緊握著魔劍的雙手更是微微泛白.

如果巴特達斯不在身邊,洛克恐怕會立刻轉身,用盡全力逃離此地吧.魔物所釋放出來的氣息,著實令人不寒而栗.

巨大的馬蹄在覆蓋雜草的地面踢踏作響.魔物穿越村子進入森林,似乎並未發現洛克和巴特達斯的存在.

直到撼動大地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之後,洛克終于松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掌滿是汗水.

"那是海人馬."

幾秒鍾之後,洛克這才察覺巴特達斯口中的辭彙,正是那只魔物的名字.

"它就是幾十年前毀滅卡利亞的魔物."

'不是同種族的其他魔物?’

魔劍提出質疑.

"黃金頸環的魔物就只有一只,這點跟其他的魔物不同,總數大概不超過十只.這是人類一百多年來跟魔物作戰的同時所歸納而出的記錄,可信度相當高."

洛克抬起頭來,凝視著心有不甘的巴特達斯.

"那就是公會委托師父前來探索的原因吧?"

"不錯,你的觀察力愈來愈犀利了."

微微一笑的巴特達斯站了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

"據說魔劍使小隊的報告當中,也提到當時在遠處目擊那只魔物.因此公會為了保險起見,才會特地委托可以跟那只魔物一拚高下的我前來瞧個究竟."

"難道公會里而沒有人是那只魔物的對手嗎?"

"當然不是.不過地位愈高,就愈是不能為所欲為,沒辦法說走就走."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不選擇戰斗?’

"因為我准備不足.沒有人會徒手面對惡狼或大熊吧?這意思是一樣的.也罷,既然來都來了,還是象征性地搜索一下吧."

于是洛克和巴特達斯穿梭在形同廢墟的民家之間仔細調查,結果並未發現魔鋼的下落.

西方的天際染上火紅的夕照,海面綻放出金色的光輝,太陽即將沉入海平面.

微暗的天空之下,洛克和巴特達斯搭乘的小船正慢慢地在海面上行進.

回程也跟去程一樣,由兩人交替輪班,目前剛好輪到巴特達斯負責掌舵.即將回到都市的安全感松懈了兩人的警戒,窩在船艙之中的洛克正發出規律的鼻息.

'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

被洛克抱在懷中的魔劍向巴特達斯開口.

"你這魔劍還真愛說話."

巴特達斯的語氣雖然有些不耐,卻也沒有拒絕的意思.只見他眺望著被夕陽染成金黃色的天空,示意魔劍繼續說下去.

'打倒魔王是洛克的夢想,這個夢想受到多少人的支持?’

"我哪知道."

'我換個說法好了,有多少人相信洛克可以實現夢想?’

"沒問過,不知道,我只知道連愛莉西亞和菲爾都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們,畢竟童話故事的魔王背負著被勇者打倒的宿命,然而真實世界的魔王卻是強得不像話的怪物.挑戰魔王無疑是不可能的任務,稍有常識的正常人是不會跟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

'所以打倒魔王並不是公會的最終目標?’

"你說對了,不過不夠精確."

巴特達斯搖搖頭﹒嘴角浮現一抹輕蔑的冷笑.

"就算過了十年,甚至是百年之後,那些家伙也絕對不可能挑戰魔王的."

巴特達斯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出一名少女的身影.

少女的名字叫做莎夏.

也是封印魔王的勇者.

據說莎夏出生于騎士世家.

不過在王國毀滅,人類被迫生活于都市的現在,騎士也只是個空洞的稱號,並沒有實質上的意義.

不過騎士家的傳統還是保留了下來.莎夏從小接受騎士的規范,學習騎士家族代代相傳的劍術.

一段時間之後,莎夏開始招收左鄰右舍的小孩子為學生,成為這些孩子的劍術老師.在低矮平房櫛比鱗次,來往街道並未鋪上石板的平民住宅區之中,有一塊小小的空地,這就是他們的教室.孩子們上午待在家里幫忙家務,過了中午之後就自動在空地集合,跟著莎夏一起揮動木劍.

這就是少年與少女的邂逅.

她有著天空藍的秀發,宛如朝陽一般溫暖燦爛的笑容,一身武藝更勝于父執輩的大人,身材卻是纖細而瘦弱:而且,她還有著堅決且善良的一顆心.

少女的一切特質,深深地吸引了少年.

個性別扭的少年常常受到少女的斥責,別扭的個性也讓少年不知該如何表達他對少女的好感,只能將這份感情深深地藏在心底.

或許心無旁騖地理首于劍術,讓自己的實力突飛猛進,才是博得少女青睞的唯一方法吧.

少年原本就具備戰士的天賦,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從少女的學生之中脫穎而出.

"巴特,你的表現不錯喔.改天我烤幾塊餅干送給你當獎勵,是很多蜂蜜的那種餅干喔."

對少年而言,比起餅干,笑容滿而的她以雪白的手掌輕撫自己的頭頂,才是最好的獎勵.

幾年之後,離別的時刻終于降臨.當時她二十歲,少年只有十一歲.

"巴特,我要去打倒魔王."

一天的練習結束,莎夏與少年獨處的時候.

凝視著西沉的夕陽﹒她淡淡地說出驚人之語.

"什麼……?"

少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抬頭望著少女,眼中浮現驚疑的眼神.

凝視著仿佛冬日碧湖的深邃雙眸,少年知道少女並不是在開玩笑,更明白少女的心意已決,誰也無法讓她改變主意.

少年打從見面的第一天就一直凝視著少女,就一直在少女的笑容陪伴之下舞動手中的木劍,現在的他比任何人都能體會少女的決心.

即使如此,少年還是忍不住開口.

"為什麼?"

那時莎夏已經是個遠近馳名的魔劍使,普洛多米爾斯甚至找不到能夠跟少女一較高下的對手.

然而莎夏畢竟只是個二十歲的少女,而且由于家庭因素,她也並未加入公會.

她實在找不到冒著生命危險打倒魔王的理由.

"或許是因為我想要保護大家吧."

燦爛的笑容勾勒出純真的意念,莎夏緩緩開口:

"我喜歡這座都市,也喜歡住在都市里的人."

當然也包括你——聽到這句話之後,少年的耳朵微微一熱.

"還記得讓都市與大陸分離的煉成師說了些什麼嗎?"

突然轉變的話題雖然讓少年略感不耐,不過他還是將模糊的記憶訴諸言語.

"呃……好像是迎向明天是吧?"

"沒錯.不要安于目前的現況,也不要靜待死亡的降臨,大家應該努力地活過今天,迎向

充滿希望的亞馬洛克."

"亞馬洛克?"

陌生的辭彙傳入耳中,少年微微一愣.

"那是'明天’的古語.現代語的明天叫做亞摩拉哈,不過一百多年前的煉成師是以亞馬洛克稱之.除此之外亞馬洛克也有'天才’的意思."

噗嗤一笑之後,莎夏以嚴肅的神情凝視著少年.

"我要替所有人爭取明天."

少年癡癡地望著莎夏,旋即回過神來拚命搖頭.

過去不知有多少魔劍使和煉成師慘死在魔王的手中,壯志未酬的勇者和英雄也不計其數.

魔王的眼神足以讓膽小的人瞬間喪命,魔王的攻擊足以讓勇敢的人瞬間灰飛煙滅.

少年拋棄內心的自尊,哀求少女不要去送死,少女卻溫柔地將少年抱在懷中.

"放心吧﹒我會活著回來的."

少女微微一笑,拿出一把魔劍.

"這是我在大陸找到的."

'光劍’.

這是過去存在于大陸的帝國所珍藏的寶劍,據說是眾神以光明鑄造而成的產物.吟游詩人所歌頌的傳奇故事當中,許多勇者的武器就是這把魔劍.

即使如此,少年還是不放心.他拉著莎夏的衣擺,哀求莎夏帶他一起去.當然,少年的願望被莎夏否決了.

"因為我不夠強嗎?"

"這也是原因之一."

莎夏並未否定.以十一歲的年紀而言,少年已經擁有相當驚人的實力了,只可惜離優秀的魔劍使還有一段距離.

"巴特,我希望你留下來保護大家,保護我們所居住的都市."

少年無法拒絕她的請托.

卻也不願就此放棄.

"……什麼時候回來?"

莎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少年的問題.察覺藍發藍眼珠的少女緊皺雙眉之後,少年立刻接著開口——畢竟,為難少女並非他所願.

"回不來也沒關系,我會去迎接你的!"

少女睜大了雙眼,俯視著少年堅定的面孔.

或許是因為"拯救"的字眼不怎麼吉利,少年才以"迎接"取代.即使如此,少女依然清楚地感受到少年的心意.

"——謝謝你,巴特."

莎夏伸出雙臂,輕輕地摟著少年.一開始少年有些不自在,軟玉溫香的觸感和若有似無的發香卻化解了少年的抗拒.

少年和少女緊緊相擁,凝視著對方的雙眼.藍色的瞳孔滲出些許的淚光,莎夏微微一笑.

"好吧,我會努力的.如果真的回不來,再請你來迎接我好了."

少女伸出雙手,輕捧少年旳雙頰.

"說定了喔."

——接著在少年的唇上輕輕一吻.

船頭的波浪濺起陣陣水花,將巴特達斯從過去的回憶拉回現實.

二十年過去了.

這二十年以來,巴特達斯並未加入公會,獨自帶著魔劍四處闖蕩.

他認識了幾個魔劍使和煉成師,其中也不乏被他稱為戰友的親密伙伴,不過除非是迫于情勢,巴特達斯還是習慣獨來獨往.

——十九年前得知莎夏的下落……如今十九年過去了,我跟魔王的距離依然遙遠.

莎夏前往大陸展開冒險之旅的一年後,勇者莎夏同時封印了自己跟魔王的消息傳入巴特達斯的耳中.當時巴特達斯立刻潛入大陸,卻在強敵環伺的情況下被迫落荒而逃.

于是巴特達斯開始自我鍛煉,四處搜集魔劍,直到最近才自認達到莎夏當年的實力,擁有挑戰魔王的資格.

——只可惜我還是有所疏忽.

巴特達斯望著睡得正沉的洛克.

六年前從魔物的手中救出這個孩子之後,他立刻提出拜師學藝的要求.

如果這個孩子的本名不是亞馬洛克……不,如果聽到本名的時候並未想起莎夏的那段話,巴特達斯絕對不可能收他為徒.

"亞馬洛克……這個名字不錯,為什麼不敢示人?"

之前不經意地提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洛克的臉上頓時露出年輕人特有的尷尬與害臊.

"又是'明天’又是'天才’,太誇張了啦.我不是不喜歡這個名字,只是這個名字實在太偉大了,不適合現在的我.在我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之前,還是叫我洛克就好."

——所謂驚天動地的大事,就是'打倒魔王’嗎?

望著洛克微微苦笑之後,巴特達斯凝視著前方的海面.地平線上浮現出小小的黑影,普洛多米爾斯就在前方.

松了口氣的巴特達斯,伸手將洛克搖醒.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9-28 12:18 AM

第一卷 4 都市的街道

   魔劍使公會'勇者繼承人’的據點位于普洛多米爾斯的中心部位.

公會于十幾年前買下富商的住宅之後,進行了大幅度的改建.

黃金與白銀的裝飾以及眾神的神像通通變賣成現金,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樣的魔劍仿制品,以強調尚武的精神.牆壁和屋頂一律漆上黑色的油漆,突顯質樸剛健的武人風范.

正面的大門站著兩個充當守門人的魔劍使,隸屬于公會的其他魔劍使也會定期巡邏.窗邊豎立著許多火把,入夜之後依然是燈火通明.

公會的布置雖然誇張了些,對于鄰近地區的治安改善卻也收到了正面的成效.

"我實在不喜歡這里……"

抬頭望著聳立在夜空之下的豪宅,喃喃自語的洛克跟著巴特達斯進入大門.

豪宅的屋頂懸掛著大型的水晶吊燈,即使是在夜晚時分,室內依然宛如白晝.大開眼界的洛克差點驚呼一聲,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水晶吊燈是以玻璃制成的,再佐以特殊海藻以及泥巴所精煉而成的光源,無疑是富貴人家的財力象征.

——真不愧是擁有五百名會員的魔劍使公會……

遼闊的大廳擺放著好幾張桌子,每一張桌子都坐滿了魔劍使,有些人一起下棋,有些人則是飲酒或是談天.大廳的一隅,則是有好幾個正在鑒定魔鋼,或是檢查魔劍的煉成師.

牆壁上面貼著幾張紙,包括了魔鋼或是魔劍的情報,公會所承接的任務,以及魔劍使的預定表.

加入公會的魔劍使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前往大陸打倒魔物,這是公會成員的義務,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由于大家都不願意單獨行動,因此公會就替所有成員排定了預定表,每次都由五,六個成員組成小隊前往大陸.

洛克和巴特達斯走進大廳之後,在場的魔劍使無不流露出警戒的眼神,不過現場的氣氛很快地就恢複原先的歡樂與輕松,大家都分頭去做各自的事情,不再理會兩人.

巴特達斯也不理會其他的魔劍使,逕自走向櫃台.跟站在櫃台的少女說了幾句話之後,回頭看著洛克.

"我去辦點事情,在這里等著."

不等洛克回答,巴特達斯直接走向大廳的另一個角落.洛克呆呆地站在原地,略感無奈地環視四周.

他不想跟其他的魔劍使打交道,視線自然落在牆上的公告.不過距離遠了點,看不清楚公告的內容,于是洛克往前走了幾步.

"沒加入公會的流浪魔劍使,你想做什麼?"

低沉的嗓音帶著明顯的敵意,自洛克的身後傳來.洛克轉過身來的同時舉起右手擋在面前,剛好接住對方的鐵拳.

"這種打招呼的方式真是特別."

洛克笑了笑.對方的身材十分魁梧,比洛克大了一號.五官粗獷而樸實,充滿敵意的雙眼在洛克的身上來回打量.男子背後跟著好幾個魔劍使,大家都以不友善的眼神凝視著洛克.

其他的魔劍使繼續談笑風生,似乎對即將爆發的沖突毫不關心.

"牆上貼的公告,都是我們冒著生命危險探索大陸之後所收集的重要情報,不是你這個流浪魔劍使可以隨便觀看的."

洛克忍不住想要歎氣,卻還是強行忍住.

未加入公會的流浪魔劍使有時也會為了魔鋼或是魔劍的情報而造訪公會.

基本上公會是以魔物為敵的組織,除非對方的做法實在過于誇張,否則公會多半都會默許流浪魔劍使探聽情報的行為.

再說若這些都是不能對外公開的情報,又怎麼會大大方方地貼在牆上呢?應該早就收進櫃台了.

"原來如此,是我不對."

撥開男子的拳頭之後,洛克准備離去.然而其他的魔劍使卻擋在洛克的前面,擺明了就是不肯善罷甘休.

"亞馬洛克,聽說你得到了一把新魔劍是吧?借我們瞧瞧如何?"

另一名魔劍使繞到洛克身後,以嘲諷的語氣出言挑釁.

"放心,我們會還給你的,不過得等到我們將魔劍折成兩段,一泄心頭之恨的時候."

'——洛克.’

"別說話."

洛克以指甲輕扣魔劍的劍柄.一旦發現賀布會說話,這些魔劍使更是不可能就此罷手.

然而賀布似乎忍不下這口氣,再度壓低音量詢問洛克.

'這是那個叫做克雷布的男人在背後搞的鬼嗎?’

賀布的聲音淹沒在大廳的談笑之中,並未傳入將洛克團團圍住的魔劍使耳中.

"應該不是,這些家伙只是故意找麻煩而已.沒辦法,誰叫我跟師父是公會的眼中釘呢?再說克雷布這個人雖然討厭,倒也不至于使出這種小人的手段."

與其交給別人,還不如自己動手——這就是他的信念.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該不會正在祈禱吧?"

男子的指關節哢哢作響,老實不客氣地逼上前來.在海上航行了一整天之後,洛克真的是累了,而且他也不願在師父的面前跟其他人發生沖突;不過照眼前的情勢看來,似乎是由不得洛克作主.

'我來幫忙吧.’

"拜托你不要多事,低調一點吧."

想起克雷布的慘案,洛克連忙安撫魔劍,同時移動身體背對牆壁.

這時,他的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銀色的光芒.

洛克想也不想,立刻蹲低了身子.不知從何而來的短劍掠過砂黃色的頭發,直挺挺地釘在牆上.幾個魔劍使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凝視著牆上的短劍.

"——哎呀呀,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呢."

腳步聲響起,腰間掛著一把長劍的男子迎了上來.

蒼白的頭發,蒼白的皮膚,令人不禁聯想起奄奄一息的病人;一對赤紅的瞳孔卻又透露出旺盛的生命力.這種截然不同的鮮明對比,就像是回蕩在荒野中的死靈,令人印象深刻.身上的服裝和斗篷也是白色的,唯獨精雕細琢的金色頸環綻放出異樣的光彩.

"打群架嗎?看你們好像玩得很高興呢."

'好奇怪的說話語氣.’

"賀布,這不是重點."

洛克假裝重新背好背上的魔劍,示意賀布保持沉默.他自己也強忍著怒氣,盡量以平靜的口吻向那名男子開口.

"玩得很高興?席米翁,我差點死在你的手上呢."

洛克刻意以平輩之間的口吻說話,目的當然在于虛張聲勢.幸好語氣平穩而自然,並未露出破綻.

"哎呀呀,那可真是抱歉啰,亞馬洛克.我這個人向來笨手笨腳的,有時候會不小心失了准頭;不過念在替你平息了一場紛爭的份上,就別跟我計較了吧?"

舉起右手,向縮起身子低頭行禮的其他魔劍使打招呼的男子——席米翁笑得十分開心.

——聽你在鬼扯,明明就是打算殺了我.

大廳的氣氛丕變,在場的所有人無不閉上嘴巴,以敬畏的眼神注視著席米翁.金色頸環代表席米翁是公會中的靈魂人物,也彰顯了他在其他魔劍使心中的地位.

事實上席米翁的劍術遠在洛克之上.

洛克靜靜地睥睨著席米翁.笑容滿面的席米翁慢慢地走到洛克身邊,拔出腰間的長劍.

"如果說什麼都不肯原諒,我也只好送個小禮物表示歉意了.例如——"

話才剛說完,站在洛克面前的魁梧男子突然失去了右手掌.鮮血自傷口不斷湧出,迅速地在地上形成一灘血跡,淹沒了掉在男子腳邊的手掌.

"啊——!"

男子忍不住大叫一聲,長劍的劍尖卻在一瞬間伸進他的口中.

"安靜,否則就割了你的舌頭."

冷冷地警告幾乎快要哭出來的魁梧男子之後,席米翁望向洛克,臉上再度堆滿了微笑.

"這樣滿意了嗎?"

"快點把他的手掌接起來,我要回去了."

洛克強忍著內心強烈的反感,握緊拳頭靜靜地開口.

擅長以水精靈的力量進行醫療行為的煉成師當中,一定不乏接續肢體的人才.

魔劍使向來過著在刀口上打滾的日子,公會里面一定有好幾個擅長醫療的煉成師隨時在現場待命.

"別走啊,我話還沒說完呢."

背對眾人的洛克正准備離開公會,卻被席米翁以輕佻的語氣叫住.洛克回頭一看,幾個魔劍使正七手八腳地將受傷的男子抬走.

"有事就長話短說."

洛克的語氣不怎麼友善,席米翁不禁搖頭苦笑.

"亞馬洛克,想不想加入'勇者繼承人’?"

"……你在開什麼玩笑?"

洛克聞言,不禁為之一愣.現場的魔劍使不約而同地看著洛克,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出訝異的神情.

"聽說你打倒了銀色頸環的魔物,這點已經透過許多管道獲得證實.除此之外,似乎也得到了一把新的魔劍."

席米翁的視線落在洛克背上的賀布.

"公會雖然擁有五百多名魔劍使,能夠打倒銀色頸環的魔劍使卻不過二十人上下.只要你願意加入,就是銀色頸環等級的干部,日薪三十枚銀幣,公會還會提供住處."

"不必了."

洛克拒絕了席米翁的提議,准備推開公會的大門.不過在走出公會之前,洛克又回過頭來,當著席米翁的面前露出輕蔑的笑容.

"我懶得跟不想打倒魔王的魔劍使打交道."

"哎呀,是誰說的?這是天大的誤會——"

"是我說的."

席米翁的辯解被洛克等待已久的聲音打斷.巴特達斯掛在腰間的兩把魔劍鏗鏘作響,排開人群,出現在洛克的眼前.

"事情辦完了,我們走吧."

師徒二人默默地行走于夜晚的街道.等距離設置的街燈,正是這個夜幕低垂的世界唯一的光源.

'我有個疑問.’

或許是無法忍受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賀布以機械式的聲音提出問題.洛克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不耐煩的神情,不過在確認周遭無人之後,還是耐著性子做出回應.

'他們不打算打倒魔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

不等洛克開口,走在旁邊的巴特達斯搶先回答.

"對于公會而言,打倒魔王無疑是一大賭注.而且他們很聰明,知道自己賭不起,所以根本就沒有打倒魔王的念頭."

'打倒魔王是一種賭博嗎?’

"難道不是嗎?一旦公會集結所有的戰力登上大陸,魔物絕對會熱烈歡迎這群貴客.到時候非但會遇上一大堆青銅頸環或是銀色頸環的魔物,說不定連海人馬那種黃金頸環的魔物都會跑來湊熱鬧.跟這些魔物大打出手的同時,公會的魔劍使必須花上好幾天的時間才能抵達魔王被封印的地點——也就是所謂的舊帝都,然後以劇烈消耗的戰力挑戰魔王.萬一打輸了,公會也就玩完了."

洛克的表情十分沉重.每當巴特達斯提起這段話,洛克就感到自己的心髒好像被冰冷的木樁穿透.

"像這種有五百多人成員的大型公會,其最高指導原則,就是延續公會的生命.即使一開始打著正義公理的人旗,到最後也難逃墮落的命運.沒辦法,人總是要吃東西,總得賺錢養活自己."

'不過之前不是有個名叫卡利亞的都市毀于魔物之手嗎?難道他們不會引以為戒,重新思考打倒魔王的可能性?’

"這座都市的思考模式剛好相反.既然人類跟魔物之間的戰爭是無法避免的,就更應該珍惜保護都市的戰力,不要讓寶貴的戰力在對抗魔王的過程中白白流失.而且魔王已經被勇者封印,魔物的勢力也因此衰退不少,更是沒必要鋌而走險."

'即使如此,你們還是想要打倒魔王?’

"那當然."

洛克和巴特達斯不約而同地回答.

推開'干杯’的大門,昏暗的店面籠罩在酒氣與熱氣之中.微醺的客人扯開嗓門聊些不著邊際的話題,敬酒和勸酒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洛克,你回來啦?咦,巴特達斯先生也回來了."

正在忙著招呼客人的蘇笑著迎接兩人.

"嗯,需要幫忙嗎?"

"不必了,沒關系.你們的房間里面有訪客正在等著,快去招呼客人吧."

"訪客?"

洛克露出狐疑的神情.一方面是因為他不記得跟誰有約,二方面是蘇竟然直接將訪客帶往房間.

除非是熟識的訪客,否則蘇和謝瑪斯絕對不會允許對方直接進入房間等候.

"蘇,有空的話,替我送幾瓶酒過來.房間里面的存貨都喝光了."

"自己去拿不好嗎?不過就是離開房間走下樓梯的路程而已."

巴特達斯好歹也是長輩,蘇即使心里不以為然,說話的時候還是得稍微顧及情面.

"我懶得走下來,所以才請你幫個忙."

"只會動一張嘴巴,可是老化的前兆喔.再說這里距離櫃台不過才幾步路而已,直接跟父親吩咐一聲不就得了?"

"櫃台前面擠滿了人,看了就心煩."

"三十歲的男人都跟你一樣陰陽怪氣嗎?"

嘴上雖然不說,洛克卻忍不住在內心大聲叫好.他私下跟蘇交換一個眼神之後無奈地聳聳肩膀,趁著師父還沒開口之前躡手躡腳地走向樓梯.

"喂,洛克——"

眼見蘇擺明了就是不肯幫忙,巴特達斯只好吩咐徒弟,但這時洛克早就溜得不見蹤影了.

踏著輕快地腳步跑上樓梯,洛克朝著自己的房間前進.房門虛掩,里面透著燈光.洛克站在門外,朝著屋內瞄了幾眼.

"原來是你們啊."

恍然大悟的洛克走進房間.

懸掛在天花板上的短劍照亮了房間,愛莉西亞躺在洛克的床上,菲爾則是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而無表情地翻閱書籍.

"洛克,歡迎回來."

夾上書簽,闔起書本之後,菲爾抬頭望著洛克.

"愛莉西亞想找你跟我們一起吃個晚飯."

"吃飯?你手頭方便嗎?"

愛莉西亞不會煮飯,三餐都是在外面解決的,但洛克和菲爾可就沒有那麼多的外食預算.

"前天的收入還夠用一陣子,沒問題."

菲爾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

"結果到了這里之後,才知道你跟巴特達斯先生一起前往大陸了.不過聽說是一天來回的行程,因此我跟愛莉西亞就留下來用餐,順便等你回來."

"原來如此.不過她怎麼會躺在我的床上?"

仔細一瞧,這才發現愛莉西亞的臉色有些蒼白.不過菲爾就在旁邊,應該不礙事才對.

"我跟愛莉西亞提起,手邊還有一些來不及拿出來請你試喝的酒,結果她說什麼都想嘗嘗看,所以就帶過來了."

"比我昨天試喝的還要可怕嗎?"

"如果你承受得住昨天的酒,我才會打算把這次的酒拿出來."

菲爾點點頭.

"就酒精濃度而言,差不多相當于'干杯’的麥酒吧?不過愛莉西亞喝沒兩杯就趴在桌上動也不動,我只好請蘇幫忙,把她扛進你的房間.一方面是不好意思占著一張桌子,再說喝醉酒的愛莉西亞大概也受不了酒店喧鬧的氣氛吧."

"她還好吧?"

洛克打量著愛莉西亞,似乎不怎麼放心.

"我叫醒過她一次,讓她喝了不少開水,謝瑪斯先生也說,只要在旁邊看著,讓她休息一下就好了;應該很快就會醒來了吧."

身為酒店的老板的謝瑪斯見識過各種醉鬼.既然他說沒問題,應該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原來如此.辛苦你了,菲爾."

洛克摸摸菲爾的頭頂,菲爾頓時眯起雙眼,一副相當受用的模樣.

"現在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洛克將雙手抱在胸前,面有難色地俯視床上的愛莉西亞.她再不起來,洛克就只能睡在地板上了.

利用愛莉西亞手邊的錢,替她另外訂一間房間固然是個方法,不過就洛克所知,今天晚上已經沒有空房間了.

"看來也只能打地鋪了……菲爾,那你呢?"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都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送她回去就好,你先睡吧."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回頭一看,巴特達斯正站在門口.

"竟敢丟下師父獨自閃人,你這個不肖的徒弟."

"師父應該在徒弟面前樹立榜樣,該檢討的應該是師父才對吧."

洛克以不以為然的眼神回敬巴特達斯怨恨的目光.巴特達斯手中拿著一袋酒,連呼吸都有濃濃的酒味.

看來在走上樓梯的時候,他就忍不住偷喝幾口了.

"不過既然師父願意送菲爾回去,那自然是再好也不過了."

"我有事要找奈傑爾商量,反正也是順路."

奈傑爾是菲爾的煉成術老師,也是巴特達斯從小就認識的朋友.他天生具備魔劍使和煉成師雙方面的素質,不過由于腳傷的緣故,被迫放棄魔劍使的身分,專注于煉成術的鑽研.

奈傑爾就住在菲爾的附近,確實是剛好順路.

背起放在地上的背包之後,菲爾陷入沉思.

"真難下決定呢.若是當成擋風的屏障,就得請你站在上風處;可是這麼一來,我就必須忍受難聞的酒臭……"

"到底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當然要啰,謝謝您."

見巴特達斯面露慍色,菲爾便低頭致謝,不過臉上還是面無表情的模樣.

"晚安,洛克."

"嗯,拜啦,菲爾."

目送巴特達斯和菲爾離去之後,洛克回頭看著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的愛莉西亞,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算了."

取下魔劍倚靠在牆邊,洛克以斗篷充當棉被,直接躺在地上.灰塵雖然重了些,卻抵擋不了濃濃的睡意.今天一整天都在海面上航行,好不容易躺了下來,還是感到身體不由自主地左右搖晃.

"明天再幫你保養好嗎……?"

'這種事情我可以自己處理,你先睡吧.’

魔劍的回答傳入耳中,洛克笑了笑,依言閉上雙眼.

輕輕地念了幾句咒語,照亮房間的魔劍燈光頓時無聲無息地熄滅.

"你覺得他們兩個會有什麼進展嗎?"

巴特達斯抬頭望著夜空,向身旁的少女征詢意見.漆黑的夜空被厚重的烏云所覆蓋,看不見月亮和星星.

"我也希望他們能趁機有所進展,不過,我猜一定還是在原地踏步."

菲爾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你呢?你希望他們有什麼進展嗎?"

"你很在意嗎?"

菲爾瞳孔深處浮現一抹意外的眼神,以撲克臉抬頭望著身旁的巴特達斯.

"那小子畢竟是我的徒弟."

"老師常說你不像是那麼有耐心的人,還以為你早就放棄那個傻徒弟了呢."

"那個死老頭……"

巴特達斯的咒罵似乎引起菲爾的不快.

"老師今年才四十二歲而已."

"超過四十歲之後,就算是老頭子了."

"意思是九年之後,我也要稱呼你為老頭子啰?"

無言以對的巴特達斯鐵青著一張臉,凝視著夜晚的虛空.黑暗的夜色當然不會替他回答問題.

"……所以呢?在我看來,你似乎也不怎麼討厭洛克吧?"

"我很喜歡他唷."

菲爾斬釘截鐵地回答.

"我喜歡他的體貼,他的自信,他的笑容,生氣的模樣,甚至連一杯就倒的酒量以及無法拒絕他人的個性都很喜歡."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跟我離開旅店?我還以為你會隨便找個理由住下來,或是要求洛克送你回去呢."

"因為我也很喜歡愛莉西亞."

菲爾依然毫不猶豫地答道:

"其實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洛克同時娶我跟愛莉西亞為妻.都市的法令只針對第三個小孩課以重稅,倒是沒有所謂的重婚罪.如此一來,我們三個就能維持現在的關系,到時候料理和掃除交給洛克,愛莉西亞負責提供煉成實驗所需資金的理想國就能實現了."(吐槽:好可怕的妹子)

菲爾依然維持同樣的一號表情,甚至連聲音都維持一貫的語調,實在猜不透她到底是認真的,抑或只是隨口說笑.

"這種理想國讓吟游詩人聽到,鐵定會暴跳如雷."

"基于上述理由,我希望洛克和愛莉西亞能夠再加把勁……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找老師到底有什麼要事?"

"說到這個,當時你也在現場,應該也看到了吧?前天你們在大陸搭救的窮酸商人,不是帶著一塊特殊的魔鋼嗎?"

"啊,那塊魔鋼上面雕刻著古文字,我滿有興趣的."

"古文字?"

"我所能理解的部分並不多,只知道大概是'王,即將歸來.百年,與其他王者爭霸’的意思."

"王……"

巴特達斯眯起雙眼,似乎正在思考些什麼.兩人的身影在昏暗的街燈照耀之下忽明忽暗.

這時巴特達斯突然伸出手臂,擋在菲爾的面前.

"退後,前面有人."

幾秒鍾之後,菲爾才聽見了腳步聲.或許只是一般的路人,不過在夜晚的黑暗之中,最好還是保持高度警戒.

腳步聲的主人很快地出現在兩人的面前,原來是魔劍使克雷布.

察覺兩人之後,克雷布端正姿勢點頭示意.行禮的對象當然是巴特達斯,而不是菲爾.

"這麼晚了才要回家?"

巴特達斯若故作自然地出聲招呼.克雷布端正的臉龐雖然浮現遲疑的神色,卻還是下定決心開口詢問:

"請恕我唐突……亞馬洛克沒事吧?"

"這的確是相當居突……"

菲爾的雙眸浮現一抹敵意.

"為什麼這麼問?"

巴特達斯默默站在菲爾的身旁.如果克雷布打算對菲爾不利,他一定會即刻回擊.

"這個……聽說他跟席米翁見了面."

"你是指我帶著那個家伙前往公會的時候吧?發生什麼事了嗎?"

巴特達斯的詢問傳入耳中,克雷布頓時露出苦澀的神情.

"看來是沒事……總之,請代我轉告亞馬洛克,務必對席米翁提高警覺."

"……他不是你的上司嗎?"

菲爾有些意外.

"看來在有五百人的公會之中,遇到十個二十個討人厭的上司也很正常吧?"

面對巴特達斯的嘲諷,克雷布雖然有些懊惱,卻還是繼續開口.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來,頗一有豁出去的感覺.

"席米翁是個危險人物,這與我個人的好惡無關.他是個以傷害他人為樂的家伙,而且曾經多次公開表示對兩位的厭惡."

"你不也一樣嗎?"

"這,這是天大的誤會,菲爾."

菲爾淡淡的反駁似乎對克雷布造成莫大的打擊.

"誤會嗎?不知道是誰每次得到了新的魔劍之後,就迫不及待地跑來找洛克的麻煩,而且還故意指定以魔劍決勝負……"

"你說的沒錯,我無法否認,不過至少我的所作所為並未逾越魔劍使的分寸."

"是嗎?那你為什麼特地跑來通風報信?"

面對巴特達斯的揶揄,克雷布的表情十分嚴肅.

"因為我要堂堂正正地打倒亞馬洛克."

菲爾和巴特達斯忍不住爆笑出聲.

"啊,抱歉抱歉.我已經知道你的來意了,明天早上就會替你轉告洛克."

"……麻煩你了."

有點受傷的克雷布點頭示意,旋即轉身離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實在不應該嘲笑他的."

面無表情的菲爾喃喃自語:

"不過倒是有些意外."

"沒錯,看不出來他還挺有正義感的."

"話說回來,為什麼他以敬語跟你說話呢?"

再度邁開腳步之後,菲爾說出內心旳疑惑.

"天曉得,大概是因為我比他厲害吧."

"如果是以實力的強弱為基准,他也應該對我跟愛莉西亞使用敬語才對."

發現菲爾臉上的表情非常認真之後,巴特達斯不禁啞然失笑,無奈地聳聳肩膀.

洛克在地板上睡了半刻鍾之後,愛莉西亞才悠悠醒轉.

外頭似乎下起了雨,雨點打在雨棚的聲響格外地擾人.

室內雖然一片漆黑,但愛莉西亞立刻就察覺這不是自己的房間.坐起上半身之後,她頓時感到一陣頭痛.

"唔……之前跟菲爾一起吃飯……然後喝了點酒……"

'你醒了?’

聽見冷冰冰的機械音傳入耳中,愛莉西亞的肩膀不禁微微一震,不過她立刻就察覺聲音是來自賀布.漆黑的房間之中,忽明忽暗的四顆寶石綻放出不同顏色的光芒.

"這,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會躺在這里?"

'我可以解釋.不過別從右邊下床,會踩到洛克的.’

經由魔劍的解釋之後,愛莉西亞這才明白自己在飯桌上喝醉了,結果被抬進洛克的房間,菲爾才剛剛回去不久,以及洛克正睡在地板上.

"原來如此……"

愛莉西亞歎了口氣,俯視著躺在地上的洛克.接著又小心翼翼地走下床,坐在洛克的身邊.

'你想做什麼?’

"總不能一直讓他睡在地上吧."

愛莉西亞的手臂伸進洛克的身體與地板之間的縫隙,使勁抱起睡得正熟的洛克.費了一番功夫之後,才終于讓洛克躺在床上.移動期間洛克雖然呻吟了幾聲,卻始終沒有睜開雙眼.

"……這樣子還沒醒,看來他真的是累了."

愛莉西亞將棉被蓋在洛克身上,微微一笑,旋即輕手輕腳地走向牆邊的魔劍.

"你們今天做了些什麼?也罷,既然是跟巴特達斯先生一起出門,我大概也猜想得到."

'我們去了大陸一趟.’

賀布的回答傳入耳中,愛莉西亞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

'不過我倒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

'為什麼你想成為魔劍使?以及為什麼願意跟洛克一起行動?’

"還真是唐突的怪問題."

愛莉西亞皺起雙眉,臉上露出警戒的神情.

'怪嗎?我倒不這麼認為.’

愛莉西亞撥開覆蓋在臉上的金色發絲,回頭看著洛克.洛克睡得正熟,沒有醒來的跡象.

——這是出自洛克的意思嗎?應該不是,洛克早就知道了.

本來打算到走廊上說話,又怕被其他的房客撞見,于是愛莉西亞只能盡量壓低音量.

"我是在遇見師傅之後,才立志成為魔劍使的."

散布在大陸周邊的小島超過一千座,不過每個都市所擁有的小島約只有十五到二十座.

一方面是因為適合當成生產據點的小島並不多,而小島與都市航路之間的距離遠近也是原因之一.

都市的居民依據自身的需求,同時搭配小島的天然條件,發展出別具特色的各種產業.

例如普洛多米爾斯以畜牧為主,休里卡哈和科諾德所屬的小島則是擁有廣大的麥田.不過這並不代表普洛多米爾斯沒有麥田,也不代表休里卡哈和科諾德不飼養羊只或是豬只,純粹只是比例上的問題.

物產的差異性,造就出繁榮的商業活動.

"我的父親是利姆利克的交易商,家中有兩個哥哥和兩個姊姊,姊姊們在十四,十五歲的時候就出嫁了."

愛莉西亞凝視著虛空,臉上露出懷念過往的神情.

"或許在洛克或是菲爾的心目中,我是個衣食無缺的富家千金,事實上我從小到大還真的不知道拮據為何物.不過再怎麼優渥的生活,對我而言也是毫無意義,一下子就膩了."

兩個姊姊的婚姻,都是所謂的政治婚姻.

——為什麼要嫁給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其實這種狀況並不稀奇.總有一天,自己也會走上這條路.如果願意接受自己的命運,日子或許不會那麼難過.然而愛莉西亞就是做不到,就是無法委屈自己.

或許是因為愛莉西亞從身為吟游詩人的母親身上,學到了好幾首詩歌的關系吧.

幾個兄弟姊妹當中,就屬愛莉西亞的記憶力最強.詩歌所描述的世界,大大地開展了愛莉西亞的視野.

"然後……我遇見了妮舞師傅."

妮舞跟愛莉西亞一樣都是交易商的女兒,可是她跟父親大吵一架,憤而離家出走,成為一名魔劍使.等到闖出一番名號之後,才與父親和解.

妮舞旳父親與愛莉西亞的父親是生意上的伙伴,同時也是良性的競爭者.基于這層關系,愛莉西亞遇見了妮舞.

——為什麼您會想當魔劍使呢?

面對探出上半身好奇詢問的愛莉西亞,十九歲的年輕魔劍使緩緩地說出答案:

——因為我認為自己的人生,應該由自己來決定.

"于是我當場請求師傅收我為徒,也成功說服了父親."

'所以你並沒有離家出走?’

"師傅開出的條件是必須征得父親的同意,否則就無法收我為徒——總之,就是要我自己想辦法成為魔劍使.幸好父親是個明理的人,最後還是選擇了讓步.接下來的日子雖然辛苦,回想起來卻也挺快樂的.我跟著師傅學習各種武藝以及煉成術,最後才發現自己沒有煉成術的天賦."

認識洛克和菲爾,差不多是一年前的事情.

"師傅跟巴特達斯先生是多年的老友,兩人年紀相仿,因此動起了讓彼此的徒弟組成冒險隊伍的念頭.老實說剛開始我有點抗拒,最後經不起師傅的勸說,才決定跟對方見上一面."

'結果就一直持續到現在.’

"嗯.現在回想起來,當初的決定的確是對的.洛克雖然冒失了點,卻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伙伴,而且菲爾也是個認真負責的煉成師."

'……’

四顆寶石的光輝突然暗淡了少許,然而愛莉西亞並未察覺魔劍的變化.

'——你覺得洛克有能力打倒魔王嗎?’

突如其來的詢問讓愛莉西亞為之一愣.思索片刻之後,才搖頭苦笑.

"昨天不是問過了嗎?當然是不可能的.夢想畢竟只是夢想,跟現實還是有段差距."

話才剛說完,愛莉西亞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同時下意識地以手掌摩擦自己的手臂.

——好像突然變冷了……外面的雨勢似乎也愈來愈大.

"欸,還有其他的棉被嗎?"

'沒有.’

愛莉西亞回頭望著熟睡中的洛克.總不能把他的棉被拖過來吧,愛莉西亞心想.

房間里面還有另一張床,不過那是巴特達斯的床位.

——那個人的脾氣可是出了名的頑固.

根據妮舞的說法,一旦發現有人占用棉被,或是躺在他的床上,巴特達斯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將那個人踢出房間.不管這種說法是真是假,愛莉西亞可是完全不想借用巴特達斯的棉被.

——偏偏旅店今天又客滿了,如果現在回去……

冒著傾盆大雨走在夜晚的寒冷街道,確實是一項苦差事.

"……難道說只能睡這里了!?"

面紅耳赤的愛莉西亞打量著兀自好眠的洛克.她當然不討厭洛克,只是有些猶豫不決.

——怎麼辦?萬一洛克突然酲了過來,他一定會誤會的……

猶豫掙紮的期間,室內的氣溫愈來愈低,愛莉西亞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全身上下大概只剩下臉頰和一顆心是微微發熱的吧.

最後愛莉西亞終于下定決心.只見她慢慢掀起棉被,輕手輕腳地鑽了進去.

——不,不要緊張.洛克睡得很熟,只要保持一點距離,絕對不會把他吵醒的.

試著說服自己的同時,躺在床上的愛莉西亞輕輕地蓋上棉被.幸好棉被夠大,足夠覆蓋愛莉西亞和洛克兩人.

就在愛莉西亞松了口氣的時候,熟睡中的洛克突然翻身.兩人的臉孔相對,近在咫尺,愛莉西亞不禁停止了呼吸.

——還,還是說先離開床鋪靜觀其變比較好?……可是外面真的好冷……

就在愛莉西亞猶豫不決的時候,洛克突然伸出雙手環抱愛莉西亞,臉孔順勢埋入豐滿的胸部.事出突然,愛莉西亞不禁輕呼了一聲.

"洛,洛克,你……"

又羞又急的愛莉西亞輕聲開口,卻怎麼也叫不醒洛克.正當愛莉西亞准備將洛克推開的時候,意想不到的新發現頓時讓她打消了念頭.

——好暖和.

愛莉西亞從身體互相接觸的部分,清楚地感受到洛克的體溫.

于是愛莉西亞歎了口氣,稍微移動兩只手臂的位置,輕輕地摟著洛克埋在胸前的頭部.

——想不到這家伙連睡著的時候也有這種習慣.

看在替自己暖被的份上,今天就暫時饒了洛克吧.天氣這麼冷,取暖才是當務之急.愛莉西亞撫著洛克砂黃色的頭發,緩緩闔上雙眼,不一會兒也發出規律的鼻息.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9-28 12:18 AM

第一卷 5 不變的意志

   '洛克,明天可以陪我走一趟嗎?’

下午的練習結束之後,魔劍突然提出要求.

今天早上洛克一如往常地在'干杯’工作.午餐結束之後,直接來到旅店後門的空地練習揮劍.

"一整天嗎?想去哪里?"

自從遇見這把魔劍之後,已經過了十幾天的時間.這段期間賀布並不是從未提出任何的要求,不過今天的要求顯得格外地突兀.

'前往大陸探索,就你跟我.’

"愛莉西亞和菲爾呢?"

'不需要.’

魔劍的聲音跟平常一樣,不過聽起來卻顯得分外冷淡,嚴肅,因此洛克忍不住開口:

"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

夕陽西沉的時刻,愛莉西亞和菲爾造訪'干杯’.兩人都穿著平常的休閑服裝,不過質料厚了一些,適合在氣候多變的春季穿著.

"歡迎歡迎."

笑容滿面的蘇迎上前來,愛莉西亞一開口就是詢問洛克身在何處.

"那個家伙在嗎?現在都已經晚上了,應該早就回來了吧?"

當洛克表示想要獨自前往大陸的時候,愛莉西亞感到十分不悅.一方面是過去從未發生過類似的情況,而且一聽到是魔劍的要求之後,心里面更不是滋味.

愛莉西亞的詢問傳入耳中,蘇的笑容頓時蒙上一層陰霾.

"他……還沒回來."

"……早上出發,直到現在還沒回來?動作也未免太慢了一點.啊,請給我蜂蜜酒和煙熏鮭魚."

語氣雖然輕松,菲爾也難掩內心的焦慮.

"父親和巴特達斯先生都說不必擔心,可是我還是放心不下……"

"吃過晚飯之後,我們到碼頭看看好了.搞不好他先去了席妮的澡堂也說不定."

"謝謝,拜托你們了."

點餐完畢之後,愛莉西亞打量著快步跑向櫃台的蘇,忍不住歎了口氣.

"怎麼啦?"

"菲爾,難道你一點都不在乎嗎?洛克竟然獨自跑到大陸探索呢."

愛莉西亞難掩內心的不滿.

"這不是洛克的意思,而是賀布的提議."

菲爾的用意在于安慰愛莉西亞,不過很快就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事實上這正是讓愛莉西亞不高興的主要原因.

"是沒錯啦,那把魔劍的威力確實強大,不過我們跟洛克的交情不是比較久嗎?再說五天之後就要接觸大陸了,又何必挑在這個時候……"

愛莉西亞拄著臉頰,忍不住大發牢騷.

"說到這里,聽說當地居民已經開始避難了."

海流和風速的變數相當大,難以估算都市何時會接觸大陸;不過隨著接觸的時間逐漸逼近,還是可以推算出大致上的接觸時間.

一旦推算出都市的哪個區域將與大陸發生接觸,整座都市就會開始籠罩在緊張的氣氛之中.

首先附近的居民必須盡快疏散,接著在預定接觸地點的周邊設置魔鋼鍛造而成的木樁或是一柵欄,同時在地面挖掘陷坑.

加入公會的魔劍使也會前往可能成為戰場的地點,從事實地演練.

如何將魔物拒于都市之外?萬一都市遭到魔物的入侵,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消滅入侵的魔物?

這就是都市方面的最高指導原則.

為了構築足夠的防禦工事,除了設置重重的防衛網之外,有時還得破壞附近的建築物.

未加入公會的魔劍使可以參加都市的志願軍,扮演協助公會的角色.

開戰之後得以自由行動的人物,只限于巴特達斯這種聲名遠播的魔劍使.

煉成師一律部署于大後方,負責輔助魔劍使或是治療傷患.

去年的防衛戰之中,洛克與巴特達斯一起行動.

愛莉西亞從未參加利姆利克的都市防衛戰,師傅妮舞不准她參加.菲爾的情況也是一樣的.

"你在鬧別扭嗎?"

菲爾的詢問傳入耳中,愛莉西亞頓時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並沒有."

"是嗎?我還以為你是因為同床共枕知道天亮的親密伴侶被魔劍橫刀奪愛,一氣之下干脆叫洛克抱著魔劍入眠.反正魔劍冰冰涼涼的,抱起來一定很舒服,再說沒見過世面的處男,又不了解年輕女孩柔軟而富有彈性的白皙肌膚的美妙之處……"

"你想太多了,我跟洛克沒發展到這種地步!還有,女孩子別用這種口吻說話!"

"真的沒發展到這種地步嗎?"

"想也知道不可能."

"嘖."

"這是什麼反應?好像我做錯了什麼似的!"

"沒什麼,其實我早就猜到了."

菲爾恢複面無表情的模樣,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愛莉西亞無奈地扶著前額,大大歎了口氣.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愛莉西亞.這次應該沒有你我出場的機會,洛克頂多也是跟著巴特達斯一起行動而已."

"我們又不是沒有上戰場的實力……"

"都市的官方回答應該是要我們加入公會,或是加入義勇軍吧.畢竟任憑不受指揮的魔劍使出現在戰場上,結果反而自亂陣腳,讓魔物輕而易舉地突破防線的案例——"

這時菲爾突然住口,轉頭凝視著店門口.愛莉西亞見狀,也跟著將視線移往同一個方向,結果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背著魔劍,扛著布袋的洛克就站在門口.

他從頭到腳都沾滿了泥巴,盔甲更是破爛不堪,全身上下都是傷痕.

店內的客人無不對這個髒兮兮的男子報以訝異的眼神,其中有幾名熟客發現對方竟然是洛克,連忙離開座位迎了上去.

愛莉西亞和菲爾更是鐵青著一張臉,快步奔向洛克.

"洛克!"

"嗨."

洛克舉起手來向兩人打個招呼,聲音聽起來卻是異常疲憊.

"你到底跑哪去了?為什麼現在才回來?"

"等等再說好嗎?我真的累了,連走路都感到吃力."

洛克看起來確實相當疲倦,愛莉西亞也不便多說什麼.

"……好吧,我扶你上去."

于是愛莉西亞扶著洛克穿過議論紛紛的人群,一步步走上樓梯.

菲爾向蘇要了一桶清水,毛巾,繃帶以及藥箱之後,也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脫下洛克的衣服,讓他躺在床上之後,這才發現身上的傷口並沒有想像中的多.

"雖然看起來很嚴重,不過其實傷勢挺輕的嘛,而且也沒有骨折的地方."

確定洛克並無大礙之後,愛莉西亞頓時露出安心的笑容,拿起濕毛巾替洛克擦拭身體.一旁的菲爾則是以水精靈的力量,治療洛克受傷的地方.

小小的手掌盛著少許清水.菲爾念出咒語之後,手掌中的清水頓時微微發光.將清水塗在傷口,皮膚頓時籠罩在白光之下,原本的傷口也隨之消失無蹤.

洛克似乎真的累垮了,才剛躺下不久,就立刻傳出規律的鼻息.在仔細地擦拭洛克身體,完成了初步的治療之後,兩人同時面向倚靠在牆上的魔劍.

"好了,你有什麼話說?"

愛莉西亞反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瞪著賀布.菲爾雖然不發一語,翠綠的瞳孔卻流露出平靜的怒氣.

"你到底讓洛克做了什麼?洛克為什麼會變成那副德性?"

'我跟洛克一起前往大陸,跟魔物戰斗,就這麼簡單.’

"你騙人!若只是單純的探索,洛克又怎麼會……"

"愛莉西亞,冷靜一點,別吵醒洛克了."

披散著金色頭發的愛莉西亞忍不住起身大罵,結果被菲爾勸了下來.愛莉西亞哼了一聲,重新坐在椅子上.

"我換個說法好了.洛克從什麼時候開始,到什麼時候結束,跟什麼種類,多少數量的魔物戰斗?"

'我們是在快要中午的時候抵達大陸.之後生起了半刻鍾的營火,稍微休息之後,直到日落之前都不停地跟魔物戰斗.至于數量……你們打開袋子就知道了.’

愛莉西亞拿起放在床邊的肮髒布袋.分量十分沉重,似乎裝了不少東西.

將布袋放在地上打開一看,愛莉西亞頓時睜大了雙眼.

袋子里面滿滿的都是魔鋼,數量十分可觀.

"……這些都是洛克一個人……?"

將近十秒鍾的沉默之後,愛莉西亞顫抖著語氣詢問魔劍.菲爾從旁邊打量著布袋,臉上也露出驚疑的神情.

'沒錯.’

"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讓洛克變得更強.’

四顆寶石輪流閃爍,魔劍的回答十分干脆.

'他的成長空間充滿了無限的可能.只要繼續鍛煉下去,一定可以在短時間之內突飛猛進.’

"繼續?你瘋了嗎!"

愛莉西亞忍不住站了起來.

'有什麼問題嗎?’

"你的訓練方式遲早會害死洛克!就算僥幸留得一命,也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悲劇!這次是運氣好,只是受了點小傷……"

'洛克不會死的,這不是我的初哀.’

魔劍的回答十分冷靜,然而聽在愛莉西亞的耳中,卻是近乎無情的冷酷.

"為什麼不帶我們一起去?"

'洛克不需要你們.’

"你說什麼!"

"愛莉西亞,小聲一點."

激動之余,愛莉西亞差點一把抓起魔劍,結果被菲爾制止了.不過這並不代表菲爾也很冷靜.

"不需要我們是什麼意思?"

魔劍沉默片刻,似乎正在思考該如何回答.

'我今天之所以這麼做,目的在于幫助洛克實現夢想.’

"夢想?"

'打倒魔王的夢想.’

這時的愛莉西亞和菲爾,突然產生倚靠在牆邊的魔劍正冷冷地凝視自己的錯覺.

'洛克從未見過魔王,卻以打倒魔王為目標;然而魔王的實力非常強大,現在的洛克絕對不是對手.既然如此,不如就先以巴特達斯為初期標准,盡快讓洛克得到跟巴特達斯同等級的實力.’

"你,你是在開玩笑嗎……?"

愛莉西亞感到十分荒謬.

洛克跟巴特達斯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巴特達斯辦得到的事情,洛克未必辦得到.

'你是不是認為洛克不可能打倒魔王?’

"難道不是嗎?打倒魔王可不是嘴上說說而已!這一百多年來,至少有上百名魔劍使挑戰魔王,結果只有一個人跟魔王拚成兩敗俱傷!洛克怎麼可能嘛!"

'所以你是在嘲笑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這句話宛如無形的冰刃,刺入愛莉西亞和菲爾的心髒.

'我認識洛克不過二十天的時間,卻發現除了巴特達斯之外,沒有人相信洛克能夠打倒魔王,每個人都在嘲笑他的夢想,甚至連跟洛克一起行動的你們也不例外.’

兩名少女無言以對.

愛莉西亞低頭不語,緊握的雙拳微微顫抖.無數的情感在蔚藍的瞳孔之中交纏繚繞,形成黑暗的漩渦.

'如果兩位認為我是在責備你們,請接受我的歉意.事實上挑戰魔王並不是人類的義務,就算沒有人打倒魔王,人類依然可以找到生存之道.巴特達斯認為挑戰魔王不是正常人會做的事情——從此判斷,或許洛克和巴特達斯真的不是正常人吧.’

可是——魔劍繼續開口:

'除非洛克放棄夢想,否則我絕對不會離開他.’

"就這麼……簡單?"

'因為我是一把劍.’

相較于菲爾微微顫抖的語氣,魔劍的回答顯得格外地明快.

'所以洛克不需要你們.既然你們沒有跟魔王決斗的意思,分道揚鑣也是遲早的事情,讓它早點發生也無妨.’

愛莉西亞雙腳一蹬,轉身奔向房門.只見她粗暴地打開房門,以驚人的速度離開房間.

菲爾望著門口發愣.回神之後,才轉身面對魔劍.

"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可是……洛克會生氣的."

話才剛說完,內心就感到一陣懊惱.說不出重話的自己著實令人生氣.

魔劍不發一語,什麼話也沒說.

與魔劍發生爭執的三天之後,菲爾再度來到'干杯’.

正在店里面忙進忙出的洛克察覺菲爾之後,指著一張空的桌子.菲爾沒說什麼,默默地就座.

明明還沒點菜,洛克卻自動送上一盤又一盤的料理.所有旳料理都端上桌之後,洛克拉開菲爾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小小的桌面擺著燕麥粥,炒羊肉,蔬菜濃湯和鹽烤鮮魚,菲爾最喜歡的蜂蜜酒當然也是少不了的.

"身體還好吧?聽說你連下床很困難呢."

"那是前兩天而已啦.昨天已經可以正常工作,下午還跑去練劍呢."

只見洛克搔搔砂黃色的頭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菲爾雙手端起蜂蜜酒的酒杯,靜待洛克主動開口.

"……真是不好意思.我睡著的時候,你們跟賀布之間似乎發生了什麼不愉快."

"用不著道歉.雖然我恨不得將那把魔劍當成生鮮垃圾丟進煉成爐里面,不過它倒是沒說錯什麼."

菲爾將蜂蜜酒的酒杯放回桌面,雙手扶膝,向洛克低頭致歉.

"雖然我到現在還是不認為你可以打倒魔王,不過我的態度確實是有檢討的空間.相信愛莉西亞一定也有同樣的想法,因此才會覺得面上無光,沒臉跟你見面."

"這個……嗯……"

洛克狼狽地輕撫臉頰,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口應.不等洛克開口,菲爾立刻搶先發話.

"你足不足要我們別放在心上?不過我跟愛莉西亞是真的覺得對你有所虧欠,不是一句'別放在心上’就能了事的."

洛克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歎了口氣.

"直到今天還沒找你把話說清楚,我也要向你道歉.連續休息了兩天之後,一大堆工作等著我去處理,實在是找不出時間."

"……不過你每天都去找愛莉西亞,對不對?"

聽到菲爾語帶試探的提問,洛克頓時訝異得睜大雙眼,不知道菲爾是怎麼看出來的.

"看來你真的每天去找愛莉西亞,這樣子我就放心了."

看到菲爾安心的笑容之後,洛克這才察覺自己被菲爾擺了一道.尷尬的眼神四處游移,最後落在桌面上的料理.

"不過我一次也沒見到愛莉西亞.她應該在家,卻說什麼都不肯出來."

"原來如此.愛莉西亞的事情姑且不提……往後你有什麼打算?"

"往後?"

洛克微微一愣,面無表情的菲爾繼續開口:

"誠如先前所言,雖然我不認為你可以打倒魔王,不過往後還是想跟你和愛莉西亞一起行動.那把魔劍說我們遲早會分道揚鑣,就算是真的好了,也希望在分手之前能夠維持過去的關系."

洛克聞言,不禁松了口氣.

"謝謝,我也是這個意思."

畢竟這一年來,三人總是一起前往大陸探索,共同對抗魔物.

在離別的時刻降臨之前,就讓三人好好珍惜相聚的每一刻吧.

"對了,可以讓賀布參與嗎?如果它真的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我會讓它向你們道歉的.其實它的本性並不壞,只是想法有點頑固……"

"沒辦法,誰叫它是一把劍呢?"

菲爾啜飲了一口蜂蜜酒,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謝謝你,洛克.愛莉西亞那邊就交給我吧,我會試著去說服她的."

"……那就拜托你了."

猶豫片刻之後,洛克決定交給菲爾處理.畢竟兩人是在自己熟睡的時候跟賀布發生沖突,

再說菲爾和愛莉西亞都是女孩子,總是比較好說話.

最重要的是,愛莉西亞現在根本不想跟洛克見面.

壓在心頭的大石終于落地,洛克的臉上不禁露出寬慰的微笑.

自從噙著淚水自'干杯’飛奔而出的那天夜晚之後,這幾天以來愛莉西亞只離開家門一次,目的是為了采買面包和起司.

窩在家中足不出戶的愛莉西亞以葡萄酒代替飲水,肚子餓了就啃面包充饑,就這樣一連過了好幾天.

平常就窩在沙發上睡覺,甚至連洗澡的力氣也沒有.金黃色的長發失去了豔麗的光澤,變成凌亂無章的雜草,碧綠清澄的瞳孔混濁無光,仿佛暴風雨之後挾帶大量泥沙的湖水.

偶爾想起魔劍如同利刃一般刺傷內心的那番話,更是沒來由地微微啜泣.激動之余,甚至會失控地敲擊地板,宣泄心頭的怨恨.

"……魔王突然降臨,率領軍隊吞噬人類.百萬騎士奮勇挑戰,卻紛紛命喪于魔王的睥睨之間.魔物宛如燎原大火,無情地蹂躪大陸……"

有時,她也會低聲吟唱古詩的一段文字.這首古詩出自百年前的吟游詩人之手,生活在都市的居民幾乎都聽過.古詩的最後,以人類放棄大陸,逃往海上為結尾.

——不可能打倒魔王的.

愛莉西亞搖搖頭.

——我並不是嘲笑洛克的夢想,並不是嘲笑洛克無法打倒魔王.

說來慚愧,愛莉西亞並沒有夢想.

當初是因為崇拜開拓自我人生的魔劍使妮舞,才成為她的徒弟.從此以後,來自老家的援助也隨之中斷.

愛莉西亞旳優渥生活,是建立在先前協助父親的事業所賺來的財產之上,這些錢花得是心安理得.

而且現在的愛莉西亞也是一個優秀的魔劍使.

可是捫心自問,這就叫做開拓自己的人生道路嗎?

或許自己只是在洛克,菲爾和巴特達斯的協助之下,創造出獨立自主的假象.

愛莉西亞和洛克不同,她沒有夢想.

因為促使她成為魔劍使的動機,只是單純的逃避.

所以她羨慕洛克.

愛莉西亞對洛克的羨慕,與喜歡洛克,將洛克視為可靠戰友的感情同時存在.只要把握機會,兩人的關系自然可以往前邁進一大步.然而愛莉西亞不知道機會在哪里,也找不到機會.

——我真是沒用.

黎明時刻,遠方的大陸進入視野.

都市將在中午時分接觸大陸.

四刻半的時間雖然短暫,對于居住于都市的人們而言,卻是漫長的煎熬.

萬一防線被魔物攻破,都市將會遭到徹底的毀滅,所有的居民全都成為魔物的餌食.

好幾名魔劍使站在城牆上觀望,隨時回報大陸的局勢.

公會所挑選出來的四百名魔劍使配備精良的武器與防具,駐紮在普洛多米爾斯的東門.附近的居民已經在前幾天完成避難,防禦工事和陷阱也設置完畢.

巴特達斯帶著洛克,現身于東門的戰場.'干杯’跟東門相距甚遠,一路走過來雖然辛苦,不過想到蘇和謝瑪斯不會被卷入戰爭之中,心里面還是感到些許慶幸.

"師父,這樣子可以嗎?"

將八把魔劍一一插入地面之後,洛克回頭望著師父.這些都是巴特達斯的魔劍,插入地面也是出自他的指示.

"嗯,可以."

"這里是防衛線的第三道防線吧?會不會太後面了一點?"

眺望遠處的東門,洛克不禁開口.

東門正如其名,是位于都市東方的巨大鐵門.都市跟大陸分離之前,應該有一條細長的街道自城外延伸至城內.

這次公會布下了三道防衛線.第一道就位于東門之後,接著是第二道,最後才是洛克和巴特達斯駐守的第三道.

公會的魔劍使大約四百人,再加上都市募集的一百五十名志願軍,悉數部署在這三道防線.

第三道防線的後方,則是負責恢複體力和治療傷勢的煉成師大軍.煉成師的戰力有限,萬一第三道防線遭到突破,普洛多米爾斯將會失去抵抗能力,慘遭魔物的蹂躪.

"以師父的實力而言,應該部署于最前線才對吧."

"我也希望如此,不過顯然有人不這麼認為."

巴特達斯哼了一聲,嘴角浮現一抹冷笑.

"防衛戰可是公會突顯存在價值的大好機會.萬一風采都被我搶走,公會豈不是面上無光?"

洛克不以為然地點點頭,類似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現場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緊張感.

這時防衛線的一角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應該還不到接觸大陸的時間吧……?

大惑不解的洛克轉頭一看,發現一名年過半百的老者朝著這里走了過來.兩旁魔劍使紛紛低頭行禮,自動讓開一條路.

"巴特,情況如何?"

"不能再好了,老爹."

老者親切地出聲招呼,巴特達斯也笑著回答.圓臉,頭發稀疏,中等身材,脖子戴著鑲嵌著寶石的金色頸環.察覺老者的身分之後,洛克連忙點頭示意.

"洛克,聽說公會的弟兄前陣子對你做出無禮的舉動,真的很不好意思."

老者表示歉意,洛克則是不置可否地隨口答應:

"過去的事情就別放在心上了,帕德利克叔叔."

"你願意諒解,真是太好了.說來慚愧,公會的弟兄都是不懂禮數的粗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跟魔物打交道,本來就不必講什麼禮數."

名叫帕德利克的老者,正是'勇者繼承人’的會長.

老者本身並不是魔劍使,之所以成為公會的會長,主要還是基于他的人面以及跟其他都市和公會的協調能力.

"根據城牆上的弟兄回報﹒魔物已經聚集在岸邊了."

帕德利克擦拭前額的汗水,表情十分凝重.

"據說海人馬也在場."

洛克不禁抬頭看著巴特達斯.只見巴特達斯的臉上浮現一抹冷笑,仿佛這個消息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事實證明當初我的預測是正確的."

"嗯.不好意思,到時候海人馬就麻煩你了.公會幾乎找不到可以跟海人馬一較高下的弟兄,更遑論是戰勝海人馬了."

"當然,這不成問題.對了,魔鋼找到了嗎?"

"目前還沒找到."

帕德利克歎了口氣.

"那個商人變賣魔鋼之後,帶著一大筆錢前往利姆利克,這點已經從港灣管理室的記錄獲得證實.收購魔鋼的人,是住在東門附近的煉成師,我們已經派人徹底地搜查他的住處,可是……"

"那個煉成師怎麼了?"

"臥病在床.症狀似乎十分嚴重,甚至無法言語."

"這可就麻煩了.也罷,先把眼前的要事搞定再說吧."

"這樣也好,自己小心了."

帕德利克伸出右手.巴特達斯雙眉一揚,也握住了對方的手.彼此握手道別之後,巴特達斯目送帕德利克離去的背影,俯視身旁的洛克.

"這件事你也有知道的權利.還記得好幾天以前,我曾經帶著你探索大陸的廢棄村莊嗎?"

洛克點點頭.站在旁邊聆聽兩人的對話時,洛克立刻就想起了那段往事.

"探索村莊的目的是為了尋找某個魔鋼.詳細情形不是很清楚,不過那個魔鋼似乎是個大麻煩.據說來自其他都市的煉成師曾經見過類似的魔鋼……"

話還來不及說完,城牆頓時傳來一陣吶喊.

魔劍使紛紛拔起魔劍齊聲怒吼.洛克也高舉背上的魔劍,心里面既緊張又興奮.

"洛克,海人馬由我來對付,其他的魔物就交睔你了."

大約過了從一數到一百的時間之後,人類與魔物的大戰正式揭開序幕.

超過一千只的魔物聚集在大陸的岩壁.

曾經與魔物作戰的魔劍使一旦目睹眼前的光景,除了訝異于魔物的數量之外,應該也會對魔物整齊劃一的隊形感到不可思議.魔物在發動攻擊的時候多半都是各自為政,缺乏強而有力的指揮系統,更遑論井然有序的陣型了.

打頭陣的是大蛙,猿鬼和海熊魔這些魔物化的野獸,冷冰冰的雙眼直盯著逐漸接近的都市.

之後是口中發出威嚇低鳴的鱷魚頭怪物——荒野巨人;而騎著無頭馬的無頭騎士——杜拉漢則是拿著長槍,分列荒野巨人的左右.

杜拉漢的盔甲前襟,懸掛著銀色的頸環.

負責押陣的魔物指揮官,則是與天爭高的巨人海人馬.

"那就是金色頸環的魔物……"

恐懼與敬畏的微風,自城牆上的魔劍使之間徐徐拂過.普洛多米爾斯的城牆高度大約是一費姆特(約十公尺),巨人的身高顯然不比城牆遜色多少.

就算身高矮了些,細長的手臂應該也能讓巨人輕而易舉地攀上城牆.

輕微的晃動傳來,都市正式接觸人陸.

這也是開戰的信號.

大蛙和猿鬼高高躍起,攀附在城牆上,利用吸盤或是利爪一路往上爬.

荒野巨人軍團則是沖向城門,輪流撞擊鐵制的門扉.震耳欲聾的撞擊聲傳來,門扉被撞得前後搖晃,粗壯的門閂更是微微變形.

魔劍使立刻采取反制.城牆上的魔劍使紛紛揮舞魔劍,釋放出無數的火球,雷光以及風刃.

一只大蛙化成火球墜落地面,旁邊的海狸魔被雷光燒成焦炭,利爪兀自插在城牆的岩壁.

有些人朝著攀爬而上的魔物丟擲石塊,或是潑灑燈油.這種防禦手段固然老套,卻也不是毫無效果.好幾只大蛙受制于滑不溜丟的城牆動彈不得,耐不住巨石的撞擊,跌落地面的猿鬼也不在少數.

最後將一大桶一大桶的海水往下潑灑,魔物的身體頓時胃出瘴氣的煙霧.海水正是魔物的弱點.

被強風吹落海面的魔物接觸海水的瞬間,立刻化成煙霧消失無蹤.

幾聲巨響之後,東門的門閂終于斷成兩截,城門遭到攻破.

一馬當先攻進城門的幾只荒野巨人立刻掉入陷坑,其他魔物紛紛繞過陷阱以及防禦工事,

或是踩著同伴的身體越過防線,與展開迎擊的魔劍使發生激戰.

魔物的咆哮與人類的吶喊此起彼落.魔劍在半空中劃出明亮的軌跡,魔物的武器以及利爪造就出陣陣的腥風血雨.鮮血染紅了大地,象征魔物死亡的瘴氣汙染了大氣.

一開始是魔劍使占了上風,然而魔物的援軍卻逆轉了形勢.杜拉漢軍團沖進城門,展開突擊.

載著無頭騎士的無頭馬輕而易舉地越過陷坑,跳過柵欄,甚至越過荒野巨人的頭頂,在戰場上恣意肆虐.無頭騎士高舉的長槍瞬間貫穿魔劍使的身軀,死于非命的魔劍使甚至連防禦的機會都沒有.

馬蹄聲撼動大地.塵土飛揚之中,杜拉漢軍團輕輕松松地壓制了第一道防線的魔劍使.

地面雖然潑灑了海水,不過對于頸環等級的魔物而言,海水所能造成的傷害十分有限.

第一道防線遭到突破之後,魔物轉而攻擊第二道防線.

"……"

在第三道防線待命的洛克目睹遠方的激戰,聽見遠方的吶喊與叫喚,不禁吞了口唾液.

隨著戰線的逐漸接近,洛克的身體也跟著微微顫抖.緊張和恐懼占據內心,恨不得現在就沖入怒號與血雨的漩渦之中.為了壓抑內心的奮,洛克緊緊地握住魔劍的劍柄.

'——好久沒上戰場了.’

魔劍突然開口.

"你不是沉睡了好幾百年嗎?"

大惑不解的洛克俯視手中的魔劍.

'就是好幾百年前的往事.當時我的主人是個戰士,地上的世界籠罩在戰火之中,所到之處都是戰爭.’

"……那個戰士是個怎樣的人?"

明知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洛克還是忍不住內心的好奇.

'他是游走于戰場的傭兵.戰爭的時代即將結束的時候,他愛上了一個女孩,從此為了那個女孩而戰.最後他跟那個女孩結為連理,從此離開戰場,與我訣別.’

"訣別?"

'我是劍,不是擺在房間里面的裝飾品.在戰場上殺敵是我的存在意義.’

洛克啊——魔劍繼續開口:

'總有一天,你也會離開戰場.或許是為了自己喜歡的人,也或許是因為疾病與老死.不過你不會死在戰場上的,這點我可以保證.’

洛克笑了笑,原來這把魔劍也有體貼的時候.同時洛克也察覺自己似乎太緊張了.

于是他做了幾次深呼吸,試圖恢複冷靜.

突破第二道防線的十幾個杜拉漢舉起長槍沖了過來,洛克鎖定其中一名杜拉漢.

"上吧!"

魔物的長槍刺向洛克.低身閃過之後,洛克揮動手中的魔劍.

雕刻著白色閃電的漆黑劍身劃過無頭騎士的腹部.魔物和馬匹瞬間發出爆炸,黑色的魔鋼掉落地面.

"哦,一劍解決銀色頸環的魔物?"

在後方觀戰的巴特達斯不禁發出小小的哨音.即使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魔物,巴特達斯依然站在原地,絲毫不為所動.

這時人類慢慢地扳同劣勢.

第一道防線雖然被魔物突破,幸存的魔劍使將受傷的戰友送往後方之後,又回過頭來加入第二道防線,阻止魔物宛如驚濤駭浪一般的攻擊行動.

炙熱的火焰命中魔物,自地面竄出的冰柱貫穿魔物的身軀.小型龍卷風將魔物碎屍萬段,堅固的岩盤抵擋魔物的鐵拳.

在眾多魔劍的掩護之下,其他的魔劍使紛紛沖向眼前的魔物.數名魔劍使同時圍攻荒野巨人或是杜拉漢,戴著頸環的魔物接二連三地消失在戰場上.

"師父,看來我們不會輸啊!"

洛克露出樂觀的笑容,回頭望著巴特達斯;然而師父的表情卻是跟徒弟截然不同的嚴峻.

巴特達斯一直在觀察停留在城牆邊上的海人馬.這時海人馬的身體突然發生了變化,巴特達斯不禁皺起眉頭.

它身上的黃色血管微微發光,亮度愈來愈強——隨即,暗綠色的煙霧自魔物的體內噴出.

城牆接觸暗綠色的煙霧之後,宛若發生爆炸般被一一彈飛.

魔劍使當然不能幸免.大部分的魔劍使都已經退至第二道防線,留在城牆上的魔劍使幾乎在爆炸之中死于非命.

逃過一劫的魔劍使,面對的是更殘酷的命運.

皮膚浮現黑色的斑點,吸入少量煙霧的五髒六腑遭到侵蝕.魔劍使的臉上紛紛露出痛苦的表情,就此倒地不起.

甚至連身上的衣服和盔甲都遭到腐蝕,毒煙的威力非同小可.

東門被攻破之後,海人馬開始緩緩前進.

"不能讓那個魔物進入都市!一定要擋下來!"

幾個勇敢的魔劍使沖向巨人,然而,沒有皮膚,裸露在外的肌肉比鋼鐵更加堅硬,甚至連魔鋼所鍛造而成的魔劍都難以撼動半分.

少數的攻擊收到成效,不過大部分的攻擊都是徒勞無功.

"不行!"

一名魔劍使大叫一聲.

"所有的攻擊方式都嘗試過了,可是……"

海人馬伸出手臂抓起一個魔劍使,隨手送入口中.

魔劍,盔甲,肌肉和骨頭全都被巨大的魔物咀嚼磨碎,可憐的魔劍使甚至連慘叫的機會也沒有.人類的鮮血自巨人的嘴邊流下,目睹慘劇的魔劍使頓時發出悲痛的哀號.

"洛克,退下."

巴特達斯冷靜地開口,從八把魔劍當中選出兩把拔了出來.

"師父……"

在一劍解決沖破防衛線的杜拉漢之後,洛克回頭看著巴特達斯.

"放心吧.對方是金色頸環的魔物,不是魔王.而且之前曾經毀滅一座都市,弱點早在我的掌握之中."

巴特達斯指著自己的眉心.

"就在這里.只要貫穿眉心,那個家伙就沒戲唱了."

——眉心……

洛克難掩內心的擔憂.

對方畢竟是幾乎跟城牆等高的巨大怪物,不是荒野巨人或是遺跡守護者所能相比的.高度相差那麼多,該如何攻擊眉心?

而且在毒煙和細長的手臂加持之下,更是連接近也難.

海人馬一步步挺進,突然又停下腳步,凝視著身旁的一座建築物.普通的平房,看起來毫不起眼.

"怎麼回事……?"

洛克,巴特達斯以及所有的魔劍使都無法理解魔物的行動.

只見海人馬舉起手臂,壓垮了那棟建築物.石磚砌成的平房宛如玩具一般,瞬間化成一堆瓦礫.

魔物在瓦礫堆中翻找,似乎找到了什麼.

屏氣凝神的洛克辨識出魔物手中的物體時.不禁大叫一聲.

那是窮酸商人從廢棄村落帶出來的魔鋼.

海人馬笑了.對于人類而言,那是象征著不祥與災禍的笑容.

魔物將魔鋼放在地上,開始詠唱咒語.

魔鋼的周圍產生紅黑色的光芒.光芒呈現兩兩重疊的四角形,里面刻畫著一些文字.

吸收紅黑色的光芒之後,魔鋼突然發生爆炸.

仿佛從內側裂開的雞蛋.

碎裂的魔鋼釋放出大量的瘴氣,化成一道足以籠罩民房的巨大煙柱,高高竄上天空.

黑煙之中,似乎有個巨大的物體蠢蠢欲動.這時一陣海風吹來,吹散了眾人眼前的黑煙.

沒有皮膚,與天爭高的巨人自煙霧之中現身.

"……另一個……海人馬……?"

近乎絕望的自言自語,不知道是出自誰的口中.不管是出自誰的口中,都一點也不足為奇.

體型和體色幾乎一模一樣,黃金頸環的有無可說是最明顯的差異.

兩聲咆哮響徹云霄.一個是對于誕生的祝福,另一個是呱呱墜地的喜悅.

兩個巨人同時邁開腳步.

——不妙……!

向來冷靜沉著的巴特達斯也不禁露出焦慮的神色.

巴特達斯有自信在一對一的情況下解決海人馬.

但不可能在轉瞬之間就分出勝負.

他需要一點時間.

問題就在于到底有多少時間可以讓巴特達斯運用.這個怪物應該不需要多少時間,就可以將這座都市夷為平地.

洛克也難以掩飾內心的恐懼.只見他用力搖搖頭,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緒之後,朝著沒有頸環的海人馬發足狂奔.

"洛克!"

"師父,先解決一只再說!另外一只由我來擋!"

巴特達斯還來不及阻止,洛克就闖進瘴氣彌漫的戰場,越過成堆的瓦礫,頭也不回地沖向巨大的魔物.

"……剛剛那句話真是遜得可以了."

朝著師父大叫一聲之後,洛克不禁搖頭歎息.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另外一只由我來擋"的說法,似乎又過于托大.

——公會的魔劍使應該也會在場,拖延時間絕對不成問題.

"賀布,有沒有辦法對付那個家伙?"

洛克拭去前額的冷汗,詢問魔劍的意見.事實上洛克的著眼點在于如何拖延時間,倒也沒有擊敗海人馬的意思,然而魔劍的回答卻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打倒那個魔物,並不是絕無可能.’

"……你確定?"

洛克半信半疑地打量著魔劍.

'不過我們需要幫手,你一個人的力量不夠.’

"那就沒問題了.這可是攸關普洛多米爾斯存亡與否的一大危機,基于同仇敵愾的心理,不怕找不到願意協助的——"

話才說到一半,洛克立刻發現前方有個熟悉的人影.那人有著蒼白的皮膚,蒼白的頭發和宛如死靈一般的火紅雙瞳,身穿白色的服裝以及黃金的頸環.

是魔劍使公會'勇者繼承人’的席米翁.

——太好了.

笑容滿面的洛克立刻迎了上去.

"拜托,我需要——"

一道閃光打斷了洛克的話頭.

洛克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跳,壓著滲出鮮血的左臂,茫然地望著席米翁.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席米翁笑了笑.他的右手握著一把收放自如的長劍,劍刃沾了少許的血跡.

毫無防備的洛克傷在這個男人的劍下.

"看不出來嗎?總不會是唱歌,飲酒或是吃點心吧?不過現在的我倒是恨不得一手拿著蜂蜜酒,一手拿著精致的小點心,哼著小調的同時享受此時此刻的快感呢."

神情愉悅的席米翁眯起雙眼,輕輕揮動手中的長劍.

"以後再找時間跟你一決勝負,讓開!"

洛克難掩內心的憤怒,不過他知道自己不是席米翁的對手,因此也不便當場發作.然而席米翁卻搖搖頭,往前走了幾步.

"你錯了,錯得離譜.亞馬洛克,這不是決斗,我要殺了你."

"在這種情況之下!?"

"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面對洛克的怒斥,席米翁滿不在乎地張開雙臂.

"如果是在平常的時候,我還得為了處理你的屍體傷透腦筋,而且巴特達斯或多或少也會對你的死因起了疑心.可是現在呢?在這種情況之下死于魔物之手,不是再自然也不過了嗎?"

洛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知道席米翁是個危險人物,也接受了克雷布的忠告.

可是他萬萬也想不到,席米翁居然會選在魔物襲擊都市的緊要關頭做出這種事.

"你……!我沒時間跟你耗在這里!"

"否則都市的居民就危險了嗎?既然如此,你就盡快受死吧.殺了你之後,我自然會加入對抗魔物的行列.其實我也很想將巴特達斯一起處理掉,只可惜不是他的對手."

洛克身形一閃,躲過了席米翁的長劍.這時洛克的右臂突然被鋒利的物體劃開一道傷口.

——這是怎麼回事?

洛克大吃一驚.傷口並不深,洛克的震驚源自不知來自何方的攻擊.

席米翁右手一翻,洛克連忙往後退了一大步,同時也清楚看見席米翁的長劍在半空中畫出不可思議的弧線.

——原來是跟菲爾的蛇斬種類相同的魔劍!

種類雖然相同,拿在不不諳劍術的菲爾與身為劍術達人的席米翁手中,威力和效果就是不一樣.而且席米翁的軌跡也比菲爾靈活了許多.

尖銳的風切聲傳入耳中.白銀的劍身仿佛發現獵物的長蛇翻騰扭動,以石破天驚之勢襲向洛克.

'——構築"鋼壁".’

魔劍喃喃自語之後,劍身變化成一塊黑曜石,洛克的身體也籠罩在淡淡的光芒之中.

——這是……?

洛克很快就明白其中的效果.籠罩全身的光芒,弱化了席米翁的攻擊.對于毫無還手余力的洛克而言,這無疑是最佳的保命符.

——一定要設法反擊……!

洛克拚命地思考,雙眼卻還是跟不上席米翁的長劍,手臂,雙腿接二連三出現鮮紅的傷口.雖然只是不足以致命的小傷,長久累積下來的傷害依然是不容小覷.

這時席米翁突然停止了攻擊.

"……為什麼一直瞪著我?"

席米翁的這句話和他的視線令洛克感到微微一驚,下意識地回頭一看——

氣喘籲籲的克雷布就站在身後.

"你又在這里做什麼?"

克雷布凝視著席米翁,眼神十分嚇人.

"難道你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嗎?所有魔劍使正團結一致抵抗魔物的入侵,你的魔劍居然對著自己人!"

電光一閃,克雷布的左肩被席米翁的長劍劃出一道傷口.

"克雷布,你太天真了,眼光放遠一點吧."

即使親手傷害公會的同志,席米翁也絲毫不覺得慚愧,臉上依然掛著殘酷的微笑.

"像巴特達斯那種藐視公會的權威,實力卻比公會的所有成員更加強大的害蟲,只要一只就夠了,不需要第二只,否則公會的其他人要怎麼抬得起頭來?更何況這孩子對我們毫不畏懼,甚至還悍然拒絕我們的邀請,更是不能讓他活在世上."

"就為了這種理由……?"

黑色的瞳孔燃燒著熊熊怒火,洛克睥睨著眼前的席米翁.

——師父說的沒錯,公會的未來才是公會的唯一考量.

整座都市和全體居民正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卻只想到該如何維護公會的權威?豈有此理,不可原諒!

"我無法接受你的理由!"

克雷布也大吼一聲,舉起了魔劍.

"想不到我也有跟你並肩作戰的時候."

"彼此彼此,我也很意外.跟你比較起來,我還是甯願選擇愛莉西亞和菲爾."

"……結束之後我再找你好好討論——當然是用魔劍來討論."

"求之不得.這次我會把你烤成黑炭,一根頭發也不留."

嘴上雖然互不相讓,洛克和克雷布的眼神已經取得默契,同時襲向席米翁的左右.

席米翁輕咬下唇略微思考.籠罩在光芒之下的洛克難以一擊斃命,因此席米翁的長劍襲向另一個方向的克雷布.

長蛇狀的劍刃畫出不規則的弧線,命中克雷布的腹部.克雷布挺了下來,以赤紅色黑點斑紋的魔劍搭上席米翁的劍刃.

"——火焰!"

赤紅色黑點斑紋的魔劍瞬間冒出熊熊火焰,沿著席米翁的長劍逆流而上.席米翁心中一驚,連忙拋下手中的長劍,右臂卻已經被火焰所吞噬.

席米翁發出淒厲的哀號,洛克的魔劍也同時擊中席米翁的身體——不是鋒利劍刃,而是毫無殺傷力的劍身.

賀布再度構築劍身,以冷空氣熄滅席米翁右手臂的火焰.

"……你怎麼知道我打算怎麼做?"

'你的心思單純得很.’

賀布以促狹的語氣回應洛克的贊歎.洛克無奈地聳聳肩膀,確定席米翁已經失去意識之後,回頭看著克雷布.

"還好吧?"

"傷口滿深的,不過應該死不了."

面無血色的克雷布不願在洛克面前示弱.只見他以左手壓著腹部的傷口,周圍的盔甲和衣物早已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你走吧,快點去收拾那個怪物.我要帶著這個家伙回到公會.接受治療之後,再重新投入戰場."

瞥了席米翁一眼之後,克雷布重重地歎了口氣.洛克雖然遲疑了幾秒鍾,最後還是扛起魔劍飛奔而去.

海人馬的進擊可說是勢如破竹.釋放毒煙的同時以細長的手臂橫掃腳邊的魔劍使,或是隨手抓起魔劍使送入口中大快朵頤.

移動速度雖然異常地緩慢,全身上下卻彌漫著無人能擋的氣勢.

如今它又打算伸手捏起來不及逃跑的人類,又細又長的手臂卻被突然出現的一條黑影彈了開來.不明就里的魔物打量著自己的手掌,似乎感到十分疑惑.

手掌缺了兩根手指.黑色的瘴氣自傷口噴了出來,瞬間凝固.

腳邊的地面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海人馬原本打算吃掉的人類,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另一個人類,才是激怒海人馬的元凶.

身材高瘦的男子,左右兩手各持一把長劍.海人馬的手指,就是被男子的長劍斬斷的.

入侵都市以來,海人馬遭遇無數次的攻擊,卻還是第一次遇上威力如此強大的斬擊.魔物的獨眼立刻將男子視為欲除之而後快的頭號敵人.

即使面對巨大的敵人,這名男子——巴特達斯依然浮現出自信的微笑.

"來吧,怪物."

海人馬當然聽不懂人語,不過它還是吸了口氣,吐出白色的煙霧.

巴特達斯雙足一蹬,閃過魔物的攻擊,可是身旁的魔劍使就沒那麼好運了.籠罩在超高溫蒸汽之下的魔劍使發出淒厲的慘叫,全身發白氣絕身亡.

巴特達斯並未理會那個倒楣的魔劍使——嚴格說來應該是無暇理會.只見他沖向巨人的腳邊,以手中的兩把長劍攻擊巨人的腳踝.

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傳遍四周,巴特達斯的雙劍回彈,仿佛命中了堅硬的物體.即使如此,還是成功地造成了傷害.

確認傷口的深淺之後,巴特達斯立刻飛快地退向後方,魔物的巨腕也幾乎在同一時刻自原地掠過.如果巴特達斯待在原地不動,勢必難逃魔物的反擊.

巨人的血管微微發光.巴特達斯將兩把劍交叉胸前,口中念念有詞.

暗綠色的毒煙迅速擴散,通道兩旁的雜草瞬間枯萎.

接觸少量毒煙的建築物被沖擊波夷為平地,腐蝕,溶解.

毒煙籠罩巴特達斯的全身,卻並未對他造成傷害.

以特殊力量制造出來的風結界保護巴特達斯不受毒煙的傷害,另一把魔劍形成了看不見的盾牌,更與結界合而為一,抵擋外來的沖擊波.

這些都是巴特達斯的魔劍所擁有的力量.以劍風驅逐帶來死亡的毒煙之後,雙劍戰士再度展開突襲,攻擊同樣的部位.

巴特達斯的斬擊足以將鐵塊一分為二,不過連續兩次的攻擊顯然是出于試探.

"原來如此……這下子我就明白了."

躲過高溫蒸汽和手臂的攻擊後,巴特達斯與魔物拉開一段距離,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自信微笑.只見他嚴密監視敵人的一舉一動,一路退至剩下六把魔劍的所在位置.

巴特達斯將手中的兩把魔劍插入地面,拔出另外兩把魔劍.其中一把的劍身綻放出赤銅色的光輝,另一把則是帶著閃電般的白光.

海人馬往前走了一,兩步.這只魔物已經將巴特達斯視為危險人物,跟之前死在自己手上,或是被自己吃掉的其他人類截然不同.

破壞都市之前,必須先殺了這個人類.

海人馬彎下了腰,試圖以近距離的高溫蒸汽攻擊巴特達斯,卻被巴特達斯一溜煙地閃過.巴特達斯的閃避顯然早在魔物的預料之中,只見它舉起右腳,朝著巴特達斯踢了出去.

這時海人馬也完成了第二次高溫蒸汽的攻擊准備.

如果巴特達斯選擇閃避海人馬的足踢,恐怕躲不掉接踵而來的高溫蒸汽.如果選擇硬碰硬,直接擋下支撐巨大身體的右腳,無疑是限制了自己的行動力,到頭來還是躲不過高溫蒸汽的攻擊.

于是巴特達斯舉起雙劍,正面迎擊海人馬的足踢.

這時,對魔物來說,驚人的事情發生了.

魔物的右腳出現兩道傷痕,馬蹄被魔劍砍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海人馬的攻擊行動以失敗告終.驚訝之余,甚至當場愣在原地動也不動.

這時巴特達斯己經將手中的魔劍插入地面,拔出另外兩把魔劍.

一把是仿佛以白雪鍛造而成的白色魔劍,另一把則是鋼鐵色澤的直刃劍.

劃破空氣的魔劍發出淒厲的風切聲,不偏不倚地命中魔物的馬蹄.傷口迅速擴大,最後終于被硬生生地砍下半截.

失去平衡的海人馬轟然倒地.

巴特達斯又換了第二次魔劍.一把宛如以岩石雕刻而成,另一把則是仿佛剛剛從鑄劍爐取出的火紅短劍.

巴特達斯跳上魔物的身軀,朝著頭部飛奔而去.

海人馬試圖以雙手拍打身形高瘦的劍士.巴特達斯以宛如岩石雕刻而成的魔劍砍斷海人馬的左手掌,利用反作用力躲過右掌的拍擊.不過魔物的身體凹凸不平,巴特達斯一個沒站穩,在魔物的腹部失去平衡,單膝跪地.

魔物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黃色的血管再度發光,毒煙將大氣染成邪惡的暗綠色.制造風結界的魔劍不在巴特達斯的手中,而且自己正站在海人馬的身上,根本無路可逃.

海人馬的身體籠罩在毒煙之中.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魔物身旁的地面也出現了變化.

然而海人馬並未察覺身旁的異狀,認為自己獲得了最後的勝利——直到黑影映入眼簾.

海人馬的獨眼凝視著黑影.

土柱高高隆起,直達天際.仔細一看,土柱是從海人馬的身邊隆起的.巴特達斯手握岩石劍,插在土柱上面,另一只手舉起紅色旳魔劍,冷冷地俯視著魔物.

岩石劍擁有操縱大地的力量.巴特達斯早已料到魔物會展開毒煙攻擊,因此才故意逃往海人馬的腹部.

巴特達斯身形一扭,擲出紅色的魔劍.尖銳的破空聲響之後,紅色魔劍不偏不倚地插入魔物的眉心.

海人馬發出響徹云霄的淒厲慘叫,鼓起僅存的所有生命力,展開最後的掙紮.

失去手掌的左手無力地擺動,右手卻正中巴特達斯的身體.幸好這是海人馬的垂死掙紮,威力自然大打折扣,不過巴特達斯還是宛如斷線風箏一般飛了出去,撞上半毀的民房,穿破民房的外牆,跌落在瓦礫堆之中.

魔物的身體爆炸四散,轟然巨響震撼了大氣,搖晃了大地.附近的魔劍使即使牢牢地踩著地面,依然被強大的沖擊波震得七零八落.

瘴氣宛如雨點打在地面.巨大的海人馬消失無蹤,只留下差不多跟成年人一般大小的魔鋼.

歡呼聲此起彼落,一名魔劍使少女奔向巴特達斯墜地的瓦礫堆.

巴特達斯正好准備從瓦礫堆中起身.半張臉都是血跡,全身上下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

"你還好吧?"

雙眸流露出關懷與崇拜的眼神,魔劍使少女伸出右手.巴特達斯拉著她的手站了起來,身形有些不穩.

"魔物死了嗎?"

巴特達斯拍拍身上的灰塵,俯視少女.少女臉上的表情已經回答了巴特達斯的問題.如果海人馬還活著,她的臉上應該會流露出焦急的神情.

"是!呃……你好厲害,居然一個人打倒那麼可怕的魔物!"

"真的那麼厲害,就不會受傷了.不過身上只有這麼點小傷,也算我運氣不錯."

如果海人馬最後的垂死掙紮卯足了全力,巴特達斯恐怕也活不成了.

——趕快以煉成術治療傷口,才能對付另外一只魔物.

將岩石劍扛在肩上的時候,巴特達斯的左臂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骨頭斷了.

劍士的臉色一沉,少女頓時害怕了起來.不過巴特達斯已經無暇顧及少女的感受了.

水精靈力量的煉成術固然可以治愈骨折,不過必須花上一段時間,才能讓傷口完全愈合.

——居然在這種緊要關頭……

當然也可以選擇不要治療,可是在准備不夠充分的情況下挑戰海人馬到底有多麼危險,巴特達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洛克,撐著點……!

今天愛莉西亞依然窩在家中,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什麼事也不想做.

拗不過菲爾這幾天的邀約,昨天兩人一起前往久違的澡堂,回程又選了一家知名的餐廳大快朵頤,可是愛莉西亞的心情依然沉重.

不經意地望著鏡子,只看到雙眼無神的自己.

對于魔劍的說詞毫無反駁的余地,這點令愛莉西亞十分介意,直到現在依然不想面對魔王的自己,更是讓愛莉西亞感到厭煩與不耐.

——我是不是不應該跟洛克在一起?

伴隨洛克前往大陸的戰友,應該是像勇者莎夏以及巴特達斯那種願意對抗魔王的人物才對.

如果真的必須跟魔王一決勝負,自己大概會被嚇得雙腳發抖吧.

這時,急促的敲門聲將愛莉西亞拉回現實世界.

愛莉西亞懶洋洋地從沙發上起身,走到玄關打開大門.她甚至懶得確認來者是誰.

扛著鐵錘的菲爾站在門口,臉上露出罕見的焦慮.

"愛莉西亞,魔物……"

菲爾再也說不下去了.愛莉西亞不禁皺起雙眉.她知道今天是都市與大陸接觸的日子,也知道巴特達斯和洛克都站上了最前線.

可是這件事跟自己和菲爾無關.我們只要留在安全的地方,等待魔物被擊退就好.

而且巴特達斯跟在身邊,洛克不會有事的.

"洛克好像正在對抗黃金頸環的魔物."

愛莉西亞頓時清醒了過來.

"……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這次的防衛戰可能會遭遇黃金頸環的魔物,類似的傳言並不是沒有傳入愛莉西亞的耳中.

可是,怎麼會是洛克呢?照理說應該是巴特達斯或是公會的魔劍使負責對付那只魔物才對.

——難道是那把魔劍在一旁煽風點火……?

"詳細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可以確定的是戰場上真的有個兩層樓高的魔物,而且也有人看到洛克的身影."

"所以呢……那又怎樣?"

愛莉西亞的語氣有些不耐煩.菲爾吃了一驚,旋即靜靜地開口:

"你不打算幫助洛克嗎?"

"可是我……"

愛莉西亞低頭不語.即使內心早已做好了幫助洛克的結論,愛莉西亞依然沒有戰勝魔物的自信,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洛克.

"愛莉西亞."

眼見愛莉西亞動也不動,菲爾似乎也放棄了希望.于是她故意重重地歎了口氣,轉身背對愛莉西亞.

"你的心事我不是不能體會,不過我必須提醒你一件事."

翠綠色的雙眸流露出平靜的光彩.

"那不是洛克的意思,純粹是魔劍的想法.洛克從來沒有拒絕過我們."

這句話令愛莉西亞為之一凜.

"可,可是……"

愛莉西亞依然猶豫不決.

"我不認為魔劍說錯了什麼……"

"或許吧,不過那未必是唯一的道路.洛克可能會發現新的道路,說不定我們也可以改變魔劍的想法."

菲爾轉身面對愛莉西亞.

"洛克幾乎每天都來找你,你覺得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跟你說再見嗎?"

當然不可能.

愛莉西亞對洛克十分了解,那不是洛克說再見的方法.

"總之我要去看看情況,說不定幫得上什麼忙."

原地轉身之後,菲爾准備離去.

"——等一下."

愛莉西亞叫住了菲爾.

然而她並未立刻展開行動.

緊握雙拳,閉上眼晴.

洛克遲早會挑戰魔王,偏偏自己一點也不想跟魔王決斗.

可是……

如果洛克需要幫忙,自己為什麼不伸出援手?

那把可惡的魔劍曾經說過,既然分道揚鑣是遲早的事情,讓它早點發生又有何妨.

——如果是站在協助的立場,就沒有分道揚鑣的問題了.

不管怎樣,至少愛莉西亞還是想跟洛克和菲爾在一起.

當愛莉西亞再度抬起頭來的時候,蔚藍的雙眸已經綻放出堅定的神采.

"給我一點時間,我這就去准備."

黃金頸環的魔物——這只魔物沒有頸環,也許不應該如此稱呼——就在眼前.

"呃……你叫海人馬對吧?"

洛克盡可能與魔物並行,然而相較于必須要蜿蜒的巷道繞來繞去的洛克,直接摧毀建築物的海人馬完全不受地形的限制,追蹤起來格外地吃力.

——現在該怎麼辦?

當初只是憑著一股熱血沖了出來,心里面可是半點打算都沒有.洛克環視四周,打量著其他的魔劍使.

一起追趕海人馬的魔劍使並不在少數.他們雖然將海人馬團團團住,卻已經折損了十名同伴,其余的魔劍使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魔劍使的同伴有些被魔物踩扁,有些成為魔物的腹中物,也有些籠罩在高溫蒸汽之中,當場死于非命.

"呀啊啊!"

這時兩名魔劍使終于按捺不住,舉起魔劍沖向魔物.洛克也不禁跟隨兩人沖了上去.

.海人馬以不帶任何感情的獨眼俯視著直沖而來魔劍使.只見它舉腳輕輕一踢,仿佛踢走路邊小石塊似地輕松寫意.

洛克險險閃過海人馬的攻擊,卻跟另一名魔劍使撞個正著,兩人一起狼狽地滾落在地.另一名魔劍使沒躲過海人馬的巨大馬蹄,當場被踩成肉醬.

這時海人馬的馬蹄又朝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洛克和魔劍使直落而下.

"可惡……!"

閃避之余,洛克揮動手中的魔劍.宛若以木劍敲擊鐵塊的沖擊傳入手中.

——這家伙的皮比遺跡守護者還要硬!

洛克心中一寒.僥幸逃過一劫的魔劍使連滾帶爬地溜走,自顧不暇的洛克也只好隨他去了.

海人馬抬起右腳,俯視地面上的洛克,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只見它左右兩腳輪流踏地,利用連續的震動讓洛克左支右絀,仿佛正在玩樂的小孩子.

若非海人馬是抱著游戲的心態隨意踩踏,洛克恐怕早就被踏成肉泥了.

洛克費了一番工夫才穩穩地踩在地面,手中的魔劍也多次朝著魔物的馬蹄招呼.不過以攻擊行動維持自身的平衡,顯然大于傷害魔物的實質意義.

——光是閃避就幾乎快要來不及了,更別說是逃離此地!

每當海人馬的馬蹄重重地踩在地面,大地就會為之震動,塵土四處飛揚.不穩定的地面大大限制了洛克的行動.

不小心被魔物的馬蹄掃到,恐怕就會一命嗚呼了吧.強烈的震動與麻痹感陣陣襲來,不斷

自體內流出的汗水,仿佛死神降臨的前兆.

在這個需要高度集中力與忍耐力的情況之下,洛克雖然拚命地抵抗,卻也瀕臨了極限.

'洛克.’

魔劍突然開口.即使是在轟然巨響源源不絕的情況下,機械式的語音依然異常清澈,撫平了洛克的焦躁與不耐.

'我大概知道了,卯足全力展開攻擊吧.’

"……你說的倒是輕松."

洛克勉強回答.飛揚的塵土堵塞了洛克的眼睛和鼻子,甚至連呼吸都十分困難.而且在這種情況之下,魔劍的要求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一旦卯足全力發動攻擊,自己的身體勢必會失去平衡,難以閃避海人馬的馬蹄.

'放心,它開始膽怯了.’

洛克對魔劍的說法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不過現在可不是爭論的時候.等到洛克耗盡了體力,遲早也會成為馬蹄之下的犧牲者.

這時海人馬再度舉起右腳用力一踏.

'——構築"地咆"!’

剎那之間,淡淡的光粒子附著在劍身之上,魔劍變化成土黃色的雙刃厚劍.洛克的雙腳緊緊地踩在地上,勉強睜開受到塵土侵蝕的雙眼,舉起魔劍奮力一揮.

紮實的手感傳來,魔劍在魔物的腳底劃出一道傷口,斬斷了部分的馬蹄.受創的馬蹄重重地踩在洛克的面前,強大的沖擊力道頓時讓洛克的身體飛了出去.

在地上滾了幾圈之後,洛克馬上循著戰士的本能站了起來.蹲在地上的海人馬握著受傷的右腳,身體微微顫抖.

"……它受傷了嗎?"

'雖然傷勢不重,但就先前的狀況而言,算是相當成功的斬擊.’

洛克一臉茫然地自言自語,魔劍則是以平靜的語氣回答洛克的問題.

"你……這是?"

這時洛克終于察覺魔劍的外型又出現了變化.

——這家伙到底到底有幾種形態?

驚訝之余,洛克與海人馬保持一段距離,並未乘勝追擊.他需要一點時間調勻呼吸.

這是明智的選擇.

海人馬釋放毒煙,打算趁機撿便宜的好幾名魔劍使瞬間籠罩在暗綠色的煙霧之中.

少數人死于毒煙所造成的爆炸,更多人不慎吸入毒煙,當場死于非命.

——一瞬間就死了十幾個人!

洛克不認識他們,不過從這些人一路追趕海人馬的身手來判斷,實力應該都不弱.洛克的心中頓時彌漫著難以言喻的酸楚.

海人馬站了起來,鮮紅色的獨眼燃燒著熊熊怒火,惡狠狠地俯視著地面的洛克.

洛克往旁邊一跳,閃過海人馬的高溫蒸汽.

"你有沒有辦法防禦那種攻擊!?"

'辦法倒不是沒有,不過……’

洛克的語氣十分焦急,魔劍卻維持一貫的冷靜.

'對方的攻擊模式一共有三種,分別是手腳的物理性打擊,毒霧以及蒸汽.我可以針對任何一種攻擊模式采取防禦措施,然而顧得了其中一種,勢必就顧不了剩下的兩種,偏偏我又無法同時兼顧三種攻擊模式的防禦.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以攻為守.’

海人馬伸長手臂,岩石般的鐵拳襲向洛克.閃過鐵拳之後,洛克馬上以魔劍反擊.

可是魔劍的劍刃卻被彈了回來,並未造成任何傷害.洛克只好咬緊牙關,任憑鞋底在地面滑行了好一段距離之後,重新舉起魔劍.凝視著不遠處的海人馬,洛克不解地開口:

"為什麼傷不了對方?"

'那個魔物的肌肉構造相當特殊.’

魔劍的語氣十分平靜.

'你之前多次攻擊它的腳底,因此我知道腳底的弱點在哪里,不過肌肉構造可就不同了.海人馬的肌肉受到精靈的保護,每一秒鍾都在改變.有時會變成極端畏懼高熱和火焰,卻擁有足以抵擋其他攻擊的硬度,或者是足以忍受凍氣和冷波,卻對其他性質的攻擊毫無抵抗能力.’

"……意思是它的弱點隨時都在改變?"

'也可以這麼說.為了取得更強大,更多元的防禦力,反而更容易暴露自己的弱點.或許這就是你的師父一口氣准備八種魔劍的原因吧.’

"師父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呢……"

極度疲憊的洛克不禁抱怨了起來.早知道海人馬的弱點在哪里,或許就不必犧牲那麼多魔劍使了.

'大概是沒想到你也會加入戰局吧.不過就算知道海人馬的弱點,恐怕也無法改變什麼.畢竟海人馬的肌肉結構何時改變,目前呈現的是哪一種弱點,並不是肉眼可以辨認的,而且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尋找攻擊的時間點,反而無法專心戰斗.’

"這……說的也是."

洛克與魔劍交談期間,海人馬的攻勢依然猛烈.時而吐出蒸汽,時而以手臂掃平建築物,或是用力在地上踏出一個個陷坑,或是噴灑毒煙.

洛克手忙腳亂地左躲右閃,狼狽不已,不過他還是盡可能地圍繞在海人馬的身邊打轉.好不容易才吸引海人馬的注意力.洛克使出渾身解數,為的就是要將它釘在原地.

'不過我倒是有個好消息.’

魔劍的語氣聽起來有些興奮.

'我剛好是它的天敵.’

"……什麼意思?"

'那家伙是以固定的順序變化肌肉的性質,而我剛好可以配合它的弱點,改變自己的形狀.’

大感神奇的洛克點點頭,卻又皺起了眉心.

"慢著,不對呀.你剛剛不是說沒辦法瞬間變化形狀嗎?"

'只要事先預測對方的行為模式,一瞬間就能完成構築.與之相較,那家伙的攻擊模式並沒有固定的順序吧?’

"原來如此,所以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

——該怎麼拉近距離?

海人馬的體型比遺跡守護者更加高大,自然需要更多的時間.

就算幸運地閃過手臂和馬蹄的攻擊,躲過高溫蒸汽的襲擊,也不太可能在海人馬放出毒氣之前發動攻擊.

——可惡,好不容易才找到解決魔物的方法……!

看來只好等到巴特達斯重回戰場了.可是自己的體力是否能支撐到那個時候,洛克實在沒什麼信心.

海人馬的威力足以一擊斃命,這點已經從死于非命的無數魔劍使身上獲得了證實.當初若不是賀布在手,洛克恐怕也早就被海人馬一腳踩死.

險險閃過宛如巨岩一般的鐵拳,強大的風壓接踵而來,洛克差點沒失去平衡.

海人馬的鐵拳直接命中一棟民房.瓦礫四處飛散,襲向站在遠處觀戰的魔劍使少女.

飛散的瓦礫重擊少女,當場讓少女倒地不起.

海人馬停止動作,緩緩地轉動頭部.洛克化中一沉,暗叫不妙.

這只魔物習慣抓起人類送入口中,乍看之下就像是拾起掉在地上的銅板.

洛克連忙鼓起全身的力量趕赴現場,試圖拯救倒地不起的少女.可是發現少女的衣服被瓦礫堆鉤住之後,臉上頓時露出絕望的神情.

海人馬咧嘴而笑,高高舉起右拳.驚覺不妙的洛克試圖閃避,卻已經遲了一步.

一陣疾風拂過.

重重落下的鐵拳並未擊斃洛克和魔劍使少女,被紫結晶的盾牌擋了下來.

"——抱歉,我來晚了."

愛莉西亞站在洛克的面前.

"……愛莉西亞?"

洛克呆呆地凝視著愛莉西亞,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況.

"菲爾也來了.幸好有她的風精靈,我才能及時趕到."

披著斗篷,手持鐵錘的菲爾就站在旁邊.視線與洛克交會之後,菲爾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你們怎麼會……"

背著少女離開現場的洛克,以疑惑的眼神看著愛莉西亞和菲爾.

"該怎麼說呢?幸好這個家伙的體型特別龐大吧,我們只要抬頭往東門的方向一看,立刻就知道巴特達斯先生的徒弟在什麼地方跟魔物交戰."

愛莉西亞的臉上浮現出一如往昔的自信微笑.

海人馬吐出高溫蒸汽﹒卻被愛莉西亞的盾牌擋了下來.

"這是師傅送給我的盾牌——"

愛莉西亞將內心的緊張與恐懼隱藏在笑容之下,直盯著眼前的巨人.

"不可能被你攻破的."

"愛莉西亞."

將昏迷不醒的少女帶往安全的地方之後,洛克呼喚愛莉西亞的名字.

"謝謝."

內心百感交集,現在卻不是說話的時候.

因此洛克只能將心中的千言萬語濃縮成最簡單的字眼.

"別客氣,我們是伙伴嘛."

愛莉西亞一派輕松的語氣,不禁讓洛克露出苦笑.

體內也自然而然地湧現出全新的力量.

或許是愛莉西亞的回答,激起了洛克僅存的一絲力量吧.

勃然大怒的海人馬高舉雙臂,分別自左右展開夾擊.

"我要沖進敵人的懷中,拜托了!"

大叫一聲的同時,洛克將魔劍扛在肩上,朝著海人馬飛奔而去.

愛莉西亞高舉盾牌,與洛克並肩而行.巨人的鐵拳落在兩人的身後,激起了大量的瓦礫和土石.

海人馬的黃色血管微微發光,卻還在魔劍的攻擊范圍之外.

毒煙噴灑而出.

"光護!"

紫結晶的光芒自愛莉西亞的盾牌四下擴散.毒煙的沖擊波命中盾牌,造成莫大的壓迫.愛莉西亞雙手持盾,咬緊牙關苦苦支撐.

'構築——七階段構築,依序變化劍身."灼炎","塵凍","地咆","雷碎","熱波","砂重","風擊"!’

魔劍綻放出七彩的光芒.

洛克卯足全力揮出魔劍,命中海人馬的小腿.喘了口氣之後,又接連展開第二波,第三波的攻擊.

魔物的小腿頓時出現一道傷口.

每當洛克揮動魔劍,傷口就愈來愈深.第七劍命中目標的時候,海人馬的小腿終于徹底地粉碎.

海人馬慘叫一聲,身體劇烈地搖晃,卻並未摔倒在地.只見它以一只腳和兩只手支撐身體,黃色血管再度發光,試圖釋放毒煙.

"菲爾,讓我們飛上去!"

洛克牽著愛莉西亞,回頭向煉成師少女大吼一聲.菲爾為之一愣,很快地就明白洛克的用意.

于是菲爾舞動鐵錘,開始詠唱咒語.螺旋與圓盤構成的煉成陣浮現,風精靈依附在洛克和愛莉西亞的身上.

兩人的身體瞬間浮上天空.

比周圍的建築物,甚至比海人馬更高.

飄浮在半空中的洛克鳥瞰整座都市.

東門一帶的模樣十分淒慘,幾乎看不到完整的建築物.魔物的數量大幅減少,不過還是有少數的魔物與魔劍使血戰.人類的死傷相當慘重,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魔劍使的屍體.

運送傷患的隊伍絡繹不絕,煉成師軍團也忙著治療傷患.

十六年的歲月之中,洛克只在這座都市生活了六年.

可是從半空中鳥瞰都市,還是有許多熟悉的地方.洛克對這座都市的熟悉程度,說不定更勝于自己的故鄉.

——絕不容許任何人繼續破壞這座都市!

"盡管放心吧,洛克."

身旁的愛莉西亞開口.

"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為了幫助洛克實現夢想,也為了彌補自己嘲笑洛克的錯誤.

最重要的是,愛莉西亞是打從心底願意保護洛克.

"拜托你了."

干脆爽快地回答.

洛克俯視正下方的怪物——嚴格說來,應該是怪物的前額.

"賀布,准備好了嗎?"

'放心吧.’

洛克與愛莉西亞同時下墜.一人持劍,另一人持盾.

"嗚喔喔喔喔!"

"呀啊啊啊!"

海人馬陷入迷惑,它不知道應該攻擊還是防禦才好.如果選擇攻擊,又應該采取哪一種攻擊模式?

應該冒著失去平衡的風險,舉起右手擊落從天而降的兩個人類嗎?

還是,還是,還是——

誕生不久的魔物做出了錯誤的決策.

高溫蒸汽被紫結晶的盾牌擋下.

洛克的魔劍貫穿魔物的前額.

轟然巨響之中,海人馬的身體消失無蹤.強大的風暴令身在半空中的兩人失去平衡,狼狽地墜落地面.

大地為之搖晃.風精靈的力量雖然緩和了撞擊力,全身劇痛的洛克還是忍不住吐出肺部的空氣.隨後墜落的重物壓在身上,更是讓洛克發出宛如青蛙一般的哀號.

深深地吸了口氣之後,洛克勉強睜開雙眼.

壓在身上的重物,原來是愛莉西亞.

身上的衣物破爛不堪,裸露的胸部和貼身衣物毫不保留地展現在洛克的面前.

"哇塞……"

這就是他當下的感想了.隨著感覺神經逐漸恢複,壓在身上的大腿和臀部也帶來柔軟的觸感和適度的重量.

腦中雖然不時傳來代表危險的警訊,洛克的視線依然直盯著眼前的愛莉西亞.

墜落地面的愛莉西亞也陷入了混亂,好不容易才冷靜了下來,映入眼簾的卻是自己狼狽的模樣,以及洛克的視線.

先前義無反顧的勇氣頓時消失無蹤,噙著淚水的愛莉西亞再度恢複成害羞易怒的少女.

"你,你在瞄哪邊啊,笨蛋洛克!"

愛莉西亞的怒吼,替這次的都市防衛戰畫下了句點.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9-28 12:20 AM

第一卷 結尾

   第二只海人馬被打倒的時候,都市已經遠離大陸.剩余的魔物遭到徹底地殲滅,人類得到最終的勝利,以及為期一年的和平保證.

魔劍使與煉成師的奮戰,獲得所有居民的贊揚.

'我想請教幾個問題.’

'干杯’的二樓,洛克的房間,魔劍以一如往常的平靜語氣緩緩開口.

洛克和巴特達斯都在房間里面,不過洛克早已熟睡,魔劍則是倚靠在洛克的床邊.

"什麼問題?"

躺在床上的巴特達斯凝視著斑駁的天花板,不經意地回應魔劍的詢問.

'你應該知道洛克的夢想就是打倒魔王吧.’

"當然,這又不是什麼秘密."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讓他跟愛莉西亞和菲爾一起行動,甚至留在這里打工?’

魔劍的質疑傳入耳中,巴特達斯的嘴角頓時微微上揚.

"這次要不是愛莉西亞和菲爾及時趕到,洛克那小子早就死于非命了,不是嗎?"

'這點我承認,可是她們並沒有打倒魔王的意願.而且留在這里打工,也無助于洛克打倒魔王.’

巴特達斯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被魔劍打斷.

'我想幫助洛克實現夢想,這也是身為魔劍的尊嚴.可是——’

"——原來如此,我懂了."

巴特達斯懶洋洋地歎了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就是你帶著洛克前往大陸,讓他獨自挑戰魔物的原因?"

巴特達斯打量著魔劍,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你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啊?也罷,不能怪你,畢竟你只認識洛克一個月而已."

'你到底想說什麼?’

巴特達斯搔搔黑色的頭發,在腦中尋找最適當的敘述方式.這個習慣倒是跟洛克有幾分類似.

只見他拿起掛在床邊的酒袋,湊到嘴邊喝了幾口.

"簡而言之,你的做法未必適合洛克.你是不是以為洛克只要模仿我的做法,就會擁有跟我一樣的實力?"

'……’

魔劍並未回答.不過四顆寶石快速閃爍,顯然正在等待對方繼續開口.

"我不是洛克,洛克也不是我.就算模仿我的做法,洛克也未必可以獲得跟我一樣的實力.而且他雖然擁有跟我一樣的夢想,卻沒度過跟我一樣漫長的時間,經曆過一樣漫長的磨練.最重要的是,我一點也沒有停下腳步等待他隨後趕上的意思."

'意思是洛克必須采取不同于你的方法?’

"沒錯,所以我才替他找了兩個伙伴."

'伙伴……’

"幾個人共同行動的生存機率,好歹也比獨自行動高了許多.而且身邊多了幾個可靠的伙伴,還可以幫那個小子壯膽.別看那個小子人高馬大的,其實他有的時候還是跟小孩子沒什麼兩樣."

巴特達斯隨手將空酒袋丟在地上,繼續開口:

"如果可以找到同樣以打倒魔王為目標的伙伴,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就算真的找不到,其實也沒什麼關系.願不願意打倒魔王並不重要,重點在于能不能成為他的助力.就算不能並肩作戰也無妨,至少讓那個小子覺得自己並不孤單就好.只要洛克的情感有了寄托,自然會朝著目標一路邁進——那個小子就是這種人."

'原來如此.’

寶石的閃爍頻率逐漸趨緩,魔劍似乎接受了巴特達斯的說法.

'那你為什麼不比照辦理?’

"因為和人打交道實在是有夠煩的."

寶石停止了閃爍,房間陷入短暫的沉默.

魔劍總覺得巴特達斯有點可憐,不過它並未訴諸言語.

"這里不是洛克誕生的故鄉,不過他還是認識了許多朋友,得到了愛莉西亞和菲爾這兩個伙伴,證明了這才是最適合他的方法."

'……看來我對洛克的了解還是不夠.’

"現在知道也不算遲吧?"

巴特達斯再度躺在床上,似乎打算結束這段對話.

"往後那小子應該會惹出不少麻煩,到時候還請你多多擔待."

"對不起!"

金色的雙馬尾劇烈晃動,愛莉西亞的第一個動作就是低頭致歉.

這里是愛莉西亞的家.

洛克,愛莉西亞和菲爾圍繞著圓桌,賀布倚靠在牆邊.桌上擺著羊奶,峰蜜酒以及各式各樣的小點心.

三人正在舉行慶功宴.

不過在舉杯之前,愛莉西亞突然起身面對洛克,大聲地說出致歉的話語.

"……對不起什麼?"

事出突然,洛克一臉茫然地凝視著對方.愛莉西亞下意識地別過臉去,卻又面紅耳赤地直視洛克的雙眼.

"就是……打倒魔王的夢想."

自己是洛克的伙伴.

"之前我一直不認為你有打倒魔王的本事,不過就算如此,我也不應該嘲笑你的夢想."

"關于這一點,我也必須向你道歉."

菲爾站在愛莉西亞的身邊,向洛克低頭致歉.

打量著眼前的兩名少女,洛克尷尬地搔搔臉頰.

"別這麼說,我並不介意.這種不切實際的夢想被其他人當成笑話也是很正常的,我已經習慣了啦."

話雖如此,洛克還是不禁露出寬慰的笑容.

愛莉西亞點點頭,小聲地道了聲謝.

"還有一件事……或許你會覺得我有點得寸進尺,不過我希望往後我們三個人能夠繼續在一起."

到時候說不定我也會改變心意,勇敢地挑戰魔王.不過愛莉西亞將最後的這句話藏在心里,她不希望洛克對自己產生不切實際的期待.

愛莉西亞和菲爾怯生生地打量著洛克.

"你也太見外了吧?"

洛克的表情十分嚴肅,仿佛愛莉西亞說錯了什麼.

"不過……你說的也對,我也應該鄭重表明立場才是——往後還請多多指教."

洛克的笑容頓時感染了愛莉西亞和菲爾,兩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愛莉西亞忍不住想抱著洛克,礙于菲爾和魔劍在場,只好不情願地打消念頭.

'我也應該道歉.對不起,我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

魔劍打破沉默.

'同時也要感謝兩位對洛克的協助.’

"這,這種小事不算什麼啦,大家都是戰場上的伙伴嘛."

"愛莉西亞,你的臉好紅."

"我知道啦,不必你提醒!"

惱羞成怒的愛莉西亞當場翻臉,微微苦笑的洛克重新坐在沙發上.

"不管怎樣,還是很感謝兩位.趁著這個機會,想跟你們打個商量."

"離開普洛多米爾斯?"

洛克的提議讓愛莉西亞為之愕然.

"嗯,最遲在十天之內就要出發."

防衛戰結束之後的第二天,普洛多米爾斯依然充滿著歡樂的氣息.都市各地紛紛舉行慶祝勝利的盛大宴會,類似的情況應該還會持續好幾天吧.

防衛戰結束當天,極度疲憊的洛克和巴特達斯在旅店之中睡得不省人事.雖然第二天就恢複了體力,不過對外還是宣稱自己傷勢未愈,需要好好地靜養.

為了祝賀立下大功的兩人,都市的居民將'干杯’的店面擠得水泄不通,老板謝瑪斯最後干脆把那些湊熱鬧的居民通通趕了出去,拉下店門不做生意.這下子'干杯’的熟客可就好幾天吃不到謝瑪斯老板精心烹調的料理了.

要不是蘇暗中協助洛克偷偷地從後門溜出去,洛克恐怕也無法參加愛莉西亞家中的慶功宴.

"離開……為什麼?"

面對兩人的詢問,洛克下意識地搔搔砂黃色的頭發,表情看起來有些為難.

"好像是因為我打倒了海人馬,因此惹出不少爭議……"

洛克和巴特達斯這對師徒先後打倒魔物軍團的兩大首腦,結果讓魔劍使公會威嚴掃地,面上無光.

事實上公會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

海人馬的體型特別巨大,即使是住在都市另一端的居民也看得一清二楚,注目度自然是不在話下.可是打倒大蛙,海狸魔,荒野巨人以及杜拉漢的幕後功臣,卻是公會的魔劍使.

在那些魔劍使的奮戰之下,巴特達斯才得以心無旁騖地迎戰海人馬.

只可惜並不是每一個人都看到公會魔劍使的犧牲與努力.

"巴特達斯是遠近馳名的魔劍使,據說也是勇者莎夏的徒弟,無法網羅他加入公會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無法網羅師父就算了,為什麼連徒弟也不願加入公會?這算哪門子的'勇者繼承人’?"

外界開始傳出批評的雜音.

據說公會內部也出現支持洛克與敵視洛克的聲音.

"有這麼嚴重呀?"

菲爾咬了一口餅干.

"根據克雷布的說法,似乎挺嚴重的.畢竟事關公會未來的發展嘛."

克雷布雖然身受重傷,倒是沒有生命危險.席米翁暫時被軟禁在公會會長帕德利克的家中,等到傷勢痊愈之後,就會被取下頸環投入大牢.

"我實在不明白他到底是敵是友."

"他可是以打倒洛克為夢想呢."

"不知道得花上幾年就是了."

三人相視而笑之後,洛克再度收斂臉上笑容.

"事情就是這樣,我所面臨的處境十分尷尬.因此師父勸我暫時到其他城市避避風頭,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你打算到哪一座都市?"

"利姆利克吧,順便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

"任務?"

"師父要我替他送信."

收件人是住在利姆利克的有名煉成師.

——洛克,你覺得海人馬為什麼會多一個?

巴特達斯將信封遞給洛克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可說是前所未見的凝重.

"我跟奈傑爾討論之後,一致認為魔物也學會了煉成術."

"魔物?煉成術?"

洛克不禁睜大了雙眼.他從未聽過魔物也懂得煉成術的說法.

"沒什麼好奇怪的,魔物不也接受人類的頸環文化嗎?而且這次的防衛戰之中,魔物也具備了組織戰的能力.只要對自己有所幫助,魔物也沒有拒絕學習的道理."

巴特達斯認為這是人類的危機,必須由全體都市共同擬定對策.

"既然現在有暫避風頭的必要,就替我跑一趟吧.有本事打倒海人馬,證明你的實力不成問題,而且到外面去開開眼界,也未必沒有好處."

"……嗯."

思索片刻之後,洛克點點頭.師父的那張嘴巴有時雖然令人不敢領教,其實他還是很關心洛克的.

因此洛克以身為他的弟子為榮,也希望以巴特達斯之徒的身分打倒魔王.

"順便尋找一些打倒魔王的伙伴如何?妮舞和奈傑爾的徒弟並不是不好,只是伙伴永遠不嫌多,畢竟人多好辦事嘛.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可以找到個性更體貼的大美人呢."

洛克決定將巴特達斯的這番話深藏心底.萬一被愛莉西亞和菲爾知道,別說是自己了,說不定連師父都會落得相當淒慘的下場.

只見洛克搖搖頭,將這段對話拋到九霄云外之後,凝視著愛莉西亞和菲爾.

"你們住在這里,生活在這里,或許這個要求有點過分——"

"時間決定之後,記得跟我說一聲,我好將這間房子租給其他的朋友."

"反正我住的地方本來就是研究室,大不了跟老師說一聲,還給老師當成倉庫就好了."

不等洛克把話說完,愛莉西亞和菲爾就搶先回答.

而且是洛克所期待的答案.

"謝謝你們."

跟愛莉西亞借了問房間之後,洛克仔細地打磨魔劍的劍身.

"也得謝謝你才是,這次你可是幫了大忙呢."

'這是我份內的工作,不需言謝.’

賀布的四顆寶石來回閃爍,靜靜地開口.

得知洛克即將前往其他都市的時候,賀布的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說不定我的疑慮也能獲得解決.

從洛克的口中得知夢想之後,魔劍忍不住想要開口,卻又不知如何啟齒的疑慮.

——洛克,你似乎太拘泥于徒弟的身分了.照這個情況發展下去,到最後你只會成為魔劍使巴特達斯的徒弟,而不是魔劍使洛克.

這就是賀布對洛克的夢想所抱持的疑慮.

或許魔劍的本分就是協助主人在戰場上殺敵,不應該介入主人的想法.

然而賀布還是忍不住想要提醒洛克.

——這算是一種虛榮嗎?

賀布希望成為洛克的魔劍.

而不是魔劍使徒弟所擁有的武器.

——不管怎樣,還是先靜觀其變吧.

或許這次的旅行可以替洛克帶來好的影響.

一段時間之後,魔劍的保養終于結束.

洛克將賀布立在牆邊,自己躺在床上.

"往後還請多多指教——伙伴."

這顯然是洛克臨時想到的字眼.不過聽在魔劍的耳中,卻是格外地溫暖.

'哪里,彼此彼此.’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9-28 12:21 AM

第一卷 後記

   初次見面,人家好.曾經看過其他的作品的老朋友,好久不見.我是川口士.

   容我唐突地問個問題,不知道大家對魔王有什麼具體的印象?

   企圖征服世界,打贏了也沒經驗值的繭居族,不如想像中的強悍,有時會成為冒險伙伴,在破關的前一刻突然不想與之對決,網路上的打寶對象,如果只看舒伯特創作的歌詞會以為是個有同志傾向的小正太,燒酎的名字,※會冷冷地說出"這不是美拉柔馬",※對于某魔法少女的敬稱,※沒有聖石也能讓面黃肌瘦的父母在附近的城鎮獲得解放,最近流行自稱魔王卻大領好人卡的高反差形象但類似的玩法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出現……不過,總而言之,魔王應該是一種非常恐怖的存在.(編著:"這不是美拉柔馬":出自漫畫"勇者斗惡龍 達伊的大冒險"的魔王霸恩著名台詞;某魔法少女:出自動畫"魔法少女奈葉";"沒有聖石……"出自漫畫"ギヤグマンガ日和".)

   不過最近這種魔王已經愈來愈少見了.當然,也有可能是我不知道而已.

   我想描寫可怕的大魔王——描寫出能以眼神殺人的恐怖存在,將人類視為螻蟻,※會喊出"我要把你咬成碎片"的恐怖魔王.既然要挑戰,當然得挑戰最可怕的魔王才行.不可怕的魔王豈不是一大笑話?(編著:出自游戲"真·女神轉生 惡魔召喚師"的著名台詞.)

   企劃階段的我真的是如此的豪氣干云.

   可是魔王並未出現,只有名字而已.

   大家還喜歡'千之魔劍與盾之少女’嗎?

   由于新作也想走幻想冒險路線,為了跟前作'星圖詠的理娜’做個區隔,特別著眼于前述的魔王以及未見于'理娜’的主題,結論就是'手持魔劍打倒魔物,以魔王為最終目標’的王道路線.

   不過作者向來隨性,最後會發展成何種路線還是個未知數,請大家拭目以待吧.

   接下來致上謝詞.

   首先感謝負責插畫兼漫畫的アシオ老師,賦予故事中的人物鮮明的形象.

   同時感謝編輯T忍受我的自創語言,一路陪伴著我走了過來.往後自創語言只會增加不會減少,還請多多包涵.

   常然也要感謝協助本書從制作到上架的所有工作人員.

   最後感謝所有讀者,謝謝你們的支持與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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